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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婴堂的社工们能随意反刍,直接用嘴给小孩子喂食。托雷卡不知道该如何让食物自愿回到嘴里;听说将拳头伸到喉咙口能激起这样的反应,但随之引起的痉挛可能会让下巴自动闭合,将胳膊肘以下的手臂都咬断。
于是,托雷卡将一些小块肉干放到嘴里,前后移动着下巴,用舌头将肉左右搅拌嚼烂。幸好周围没有人看到这恶心的一幕。等肉完全嚼碎后,他张大嘴,用指头将碎肉掏出来放到一只碗里,又往碗里加了些水调成一团柔软的肉泥,把碗放到唧唧叫着的小恐龙面前。小恐龙仍在蹒跚着到处走。
什么都没有发生。托雷卡原本希望小恐龙能嗅到肉味儿走过去的。或许吸引小昆特格利欧恐龙的是反刍食物中胃酸的气味,而调好的肉泥中却没有那股刺鼻的味道。托雷卡蹲在地上,左手捧起做好的肉泥直接递到小恐龙面前,右手轻轻将小恐龙推到食物边。等他小小的黄色鼻口伸到托雷卡手上的事物前时,小宝宝显然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了,于是开始用舌头将肉泥一点点舔到嘴里。托雷卡满意地蹲下来看着小恐龙吃,右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
阿夫塞看起来疲惫不堪。他的尾巴僵直而没有生气,左手像失控似的探出一根爪子,头微微前倾,鼻口半张着,仿佛礼节上要求合上嘴巴的习惯对他而言太过艰难。嘴角的小薄膜像发烧的病人一样呈灰白色。很明显,他累极了。
默克蕾博将爪子伸进带来的墨水瓶,开始记录今天的交谈。她边写边说:“我们今天要谈的话题以前也提到过,但从没真正谈论过。有人称呼你为萨尔—阿夫塞,有人只叫你阿夫塞,还有人用另外一个名字称呼你:那个人。”
阿夫塞叹了口气,说:“你真是太在乎名字了,不是吗?”
“是吗?”默克蕾博眨着内瞬膜说,“嗯,我想是的。姓名是我们身份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阿夫塞。如我刚才所说,有人用一个特殊的名字来称呼你:那个人。”
“除了这些以外,还有人叫我肥头。”
默克蕾博强忍住没有磕牙。“我很好奇,别人叫你‘那个人’对你有什么影响?这是古代猎手鲁巴尔在她的预言中提到的,对吧?在她被一头‘角面’撞伤临死前,她说——”默克蕾博停下来查找她写下的引言——“‘将来会有一名比我更加伟大的猎手,这名猎手是男性,——是的,一名男性——他将领导你们展开最伟大的狩猎活动。’”
“是的,预言就是这么说的。”阿夫塞顿了一下,说,“但我并不相信这个预言。”
“许多人认为,你所提议的星际旅行就是鲁巴尔所指的最伟大的狩猎活动。”
阿夫塞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说:“又是比喻,你能将任何事物任意比喻成另外一种事物。”
默克蕾博又从笔记上读了一段话:“但鲁巴尔还说过,‘有一个人会降生在你们中间,告诉你们世界末日的来临;听从他的话,因为反对他的人终将自取灭亡。’这难道不正是你一生的简缩版吗?你的确宣称了世界末日的来临,我们要不是听从了你的话开始开展出逃项目,最后确实是要自取灭亡的。”
阿夫塞俯卧在巨石上,不置可否地发出一声咕哝。
“还有,”默克蕾博说,“鲁巴尔说过,‘那个人将战胜陆地和水里的魔鬼;他的猎物流出的鲜血将浸透土地,染红江水。’你的确杀死了庞大的雷兽,宰掉了巨大的水生爬行动物,啊,”——默克蕾博又在查笔记——“卡尔—塔古克。”
“我都忘记鲁巴尔还说过这个了,”阿夫塞说,“何况我上次有能力阅读《鲁巴尔之书》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嗯,我的学徒也不会想到我会让她读这个给我听。”
默克蕾博想了想该如何回答,但最后也只是磕了磕牙,说:“对啊,我想也是。”
“无论如何,那只雷兽都算不上魔鬼。而卡尔—塔古克,……嗯,戴西特尔号就是为了追杀它才完成第一次环球航行的。卡尔—塔古克其实算得上是救世主了。”
“瓦尔—克尼尔不会同意这个说法的。”
“尽管我很喜欢并敬仰老船长,但我跟他经常意见相左。”
默克蕾博沉默了。
“无论如何,默克蕾博,你又在强行将一种事物说成另一种事物。我没杀过什么魔鬼。”
“‘魔鬼’,”默克蕾博若有所思地说,“从严格意义上讲,魔鬼就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撒谎的人。”
“没错。而我从没杀过那样的人,我甚至不知道有人能够……”
“嗯?”
“没什么。”
“又来了,你又在掩盖你的想法,阿夫塞。如果我要帮你,就必须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呃,德特—耶纳尔博,那个剜出我眼睛的祭司——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但他曾经向我暗示他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撒谎,说这是成为一名成功的祭司所必需的条件。我一直不知道他是说真的还是在吓唬我,但是……”
“但是什么?”
“他在7110千日的皇族同鲁巴特教徒的冲突中被杀死了。杀他的不是我,但,嗯,如果他能在鼻口不变蓝的情况下撒谎,那我想他就是一个魔鬼,从某个角度来说,他是以我的名义被杀死的。”
“无论如何,”默克蕾博埋头看着她的笔记,说,“鲁巴尔用的词是‘战胜’,而不是‘杀死’。你的确战胜了德特—耶纳尔博,因为如今的社会追随的是你的星际航行目标,而不是耶纳尔博的教义。”她顿了一下,“那你的伟大狩猎行动呢?”
“所有的狩猎?在我失明前,只进行过三次比较有意义的狩猎活动。”
“可那是多么伟大的狩猎啊!”默克蕾博说,“庞大的雷兽,卡尔—塔古克,还有‘尖齿颚’!”
阿夫塞轻蔑地摆了摆手。“你不明白,你跟别的人都一样。好像没有人能明白。”他转过头用失明的眼睛望着她,“我从来没有狩猎过,事实上没有,没有像真正的猎手那样狩猎过。默克蕾博,我惟一一次需要狩猎才能生存的时候却很悲哀地失败了。当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在森林里迷路了。我捉不到任何可以吃的动物,最后只好吃树叶青草。树叶青草!”他轻蔑地哼了一声,“我是一名猎手?根本不是。”
“但你杀死的……”
“那些都不是真正的狩猎本领。我真的认为自己并不具备那方面的才能。你看不出来吗?那些都只是需要我解决难题的时刻。解决难题就是我所做的一切,这才是我惟一擅长的。”他顿了一下,“想想我杀死的雷兽——我的第一次伟大狩猎。部族里别的人当时都在撕咬它的大腿和肚子。”他摇了摇头,回忆道,“但那只是杀死小型动物的方法,对于一座肉山是不起作用的。我那时很清楚,雷兽最脆弱的地方跟你我一样——是咽喉底部。于是我对准它的脖子咬了下去。这是任何人都做得到的;只是我碰巧是第一个想到这一点的人。”
“那卡尔—塔古克呢?”
“一次伟大的狩猎活动?别逗了。就连戴西特尔号上爱夸夸其谈的祭司德特—布里恩也对此保留意见。他一开始还不愿意为这顿饭做祷告。默克蕾博,我那次用上了工具。我对传统的狩猎毫无兴趣。我意识到那家伙像我们一样必须呼吸空气,所以我就把锚上的铁链捆在它脖子上,阻止空气流通。这也跟技能、狩猎本领或追踪猎物毫无关系,我只是将手边的工具使用到适合的地方而已。”
“嗯,那‘尖齿颚’呢?之前没有猎手能够杀死它,而你第一次披挂上阵就把它解决掉了。”
阿夫塞张开手臂。“那是最明显的例子。我和帕司—德拉沃骑着奔跑兽追踪‘尖齿颚’,真正给我们帮助的是奔跑兽,而不是我们的技能。到了该发动攻击的时候,我和德拉沃从奔跑兽身上跳向‘尖齿颚’的背。德拉沃没能跳上去,落到了地上,而我正好跳了上去。你明白了吗?那次杀死‘尖齿颚”并不是因为我的狩猎技术有多高明,而是由于我能准确地计算出从一个运动物体跳到另外一个运动物体上面的轨道。这是数学,没别的。别的狩猎活动也一样,都是数学和解决问题的能力综合作用的结果。”
“但别的昆特格利欧恐龙在那种情况下却会失败。难道结果不是最重要的吗?”
“哦,也许是吧。但最关键的其实是我能在狩猎过程中保持清醒的头脑,我在思考,一直在思考,而别的人只是跟着感觉走。理智才是关键,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保持逻辑思维的清晰。”
“我想,我们种族的人们并不擅长于这一点。”默克蕾博说。
“是啊,”阿夫塞沉重地说,“确实如此。”
“但是,”过了一会儿,默克蕾博说,“预言的确是一种比喻。我还是觉得你是完成了成为那个人的必备条件最多的人。”
“胡说。”阿夫塞生气地说,“句子的意思就只是句子本身的意思。‘那个人将战胜陆地和水里的魔鬼,’鲁巴尔说。也许,我是说也许,杀死德特—耶纳尔博算得上杀死了陆地上的魔鬼。但水里的魔鬼呢?世上根本就没有水里的魔鬼,就算有,我也几乎不可能会遇到它们,更谈不上什么战胜了。”
娜娃托的救生船继续向塔顶攀升。
她已经航行了五天,也就是离地面已经有六千千步了。六千千步正好等于昆特格利欧星球的半径;如果她以同样的速度从地面上挖一个洞钻下去,那现在正好钻到地心。
重力持续减弱,东西下落的速度十分缓慢,就像在浓稠的液体中沉淀一样轻柔。如果娜娃托想跪在地上,那得用好几拍的时间膝盖才能触到透明的舱底。估计现在的重力只有地面上的六分之一。
娜娃托思考了一下减弱的重力。相关力量共有三种:两种使她下沉,一种使她上升。自己星球的重力和“上帝之脸”的重力都在使她下沉。但高塔本身是坚固的,每天都会循着一道圆弧摇摆一次,让她觉得自己像是拴在六千千步长的绳子上绕圈的物体,离心力将她抛离地面。虽然“上帝之脸”和地面的重力因她飞离地面而减弱,但要不是有离心力的作用,她的体重可能会增加不少。
身轻如燕的感觉非常好,但娜娃托还是有点儿担心。
五天了。
她已经被关在这里五天了。
她需要出去,出去跑跑,去打猎!她再也无法忍受肉干和咸鱼了。但她才走到距离塔顶不到一半的路程。
透明的墙压迫着她,虽看不见,却让人产生幽闭的恐惧。
五天了。
娜娃托叹了口气。但在这段时间里,她见到了许多瑰丽雄奇的景色。她低头往下看,看见夜空中一道亮光闪过,坠落大海。她知道,那一定是一颗巨大的流星。而在望远器的帮助下,她还能看到一些暗红色的点,那是爱兹图勒尔省正在喷发的火山口——托雷卡说这早就该发生了。她甚至还看见了日食:那颗叫大个子的卫星在正午时分划过头顶,圆形的黑影飞快地掠过“陆地”。
她再次低头往下看。
她的血液凉得几乎冻结。
这座直插云霄的高塔现在看起来像是要弯下去折成两半似的。她原以为这是一种光学幻影:弧形的地平线让人很难分辨塔身究竟是不是直的,但如今弯曲度越发明显了,不可能看错。
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卡茜尔曾经说过:高塔并不牢固,这么高大狭窄的塔不可能直立而不弯曲。她却愚蠢地认为,承受着高塔重量并让其保持笔直的魔力会在她航行期间继续发挥作用。
她一开始认为自己会以让人头晕目眩的速度栽向地面撞死,然后她想,高塔倒塌下去可能还会砸死很多人。
她感到自己被慢慢推向屋顶,高塔开始向另外一侧弯曲,像一条巨大的蓝蛇弯弯折折爬向群星。过了一会儿,她开始向地面坠落。
这时,娜娃托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了。
楚图勒尔省的火山喷发了,正好同高塔根基所在的弗拉图勒尔省相邻。
是地震。
她看见的是地震冲击高塔时沿高塔传来的波浪,第一道波浪还未到达她所在的位置,她已能看见远远传来的第二道波浪。高塔像被巨人的手拎起来一样东摇西晃,并随着纵向压力上下颠簸。
另外,每五根横木上凸出来的铜质锥形体也开始喷白烟了。她在上升过程中偶尔见过一缕缕的白烟,但烟雾从未如此浓重,像夜空中的蒸汽锅炉发出的。
娜娃托看见传来的波浪的波峰凹了下去,塔身向内弯曲,正好同波峰的方向相反。塔身传来的波浪随之变成两道较小的波浪,波峰更少,幅度更小。同样的事情接着重演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