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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心中仿佛又有一种声音在鼓励我:〃登山和人生一样,只要一开始就再无法回到原点,已经开始的攀登无论怎样也要坚持到底。〃
就在我面对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感到迷茫时,帐篷内已经开始了进攻峰顶的〃作战会议〃。会上,朴赫洙副队长强忍着严重的高山反应对我说道:〃峰顶由你和英泽负责,五顺和秉默留在帐篷里。〃此外,经过讨论之后,大家一致决定,副队长和赵光提应趁病情恶化之前提前下山。其实,那时候我也有了一点伴随轻微头痛和眩晕的高山反应。但接受了任务后,那些症状突然又消失了,好像是心中责怪我懦弱的责任心驱逐走了那些不适的感觉。
〃你是我们队的主力,你如果放弃了,那整个队伍都会垮掉。你要是放弃,大家如此艰辛地走到这里的意义就会消失,你真的想这样吗?真的想当一名逃兵吗?〃
我和英泽给另外两个小组各分了一顶帐篷,一人仅拿着一块挡风布就走向了山顶。今天的首要任务是找到5号营地。征服固然很重要,但征服后从山顶下来时我们必须马上找到5号营地,好在那里恢复体力,这是唯一能够活着下山的方案。但5号营地比之前的几个营地都要难以寻找,因为根本没有任何脚印或标志帮助我们寻找通往营地的路。不过,这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们是当年第一支攀登到托木尔峰该海拔高度的队伍,而前一年的脚印也不可能存留到现在。就这样毫无头绪地寻找到傍晚时分,我和英泽找了一处稍微凹进去的雪地,准备露营。顾名思义,露营就代表着没有帐篷。在海拔6800米的高原上,露营是一件极其艰苦的事情。我和英泽从凹地里挖出了一些冰雪后,在防潮垫上铺开睡袋就钻了进去。在海拔高的地方,空气中的氧气非常稀薄,而且血液中氧气的含量也会逐渐变少。为了吸收那稀薄的氧气,我和英泽不顾脸部被冻伤的危险,拉开睡袋脸部位置的拉链,盖上了挡风布。在不停飘动的挡风布下睡觉是何等的困难,还有那口中的热气,接触挡风布之后立刻凝结成〃结露〃,不时地掉落到脸上折磨着我们。
第29节:我从天堂回来(6)
〃呀,真凉!〃
其实,在零下32℃的低温下,结露再凉也凉不到哪里去,可我们还是无法忍受那种冰凉的感觉,不时地将头缩进睡袋里面。就那样与寒冷进行了长达11个小时的〃捉迷藏〃之后,我们终于迎来了早晨的太阳,身体内也产生了一些温暖的感觉。
在高山上,我们吃的是登山干粮。登山干粮是先将米饭冷冻之后再烘干而成的,吃的时候将干粮用热水一泡就会成为米饭,再加上一些海苔、辣椒酱、腌制海鲜等小菜,你会觉得没有比这更香的美食了。
从开始突击以来,我们找5号营地已连续找了两天,这是第二天。之前我们得到信息说5号营地也是一个雪洞,但在这种荒凉的雪山上冒着刺骨的寒风寻找一个渺小的洞穴是何等艰难的事情啊。
接连两天没有找到营地的我们决定当天晚上睡在冰川裂缝中。冰川裂缝是两个巨冰之间深不见底的缝隙,人一旦掉进去是很难活命的。但是,为了躲避那刀片似的寒风,我们还是决定冒一次险。于是,我找到了一个顺着缝隙通向缝内的通道,用登山绳绑住身体,缓缓走到冰缝内侧开始挖起了平台。
被冰镐敲碎的冰块顺着冰缝的直壁不断地落下去,冰块和冰壁碰撞的声音形成一种回声,久久地萦绕在耳边。再过一段时间,冰块就会伴着〃哐〃的一声巨响摔得粉碎。可这样的危险还是挡不住我们,因为对我们来讲,再在雪地中露营一晚就意味着冻伤或冻死而无法登顶。如果真的无法登顶,我和英泽是再也无法面对所有队员的。
经我们两个轮流挖掘,终于挖出了一个避风平台,我们在平台上铺开挡风布和防潮垫,钻进了睡袋。为了防止睡觉时翻身落下平台的危险,我们在平台边缘上插满了冰锥,还用登山绳系住了我们的安全带。
安然无恙地度过了一个晚上之后,平台变成了我们的仓库,我们将挡风布、防潮垫和睡袋存放到平台,仅拿登山索、冰镐和干粮就开始了突击峰顶的征途。从登山的技术上讲,进攻峰顶本来就要求轻装上阵,而且我们再也不能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寻找5号营地上了。根据登山地图,我们所处的平台位于托木尔西坡,从这里登上峰顶再返回来,足足需要5个小时。
从托木尔西坡开始是一望无际的雪原,澄净的雪原风景和清新的空气,再加上极高的可视度,顶峰脚下的山棱脊线仿佛就在附近,可实际情况却不是这样。看似很近的景物走起来却很远,刚才在雪原上看得一清二楚的山顶,等我们到了山棱脊线后又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了。
第30节:我从天堂回来(7)
〃还要走多久才能到达顶峰?〃
〃可能有1公里吧,谁知道呢?〃
说话中,我们两个一步一步地顺着棱脊走向顶峰,偶尔还有几个被登山靴上的冰爪碾碎的冰块从我们的后面滚落到山下。整个山棱线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像刀锋一样。狭窄的棱脊线两面的坡度有些超乎人们的想象,走在那险峻的棱脊线上,只要身体稍稍晃动,我就会有毛骨悚然的感觉。山脊的左侧是吉尔吉斯,右侧是哈萨克斯坦,不管从哪一个方向掉下去,都是万丈深渊。如果真掉下去了会怎么样?也许还没等落到山下,就已被摔得粉身碎骨了。为了防止跌落下去并互相保护,我们用登山绳把我们两个人紧紧地绑到了一起。绑好之后,我又担心,在这种近乎90°的坡上,如果其中一人跌落下去了,那另一个人也一定会被拖下去。于是,我不无担心地回头对英泽说道:〃英泽,如果我向左侧坠下去的话,你就立即跳向右侧,明白吗?〃
英泽点了点头,并眨着机灵的眼睛说道:〃知道了,要是哥哥落向右侧,我就向左侧跳下去,这样才能阻止坠落。〃
可如果跌下去的是英泽则呢?我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对英泽掉下去的方向做出准确的判断并跳向相反的方向吗?答案是否定的,因为任何人都不具有那么迅速的反射神经。所以如果英泽在后面先我掉下斜坡的话,我们就会毫无阻拦地滚落向那深不可测的斜坡,在滚落的过程中,身体会一次又一次地被弹起来,并被撕扯成碎片。正想着这些可怕的场面时,我们的脚底下又远远地传来了雪崩的声音。
但我们不能在此半途而废,就像人生不能因为遇到困难而返回起点一样,我们一定要登顶,就算爬也要爬到山顶。
要想爬过险峻的山棱脊线,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用刀锋般犀利的意志武装自己。想到这些,我绷紧神经,一步步地迈开脚步。在那高达海拔7000米的狭长登山路上,一阵微风都令我胆战心惊,因为在这个高度上,即使一缕清风也能晃动人的身体。
把不可能变为可能的秘诀只有一个,那就是相信自己。通过登山,我们可以测试身体和心灵的极限,一些我们平时不了解的潜力会在测试过程中爆发出来,在攀登过程中,我们能够充分体会那种爆发。啊,我居然在此处成了超人,原来摇晃我身体的并不是那寒风,而是我内心中对自己的怀疑,可在这险峻的棱脊线上,什么怀疑都会被消融掉。现在我好像弄懂了一些事情,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究竟是谁,还有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
第31节:我从天堂回来(8)
是的,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只要你去做就肯定行,如果你连试都不去试,那这世上就没有任何可行的事情。没有危险就没有冒险,没有冒险我就不会读懂自己,也不会知道自己的极限到底在哪里。现在,我就在这高高的山顶上无限地扩大着自己的极限,在这完全有别于城市、到处隐藏着危机的棱脊线上不断挑战自己。
危机的好处是能让人的意念高度集中,走在那异常险峻的棱脊线上时,我只抱着一个必须活着回去的信念,来时的悔意这时根本挤不进我的脑海。我们过了一道棱脊线,前面又出现一道同样险峻的棱脊线,如此连续过了10~11道棱脊线之后,顶峰终于出现了,托木尔峰终于向我们俯首,给我们展现出湛蓝的天空!
如果有人说登上峰顶的时候就能感受到极致的欢喜,那肯定是一个谎言。因为我登过峰顶,所以我知道那个瞬间只有一半的快乐,而剩下的一半则是一种可怕的感觉。托木尔峰的峰顶是一块平地,站到那块峰顶平地之后,我再也止不住眼泪了。我们还发现,代表着峰顶的标志只是一个类似于十字架的铁器,筋疲力尽的我和英泽就地跌坐在那十字架旁,拍了几张纪念照,我们是当年第一支登上托木尔峰的韩国登山队。坐在顶峰,我突然想抽烟了,可不管是火柴还是打火机,我用尽了各种方法都没有能够让它们点燃,嗯,没有足够的空气,它们无论如何都不会燃起来的。
意大利伟大的登山家雷纳德·梅斯纳尔(Reinhold Messner)与弟弟一起登上被人们认为〃不可逾越〃的南迦帕尔巴特,在下山的路上却失去了弟弟,所以登顶绝不是完成,它只是一个转折点, 是一个告诉你走过了半程的路标。下山时的麻痹大意可使你瞬间遗失最为珍贵的东西。下山的时候,过了那令人胆战心惊的棱脊线之后,我才松了一口气自语道:〃总算过去了〃。
〃好了,英泽,现在我们可以解开登山绳了,只要横穿过这块平地我们就完成任务了,现在开始只剩拼体力了。〃
〃是啊哥哥,现在开始只要走就可以了。〃
我们穿行在广阔的雪地上,向托木尔西坡进发,留下一行长长的足迹。快到托木尔西坡时,我突然感到背后空荡荡的,回头一看,英泽不见了!
〃啊!〃
感觉全身无力的我一下子坐到了地上。〃他也许一会儿就跟上来了,我先等等他吧。〃夜幕降临时,英泽还是没有回来。尽管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是当一名像雷纳德·梅斯纳尔那样富有传奇色彩的登山家,可现在我却不得不按原路返回寻找我那受难的兄弟。重走原路比上午累了很多,等我一步一步地走过厚厚的积雪,千辛万苦地回到解开登山绳的地方时,我发现了倒在雪地上的英泽,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活着。我长吁了一口气,心中感到了一些安慰。〃如果英泽真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有脸回水原吗?这将会是一件比放弃登顶更可怕的事情。〃
第32节:我从天堂回来(9)
我扶起英泽,把他和我重新绑到一起,顺着原路往回走。雪地上清晰的脚印告诉我,这已经是我们第四次走这艰险的路段了。这时天已完全变黑,我打开戴在头上的营地灯,可在大自然面前,人们创造出来的工具总是显得那么渺小而可笑,在漆黑的夜幕中,营地灯只能照亮周围很小的范围,并不能照到脚下的雪地。本希望能帮上大忙的月亮也只是短暂露脸后就躲进了厚厚的云层。周围漆黑一片,根本看不到膝盖以下的任何东西。
只有不屈的意志而没办法集中精力,人是完成不了任何事情的。很多时候,人们都只有不屈的意志而缺乏集中力,但若想真正完成任务,就必须发挥出高度的集中力。就像现在, 我必须集中精力,像回避地狱入口似的跨出每一步。
在漆黑的夜幕下、在处处充满危机的行进过程中,我们与大本营进行了最后一次无线通话。
〃求助,求助,我和英泽已无任何力气了,风雪也很大,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可无线话筒中始终没有大本营的回应,在这种状态下,我根本无法确定山下的队友有没有收到我们的呼叫声。又过了一会儿,电池耗尽了,我们与大本营的无线电联系也彻底中断了。更为可恶的是,这种恶劣的暴风雪天气中,救援队也绝无可能找到我们的。现在,已经没有了其他选择,我们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回到大伙的身边。
等英泽恢复了一点体力,我们又继续赶路。可没走多久,英泽一脚踩空棱脊线,向旁边的斜坡滑了下去,恐惧的叫声瞬间打破了静寂的夜空。与此同时,我像一个启动了开关的机器一样,本能地拉紧了登山绳,这是登山教练教过的,是一种能够阻止同伴继续下落的动作。可就在拉紧登山绳的瞬间,我突然感到心一沉,我发现我自己已无任何力气了。所幸的是,英泽滑下去的斜坡并不很陡。
〃万幸啊!要不这样英泽,反正现在风雪很大,我们干脆在这住一晚怎么样?你先在那里挖个小坑吧。〃
〃好主意,哥哥,这里至少避风是没有问题的。〃
我和英泽轮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