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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栗安然道:“不过是桩没来头的谣言罢了。所谓清者自清,何家乃是文人楷模,襟怀坦白,何需理会这些。我一个小孩,又知道些什么呢?”
李颗大笑:“表弟竟如此促狭!”
待沈淳一家告辞,李颗与他父亲谈论道:“沈栗有些机智,待梧表弟又恭谨,如今看来倒还好。”
李氏大兄名李臻,闻言怅然道:“你这新鲜表弟接人待物颇有章法,看来倒不虞日后没出息,只是怕他将来坐大。”
李颗不以为意道:“只要他不抢梧儿世子之位,万事都好商量。”
县试渐渐邻近,一则新鲜消息又开始流行起来。
“哎,听说了没,今年县试要出乐子了!”
“什么?”
“听说去年告御状的那个沈栗,今年要与他一个堂兄下场,何家放出话来,说不许他们过呢!”
“就是‘大张休书’的那个何家?”
“可不是嘛!听说何家和沈家的仇大了去了,就礼贤侯去年被诬告,听说还有何家的手段呢。”
“哎呦,怪不得那位何氏藏着丫鬟不叫人作证,敢情还有这事儿?”
“谁说不是呢,没想到礼贤侯愣是昭雪了,还把何氏休回家去,何家别提多恨沈家了,这回,他们可卯着劲要给沈家来个不痛快。”
“啧啧,沈栗才多大,干嘛跟个孩子为难呢。”
“谁叫两家有仇呢?”
“这何府的势力还真是大啊,只手遮天!”
这些天何泽还真是想要给沈家点儿颜色看看。没想到,他还没动手呢,锅先扣下来了!
何泽:“……”
这谁啊?这……这怎么比我还损呢?
什么仇!何泽郁闷了。
去找沈家理论?谁知道谣言是从何而起呢?
这么多眼睛盯着,不好下手了。非但不好下手,沈栗沈枫二人这次县试要是没过,估计都得有人说是何家干的。
这是倒逼我何家给他修桥铺路啊!老子不干!
怎么办?有难事,找……爸爸。何泽寻何密商量去了。
何密指点道:“要是打算在阅卷时下手本就落了下乘,要想法子让毛病出在沈栗他们自己身上,别人就没话说了。也别两个人都出岔子,容易落人口实,一过一不过,方不露端倪。”
到了县试这天,沈栗叫人从被窝里拖出来,洗漱完毕,先到祠堂给祖先磕头,求祖宗保佑。再给长辈们磕头,得到鼓励一堆。待吃完了饭,由六叔沈沃亲自压车,送沈枫与沈栗前往考场。
沈栗在车上,亲自把两人的衣服穿戴,笔墨纸砚,篮子罐子,凡是要带入考场里的东西,又检查了一遍。
何氏在沈家收买下人可不是一天两天,虽然沈淳已经洗刷了几遍,谁知道有没有藏的深的,这时节塞进个字纸什么的,叫人说是夹带,以后都别想进科场了,还要连累给他具保的人。
这边刚忙活完,咣当一声,车身一震,大管家沈毅在外面道:“六老爷,撞车了。”
沈沃钻出来一看,得,和人家小姐的车撞了个正着。跟车的丫鬟正哭呢,周围人指指点点的。
沈沃赶紧问道:“怎么回事,怎么撞上的?那面可有人受伤?”
沈毅迟疑道:“六老爷,咱们车让了,可是没躲开。”
沈沃一顿,斜身看他:“没躲开?”
沈毅苦笑着悄声道:“看着是直接冲咱们撞过来的。”
沈沃心里一咯噔,对面赶车的已经嚷嚷起来:“没天理了,把我们小姐的车撞坏了……”
这里本就是闹市,有热闹可看,顿时就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沃试探道:“不知你家是哪家府上,车上坐着来什么人,可还无恙?”
对方也不理他,只叫要请衙门的人来。沈沃还待劝解,街边转过一队人来,正是南城兵马指挥司指挥容置业带队。沈沃心知事有蹊跷,怕耽搁了时间,可街面拥堵,南城兵马指挥司的人又在,急切间脱身不得。
沈栗嘱咐沈枫看好了东西,万不可叫人趁乱动了,一边厢从车里钻出来,高声道:“可是容世叔当面,小侄礼贤侯府沈栗,听说家父此前急于为小侄兄弟延医,曾伤及世叔颜面,不巧府中近来琐事繁多,未及上门致歉,多有得罪,望世叔海涵。”
沈栗倒不是为了和容置业攀关系,只是为了向众人说明自己家与容置业有旧仇。
容置业知道沈栗这是担心他趁机公报私仇,似笑非笑:“叫你老子打了个乌眼青,早好了,你也别说些有的没的,如今苦主当面,本官既然职司在此,自然要秉公处理。”
沈栗听他话音不像是要故意找茬,松了口气。容置业是“现管”,要是死命纠缠他们,还真是麻烦。
至于苦主,沈栗问那边车夫道:“对面是何家的人吗?”
容置业板着脸接道:“沈栗,你家车与人相撞,你为何如此相询,此事与何家有什么关系?”
这容置业的话接的巧妙,倒是像要帮他们似的,沈栗递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笑嘻嘻道:“有关系的,有关系的。”
遂向周围抱了抱拳,道:“众位想必不认得小子,小子乃是礼贤侯第二子沈栗是也。”
围观的:“哦!听说过,这小子现在挺有名的。”
沈栗接着道:“众位最近大约听说过一则谣言,说世族何家有人放话,断不让小子过这童生试。”
嗯,对,是有这事!哎呀,满城传的沸沸扬扬的。
沈栗道:“小子原来是不信的。何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文人魁首,仁善之家!就算出了小子前三婶娘那样的,可谁家米袋里没虫子呢。小子认为何家不至于因为一个妇德有亏之女为难我沈家之人。”
有人随声附和,也有人默不作声。
还有人高声喊了一句:“说不定这米袋里还有其他虫呢?”
众人都笑。
沈栗也笑,又拱手道:“有虫也不怕的,科举取士乃国之重事,我朝圣上英明,臣工睿智,何家就是真有人想要图谋不轨,又哪里是想插手就能插手的!”
也是,科举是何等要事,何家就是有这个心思,也没这手段不是?
哪知沈栗话锋一转:“可谁成想,今日自我家的车从府门出来,已是碰上了要卖身为奴的,要卖身葬父的,病饿倒在路边的,抓贼的,这不,又碰上了撞车的!”
哈哈!围观的见他扳着指头数,都笑。
沈栗叹道:“也不知钦天监怎么选的日子,这一路上真是精彩!”
哪有人一天之中碰到这么多希奇事的!众人心里道。这么说,还真是有人故意为难?是何家?何家还真敢?众人沉默下来,开始互相窃窃私语。
何家与沈府有龌龊,就是当街打起来,旁人也只当酒后闲谈的一则笑料罢了,可何家在科考这个节骨眼上动手,就不光是“别人家的事”了。
科举取士,对朝廷来说,是大范围尽量公正选取官员的方法,对皇帝来说,是平衡权利派系巩固皇权的手段,可对于占大多数人口的中下层百姓而言,那就是改换门庭,晋身显贵的唯一途径!
你何家今天看礼贤侯府不顺眼,就要在人家孩子科考中下手,那你明天看我不顺眼呢,你也朝我下手?也要绝了我的晋身之路?我身后还没有个礼贤侯府呢!
何家这是要犯众怒啊!
那边车夫见沈栗三言两语就将众人说的动摇,不禁急躁,怒道:“胡说!你家车一路都有我们的人跟着,何曾见什么卖身的,抓贼的!”
沈栗都要为这人拍手叫好了,真是猪一样的队友啊,还能更坑一些吗?他先前种种询问,其实只是为了将话题往何家引,他哪儿知道人家是什么人?说白了,沈栗不过是在套话而已。
这车夫一张嘴,正正好好把锅扣到何家身上!
都不用沈栗再开口,围观的就乱纷纷质问道:“敢情你们一直派人跟着人家啊,这要是说不是故意撞上的,你是把老子当棒槌耍吗!”
第二十五章防不胜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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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揍他们!”
要不怎么说人一多场面就容易失控呢,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等容置业反应过来时,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
沈栗朝容置业微笑道:“容世叔,您不管管?一会儿打死了人怎么办?车上不是说还有女眷?”
容置业轻笑摇头,挥手示意兵丁放行。转头对众人喝道:“还不住手,是想到牢里走一遭吗?”
牛车又缓缓而行,沈沃松口气道:“还好,总算没有耽搁太长时间,还来得及。”
沈枫知道自己虽然大沈栗三岁,论心计却是不如这个堂弟的,故此沈栗叮嘱他看好东西,他便老老实实看着,生怕在县试这节骨眼上真出什么意外。好在事情意外顺利,此时也不由擦汗道:“不料何家竟如此狠辣!”
沈栗微微摇头道:“方才之事说起来倒不像何家做事的风格?”
沈沃也道:“何家做事向来阴毒诡谲,至于路上拦阻别家牛车,手法粗糙,又容易露行迹,叫人顺藤摸瓜,的确不像何家的手笔。”
沈枫愕然道:“不是何家?可当时七弟言之凿凿……”
沈栗笑道:“当时只想快些解决问题罢了,故此托言何家套话而已。那些人也未承认到底是哪家的。反正何家才是咱们家最大的敌人,有事只管往他们身上推。”
沈沃失笑道:“不意栗儿如此促狭。”
沈栗道:“不知究竟是何人出手,还要打探清楚才是。”
沈沃道:“无需担心此事,方才我已让沈毅并两个家人留下跟踪打探,你二人只管安心应试。”
沈栗点头道:“还是六叔思虑周全。”
这事儿是谁做的呢?还真是何家人!只是并非何密与何泽安排的,而是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人——何氏!
何泽这个气!太没脑子了,狠辣有余,周详不足,手段粗糙,不考虑后果,留着一地尾巴。
何泽道:“你要找沈家的麻烦,为何不与父亲和为兄商量,现下人都在容置业手中,他与沈淳是面‘不和’心‘和’,只怕早晚都要找到我何家头上,到时侯要置我何家的脸面于何地!”
何氏冷笑道:“与你们商量?我就是事事都听你们的,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凭何家的家世,我什么人嫁不得?你们非要我嫁给人做继妻!他都已经有一双儿女在前了!好,我听你们的话,嫁了。
我本来可以好好过日子,你们偏要我挑唆沈涵去害沈淳!我又听你们的,结果如何?沈涵突然死了!我丈夫死了!
我莫名其妙死了丈夫,你们都知道为什么,偏瞒着我!是你们偷偷给了沈涵‘一梦’吧?你们怕我怨你们,不肯告诉我,可你们就不想想我婆家把账都算在我头上!
他们容不下我,你们偏叫我留下苦熬,我又听了你们,结果呢?我一个寡妇竟被休了!我何氏竟因一张休书名扬四海了!千古奇谈!
商量?我和你们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何氏的事,何泽的确有些愧疚,但此时他气急败坏,却也顾不得了:“你若有那个手段,自然由得你,可你看看,你自顾自出手的,无论是暗害沈梧还是沈栗,哪次不让人抓住把柄……”
“算了,”何密忽然从外走来,看着何氏道:“你这是怨恨家里啊,可你兄长说的对,你做事太没心计!
你在沈家要害人,去害那几个小的有何用?沈家如今就靠沈淳,你把他杀了,沈家早完了。沈淳下狱时你若狠心把那槐叶杀了也就罢了,你偏留人一命,叫她在公堂上揭出来,才叫沈家抓住把柄把你休回来。
你又要害人,又没有害人的能耐,叫你听话又不肯听,如今反倒怨起家人来!”
何氏冷笑道:“叫父亲一说,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本就是你的不是,”何密淡然道。
他如今与何氏相看两厌,也不与她继续争辩,叫上何泽向外走去。
何泽急道:“父亲,如今可如何是好?”
何密叹道:“这时事情多半已经传开了,容置业又与沈淳有交情,想压是压不住的。只有想办法挽救我何家的名声。先把你妹妹送到庙里去吧,明日我亲自登门谢罪,给那小儿一些补偿也就是了。只要礼数尽到了,沈家能耐我何?”
何密顿了顿道:“考场那边安排好了?”
何泽道:“俱都妥当,只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要不要让他们停手?”
何密道:“这个时辰考场多半已经关闭,来不及了,索性让他们继续吧,我何家既然已经担了这个污名,难道还半途停手吗?”
转而叹道:“家中出了这样的不肖女,老夫也深感愧疚,若是沈家不肯原谅,老夫也只好把她逐出门去以向天下人谢罪了。
何泽明白父亲这是要何氏承担所有罪名了。
何氏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带累何家声望,何密本就不悦。她又满怀怨气,不肯消停,何密是不会容她在家中继续“败坏门风”的。
可惜何家高高在上太长时间,何密二人还没意识到,此事他们得罪的不仅仅是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