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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你不是很情愿跟着我,若是不想回来也罢。”
多米虽感谢沈栗收留了他,帮他寻找亲人,但心底到底为父母枉死矛盾着。跟在沈栗身边,确实有些纠结。得了沈栗的话,倒是松了口气。既找到亲人,做个平头百姓,安安稳稳过些田园生活也好。
真正离了侯府照应,多米才知道什么叫世事艰难。
平民的日子哪里好过?沈栗虽给他留下丰厚财资,然而他舅甥两个都不是会经营的人。置办下房屋田地,到秋季也没得到多少粮食,反要应付税役。他是李朝人,说盛国话总是带着口音,乡里都视他为异类,便是与他交谈都不愿。万墩儿为他张罗婚事,只有破落户才肯许嫁,多米跟着沈栗在景阳见识多了,又哪里能看得上那些。
那冒牌舅舅万十一不知怎么又贴上来,他婆娘整日里跑来撒泼打滚,多米又是个拉不下脸的,反倒在乡里坏了名声。便是恨的要死,又不能轻易打杀人命。告上官衙,也不过是把那无赖打上几板子,关上几天而已。
没有进项,日日花钱,又整日被万十一搅扰,到底在乡里待不下去。吃足苦头后,终于明白沈栗的好处。舅甥两个商量一番,还是要投奔侯府。
多米将亲情看得重,之前孤身一人时,在沈栗身边还有些不情愿。如今身后有万墩儿需要照顾奉养,他反倒安分了。
沈栗无可无不可,沈淳却不放心,又挑了个人叫做飞白的跟着。
眼看着年关将近,朝中要封笔了,湘王府才又出现在朝臣眼中。温率终于得到朝见皇帝的机会,几乎流下一把辛酸泪。
湘王世子是被送来做质子的,他不是!湘王交给他的任务是送世子入景阳,并在朝中为湘州剖白,迷惑朝臣,争取舆论的同情,若是能从朝廷争取些银钱更好。
这也是为什么他那么急于朝见皇帝——完成了任务,赶紧回湘州。此时湘王已经开始筹备举兵之事,若是拖得久了,万一湘王想不开动手了怎么办?自己岂不是要白白送命!
温率越急,皇帝越不见他。先是沈栗诓了世子进东宫,待温率费劲心机谋得世子出宫,五十杖,打的温率半死,他自己爬不起来了。
温率掂量半晌,湘王交给他的任务,只有送世子到景阳完成了。但到了景阳之后,属臣们都被拘在王府之中,不能轻易联络大臣。世子如今不听话了,好冒出个有孕的侍女,说不定就要生下男孩。
不好交差啊,温大人发愁。若说摊上这个差事是九死一生,温率觉得,生下那一点儿生机也有些悬了。
所以,在来到皇帝面前时,温率是振作精神,力求建功。
骊珠找到翰林院时,沈栗正与易硕整理藏书。总管太监亲自跑来,想必是皇帝有什么吩咐,官员们忙不迭放下手中活计,过来详询。
骊珠抱着手炉暖暖手,笑道道:“万岁要召熟悉湘州风物的人,还需找几本关于湘州的典籍。”
“可是皇上召见了湘王府世子并属臣?”有人问道。
骊珠点头道:“正是。今日湘王府长史温率代湘王殿下述职,不料被人质疑,两厢争执起来,难分上下。故而万岁命奴才来翰林院召集熟悉湘州事务的大人,以资询问。”
众人恍然,来了!
湘王世子入景阳多时,皇帝一直没有正式召见湘王府一行人,大臣们心里多少是有些当笑话看的,叫你们多年不来朝见,如今想见,见不着了!
既然看出皇帝对湘州有意见,在王府属臣代湘王述职时,若没人“秉承圣意”为难一下,才叫奇怪。
这种事自然有长官们奔走,诸如沈栗等还在学习阶段的新人都是看热闹的。哪知骊珠引着两个翰林捧着典籍欲行时,忽回头招手道:“沈编修,你也来。”
沈栗愣了愣,顶着一片夹杂着羡慕与嫉妒的眼神迟疑道:“下官后学末进,贸然前去,只恐无甚用处,有负圣意。”
这话说得众人心中妥帖些。翰林院也是讲究论资排辈的地方,面圣这种事,多少人抢破头!哪怕沈栗是朵官场奇葩,但以一介新人的身份,得到特殊待遇,也是会招致嫉恨的。
众人当然知道沈栗不可能不应召前去,但沈栗能自承才疏学浅,也算安抚了一下众人心中不满,好歹此子不是个轻狂的。
骊珠笑道:“因太子殿下也在,万岁爷吩咐既有东宫伴读在翰林院,不妨一道去听听。”
原来如此。敢情皇上是觉着巧合了,才想起教一道带去。众人心里更平静些,这只是凑巧,皇帝并非因觉着沈栗有才学才宣召他的,这个最重要。所谓凑巧,便意味着不是常态,沈栗不会总是越过他们。
沈栗拱手,向诸位长官环施一礼,转身跟上了骊珠。
骊珠却并未将人引至前殿,而是直奔乾清宫,深意道:“在朝上吵得不可开交,实在不像话。万岁宣了阁老们、并户部各位大臣,教在乾清宫中好生辩一场!”
沈栗与两位翰林面面相觑——情形似乎不妙。
第二百四十二章须得尽力一试
温率会趁机为湘州辩白是早在预料之中的事,若是无甚波折,此时沈栗他们听到的应是朝中大臣们将温率驳斥的落花流水的消息。而如今皇帝将辩论场所从百官云集的前殿挪至乾清宫,只叫重要阁臣和相关官员参与,多半因为是朝廷在这场辩论中处于劣势,皇帝为减小不利影响,避免一些官员继续听下去会被温率的言辞蛊惑而不得不采取的措施。
两位翰林顿时有些萎靡——原本是去皇帝面前露脸的,如今知道露脸可能变成被打脸。自己被打脸也不要紧,若是应对不当,教皇帝被湘州打了脸,没脸儿指不定就变成没头。君辱臣死也!
此行不善。
到得承乾宫,温率正与钱阁老辩的激烈。沈栗放眼望去,果然,皇帝、太子加上朝廷官员们的脸色都不大好,温率虽然神色谦恭,但从那满面红光的脸上,还是能体会出少许得意。湘王世子立在一旁,低着头,一声不吭。
邵英意兴阑珊地叫免礼,两位翰林立时抖擞精神参与进去。这是朝臣们的战场,沈栗是被召来来旁听的,倒不急着出言。
时任户部尚书的李意是沈栗的外公,此刻正带着几个户部官员在一旁忙活,似乎是在核对账目,见沈栗来,抽空使个眼色,示意他要谨慎。
沈栗敛声屏气,去太子身后静立旁听。被招来的东宫属臣并非他一个,已有两三个同仁在场,见沈栗来,互相拱拱手,算是打个招呼。沈栗心中一动,皇帝召太子旁听政务,乃是应有之意,但将东宫属臣也召来……难不成皇帝真的在准备叫太子协理朝政?
在温率正口若悬河,几个翰林,他原本没注意。哪知不经意间,竟教他看见沈栗。
沈栗向温率露出那招牌式的温和微笑。
温率果然噎了一噎,连口中言语都断了一瞬。怎么这个杀才也来了?他在沈栗手下着实吃了些亏,虽不至于怕了一个七品编修,但见到沈栗心中多少也会有些不适。
邵英见状,嘴角微微一挑。他召沈栗过来固然是因为想让太子身边的左右手长长见识,但也是有点恶心温率的意思。
这场辩论不利,让皇帝心下着实不悦。
沈栗低头垂眼,耳中只闻金、何两位阁老与温率激烈的争执声。
“小臣方才提到过,王爷当年跟随先皇征战四方,留下隐疾,多年卧病在床,不能挪动,故此未能年年至国都朝见。殿下也非常愧疚,曾想不顾疾患,亲自前来,是小臣等拦阻下来。”温率正气凛然道。
“小臣既是王府长史,不得不为殿下的身子骨着想!若是陛下与诸位大人以为王爷有错,那么错小臣,请赐臣死,但求不要追究王爷!陛下,想当初您与殿下同赴沙场,同气连枝,望陛下顾念兄弟情义……”说着,温率竟伏地痛哭起来。
同气连枝?呵呵!
邵英当初与湘王争得多厉害,经历过的记忆犹新,年轻臣子们只要消息不是太闭塞,对此的也耳熟能详。然而这个大家心知肚明的情况却不能拿到台面来说,皇族兄弟,只要没彻底撕破脸,还是要装作兄弟情深的。何况先皇驾崩时还特意嘱咐过邵英要善待兄弟?
温率正是抓住这一点,才来一哭的,邵英若是还对湘王不朝之事表示不满,就要自承苛待兄弟。
金阁老哑口无言,去看皇帝。邵英这个气,方才辩的那么激烈,到了要紧时候,你倒不言语了。
钱博彦幽幽道:“湘王殿下不朝十余年,生下子女十七人。”
湘王既然病重,是怎么生下这么多子女的?没空来朝见,有空找美女?
“……”温率道:“殿下不良于行。况殿下令世子代为朝见,可见忠心。”
湘王有一堆儿子,那世子都快叫你们自己养死了,送来这个算什么诚意?
钱博彦还欲问话,金阁老又来劲儿了:“湘州如今自成一域,隐有自立之意!闻说其地士兵均为湘王府自筹,吃穿用度,均出于朝廷税款。”
温率驳道:“先皇健在时便允许湘王殿下保留王府侍卫,并由殿下封地湘州税赋供给。多年来,殿下尊先皇旨意,只保留三个护卫,共计五万余人,从未超出。至于赋税,王府自有采邑,殿下也只按定例留下银钱,余者皆献于朝廷,一分一毫不曾多占!”
温率抓着先皇旨意不放,别人都拿他无可奈何。邵廉是立国皇帝,他的留下的话就是祖宗成法,不可更改!
绕来绕去,温率就扯着先皇旨意这个由头说话,金阁老这个主力辩的口干舌燥,也只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
“难怪温大人今日能来一场舌战群雄,”沈栗低声道:“有先皇的嘱咐在,犹如手中握着免死金牌。”
“金阁老今日尤其激动,”太子也轻声议论:“还当他要大展神威,竟没辩过一个王府属臣,实在有失往日水准。”
沈栗闻言愣了愣。
首辅封棋道:“税赋之事还在查验,待户部核查后再行探看。”
“下官敢保证,湘州赋税,王府开支,皆无问题。”温率正色道。
沈栗看向李意,在他印象中一向沉稳有加的外祖父此时也是满头大汗。
邵英对湘州的不满与筹谋,作为尚书重臣,李意自是一清二楚。今日驳不倒温率,不仅会令皇帝大失颜面,背上个不容兄弟的恶名,还会让朝廷在对湘州的行动中处于舆论劣势,影响朝廷威望。
无论古今,战争都需要披上名正言顺的外衣。
湘州每年上缴的税赋,户部早有核查记录。如今主要检验的是湘王府支取用度是否能与户部记录对的上。
账簿虽多,总有查完的时候。沈栗见李意面色蜡黄,步履沉重,心下预感结果应是不立于朝廷。
沈栗看得出来,皇帝与众位大臣自也看得出。除了温率,大家了无意趣,只听着李意禀告结果。
“禀陛下,湘州今年计六十万五千户,口三百二十二万,赋税:一百九十一万石,布锦六万匹,丝绵二万斤,课:钞四十七万锭,铁五千一百二十五斤,铅二千九百一十二斤……”
“罢了。”邵英不耐道:“朕不想听你念叨这些,直接说,湘州、湘王府账目可有差?”
李意深吸一口气,伏地叩首道:“无……无差。”
“陛下!”温率立时捶胸顿足道:“如今可见我家殿下冤枉也!陛下,不知是哪个离间天家兄弟情义,此诚乃天下惨事也!陛下,想先皇七位殿下,如今所余者不过寥寥。陛下,还望陛下顾念同胞情义……”
温率伏地大哭,仿若伤心欲绝,恨不得满地打滚。
邵英黑着脸道:“所以呢?要朕向皇弟赔罪?”
“小臣不敢!”温率哽咽道:“唯望陛下日后摒弃小人谗言,不再轻易见疑。”
邵英不语。
如果可能,众位大臣恨不得咬上温率一口。话头递到这里,皇帝要是不想承认自己苛待兄弟,只能顺着温率造的台阶,宣称是有人在他耳边挑唆生事,再挑个倒霉鬼背黑锅。倒霉鬼从哪里找,自然是要在与温率辩驳的大臣们中间挑!
邵英心中也知道,温率递的这个台阶也不好下。倒霉鬼虽好挑,但处置了为自己卖命的臣子,其他人难免要心寒。自承苛待兄弟会打击自己的名声,叫大臣为自己背黑锅同样也会令自己威望受损。如今却要衡量选哪种损失轻些。
干脆砍了这个温率,出兵湘州算了!一瞬间,邵英心里划过这个念头。随即又强压下去,不行,如今还未部署好,并非最佳时机。
大殿里一时鸦雀无声,只余温率哽咽之声。
如今正是严寒天气,大殿中虽有炭炉,地上却寒凉。李意跪在地上,只觉寒意侵骨,不敢起来。
“陛下,微臣有个疑问。”大殿中凝重气氛被年轻声音划破。众人看去,却是沈栗,这厮不知何时走到户部官员核算账务的地方,手中正拿着几张纸,正是官员们验算的结果。
见众人都看向他,沈栗面色不变,心中苦笑。
他是被召来旁听的,如今这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