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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栗微微一笑:“等。”
第二百九十二章心急火燎曹山长
“快,快着些,哎呀你们快着些!”曹山长急不可耐催促道。
往年书院的学生就闹过一次,那时他求爷爷告奶奶,又抓着监院古逸芝背锅,好容易才逃过一劫。哪知今日又有拉帮结伙跑到城里“上书”去的!
这些糟心的混账!没头脑的庸才!
曹山长欲哭无泪,急急忙忙赶往市舶司。只盼那些蠢货千万收敛着些,否则市舶司下场如何还未可知,倒霉的书院可就办不下去喽。
平日里他出来进去都要乘轿子,务求四平八稳,举止雍容,此时却顾不得了。连声催促同僚们快马加鞭,他自己不擅驾驭,如今正被仆人挟在马上,帽子都教风卷走,狼狈不堪。
见古逸芝不慌不忙驱马前行,后头有市舶司提举于枕的长子于舒忘左颊微肿、惊慌未定,时不时探手揉揉左肩。另一侧,则是书院莫掌礼,一会眼神闪烁地望着古逸芝,一会儿又端上满脸关切慰问于舒忘。
曹山长心念电转,视线不经意间与莫掌礼对上,两人瞬时达成默契。
“于……于公子。”曹山长忍着被人挟在马上的不适,气喘吁吁,费力地探头向于舒忘道:“学院督查不利,致使出了混乱,险些伤到公子。好在学院及时制止,今日有惊无险,这个……老夫决不能容忍这等狂徒,待事情稍定,老夫一定要将其严加惩处!”
“对对,”莫掌礼附和道:“如此悖逆之徒,竟然敢向同窗动手,绝不能轻饶,好在这狂徒已被抓起来……”
于舒忘抿嘴不语。他是天性敦厚而非憨傻,况又是官宦人家子弟,眼界并不算小,哪里就容易糊弄了?在学院时间虽然不长,已足够他对各位教导有些了解。这山长学问确实好,可惜德行不佳,因此才使书院管理混乱,弹压不住学生。你书院学生惹事,难不成反要在下感激?
今日那人骤起行凶,多亏古逸芝早嘱咐他近日需多加小心,又拼着挨了两杖,护他跑到房内,否则他至少要落个头破血流。古逸芝平日里受到排挤他是知道的,如今山长只为学院开脱,半点不提古逸芝好处,于舒忘不想与山长争执,却也懒得附和。
曹山长见于舒忘沉着脸,心想果然是需要给人一个交代的。何况此番风波,也需推人出去承担责任。唉,古监院,这可怪不得老夫了。好在你此番对于公子有回护之情,凭这个,于公子也不会多加指责。若他不好意思追究你,自然也就不好追究书院……这也是为了书院嘛,你既身为监院,便稍稍牺牲一下吧。
“古监院,”曹山长板着脸道:“今日你能及时护住于公子,老夫颇为欣慰。往日些许疏漏,老夫就既往不咎了。不过,你身为监院,仍不能弹压学生,致使竖子于院内行凶,狂徒去城中闹事,这监管不力的责任却是逃不过的。”
“对对,”莫掌礼阴阳怪气道:“上次学生就闹过一次,古兄你理当吸取教训,勤加训诫,今日偏又闹出来!古兄啊,积年过去,怎又重蹈覆辙?您能护住于公子,确算一功,但若是古兄能看好学生,哪还会出乱子?于公子更不会有今日之危矣。”
“因在下占着监院之职,劳莫掌礼费心惦记。”古逸芝冷笑道:“这几年在下还真是对不起您了。”
“你……”莫掌礼怒道:“你胡说什么!山长,你看看……”
曹山长皱眉道:“古监院,还请就事论事,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这差事做得不好,莫非还说不得了?须知君子……”
“山长说的是,”古逸芝打断道:“在下于书院任职多年,确实做得不好。”
“这便是了。”听古逸芝自承不是,曹山长微露笑意:“所谓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只要古监院肯深刻……”
“虽您怎么说。”古逸芝又打断道:“在下自请卸职!”
“什么?你说什么?”曹山长不可思议道。
因上次乱事时古逸芝“死皮赖脸”要留在书院中,曹山长自认才有把握将责任推到他头上,谁知这杀才此番竟硬气起来。
“在下说……”古逸芝冷笑道:“老子不干了!”
“你、你!”曹山长指着古逸芝,一时说不出话来。
莫掌礼也是满脸惊异。这古逸芝在书院中窝囊了几年,今日莫非吃了豹胆?望向于舒忘,就算对提举家的公子有稍许维护之情,他就那么肯定失了书院这个职司后,于家会提拔他?
“哦,对了。”古逸芝一拍额头,忽然想起道:“山长,最后提醒您一句,在下教人看住那个行凶的学生,此事确实有人去办了吧?不要被他趁机自尽或被人灭口了,到时交不出人来,可怎么向官府交代呢?”
说罢,古逸芝一甩马鞭,加速前行。于舒忘一言不发,默然跟上。
曹山长呆了半晌,忽然回过神来。古逸芝在书院中倍受排挤,他说的话多半被当耳旁风,少半被阴奉阳违。如今他吩咐人看住凶徒……
曹山长扭头盯向莫掌礼,厉声问:“可嘱咐人好生看守没有?”
莫掌礼脸色苍白,嗫嚅道:“关……关起来了,跑不掉。”
“我问你有没有人看着!”曹山长面露狞色:“有没有人看着他防着自尽,防着有人灭口!”
莫掌礼慌道:“谁能想到啊,只是学生互相殴斗,就算是提举公子,也不需惊动官府,怎么就自尽?灭口?”
“前脚有人去市舶司闹事,后脚提举公子就被人殴打?”曹山长差点自马上蹦起来:“你这杀才,还不与我回去看看!”
“唉唉。”莫掌礼连声应是,立时转马往回赶。
曹山长急的心头冒火。唯恨自己听说学生跑去市舶司,又有于公子受袭,连翻恶事接踵而来,立时慌了手脚。因于舒忘执意要回城里,自己只忙着前后奉承赔礼,竟没顾上这个茬。
莫掌礼不堪大用,古逸芝他就没安好心!你等着,就算你立时解职,这监管不力的罪名也要你担上大半才是。
赶到市舶司时,见衙前虽人山人海地围着,书院的学生却没有几个,也没有跳脚大闹的,只静静地坐着等待,颇有些垂头丧气之势。曹山长轻舒一口气。随即就见有几个眼熟的学生被人用刀指着!
虽则平日里作为书院山长他在官员面前颇有些身份超然之意,但此时,在自家书院学生惹事之时,便是几个持刀侍卫,也足够让他忌惮了。
“这位官爷,”曹山长声音有些发虚:“请问这些人犯了什么罪名?”
飞白上下打量一番:“你是他们一路的?”
“是,哦不不,不是!”曹山长赔笑道:“在下忝为文彦书院的山长,这几个是院中的学生,哦,若他们有什么不妥,在下也需打听一番。”
“幸亏不是一路的。”飞白笑的有些不怀好意,曼声道:“这几个人现下有叛逆细作的嫌疑,在洗脱嫌疑之前……”
“在下与之确无半点关系!还请官爷秉公论断,若他们确有不妥,我文彦书院绝不袒护。”曹山长忙道。他原是认出那几人中有家世富裕的,想卖个人情而已,不料这几人竟扯上细作嫌疑!
无论这嫌疑能不能洗清,看这架势,如今分明是市舶司占了上风。这人情卖不得也。
见自家山长来到后竟也低声下气,还滞留在此的书生们郁家气短,一时之间又溜了两个。剩下的几个虽未动地方,却也颜色讪讪。百姓们瞧得有趣,竟哄笑起来。
躲着糊满衙前的臭鸡蛋,曹山长小心翼翼叩起大门。不一时,有人来放他进去。
此时市舶司正堂上已聚起了不少人,布政使司、州府大半官员济济一堂,俱是面色黑沉。学政刘大人也在其中,见是曹山长来,眼里都要冒火。曹山长缩着脖子轻轻施礼。古逸芝比他先到一步,正站在一边两眼望天。
堂下还站着不少书吏,个个垂头丧气。
第二百九十三章倒霉催的
大人们在堂上唇枪舌剑,正在议论书生们围攻市舶司之事。
他人俱都神情激动,布政使姜寒却显得萎靡不振。望着茶盏,双目无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口中刻板地问着:“本官听说是市舶司盘苛海商才至文人义愤,筹谋上书?”
于枕黑着脸道:“商人尚未向市舶司缴一分税,哪来盘苛之说?”
“话不能这么说嘛,”有人道:“市舶司若无错处,怎会有人不满?如今闹得半城沸沸扬扬,实在不成体统。下官看,于大人需自纠自查,万不可一意孤行。不然,在下只好上奏朝廷,弹劾大人,以安龄州民心。”
于枕简直要气笑:“无理取闹!”有人找麻烦,就是市舶司有问题?
“这位是?”沈栗笑问。
“在下承宣布政使司参政左议道。”那人道。
“久仰。”沈栗不甚在意道:“听闻左参政昨日受贿八千余两,本官正想着参您那,您怎么还有资格坐在这里?提刑按察使竟没找您吗?”
“你血口喷人!”左议道跳脚道:“本官从来不曾见过什么贿银!你……你无根无据,凭什么无赖好人?”
“欸,”沈栗笑道:“所谓无风不起浪,左大人未曾受贿,怎么会被人议论呢?定是您收了银子。本官看,您还是老实招了吧。”
“呸!下官怎么就受贿了?”左议道怒喊:“你倒说说详情,若无证据,本官定要参你,参你!”
“市舶司怎么犯的错,左大人就怎么收的贿银。”沈栗笑道:“左大人参市舶司的依据在哪,本官参左大人受贿的证据就在哪。”
“你!”
“好了,”姜寒疲乏道:“不要彼此浪费口舌。无论如何,既是书生们有义愤,市舶司总要考虑下百姓的意见。”
“百姓的意见市舶司自是重视的。”沈栗道:“可惜,门外那几个是不是出于义愤还在两说!”
堂上众官面面相觑。
“大人,”沈栗抖了抖手中留下的几份文章:“这是门外读书人进呈的书文,具体内容下官就不浪费时间诵读了,无外乎言市舶司课税之事。下官想请各位大人注意的,是这些人的跟脚!正好文彦书院的山长并监院在此——”
沈栗转头唤道:“曹山长,姑父,请过来认认名字。”
曹山长脖子一点点扭过来,望着古逸芝,轻轻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沈大人是你的……”
“内侄。”古逸芝板着脸道。
“你怎么!”正堂上忽然传出曹山长一声尖叫,众官吓了一跳,这山长什么毛病?
曹山长猛然觉察大人们面露不满,连忙压低声音:“你怎么不早说?”
古逸芝冷笑一声,也不理他,自顾自上前答话。
曹山长心中大恨。他久居书院消息闭塞些,沈栗与于枕虽是来过的,那时却未表现出与古逸芝有亲。若早知道这点关系,说什么也不能轻易得罪人啊——他还不知沈栗如今就住在古家呢。
如今与沈栗有亲,又救了于舒忘的古逸芝自请离职,还有谁能为书院转圜?古逸芝,你是故意的!
于大人和沈大人也是故意的?为什么?诚心跟书院过不去?
曹山长魂不守舍,待他回过神了,古逸芝正翻着文章历数道:“开宏正是海商开立之子,由良是海商由九儿的侄子,重文、向明、蒲飞声俱是海商之子,至于柳玄之,唔,他家正欠着蒲飞声的钱,整整十八贯,早在书院中闹出来。翟米行,这原是因赌钱被书院开革出去的,如今正在做屠户,他也算文人?”
古逸芝一张张向下数,那些名字的背景愈发不堪,连屠户也冒出来。
沈栗轻声笑道:“不是海商之子便是与海商有瓜葛,连市井泼皮都有,还真是义愤哪。”
布政使司半晌没人言语。
其实上书的人不少,可惜,被沈栗宣称要将名单上呈内阁一吓,又都将书文要回去了,只剩这几个铁了心,或者说不得不坚持到底的。
一腔义愤成了一场荒唐。
“罢了。”姜寒兴味索然道:“市舶司确系无辜,此事到此为止。”
于枕心下疑惑,不知姜寒为何表现的如此消极。他不是选择站在海商一边吗?他不该气势汹汹,急于给市舶司泼污水吗?如今是怎么了?
姜寒早就心灰意冷了,如今不过是按照早前安排好的规程照本宣科而已,半点争取的奢望都没有。
他与麻高义打交道多年,自是知道对方斤两,打从失去对海商的控制,被麻高义威胁着要与市舶司顽抗到底,姜寒就预料到他们必将走向末路。
市舶司胜了,他们是死路一条,就是侥幸压制了市舶司,自己也不过是沦为海商手中走狗,凭麻高义那点眼界,早晚要出事。
原是打算扶植个浑人的好控制,却没想到一旦浑人没了约束,专做些没脑子的事,更不肯听人劝说。姜寒漠然想。
麻高义原在龄州顺风顺水惯了,近来拿捏住姜寒,又有尤行志时时鼓励,早就得意忘形。
他是吃了对付廖乐言的甜头,便打算依葫芦画瓢。鼓动读书人上书言事也好,收买书吏撂挑子也好,令人在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