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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祺祥’商社如今已经是两国边境贸易中的庞然大物了,人家自然想要见见你这始作俑者。”
沈栗失笑:“这理由牵强了些,那件事已经过去多年,再者,小侄与承恩侯府上来往的也少,对于祺祥的运作更是半点没参与。”
“不过随口胡诌个理由罢了,要见你这青年才俊倒是真的。”邢秋笑道。
“八成还是为了东宫之事。”沈栗道。
邢秋点头道:“此案能够昭雪,东宫一系里你的作用最大,不见一见你他们自然不会甘心。”
“见了又如何?”沈栗漠然道:“如今两国怕是都没有开战的底气,城门夜开案的真相只能埋在缁衣卫了,我盛国不能追究北狄的责任,北狄难道还想因为几个细作向我盛国抗议不成?”
“给他们个胆子!”邢秋哼道:“真想开战,还指不定谁吃亏呢。”
“怪不得世叔不急,”沈栗笑道:“这是要抻着他们。”
邢秋得意道:“陛下说,要是沈栗‘得空’,就把他找来。”
沈栗失笑:“难为北狄来使,倒要等着学生这样的小人物。”
“凭什么他们要见就给见?”邢秋撇嘴:“想见我们盛国的人,且耐心等吧。”
使臣窝窝儿等的直翻白眼,承恩侯笑道:“这位窝窝儿兄弟,来,再饮一杯,哎呀,诸位不远万里而来,令人感动啊,陛下嘱咐本侯一定要招待好诸位。”
“来,这是南海进上的鱼鲜,这就是传说中的蛟啊,身长一丈,一路上用冰块镇着,运到景阳可不容易,皇上特意赏下来,本侯可是沾了您的光才得一尝,来,窝窝儿兄弟请。”
请你个头!
窝窝儿都吃了整整两个时辰了,刚开始还觉得享受,现在,窝窝儿觉得要不是自己还要维持使臣的脸面,都恨不得立时吐承恩侯一脸。
这些盛人太狡猾了,轮番上阵,说的比唱的好听,好像不喝了他们敬的酒,不吃了他们布让的菜就有多对不起他们似的。
怪不得这几年对盛国的买卖总是亏,他们太能忽悠了。
再看看周围,使团大多数成员已经喝得两眼发直,还有索性躺的,呼噜都震天响了!
好在副使燕辉表面还算镇静,窝窝儿正在心里点头,就见燕辉悄悄挪到身边,压低声音期期艾艾道:“大人,小的……小的,小的想去方便方便。”
喝了两个时辰才有人憋不住想上厕所,北狄使团成员们已经很坚挺了。
窝窝儿恨的想骂娘。
这是很正是的接待宴会,很有些政治意义。结果现在北狄人的形象,嗯?喝醉酒失态的,躺倒睡觉的,还有……虽然拉撒是人之常情,可确实有点不是时候啊。
窝窝儿都能想象明天北狄使团会传出什么名声了,未开化,野人,蛮子!
你们盛国人太阴损了,诚心的吧。
没想到对面周米立时大声道:“噢,这位大人要去方便方便,那谁谁谁,快,带这位大人去。”
满堂的人似笑非笑地盯着这边,燕辉……
窝窝儿努力挤出个笑容,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多谢周侯指点。”
周米笑眯眯道:“大兄弟你可太客气了,陛下的意思,一定要诸位宾至如归,呵呵!”
这个呵呵实在意味深长。
周米是太子的舅舅。当时东宫出了事,皇后和太子都被拘在宫内,承恩侯府收到的打击可想而知。
连礼贤侯都想着要私下里送走孩子,周米……全家都把毒酒准备好了。
更可气的是,大女儿竟然在那时被夫家休回门了!这还不算,夫家把嫁妆给占下了,女儿只有一身衣服回家,连头上首饰都没剩下。周米气得坐在正堂里大骂。后来沈栗翻了案,周米带着女儿打上门去,硬把嫁妆和外孙抢回来,女婿的腿打断!
这都是北狄人造的孽!
周米捏着酒杯,满脸含笑地设想杀死北狄人方法三百篇。
老子一定好好招待你们!
窝窝儿吊着眼梢催道:“周侯,这沈栗其人怎么还不见啊?”
周米笑道:“别急,皇上已经着人去找了。哎呀,真是不赶巧,今天正是我国科考放榜的日子,沈栗他出去看榜了,不在家。不过既然是阁下要见,皇上已经派了缁衣卫去找了。”
听到缁衣卫几个字,窝窝儿瞳孔缩了一下。低下头,眼角余光瞥向身后站着的侍从。
“周侯,”窝窝儿笑道:“听说贵国缁衣卫的头领换了人?”
周米皮笑肉不笑道:“是缁衣卫指挥使。原本那个苍明智竟然敢陷害我国太子,已经叫皇上下令凌迟了。阁下见过凌迟没有?听在下跟您细说……”
周米笑兴致勃勃地向窝窝儿讲解这凌迟之刑是怎么把人千刀万剐的,要怎么才能让人不先死掉,务求活生生把人剔个干净,整整要剔三天……
窝窝儿听着周米这么详细生动的讲解,觉得周米看他的眼神有些奇妙,嗯,仿佛就是在拿自己作例子。他本就吃的太饱,再听了周米故意恶心他,只觉胃里翻江倒海,不由捂嘴大声道:“别说了!”
“嗯?”周米满脸无辜,满脸诧异地道歉道:“哎呀,本侯以为阁下久经风雨,必然胆量非凡,故此才向阁下解说,没想到原来阁下听不得这样的事,额,使臣阁下果然慈悲为怀,在下冒犯了,失礼失礼!”
窝窝儿:“……”
不,我只是觉得恶心,在下并不是害怕啊。
看着堂中众人纷纷窃窃私语,窝窝儿心下叹息,明日关于北狄使团的传言必定要加上“使臣胆小如鼠,连凌迟两个字都听不得”。
在周米的连环坑下,窝窝儿终于学会了什么叫沉默是金,老子什么都不说了。
周米见窝窝儿消停了,洒然一笑,本侯也休息休息,什么时候得空再继续啊。
窝窝儿无奈道:“既然今日寻不到沈……”
正说着,有人进来禀告:“缁衣卫指挥使邢秋邢大人与沈栗到了。”
周米微微一笑,看着窝窝儿颇有深意道:“正巧,我们这位信任指挥使进来屡破奇案,抓住了不少细作,阁下从北狄来,不妨见见。”
“阁下似有所指。”窝窝儿沉声道。
“哪里哪里,”周米笑眯眯道:“本侯一向坦坦荡荡,和那起子暗地里设计阴谋的小人可不一样!”
窝窝儿冷哼一声,转目看去。
自堂外走进两人,为首的穿缁衣跨绣刀迈虎步,想必就是信任缁衣卫指挥使,找出了本国在盛国埋下钉子的邢秋了。这人……若不仔细打量,其实存在感并不高,似乎是很容易被忽略的一类人。
相比之下,随后而来的沈栗则更为引人注意。单论长相,这沈栗倒是一副正经文人相貌,对北狄人来说,盛国读书人的样子实在是太绵软了些,只是沈栗周身气势却颇为凌厉,弥补了面相的儒雅。
更让窝窝儿忌惮的是,虽然眼前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接人待物却圆滑周全,不见半点生涩之意,更别提少年人常有的畏怯或自大。
是个人物!窝窝儿又回头看向身后的侍从。
沈栗正盯着窝窝儿,顺着他的目光,上下打量了那位侍从。
首先入目的是一副络腮胡子,沈栗愕然,这人……除了一双深陷的眼睛,满脸就只剩胡子了。
两厢见过礼,沈栗问道:“闻听大人要见在下,学生不过区区一读书人尔,不知如何入了大人贵眼?”
“哪里哪里,”窝窝儿笑道:“沈七公子在我北狄是很有名的,早在几年前,在下就听过阁下的声名,说来好笑,本官先听得的却是阁下成仙的消息。”
这说的是沈栗当年在李朝国乘着热气球装神弄鬼的故事。
沈栗失笑道:“不过雕虫小技耳。”
窝窝儿板着脸道:“阁下的雕虫小技可是让我军大乱一场。”
不仅仅是大乱一场,当时那场战事会草草收场,少不了盛国出了神仙这个谣言的影响。
“说起这个,”沈栗微笑道:“听说当年古学奕将军投奔了贵国,不知他还好吗?”
堂中渐渐静了下来。
当年古学奕跑到北狄,整个家族都被皇帝拉到午门砍了。这还是邵英一朝第一次诛人九族族。
窝窝儿沉默半晌,笑道:“不知阁下怎么忽然提起古将军?阁下和他很熟?”
“军营里见过,倒是说不上熟悉。”沈栗淡然道:“这么说他真的还活着。那就要劳大人替在下传句话了。”
“什么话?”窝窝儿问。
“三年前他的儿子古籍刺杀家父未遂,在下嫡母不幸遇难,”沈栗道:“这笔账,在下还是要算在他头上的。”
第一百零二章谁是猎物
在迎接北狄使团的宴会上,沈栗扬言要找古学奕的麻烦,顿时让堂中的气氛紧张起来。
关于古学奕,盛国与北狄官方早已交涉了多次,均无结果。其实古学奕本人倒不甚值钱,不过因着盛国与北狄都争他,无形中身价看涨。盛国自然不能放过叛逃的将领,而北狄为了拿古学奕做个样子,自然要全力保他,两方争执不下,自是僵持多年。
窝窝儿沉着脸道:“关于古将军的归属,两国都搁置下了。”
“欸,我说大兄弟,我盛国可没说不追究了啊!”周米接口道。
窝窝儿还要争辩,沈栗拱手笑道:“学生又不是官员,官面上的事学生不感兴趣。至于与古学奕的事,实乃私仇也。”
窝窝儿顿时哑口无言。
盛国要北狄归还古学奕,那是要追究叛将,可沈栗是号称报私仇啊。嫡母让古学奕的儿子杀了,沈栗为母报仇,这不是应该的吗?
就是北狄人也说不出沈栗这报仇的理由不对,事实上,北狄人更讲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盛国读书人奉行的什么以德报怨,在北狄人看来纯属扯淡。
沈栗幽幽叹道:“只是想请大人传句话罢了。大人何故如此推辞?罢了,看来大人竟要拦着在下向其人寻仇,也是,谁叫古学奕现在是你们北狄人呢?但是!”
沈栗忽然激愤道:“为母报仇,天经地义,大人既然要阻拦……哼!话不投机半句多,学生虽然位卑,也不屑于留在此处逢迎大人,且容在下告退!”
说着,沈栗一转身就要走。北狄使团非要见自己,多半没什么好事,如今自己已经算是露了面,还是早走为妙。
“慢着!”窝窝儿忽然道:“沈……沈公子何必如此愤怒?不过一句话,本官自会带到。”
沈栗心里轻叹,这人到底为什么非见自己不可呢?窝窝儿可是北狄使节,竟然不惜在言语间对自己一个他国的秀才退让。
沈栗瞄了一眼邢秋,见邢秋也稍稍露出诧异颜色。两人对视一眼,沈栗转身笑道:“那学生就多谢大人成全了。啊,大人回程时,学生自会修书一封请大人转交古学奕。”
窝窝儿皮笑肉不笑道:“沈公子客气了。”
“窝窝儿大人客气。”沈栗笑道。
窝窝儿抽了抽嘴角,又开始与邢秋和周米攀谈。
把人叫回来,又晾着不搭理,这是什么毛病?
沈栗倒也不觉的无聊,看着堂中乐舞,自顾自喝酒吃菜,怡然自乐。
看着好似无所事事,沈栗暗自打量着北狄使团这人:大部分都叫周米等人灌倒了,看样子睡得挺香。窝窝儿忙着和邢秋扯皮,看样子是想试试新任缁衣卫指挥使的深浅。奇怪,到底是为着什么非得找我来呢?
正看着,打外头进来一个人,看打扮,这也是个北狄人。
这人沈栗没印象,但周米认得:“哟,燕辉大人,您去方便回来了?”
这一声嗓门也不小。堂中众人又扭过头去看燕辉。
沈栗忍着笑,心下转了转。看来,这必然是刚刚出去方便的,自己和邢秋进来时错开了没碰上。
燕辉让周米这一声问候,引得众人都盯着他看稀奇,说心下一点不局促是不可能的,加上酒劲儿上头,脚底下发软,不觉打了个绊,身体一斜,正好撞上那个满脸络腮胡须的侍从。
燕辉嘴里立时冒出了一句北狄语。这侍从扶了他一把,燕辉回到他的座位上坐下。
这过程看起来并无异处,燕辉也没再出丑,众人都移开目光。
沈栗的手指却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连忙若无其事的低下头吃菜,偷眼看那侍从。没想到,沈栗却发现这人也在有意无意地打量自己。
沈栗心下转了转,背上立时冒出冷汗。
又闹了一会儿,天色便渐晚了,在窝窝儿的坚持下,周米终于决定结束了酒宴:“大兄弟,有时间咱们还要举办宴请啊。”
不,我再也不想吃你的宴席了!窝窝儿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决定先找点消食药。
沈栗扒着邢秋:“世叔,顺路啊。”
邢秋眨眨眼:“嗯,顺路。”
早先去买凉茶等物的缁衣卫顺口问道:“大人,您的府第不是与礼贤侯府相聚甚远吗?”
沈栗上了马,回头冲着他笑。
这人正奇怪呢,邢秋抬手抽了他后脑勺一下:“蠢货。”
回头笑对沈栗道:“此人名叫柳于,脑筋不太够用,胜在忠心。”
沈栗笑道:“身在缁衣卫,要么聪明绝顶,要么一片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