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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峭春寒中,他稍稍感到了一些清醒。
他在湖边坐了下来,用荡漾着鱼腥味的湖水洗了洗脸。
透过水中的倒影,他望着自己湿漉漉的脸。
他发觉自己在相貌上与自己的兄弟有着几分的想像。额头,他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的额头居然这么和米希提相似;一双布满了疲倦的血丝的眼睛却和那个最为特立独行的弟弟查伽马出奇的神似;而在双眉和鼻子上他和吉维奥马斯共同继承了他们的母亲的优点;最后,是下巴,无可否认,他的下巴具有与苏撒如出一辙的轮廓,即使是中间的凹陷也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苏撒,他想道,不应该是这样的。
尽管他对苏撒早有怀疑,尽管他早就对苏撒的享乐的作风有所不满,尽管他不想那个天真的弟弟米希提一般对所有的人的品格都有着乐观的判断,但是,当苏撒真正暴露出自己的嘴脸的时候,当他发狂一般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叫嚣的时候,当他褪尽最后一点往日的痕迹的时候,塔里还是感到了无比的震撼——尽管这不能在外表现出来,这很可能会使对方有可乘之机——但是,到了晚上,那个变了形的苏撒的嘴脸却总是在他的脑海中难以抹去。那不是人应该有的表情,那是魔鬼,是恶魔占据了他的心田。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他站了起来,面对着灰蒙蒙的天空,无声的发誓道:如果天神愿意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把这个害死我的父王毁灭我的兄弟魔鬼揪出来,让他尝尝他应该得到的报应。
“王兄,王兄!”米希提的老远就看到了他,大声地叫唤道。
“米希提?一大早有什么事?”塔里道。
“什么事?王兄,父王被人谋害了,你还说什么事?”
“这件事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塔里垂下眼帘说道,“我们都很难过,但是米希提,我们已经长大了,不是以前离不开父母的怀抱的小鬼了。如果你不能尽快地从这种哀伤种摆脱出来,把对父王的思念付诸到日后的行动中去,我恐怕你要实现自己的理想并没有那么容易。”
“你说的我都知道,王兄。”米希提道,“问题是父王的遗体现在在何处呢?如果不能找到他的遗体,我们又怎么祭奠他呢?”
“这件事你不用担心,库奇尼亚一定知道父王的遗体在何处。”塔里想了想,说道,“好吧,这也不是一件小事,我们还是一起去问问他吧。”
他们在穿过后宫的时候,发现马依拉失魂落魄地坐在一棵树底下。
一看到他们走过,她的双眼无助地盯着米希提。
只不过一两天,她瘦了不少,面容的憔悴使她看上去老了不止十岁。
米希提望着这个可怜的女人,慢慢地停下了脚步。
塔里在他的身后推了一把,小声道:“快走!”
米希提迟疑了一下,终于一扭头快步走开了。
“她的儿子这辈子不一定能够再见天日了。”塔里道。
“马依拉会怎么样?”米希提问道。
“不知道,国王的姘妃们有很多都在孤苦凄凉中老死。失去丈夫和儿子的王后可能比他们好不到哪里去。”
“查伽马的事应该和她没有关系吧。”
“这有待调查了。你知道些什么吗?”
米希提想起了那天在花园里听到的他们母子俩的谈话,他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道:“不,没有。我不知道。”
“查伽马并没有弑父杀君,即使是谋反也只没有成功,罪过比苏撒要轻地多。加上又身为王族,应该没有死罪可判的。”
“但很可能被关上一辈子,是吗?”
“是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现任国王——吉维奥马斯的大赦。”
“有这样的可能吗?”
“不知道,现在吉维奥马斯身后是库奇尼亚。我信任这个人,但是至于在这件事上他会作什么判断,我不知道。或许他会感念他们的兄弟之情而放查伽马一码,或许会顾忌查伽马的暴戾性格和王位争夺者的身份而打算让他一辈子待在牢里。”
“虽说我并不喜欢查伽马,但是真的想到一个人要在牢里过下半辈子,那真是可怜啊。”米希提叹道。
“你愿意替他求情吗?”
米希提忧郁地望了塔里一眼,道:“我不知道,王兄,查伽马不太像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如果他被放出来,很可能对我们甚至国家不利。但是……他毕竟还是我们的兄弟啊。”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最多半个月,祭拜过父王的亡灵,准备好上路所需的物品我们就出发了。”
“那你还有充分的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
“恐怕不会有什么变化的。”
“对了,”塔里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提拉米达老师也要走吗?”
“我想是的,我的打算就是随他一起走。当然,这最终得取决于他自己。”
“塞琉西亚对他来说不太安全啊。”
“老师是个谨慎的人,但是,的确在这件事上我感觉他操之过急了。如果父王能够活得更长久的话,我相信老师的一些梦想,没有饥饿,没有贫困的世界终究会实现的。”
“现在要避免的是提拉米达老师再次出现在公众面前,如果让外面暴怒的人们知道是王室在庇护一个强盗头子,那么他们很可能对王室产生厌恶和憎恨,这对于统治一个国家的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明白了。老师会和我一起离开的,我保证。”
“我没有任何要赶走他的意思,米希提,我只是为了他的安危和王室的威信考虑。”
“我知道了。”米希提低声道。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来到了库奇尼亚的住所。
“不,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库奇尼亚反问道。
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错觉吧,米希提突然觉得这个从来都是镇定自若的禁军首领有些莫名的紧张。
“我们没有任何要指责你的意思,我也知道父王的死和你完全没有关系,只不过,因为你一度和苏撒比较接近,或许你会知道一点事。”塔里镇静地说道。
“很抱歉,塔里王子——哦,现在恐怕应该称你们为亲王了——我对此一无所知,如果你去问一下苏撒本人或者他的手下,可能会更有效果。”库奇尼亚道。
“现在只好这样了,我其实并不打算这样的。”塔里叹道。
“实在抱歉,帮不上你的忙。”库奇尼亚谦恭地说道。
“不用道歉,你没有什么可道歉的。”塔里道,忽然,他的目光从库奇尼亚溜到了他的身后的屋里,“那是谁?好像是……”
“哦,”库奇尼亚不好意思的搔搔头,说道,“是一个姑娘。”
“姑娘?”
“要知道,我也是个男人……”
“噢,我明白了。”米希提冲他挤挤眼睛。
“那好吧,打搅你休息了,忠诚勇敢的库奇尼亚,我们走了。再见。”
“再见,两位亲王。”库奇尼亚望着他们的背影,松了口气。
“没事吧?”他身后的人问道。
“没事,他们走了。”
在牢里,塔里和米希提又见到了苏撒,一个曾经是兄弟的人。
“苏撒王兄。”米希提说道。
“米希提,很高兴你们来看我。”苏撒蓬头垢面地坐在墙角,声音有气无力,但是神智显然已经清醒了很多。
“王兄你还好吧。”米希提一出口,就后悔自己提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苏撒笑了起来:“好?哈哈,再好也没有了……哈哈哈哈……”
“苏撒。”塔里说道,“你得承认,这是你自己犯下的错,怪不得其他人。”
“塔里,哼哼,只会讲大道理的塔里,只知道维护国家的尊严的塔里,丝毫不懂得人的感情的塔里……”
“苏撒。”塔里继续说道,“你还有一个机会,如果你肯交代出父王的尸首的下落的话,我们可以考虑对你从轻发落,或许可以是流放。”
“流放?”苏撒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走到了牢门前,“你真的要流放你的弟弟吗?真的要让我去寸草不生、野蛮人横行的荒原上去流浪吗?王兄,这就是你的条件吗?”
“如果你说出父王的下落,这将是你受到的最轻的惩罚。”
“哈哈,最轻的惩罚?”苏撒又笑了,“现在,最轻的惩罚莫过于让我立刻痛痛快快地去死掉,哈哈哈……”
“苏撒王兄,你还有机会的。”米希提着急地说道,尽管杀父之仇对他来说非同小可,但是面对自己的兄弟,他还是希望苏撒能够改过自新,用下半辈子替自己赎罪。
“不要再说了!”苏撒又仿佛恢复了前日的狂暴,捡起地上的石块朝他们扔来。
“你当真不肯告诉我们?”
“怎么样,王兄?你难道想严刑拷打你的兄弟逼迫他说出来?”苏撒道。
塔里盯着苏撒的眼睛,过了一会,说道:“我们走,米希提。”
“王兄……”
“他不会说的,我们走吧。”
米希提只好望了苏撒一眼,跟随着塔里朝门外走去。
“等一等。”苏撒在他们身后叫道。
他们都停下来步伐,回过头来。
“我求你们了,这是我的最后一个请求。”苏撒这时又好像一个可怜的乞丐,趴在地上,涕泪交加地说道,“王兄,米希提,等我死后,请,你们……把我葬在……我的……花园里……拜托了……”
塔里皱了皱眉,拂袖而去。
会想起以往那个风流倜傥,满腹经纶的苏撒万雄,再望着这个像被挤干了水的抹布一般的人,米希提用手指擦了擦眼角,微微地点了点头。
“看来得靠我们自己找了。”塔里坐在了亭子的石座上说道。
“可是偌大的一个王宫,何从找起呢?”米希提道。
“总会有线索的。”塔里望着泥土地说道。
“两位王子陛下。”
他们朝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原来是甘英一行人。
“师父!“米希提叫道。
“尊敬的客人,昨晚睡地可好?”
甘英颔首行礼道:“托王子殿下的福,我们都能够安枕。两位,可是有什么烦恼?”
“是的,师父,我们至今还不知道我们那可怜的被谋害的父王的尸首现在何处啊。”米希提道。
“噢,原来这样。”甘英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是个慈祥的老人,名不该如此啊。”塔里道。
“两位王子,我可能恰好知道点东西。”甘英道。
“真的,师父?”米希提惊讶道。
甘英就把当日他看到的老国王被鹿和熊抬走的情形告诉了他们。
“这些个畜生!”米希提捏着拳头骂道。
“他们是往哪里去了?”塔里问道。
甘英站到了一块大石上,左右眺望了一会儿,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进去了那个大花园。”
米希提和塔里朝他指的方向望去。
“那是中心花园。”塔里说道。
“中心花园不是一个小地方啊。”米希提道。
“但总算已经缩小了范围了。我们赶快动手吧。”塔里说道。
“王子殿下,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们很高兴能够助你们一臂之力。”甘英道。
塔里望着他,说道:“谢谢,客人。”
“我们走吧。”米希提迫不及待地说道。
所谓中心花园,就是说在这王宫里的任何地方到达那里都不用花太长的时间,他们也很快赶到了花园里。
但是,中心花园的范围却大地惊人,除了大半个中心湖外,还有相当面积的草木和小丘。走进树丛里面就像在森林里一般,高大的树冠遮住了阳光,寄生在它们之上的斛类植物和苔藓使仅剩的光线也变得模糊不清。
塔里很快地分配了任务,每个人都负责找一个角落。
“如果今天找不到的话,明天就调禁军来找。”他说道。
但是事实上,寻找工作的困难并不是很大,他们要找的是一个人,即使说是一个死人,但他毕竟有着一定的体积。要让人的肉眼看不到这么大的一个物体即使在再昏暗的情况下也是不容易的。因此,用不了一个时辰,他们都结束了自己一个角落的搜寻,聚合到了一起。
“没有?”塔里问道。
每个人都面面相觑。
尽管知道这对甘英并不很尊重,但是塔里还是忍不住地问道:“客人,你会不会记错?”
“绝对不会。”甘英斩钉截铁道。
“看来只能求助于禁军了。”塔里说着站了起来。
他话音未落,只听“扑通”一声。
他们都冲出了树林,来到了湖边。
发出巨大响声的地方,还荡漾着一圈圈的涟漪。
“有人跳湖了。”塔里道。
果然,一个白色人影在水中挣扎着。
米希提仔细一辨认,不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