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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依旧在絮絮地讲述着,其实这个时候与其说在说话,倒不如说在照本宣科更为妥当一些。她现在心中其实有些无奈,说出来的这些东西,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思。那日许宣不负责任地乱七八糟说了一通之后,她觉得有些部分有道理,其他的,便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不管是有道理的,还是莫名奇妙的,她都一一记录下来。这时候看这佘文义和在场很多人的神色,少女心中便有些后悔了——看来那书生说的都是有道理的。自己居然不曾好好琢磨,还当做他又在开玩笑。唉,都怪他,平日里没个正行,让人分不清他说的哪句话才是真的。
许宣当日找许安绮其实不是为了谈论危机公关的问题,而是想告诉他自己找到了替许墨突围的办法。不过因为黄于升那边很多事情还在筹备,他也没有具体说出来。当时许安绮兴致缺缺,许宣才随口扯了一些话,也只是告诉对方在哪些地方需要留心罢了,并没有过多地提及应对手段的问题。
所以,这时候少女心中想得更多的,其实还是觉得错过了机会。若是能早早地请教他……唉,如今说什么都迟了。随后也有些吃惊,这书生,莫非对经商这么在行么?
佘文义有几分惘然,也有几分疑惑,左手的拇指在食指上戴着的玉扳指上摩挲的速度渐渐加快了几分。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丫头,居然成长到这一步了么?她话里的某些词语,确实也不像是因为心血来潮而随口说出来的,就直觉而言,这些词精准地概括了很多东西,绝对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沉淀——到了他这般高度,有些概念或许总结不到那种程度,但是判断的眼力还是有的。什么精细化管理、零售、关系营销、消费者、恶性竞争……
随后听到“蝴蝶效应”,佘文义又怔了怔,觉得这个词很有些味道,大概有些深意的罢,于是免不了想去听一听少女的说法。然而少女只是稍稍提了提,便略过去了。佘文义这时候的感觉便如同平日里正捧着一盏上好西湖龙井,准备喝的时候,却猛然发现已经见底了。
他自然也不会想到,其实对某些词汇,此时正在照本宣科的少女本身就根本没有得到解释,又怎么解释给他听呢?
许宣在那边脸色复杂的皱了皱眉头。因为时间隔得有些远了,许宣对于这些事情的印象也不是很深,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自己在和许安绮说那些话的时候,肯定没有把蝴蝶效应这个词加进去。大概是在谈论其他的话题时偶尔带过的吧,她这时候记忆看起来有些混乱。
这般想着,许宣又撇了撇嘴,啧,蝴蝶效应……明明说的不是一件事情好不好。
这丫头……真是太乱来了。
佘文义感觉很不好受,他的性子有几分钻牛角尖,对很多事情都喜欢追根究底搞清楚才肯罢休。有着这样的性格,他取得如今的成就,想想其实并不奇怪的。随后,佘文义反应过来,怎么了呢……自己居然被一个丫头绕进去了。暗自摇了摇头,很多情绪便随后从脑中略过去了。
他是细心的人,冷静下来,很快发现情况不对。少女在说一些话的时候,脸上经常性地会露出思索的神色,在其他人眼中,便觉得她大概是在回忆某些记忆中的画面,但是在佘文义这里便看出问题来了。少女这时候给他感觉,就如同他手下新入门的一些小伙计,对着生疏的账册琢磨的情形。有些东西,她明明很生疏,但却依旧能说出条理的,便如同……有人事先将一切告知她一般。这个人肯定不会是许惜福了,那么……
佘文义狐疑地朝场间看了看,目光在几位老者脸上停了停。
不会的,他心中想着,这些人的动向自己都很清楚,最近和少女有过虽然有过接触,但是谈论的事情自己也知道,并不是这些。另外,他们若是早将这些事情理得这般清楚,也不可能坐视不管的,等到如今这般局面。
那么……是胡莒南么?呵,也不可能。
佘文义在心中不断地做了猜测,又不断地推翻,到得最后也没有找出一个可以让自己信服的理由。于是心中开始隐隐有些不安起来了。
若是许安绮背后有一个人,一个自己不知道的对手……他既然能料到很多问题,那么,会不会也能找到解决这些问题的办法?
这个想法萌生出来之后,佘文义便觉得有些可笑,都到如今这般局面了,多少条路都指向同样结局。从他自己的角度,横竖都看不出来还有什么翻盘的可能。可是……万一呢?佘文义心中有一丝异样地感觉掠过去,他想了想,有觉得把握不住。随后,就这样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面,一时间有些入神了,少女随后的很多话便没有听进去。这样过了很久……
“佘掌柜……为什么呢?”
声音响起,佘文义才猛然回过神。人走神的时候,听觉若是抓住与自己有干系的事情,便很快会从某种情绪中解脱出来的。
那边赵老正扶着桌子站起来,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佘文义。佘文义微微怔了怔,随后才发现更多的人都用一种奇怪地眼光望着他。佘文义皱了皱眉头,又看了许安绮一眼,这一次,少女的眼神中只有坚决。
刚才自己走神的时候,她说了些什么么?
“文义啊,你……”秦老也随着赵老身后站起来,颤巍巍地伸手朝佘文义点了点:“你实话告诉老夫,你有没有去做那些事情?”
佘文义摇摇头:“秦公,这是何意?”
“何意?”赵老的脾性便有几分火爆,这时候当即忍不住喝道:“方才的话你没听进去?”
“呃……”
“你片刻之前在想些什么?哼,老夫倒是希望你是在纠结心中的愧疚……”赵老冷冷地甩了一句话,随后便也有些意兴阑珊:“唉,罢了、罢了……”
佘文义于是将征询的目光落在季云中几人脸上,几人连忙低下头去。他愣了愣,随后轻出了口气,心中想着,嗯,把握住了——看来刚才自己在走神的过程中,那丫头大概询问了些话,估计季云中三人顶不住场间的压力,说了些什么罢?
这个时候倒也不好去考虑队友像猪、像神的问题,众人目光落在佘文义身上,虽说他久经历练,可以将一些东西看淡,但压力毕竟还是有的。
佘文义心情有些复杂,有些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啊。自己居然在这样的场合因为一些话走神了,这是很难想象的事情。他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学会避免这样的小失误了。不过,随后也明白过来,自己内里的心态并没有原先想得那般轻松。
“佘掌柜……”少女这时候轻咬了咬嘴唇,做了一番努力后又开口道:“为什么呢?”
佘文义看着少女青涩的俏脸上一抹明显的决绝,过了半晌,左手的母指从食指的玉扳指上悄然滑落,才朝少女拱了拱手,露出一个笑容来。
第39章出手(一)
时间回到片刻之前,那时候佘文义正在走神。
“几位叔叔,账册的事情……事先可有过联络?”许安绮这般问了一句。
季文中三人连忙摇头否认:“不……不曾,不曾联络过的。”
“那倒是巧了,整整六本账册呢……”
“是五本……呃。”
这时候大的节奏便是质问和辩白,几个人虽然思绪都有些混乱,但是心里总还有个声音提醒着自己——除了承认自己在账册上做了手脚的事情之外,许安绮说什么他们都只咬死不承认,反着来便好了。这也是事先有过约定的事情。其实就资质来说,他们算不得出众,多年经商,虽说心里的抗压能力也提升了一些,但总的说来,在这样的场合还是有些怯的——长辈的呵斥、同僚的目光、以及东家许安绮质问……等等等等。所以一听少女说“六本账册”,心中觉得不对,于是李尚质下意识地连忙开口去辩白,却不料这恰恰中了许安绮的下怀。
少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季文中三人脸上开始苍白起来,至于李尚质,额头上更是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很多事情,于是便清楚了——这三人明显说了谎。
他们做的事情,本来就谈不上讲道义,这时候谎言又被戳穿,于是,众人便失掉了对他们的最后一丝信任。
许宣将桌子上的橘子剥完,这时候肚子有点撑着,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觉得许安绮这一招巧妙得很,随后又想起前世——或者说后世——的某个“鼠老”、“亮月”的阴损游戏来。
紧接着,许安绮乘胜追击,摆足姿态,说了几句之后,那边三人见无论如何也都没有人再相信自己,才无奈地点点头,对某些事情做了肯定。
而这时候,佘文义还沉浸在他自己的思考之中。
不得不说,有时候很多事情即便事先做足了准备,但是等到真正要发生的时候,其实意外也还是蛮多的——便如此刻这般。
许安绮先前说了很多的话,无论是懂还是不懂,有用的还是没有用的,其实主要目的也就在这里了。在这般场合,她只要说话,众人的焦点就落在她的身上,若说得多一些,气氛就会随着她而动,进而便能多掌握一分主动。随后借着这份主动去将一些事情快刀斩乱麻地处理一番,若能将事情解决的话,那再好不过了。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
少女心中其实笃定了背后的主使是佘文义,这也是根据根据许家众掌柜的资历所做的一个简单的排除法,随后留下几个人选,其中之一便是佘文义。但那个时她还不能坐实自己的判断。等到了厅堂之后,发现在账册上做了手脚的五个掌柜只来了三人,其余的淮安和扬州那边的掌柜却根本不曾到来——那两人和佘文义向来关系密切。虽然心中不愿接受,但是,事实便是如此了。许安绮知道佘文义不好对付,所以只是在开头稍稍提起他,随后一切的铺垫都是针对季云中三人去的。至于她说的话影响到了佘文义的心态,这横竖也是不曾想过的。即便这时候,少女还有些搞不明白。
佘文义这时候回神过来,心中也有些无语,但是事实已经如此了,他也不会再去纠结什么,甚至连季云中三人心虚的神色也不去在意。他原先的一些打算也不复杂。账册丢失的事情他是拿捏着时间,控制在这次会议召开的前一天让许安绮发现的。这样一来,一方面可以让许安绮在短时间内乱了方寸,另一方面也让她知道许家已经有人叛变的事实。在佘文义想来,这件事情一定会从现实和精神两方面束缚住许安绮的手脚。
在他原本的想法里,许安绮大概不会将账册丢失的事情在这般场合摊开在明面上。许家到了如今的境况里,任何不利于大局稳定的消息都要封锁才好——有经验的人都会这么处置。那么,随后的会议进行商讨的时候,因为五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掌柜存在,很多事情即便商讨出结果,许安绮也不敢拍板。当然,他也给许安绮留了暗示,让淮安和扬州那边的掌柜缺席会议便是如此了。他相信以许安绮的聪明伶俐,这些事情不会看不清楚。接着,等会议之后这些事情转入暗里,自己再与她正式摊牌。
这样一来,便可以避免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曝光,虽说即便曝光他也不会太过担心,但是毕竟也是麻烦的事情。另一方面,从内里说,他并不是一个冷血的人,这些年来对许家毕竟还有一些感情在。之前他在和程家的交涉之中,已经努力地为许家挡住了几种更具破坏性的计划。在他看来,他自己的行为只不过为了生存下去,良禽择木么,至于许家,他尽力照拂下来,留一条活路给许家,许家生意上极大一部分市场份额便可以了,也不会真的就要许家家破人亡才好。
原本他是这般计划的。
只是,许安绮涉足商道的时间毕竟短暂,甚至在不久之前,她还只是一个闺中待嫁的少女。每天的所做的事情也只是翻看些话本小说,或者绣些女红罢了。虽说如今她进步得很快,说话分寸的拿捏,语气的把握,也都有一定的气候了,但在有些方面还是不足的。这导致她偏偏敢把一些事情摊开来说,这样类似乱来的举动,又偏偏打乱了佘文义的布置。
乱拳打死老师傅啊,有时候,这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此刻既然横竖已经置身于不利的地位了,若还去遮掩,便会越来越被动。佘文义是一个喜欢主动的人,摩挲扳指的习惯性动作停了下来,他便做出了决定。
“说的好啊!”佘文义有些叹息,随后偏转了话音:“小姐,你若要问什么便问罢,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是了。”说着朝许安绮拱拱手,态度坦然平和,仿佛他所做的事情都是理所应当,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言说的地方。
刚才佘文义走神的时间里,众人都已将事情搞清楚了,这时候见他能在做出类似背叛的事情之后,还能这样姿态从容,心中有底气的样子,加上许家的很多掌柜的对佘文义本来就很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