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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你说谎,如此败坏我的清誉。”
韦小宝心中一喜:“他要去质问罕帖摩,看来一时就不会杀我了。”忙道:“是,是。下次你叫我跟罕帖摩当面对证好了。你们帮吴三桂造反,实在没甚么好处。就算造反成功,你们两位身边若不带备一副手铐,总还是心惊肉跳……”忽见桑结脸有怒色,忙道:“大喇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见了陈圆圆当然不会动心。不过,不过……唉!”
桑结问道:“不过甚么?”韦小宝道:“上次我到昆明,陈圆圆出来迎接公主,不是挤死了好几千人么?这些死人的家里做法事,和尚道士忽然请不到了。”阿琪问道:“那为甚么?”
韦小宝道:“许许多多和尚见到了陈圆圆,凡心大动,一天之中,昆明有几千名和尚还俗,不出家了。你想,突然间少了几千和尚,大做法事自然不够人手了。”
葛尔丹等三人都将信将疑,觉他说得未免太玄,但于陈圆圆的美艳,却已决无怀疑。
阿琪向葛尔丹晃了一眼,轻轻的道:“昆明地方这等古怪,我是不去的了。你要帮吴三桂,你自己去罢。”葛尔丹忙道:“谁说要去昆明了?我又不想见陈圆圆。我看我们的阿琪姑娘,也不见得会输了给陈圆圆。”阿琪脸色沉了下来,说道:“你说我不见得会输了给陈圆圆,明明说我不及她。你就是想去见她。”说着站起身来,道:“我走啦!”
葛尔丹大窘,忙道:“不,不!我对天发誓,这一生一世,决不看陈圆圆一眼。”阿琪回嗔作喜,坐了下来。韦小宝道:“你决不看陈圆圆一眼,这话是对的。不论是谁,一见到她,只看一眼怎么够?一百眼、一千眼也看不够啊。”葛尔丹骂道:“你这小鬼,就是会瞎说。我立誓永远不见陈圆圆的面就是。
若是见了,教我两只眼睛立刻瞎了。”阿琪大喜,含情脉脉的凝视着他。
韦小宝道:“我听小皇帝说,真不明白你们两位帮吴三桂是为了甚么。倘若是要得陈圆圆,那没有法子,天下只一个陈圆圆,连小皇帝也没有。除了这美女之外,吴三桂有甚么,小皇帝比他多十倍还不止。你们两位只要帮皇帝,金银财宝,要多少有多少。”
桑结冷冷的道:“西藏和蒙古虽穷,却也不贪图金银财宝。”韦小宝心想:“他二人不要金银财宝,也不要美女,最想要的是甚么?”念头一转,心道:“是了,小丈夫一日不可无钱,大丈夫一日不可无权。我韦小宝是小丈夫,他两个是大丈夫。”便道:“小皇帝说,葛尔丹只是个王子,还不够大,倘若帮我打吴三桂,我就封他为蒙古国王。”
葛尔丹双目射出喜悦的光芒,额声问道:“皇……皇帝当真说过这句话?”韦小宝道:“当然!我为甚么骗你?”桑结道:“天下也没蒙古国王这衔头。皇帝如能帮着殿下做了准喀尔汗,殿下也就心满意足了。”韦小宝道:“可以,可以!这‘整个儿好’,皇帝一定肯封。”心想:“‘整个儿好’是他妈的甚么玩意儿?难道还有‘一半儿好’的?”
桑结见他脸上神色,料想他不懂,说道:“蒙古分为几部,准喀尔是其中最大的一部。蒙古的王不叫国王,叫做汗。王子殿下还没做到汗。”韦小宝道:“原来如此。王子殿下只要帮皇上,做个把整个儿汗那还不容易?皇帝下一道圣旨,派几万兵马去,别的蒙古人还会反抗吗?”葛尔丹一听大喜,道:“皇帝如肯如此,那自然易办。”
韦小宝一拍胸膛,说道:“你不用担心,包在我身上办到就是。皇上只恨吴三桂一人。阿琪姑娘虽然美貌,只要不给皇上瞧见,他包管不会来抢你的。至于桑结大喇嘛呢,你帮了皇上的忙,皇上自会封你做管治全西藏的大官。”他不知这大官叫做甚么,不敢乱说。
桑结道:“全西藏是达赖活佛管的,可不能由皇上随便来封。”韦小宝道:“别人做得活佛,你为甚么不能做?西藏一共有几个活佛?”桑结道:“还有一个班禅活佛,一共是两位。”
韦小宝道:“是啊,一日不过三,甚么都要有三个才是道理。
咱们请皇上再封一位桑结活佛,桑结大活佛专管达甚么、班甚么的两个小活佛。”桑结心中一动:“这小家伙瞎说一气,倒也有些道理。”想到此处,一张瘦削的脸上登时现出了笑容。
韦小宝此时只求活命脱身,对方不论有甚么要求,都是一口答应,何况封准噶尔汗、西藏大活佛,又不用他费一两银子本钱,说道:“我不是吹牛,兄弟献的计策,皇帝有九成九言听计从。再说,两位肯帮着打吴三桂,皇帝不但要封赏两位,兄弟也是立了大功,非升官发财不可。常言道得好:
‘朝里有人好做官。’兄弟在朝里做大官,两位分别在蒙古、西藏做大官。我说哪,咱三个不如拜把子做了结义兄弟,此后咱们三人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天下除了小皇帝,就是咱三个大了,那岂不是美得很么?”心想:“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这句话是很要紧的。他二人只要一点了头,就不能再杀我了。再要杀我,等于自杀。”
桑结和葛尔丹来到扬州之前,早已访查清楚,知道这少年钦差是小皇帝驾前的第一大红人,飞黄腾达,升官极快,只万万想不到原来便是那个早就认识的少年。葛尔丹原和他并无仇怨,桑结却给他害死了十二名师弟,斩去了十根手指,本来恨之切骨,但听了他这番言语后,心想众师弟人死不能复生,指头斩后不能重长,倘若将此人一掌打死,也不过出了一口恶气,徒然帮了吴三桂一个大忙,于自己却无甚利益,但如跟他结拜,倒十分实惠,好处甚多。两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缓缓点头。
韦小宝大喜过望,想不到一番言辞,居然打动了两个恶人之心,生怕二人反悔,忙道:“大哥、二哥、二嫂,咱们就结拜起来。二嫂拜不拜都成,你跟二哥拜了天地,那都是一家人了。”阿琪红着脸啐了一口,只觉这小孩说话着实讨人欢喜。
桑结突然一伸手,拍了一声,将桌子角儿拍了下来。韦小宝吃了一惊,心道:“又干甚么了?”只听桑结厉声道:“韦大人,你今天这番话,我暂且信了你的。可是日后你如反复无常,食言而肥,这桌子角儿便是你的榜样。”
韦小宝笑道:“大哥说哪里话来,我兄弟三人一起干事,大家都有好处。兄弟假如欺骗了你们,你们在蒙古、西藏发兵跟皇帝过不去,皇帝一怒之下,定要砍了我脑袋。两位哥哥请想,兄弟敢不敢对你们不住?”桑结点点头,道:“那也说得是。”
当下三人便在厅上摆起红烛,向外跪拜,结拜兄弟,桑结居长,葛尔丹为次,韦小宝做了三弟。他向大哥、二哥拜过,又向阿琪磕头,满口“二嫂”,叫得好不亲热,心想:你做了我二嫂,以后见到我调戏我自己的老婆阿珂,总不好意思再来干涉了罢?
阿琪提起酒壶,斟了四杯酒,笑道:“今日你们哥儿三个结义,但愿此后有始有终,做出好大的事业来。小妹敬你们三位一杯。”桑结笑道:“这杯酒自然是要喝的。”说着拿起了酒杯。
韦小宝忙道:“大哥,且慢!这是残酒,不大干净。咱们叫人换过。”大声叫道:“来人哪!快取酒来。”微觉奇怪:
“丽春院里怎么搞的?这许久也不见有人来侍候。”又想:“是了。老鸨、龟奴见到打架,又杀死了官兵,都逃得干干净净了。”
正想到此处,却见走进一名龟奴,低垂着头,含含糊糊的道:“甚么事?”韦小宝心道:“丽春院里的龟奴,我哪一个不识得?这家伙是新来的,哪有对客人这般没规矩的?定是吓得傻了。”喝道:“快去取两壶酒来。”那龟奴道:“是了!”
转身走出。
韦小宝见到那龟奴的背影,心念一动:“咦!这人是谁?
白天在禅智寺外赏芍药,就见过他,怎么他到这里来做龟奴?
其中定有古怪。”凝神一想,不由得背上出了一身冷汗,“啊”的一声,跳了起来。
桑结、葛尔丹、阿琪三人齐问:“怎么?”韦小宝低声道:“这人是吴三桂手下高手武士假扮的,咱们刚才的说话,定然都教他听去啦。”桑结和葛尔丹吃了一惊,齐道:“那可留他不得。”韦小宝道:“二位哥哥且……且不忙动手。咱们假装不知,且看他一共来了多少人,有……有甚么鬼计。”他说这几句话时,声音也颤了。这龟奴倘若真是吴三桂的卫士所扮,他倒也不会这般惊惶,原来此人却是神龙教的陆高轩。
这人自神龙岛随着他同赴北京,相处日久,此时化装极为巧妙,面目已全然不识,但见到他的背影,却感眼熟。日间在禅智寺外仍未省起,此刻在丽春院中再度相见,便知其中必有蹊跷,仔细一想,这才恍然。单是陆高轩一人,倒也不惧,但他既在禅智寺外听到自己无意中漏出的口风,说要到丽春院来听曲,便即来此化装成为龟奴,那么多半胖头陀和瘦头陀也来了,说不定洪教主也亲自驾临,要再说得洪教主跟自己也拜上把子,发誓同年同月同日死,那可千难万难。
他越想越怕,额头上汗珠一颗颗的渗将出来。
只见陆高轩手托木盘,端了两壶酒进来,低下头,将酒壶放在桌上。韦小宝寻思:“他低下了头,生怕我瞧出破绽,哼,不知还来了甚么人?”说道:“你们院子里怎么只有你一个?快多叫些人进来侍候。”陆高轩“嗯”的一声,忙转身退出。
韦小宝低声道:“大哥、二哥、二嫂,待会你们瞧我眼色行事。我如眼睛翻白,抬头上望,你们立刻出手,将进来的人杀了。这些人武功高强,非同小可。”桑结等都点头答应,心中却想:“吴三桂手下的卫士,武功再高,也没甚么了不起,何必这样大惊小怪?”
过了一会,陆高轩带了四名妓女进来,分别坐在四人身畔。韦小宝一看,四名妓女都不相识,并不是丽春院中原来的姑娘。四妓相貌都极丑陋,有的吊眼,有的歪嘴,皮肤或黄或黑,或凹凸浮肿,或满脸疮疤。韦小宝笑道:“丽春院的姑娘,相貌可漂亮得紧哪。”只见那坐在桑结身边、满脸疮疤的姑娘向他眨了眨眼,随即又使个眼色。
韦小宝见她眼珠灵活,眼神甚美,心想:“这四人是神龙教的,故意扮成了这般模样,她却向我连使眼色,那是甚么意思?”端起原来那壶迷春酒,给四名妓女都斟了一杯,说道:“大家都喝一杯罢!”
妓院之中,原无客人向妓女斟酒之理,客人一伸手去拿酒壶,妓女早就抢过去斟了。但四名妓女只垂首而坐,韦小宝给她们斟酒,四人竟一句话不说。韦小宝心道:“这四个女人假扮婊子,功夫差极。”说道:“你们来服侍客人,怎么不懂规矩,自己不先喝一杯?”说着又斟了一杯,对陆高轩道:“你是新来的罢?连乌龟也不会做。你们不敬客人的酒,客人一生气,还肯花钱么?”
陆高轩和四女以为妓院中的规矩确是如此,都答应了一声:“是!”各人将酒喝了。
韦小宝笑道:“这才是了。院子里还有乌龟婊子没有?通统给我叫过来。偌大一家丽春院,怎么只你们五个人?只怕有点儿古怪。”那脸孔黄肿的妓女向陆高轩使个眼色。陆高轩转身而去,带了两名龟奴进来,沙哑着嗓子道:“婊子没有了,乌龟倒还有两只。”
韦小宝暗暗好笑,心道:“婊子、乌龟,那是别人在背后叫的,你自己做龟奴,怎能口称‘婊子、乌龟’?就算是嫖院的客人,也不会这样不客气。院子里只说‘姑娘、伴当’。我试你一试,立刻就露出了马脚。哼哼,洪教主神机妙算,可是做梦也想不到,我韦小宝就是在这丽春院中长大的。”
只见那两名龟奴都高大肥胖,一个是胖头陀假扮,一瞧就瞧出来了,另一个依稀是瘦头陀,可是怎么身材如此之高?
微一转念,已知他脚底踩了高塽,若非心中先已有数,可真万万瞧不出来。他又斟了两杯酒,说道:“客人叫你们乌龟喝酒,你们两只乌龟快喝!”
胖头陀一声不响的举杯喝酒,瘦头陀脾气暴躁,忍耐不住,骂道:“你这小杂种才是乌龟!”陆高轩忙一扯他袖子,喝道:“快喝酒!你怎敢得罪客人?”瘦头陀这次假扮龟奴,曾受过教主的严诫,心中一惊,忙将酒喝了。
韦小宝问道:“都来齐了吗?没别的人了?”陆高轩道:“没有了!”
韦小宝道:“洪教主没扮乌龟么?”说了这句话,双眼一翻,抬头上望。
陆高轩等七人一听此言,都大吃一惊,四名妓女一齐站起。桑结早在运气戒备,双手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