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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灯戏?”
姬誉两手扶着闺女的小脚丫子,眉头微皱,显得有些茫然。
“就是台上三两个人,边唱边舞,演绎故事的小戏,在咱们这几个省都很流行……”
罗姝娘说着话,瞥了姬誉一眼,心想果然是高门贵族,连小戏都没听过。
原来这花灯戏的内容几乎是包罗万相,夸张诙谐,生动有趣,颇受市井小民的喜欢,可也有题材荤素不忌,俚语粗俗,动作过火的毛病。
所以在高门贵族之中,这种小戏着实不上台面,但凡有身份的人是不会看的,要看也是看那典雅端庄的。
当然了,也不乏那些纨绔风流子弟就好这口,私下里把那戏文背得滚瓜烂熟,恨不得自己亲身上去跟那俏得滴出水来的女小旦来个对唱情曲儿,可在明面上,却仍要装出一副何为阿堵的茫然无知状……
姬誉还不知道因自己的茫然,差点就沦为装相的纨绔,在护着肩膀坐着的小闺女之余,定睛好好地瞧了台上一番。
台上正载歌载舞的是一对少男少女,衣着很是鲜亮,一桃红一青绿,大红的绫子束腰,背后还背着个小小的皮鼓,女的声音清亮中带着娇媚宛转,男的声音亦是悦耳动听,一咏三叹,难分雌雄。
台子一角里,席地而坐着俩乐师,一吹笛子一拉胡琴,声调倒随了这少男少女的身段动作,说不尽的宛转,道不尽的勾挑。
这两人大约是演绎一对小情侣,男的外出做营生,说好三月,却去了半年,男子回来后,女子虽然起初欢喜,可一想男子久无音信,又赌气不理,男子百般小意解释……
话说这唱词也还算工整,听着活泼有趣,但其实不怎么适合给小儿听,不过像大妮儿这么大点的娃娃还根本不懂,只是瞧个热闹而已。
可这台上的少男少女,人人都在脸的上半部戴个露出眼睛的布罩子是怎么回事?
虽然这布罩子也画成了肤色,靠近头发的部分还画上了发髻,如果是眼神不好使的,还未必能看得出来,可既然是这样,露出真容来岂非更省事?
象姬誉这般眼神极佳的人看上去,这些人的表情虽然笑得极是欢畅,可莫名地就给人一种诡异迷离之感。
姬誉游目四顾,但见全场观者都神情自若,饶有兴致地看戏,偶而还要发几声哄笑,鼓个掌啥的,仿佛一点也不觉得这样很怪异。
嗯,如果此时发问的话,就把自己暴露了吧?
姬誉忍下到嘴边的话,继续看着台上的小戏。
“亲亲莫做狠心人,伤了郎心生离分……”
那男子半跪在地,拉着女子的衣摆苦苦求情。
女子双手叉腰,扭头望天,“离就离,分就分,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亲亲若是还不信,一头撞死亲家门。”
那男子捶了几下胸,作悲痛欲绝状,一头就朝着虚空中的门撞了上去,身子几个踉跄,翻身倒地。
下头的观众都纷纷摇头,“这小两口可还是作死么?好好的寻死觅活……”
台上女子却是冷笑一声,唱道,“你把死来唬哪个?”
待弯身细瞧,把手探了过去,却是大吃了一惊。
女子摇着‘已死’的男子的肩膀,那男子身子软不溜丢,推一下动一下,果然已是‘气绝身亡’。
女子捡起男子身边带着的包袝,这才发现里头装满了给自己的礼物,女子一件一件地拿出来,又说又唱,无一不是自己最想要的上好物事……
女子此时方知男子所言不虚,去了那般久,实在是为了给自己挣钱买礼物的。
这才悔之晚矣。
于是跪下求菩萨,让自己的情郎还阳……
姬誉微微垂下眼睫。只觉得胸口处,有隐隐的沉闷钝痛。
真是个儿童不宜的怪诞故事!
“大爷大娘,大叔大婶,大哥大姐,一两不多,一文不少,大吉大利,平安发财……”
台上的男子仍躺着不动,台上的女子仍跪着不起,乐声戛然而止,仿佛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地全场静止,却是从台底下钻出两个小人来。
也是一男一女,生得好不奇特,各人都头顶着小筐子,转着圈儿朝围观众讨钱。
看个头,不过五六岁,可看长相,却是十三四的少年!
居然都是天残!
面对这些个头小小,大睁着楚楚可怜的眼睛,却挂着讨好谦卑笑容的小家伙们,很少有人能忍心不给他们点钱的……
就是罗姝娘,也丢了个几文下去,不一会儿,那两个小筐子就覆盖了满底儿的铜钱。
那两个小人冲着人群,团团行了个大礼,一矮身,又钻回台子下头去了。
乐音响起,台上的戏又活动起来,天神听到了女子的许愿,果然施法让男子还了阳,二人重归于好,又恩恩爱爱,情意绵绵……
“姝娘,咱们去别处逛逛吧?”
尽管周边的人都看得很欢乐,很着迷,姬誉却觉得身上有些发冷,胸口似乎被什么压着,让人喘不上气来。
罗姝娘侧目朝姬誉望过来,却发现姬誉身子僵硬,脸色白得有些难看。
赶紧把大妮儿给抱下来,拉着姬誉出了人群。
“相公,哪儿不舒服么?”
一边问,一边抬手去摸姬誉的额头,果然是入手寒凉。
74 细思恐极
更新时间2014…6…17 11:02:53 字数:2048
姬誉深深吸了口气,离了那人群喧嚣,乐声鼓点,胸口的难受渐渐褪去,面色也略和缓了些。
这才摇摇头道,“没事,我们……去别处看看吧。”
罗姝娘拉着大妮儿的手,大妮儿侧仰着头,亦是担忧地望着自家亲爹,方才看小戏的激动,也不见了踪影。
三人走出数十步外,耳听得那戏台上又换了曲风,姬誉回头一望,但见台上已经换成了三个小童,衣着夸张鲜艳,扭腰摆臀,挤眉弄眼,在台上翻翻滚滚,动作十分滑稽。
底下的观众亦随之发出一阵一阵的哈哈笑声。
这时节,县城中的闲人们除了喝酒赌钱听曲儿和说书,娱乐的花样儿着实不多,大约能看上这么一场花样众多,又热闹的花灯戏,也是少有的机会,故而似姬家这样半场就离开的人还真不多。
罗姝娘见姬誉回头,也不由得跟着朝后望了两眼。
但见那些做出种种逗人捧腹的六七岁小儿,身高都是整齐划一,也就比大妮儿高上半头的样子,可那画满了油彩,一半带了面具,一半过于灿烂的笑脸,莫名的让人感到诡异恐怖。
罗姝娘瞬间阵阵发寒。
这哪里是什么正常的小儿,分明都是天残的侏儒!
见大妮儿也凑热闹地跟着要回头,罗姝娘赶紧拉了自家闺女一把,指了街上一处店铺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真是细思恐极!
这个花灯戏班子,倒底是从哪里寻来了这么些整齐的天残?
再看姬誉,虽然面色好转,但仍掩不住方才突然而来的惨淡雪白。
他方才就看出来了端倪吧?
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心思眼神比自己这个活了两辈子的女子还灵便啊……
虽然有心跟姬誉讨论一下这蹊跷的戏班子,不过有大妮儿在旁,却是不方便,罗姝娘便先将此事压在心里。
一家三口又逛了几家铺子,在一家茶点铺里喝着清茶,品尝着清甜软糯的点心,看着无忧无虑小闺女的笑脸,罗姝娘和姬誉的心情这才都回复了一些。
姬誉道,“等会儿再逛逛,你带着大妮儿就先回客栈吧,我去寻那单牙人就是。”
罗姝娘想了想,不过就是去套话想知道些线索而已,有没有还是两说,不过那单牙人是做人口买卖的,而赵婆子又特意带了小丫头去,说不定他家里也有不少要卖掉的奴仆什么的,定是乱七八糟什么情况都有可能有,还是不要让大妮儿这么早就接触的好。
“也好,相公你就去瞧瞧,也不必非得找着什么线索。咱们还要去省城,买辆合适的马车才是首要之事呢。”
大妮儿一直在听爹和娘说话,好些都是有听没有懂,不过听到马车二字就不由得苦起了脸,嚷道,“还要坐马车啊,颠得屁股疼。”
那皱着眉嘟着嘴的模样反是引来了二人的笑声,姬誉摸了摸大妮儿的头,温言道,“大妮儿放心,咱们自家的马车,肯定坐着舒服的。”
用完茶点,一家人暂时分开。
姬誉去寻那单牙人,罗姝娘带着大妮儿回客栈。
才回到房中,大妮儿毕竟只是小孩子,玩了近半天就有些困了,罗姝娘打发她去床上歇息。
罗姝娘就自己坐在窗边,拿出针线活来做。
马车是定是添的,买来的车上定然不会有坐垫窗帘这些,还是得自己先准备好。
没做一会儿,先前那个打听消息的店伙计就寻来了。
罗姝娘把门轻轻掩了,自己出来跟店伙计说话。
那小伙计得了姬誉的赏银,办事很是勤快,这么会儿的工夫,他又多寻了两个牙人的信息,还都是超过四五十岁的老牙人,其中还有位因年事已高,快要歇手不干的,人称老魏头的。
还是没有姓邱的。
罗姝娘要忍了半天,才能憋下自己直接问城里到底有没有姓邱的这话。
仍是出了几十文茶水钱,谢过了小伙计,请小伙计等姬誉回来时,带姬誉去选中的那家谈买卖,小伙计自然乐得连声应了。
似他们这种客栈里的小二,如果是介绍了生意的,不单客人这头有打赏,就是被介绍的那头,也少不了好处,这种不过动动嘴皮子的好事,自然是多多益善。
到了半下午时,姬誉回来了。
本来他和罗姝娘都没有对这个单牙人抱什么希望,打的也是要买一座小院需要中介的名头去的,没想到那个单牙人倒真是本城的地头蛇,见姬誉是个秀才,便很有些巴结,几句话下来便聊得十分投机。
甚至还要留姬誉吃饭,姬誉自然不会沾这样的光,反而是出钱请单牙人上馆子里吃了一顿。
酒桌上果然是交流信息,谈话说事的好地方,三杯酒一下肚,单牙人就开始摆龙门阵了,当然,也未尝不是显摆他自己见多识广的意思。
于是姬誉就从他那儿知晓了,果然二十年前,城里是有个老牙人名叫邱十八的,还跟这罗牙人的父亲是酒友,不过身子骨不好,二十年前就得了风寒,一病去了,只留个寡妻也没拖几年。
“邱十八已经死了?”
听了姬誉带回来的消息,罗姝娘不由得有些丧气。
找不到当年卖自己的那个邱十八,这条在外头的线索就算是断了。
“哎,等等,相公说是二十年前?”
可罗姝娘是十七年前被卖的呀?
“既然邱十八二十年前就死了,那当年那个写契约的人,定是冒名。”
做这种拐带良民家小孩子再卖掉生意的,有几个不知道这是触犯王法的,想来,只要偷盗了邱十八的户籍路引文书,拿他的身份来冒充一下,大有可能。
“哎,既是如此,这辈子,怕也是寻不到那丧天良的拐子了。”
那狗贼直接用的马甲,还是个已死了的马甲,这让人去哪儿追查线索去?
看到罗姝娘郁闷不乐地眼皮都耷拉着,姬誉不由得微微一笑,伸手覆上了罗姝娘的手背,“姝娘莫灰心,就算是假名,也未必不能寻到蛛丝马迹。”
罗姝娘双眼绽放出亮光,又活泛了过来,“咦,相公可是有什么好法子?”
75 买车自驾
更新时间2014…6…18 11:02:05 字数:2117
本朝户籍虽不算多严,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到旁人的户籍冒充身份的,更何况,田溪县里这么多人,为何不冒充旁人,就偏偏要冒充这邱十八?
显然这个冒充的人不是邱十八的子侄兄弟,就是个经常来往的熟人。
就是知道邱十八已死,才敢用他的身份来做这些做奸犯科的事吧?
所以想要查出是谁冒充了邱十八的身份,只要查一查邱十八从前往来过密的亲戚就行了。
既然敢行不法之事,此人必定不是个老实的,且没有固定营生,十几年前,就常混迹在外,年纪当在四十到六十之间,有不法所得,家境应当不错,有了这么几条框框,这个人想找出来,其实也容易。
不过话虽如此,以如今姬家这三口人,却是着实没有这个人力和时间去做这件事了。
“反正也不急于一时,这么多年也都过来了,日后有了机会再说吧。”
虽然略有遗憾,但只要知道该如何做,未来还有希望,罗姝娘就觉得心里舒坦了些。
“我想买好了马车,咱们还是尽快去省城吧,今天看了那花灯戏,总觉得有些心里不安……那些天残之人……”
高门贵族之家里盛行的是梅花腔,讲究个清,空,雅,冷,可在本朝民间,最受欢迎的是花灯戏,不过这唱花灯戏的却是各地略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