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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不归路-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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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家身上没带钱,腿都走肿了。干吗这么厉害呀?”郑雯噘着嘴,凑过来,
拿身子轻轻碰寒烟。“真够狠的,我要是让坏人杀了,你就高兴了。”
    “我要是让车撞死了,你也省心了。”寒烟嘴里不依不饶,但口气有了变化。
“拿着。”他把菜给了老婆。
    进屋后,寒烟指着沙发说:“坐下,咱得好好谈谈。我想了半天想不明白,我
怎么就那么让你看不上呀。”
    “你摸,我可能发烧了,”郑雯拿过寒烟的手,小声说。
    “别弄这个,先解决问题,你说呀。”
    “你糊涂不糊涂?洋人和华人不一样,用不着谦虚,你不先把主动权拿到手,
以后处处被动。我电话里介绍你是新华社记者,告诉过你,你怎么不记得了?老外
最腻味说话变来变去,你这不是成心给我难堪吗?”郑雯抱怨他,说的倒也都在理。
    寒烟闷了,他整不清楚是自己错了还是老婆错了,半天不言声。
    “你这人有时候猴精,有时候太直,根本谈不了生意,以后别搀和了,我一人
经商还不够,我养你还不行吗?”
    “养我?我成大傻子了!拿到博士没出路,经商又不成,我他妈的还能干什么
呀我。你还让不让我活?”寒烟苦恼地抱起脑袋。
    “你呀,就是想的太多,老和自己过不去。算了,不提了,什么大不了的事,
只要咱两好不什么都有了。来,我去做饭,你歇着吧。”
    郑雯进了厨房。寒烟把腿翘在沙发扶手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第九章

    移民局楼下,门口站着黑压压一堆中国人,三五成群,神秘兮兮地议论着什么,
每人手里都攥张表格,鬼鬼祟祟的样子。有人不断地横穿马路,来往的汽车不得不
停下来。一辆警车停在附近,两个身材高大、穿着深蓝短袖制服的警察悠闲地喝着
可乐。
    寒烟开着车慢慢驶过来,探出头来朝人群里张望。
    享静、二牛、孟勋站在一个角落里,看见寒烟,朝她拼命招手。小任突然不知
从哪蹿了过来,“许哥,嫂子,怎么才来,真绷得住劲,大家等你们半天了。快,
我给你们占了个车位。”
    郑雯下车。小任坐上,带寒烟拐到下条街区。一辆摩托车霸道地占了一个汽车
位,“就这,我借的摩托,刚才有个孙子姿扭,说我不讲理,差点打起来。”
    车停下后, 寒烟要往meter表里塞钱。小任止住他:“别,看我的。”他鬼鬼
祟祟地摸出一个中国的5分硬币, 上面拴着一根细绳。他把钱塞进去,一摁表,钱
掉下去后,又用绳子往上拉,5分零蹦比quarter薄,很容易拽出来。他又塞进去,
摁表,再往上拉。
    “嘿,你小子真损,大侄子就在那边,亏你什么坏招都想得出,”寒烟啧啧地
撇嘴。“走你的,快找他们去,少管我的事。”

    寒烟他们几个人拿出绿皮护照给坐在门口的女人看,那女人用手捂嘴打了个哈
欠,摆头让他们进去。
    一间300平米左右的大屋子里人头攒动,里面起码有100多人。20多个窗口上面
亮着号码显示灯。扩音器里温柔的嗓音叫着:“302,No、5……”
    寒烟等人紧张地填着表格。人群中的人都在交头结耳地小声说话,多数看上去
是学生,夹杂着些农民打扮的男女。
    “仔细点,别填错了,”寒烟一边嘱咐说,一边担心被同学发现。
    “申请绿卡这栏里,咱写什么reason?”二牛问。
    “寒烟,你就写学习,我是陪读,”郑雯说。
    “办学习你到这凑什么热闹?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别装得特有正义感,这时
候还秀气什么?”小任不满地说。
    “自己拿主意吧,反正是自己的事。说实在的,我来这都心里有愧,”寒烟严
肃地说。
    “难说是福是灾呢,留条后路罢了,”孟勋似乎也不太热心。
    填完表格后,郑雯悄悄对寒烟说:“你真拿定主意了?我可有些犹豫。你看那
帮阿猫阿狗的农民都趁机钻空子来了,我真不想用这种方式。”
    “先随大流吧,你没看大家都填了吗?到时候绿卡下来了,再改主意也来得及。”
    “瞎嘀咕什么?天上掉馅饼还怕砸破脑袋?哥们这辈子算有救了,不用等大赦
了”小任乐呵呵地说。
    “倒便宜你这种人了,加拿大真瞎了眼,”享静讽刺小任。

    窗口前,他们一个个接受了移民官的询问。出来时,每个人的护照上都订了张
work permit。这就是说,今后打工合法化了。

    一个月后,已经是盛夏季节。寒烟在屋外用海绵沾着清洁剂洗车,郑雯从屋里
跑出来,把无绳电话递给他:“快,小周的电话,享静病了,咱们得看看她去。”

    享静躺在大床上,脸色苍白,不住地轻声咳。寒烟两口子关切地看着她。疙瘩
包站在一个角落里,低头啃指甲,时不时偷眼看看大家。
    郑雯握着享静的手,问她哪不舒服,享静虚弱地说:“就是全身没劲,不想吃
东西。头总晕沉沉的,老想睡。”
    

    寒烟朝疙瘩包丢了个眼色,两个人出了卧室。
    “享静得了什么病,看医生了吗?”寒烟皱着眉问,那口气象是在声讨疙瘩包。
疙瘩包回避着寒烟的犀利目光,缩缩脖子说,“她就是难受。医生都看过了,诊断
不出什么,就说她血色素低,我也搞不懂。”
    “你凭什么搞不懂?你一天到晚和她在一起,她原来怎么不这样?”寒烟有点
不讲理。
    “她说她原来就有过贫血的,我也替她难受呀,”疙瘩包委屈地说。
    “你难受个屁呀,以后别没事老泡享静,回家守你老婆去。”寒烟抬高了声音。
    郑雯出来了,一把拉过寒烟说:“享静叫你呢。”
    寒烟瞪了疙瘩包一眼,进屋去。享静惨然一笑对他说:“你别难为小周。我这
病和他没一点关系。真的。”
    寒烟翻了下眼睛,小声嘀咕说:“你们两的事,我怎么知道。”郑雯对他说:
“你先回去吧,有我陪享静就行了。今晚上我就不回去了,陪享静说说话,免得她
一个人孤单单的。”
    “这样最好,那我就先走了。享静,好好养养。郑雯,有事打电话。”不待两
人说什么,他转身出来,看见疙瘩包闷头坐在厅里,过去一拍他肩膀:“走吧,周
先生。这有人照顾享静,请您打道回府吧。”
    疙瘩包眨巴眨巴眼, 知道惹不起寒烟,叹口气,站起来对屋里说:“享静,I
gonna go,有事call我。”两人出屋。

    郑雯在给公司打国际长途,谈的是橄榄球的项目。寒烟在房间里焦躁地度步,
嘴里嘟囔着什么。
    “我不push你们行吗?你们可真是老爷作风。我这边东跑西奔的为谁呀?怎么
一点事都要拖上一礼拜?”
    寒烟小声说:“差不多了,都快一小时了,我这月电话费又扯了去了,咱这可
都是血汗钱。”
    郑雯一调身,不看他,继续说话。寒烟走出卧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想了一
会,冲进屋,一把就把电话摁断,“让赵麻子打过来,老电话里穷白活什么!”。
    “你这人怎么这么粗鲁!我还没说完呢。”
    “有什么可说的,该说的都说了。咱们都搭进2000电话费了,他们那边罗罗嗦
嗦的一点进展没有,这不是坑人吗!”
    郑雯把材料一扔,往床上一躺,用被子蒙住头。寒烟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但
这几个月来,他陪老婆东杀西闯,联系了十几个项目没有一个成功的,心里憋了一
肚子火,对郑雯公司的人拖拖拉拉办事的作风极其看不惯。
    郑雯呼啦把被子一掀说:“实话告你,我已经订了下个月的机票回国,这破地
方我早呆腻了。你愿意留下拿绿卡,陪那帮老农民打一辈子工没人拦你。”
    “走吧,走吧,你走了我更清净,谁稀罕你。”寒烟反唇相讥。
    两口子又拌起嘴来。郑雯出国后,他们吵架的次数明显增多,谁也不让谁。
    郑雯并没骗他,她说的话是真的。半年探亲的日期马上快到了,公司明确表示
希望她准时回国,逾期除名,这件事令寒烟心事重重。在郑雯心情好时,他劝过她
几次, 希望拿下绿卡再回国,但老婆是个A型血,决定了什么事死认一根筋。每次
一提儿子在国内没有父母在身边,性格变得孤僻起来,寒烟便无法再劝。据郑雯母
亲讲,儿子在幼儿园的众多小朋友中是性情最蔫的,见别人孩子的妈妈接时,总问
姥姥说:“我妈怎么还不回来呀?”
    郑雯一看孩子的照片就说:“我临走时骗飞飞说,我过几天就来接他,他当时
穿了件小坎肩,剃了个小秃头。他当时舍不得我走,眼泪就在眼圈慢慢滚。我现在
一闭眼睛就想到他那可怜的小样,我真后悔当时骗了他,他肯定天天盼着我去接他,
我真后悔。”
    寒烟眼前也浮起儿子可爱的小样,心里一阵难受,但嘴上说:“儿子还小,咱
们在这苦熬,还不就是为了他,他长大后会理解的。”
    郑雯根本就没听寒烟的话,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幽幽地说:“我妈说,飞飞虽
然小,但心事特重,有时候自己玩着就掉眼泪。这么小就让他性格扭曲,我可受不
了。你不在的时候,我为了飞飞能有妈妈,天天晚上接他回家。我那么忙,每天都
要给他洗衣服,我一边洗一边哭。为什么好不容易有了家,又自己给拆散了,图什
么呀?”
    寒烟心情压抑起来,轻轻地抚摸着老婆的肩头,说不出话来。
    “有天晚上,都深夜2点多了,儿子突然醒了就大声哭:'小汽车,爸爸给我买
的小汽车不见了, 我要我的小汽车。'我打开灯,儿子哭得更厉害了。他睡觉时都
拿着你给他从国外买的小汽车。大冬天的,我掀开被子到处给他找,哪都没有,儿
子就是不干。我最后发现小汽车掉到了床缝里。我穿着内衣爬到床底下,怎么掏都
掏不出来,卡得死死的,我想掀起床垫,但我一个女人力气不够。飞飞还大声哭,
我急了,打了他一巴掌。打完他我又可怜他,我们娘两抱在一起哭个不停,飞飞哭
到最后睡着了。我给你写信时都没敢告诉你,那滋味你体验过吗?”
    寒烟被老婆说得眼圈也红起来,长一声短一声的唏嘘不止。
    “我当时一个人带孩子多不容易,可到这来还天天听你的狗屁呲,你现在变得
这么琐碎,把钱看得那么重要。你在这能有什么事业?你原来的理想都哪去了?”
    “我出来不就是为了体验生活吗?我不是也再读书吗?我打工不是暂时的吗?
我不会变成小市民的,放心吧。”寒烟知道自己有点口饰心非,但为了面子上好看,
依然不承认自己精神上的堕落。他认为人这辈子哪能不受点罪呀?正是为了明天,
今天才如此受苦,年轻时不拼命,以后哪能有好日子过?
    但郑雯似乎猜到了他的念头,“你总说现在吃苦是为了以后享福,可你想过没
有,每一个今天都白白的流逝过去,都苦凄凄熬过去,明天还有明天,明日复明日
阿!咱们都是30岁的人了,就算以后有享受生活的钱财,我们还有享受生活的浪漫
吗?我们还能再给儿子一个幸福的童年吗?”
    “反正我知道一份耕耘一份收获,让我拼到40岁,行不行?我就不信老天对我
那么薄情。”
    “别说大话了,你我还不知道。你除了读书写文章有天分,做生意是万万不行
的,因为你太容易轻信人。”
    “好好好,你说的都在理。你要真走我也不拦你,与其让你在这受罪,心情压
抑,不如我在这一人吃苦。”寒烟不愿意再争下去。他的心里也很矛盾,留得住老
婆,留不住她的心。什么事都是有得有失,他不想强行扭转老婆,每个人有每个人
的想法,生让郑雯顺着他心思去生活,只能增加她的痛苦。可是,老婆这一走,他
又变成孤苦伶仃。虽然两口子这些日子总吵架,但寒烟的心里却是踏实的,体重也
长了不少。况且,郑雯在温哥华中国留学生的家属中算是混得最好的,在洋人公司
里干公关,每月2000美元。多少人在羡慕他们两口子,多少比他们惨多了的留学生
不是也在苦熬着吗?现在的日子已经比刚出国时好多了,肉体上的苦不用受了,但
精神上的失落感却更难熬。那是种见不到,说不清的东西,有时候象钢铁般沉重,
有时候又稀薄得如同空气。他是谁?他要干什么?他不知道以后的路会怎样走。选
择是自由的,不象国内在一个单位要呆到老死,连退休那天办公室的窗帘什么颜色,
谁的身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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