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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着一杯牛奶、一盘煎蛋,一张纸条压在杯子下。
“寒烟,你是个好人。我恨享静,我要报复她,我宁肯让你杀死我。我疯狂地
爱你。又及:请把这把钥匙还给公寓管理员,昨晚没有经过你同意,我进来了,对
不起!嫣然。”
寒烟读了几遍,坐下开始用餐刀胡乱地切煎蛋,蓦地,他站起来,穿衣服欲出
门,但立刻又站定,慢慢地回到卧室,一头倒在床上,四脚八叉地趴着一动不动。
寒烟昏睡时,有人从门外拧钥匙。享静进来,提着一袋水果。她把药瓶放在桌
上,从门缝里看见寒烟在睡觉,转身想离去,但在门口又站下。她回身进了卧室,
小心翼翼地用手摸寒烟的额头。寒烟闭着眼,用手粗鲁地拨开她的手说:“你怎么
又来了,滚!”
享静站在原地不动。 寒烟睁眼见是享静, 惊讶地坐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说:
“我还以为是嫣然。”
“嫣然告我她昨天晚上陪你在这了,有她我还放点心。“
“这个臭婊子!”寒烟骂道。
“我来给你送点药。烧退了吗?”
寒烟恢复了冷漠神情,说:“现在不烧,我什么药都不吃。”
享静不说话,出去拿药,两个暖瓶都是空的,她摇摇头,接了点自来水,进屋
给寒烟。寒烟受感动,但表面还充硬汉,“我不吃,什么病我都是挺过去。”
享静不说话,执拗地将药伸在空中。寒烟拗不过,抓过药,不用水生吞下去。
享静又把体温表递给他。寒烟垂头丧气地试表。
享静转身出卧室,默默地打扫卫生。五分钟后,她回卧室,伸手要表。看了看,
刻度显示37度3。
“约翰给你和我搞了两张凡高画展的票,如果你感觉好些,我们可以去参观。”
凡高是寒烟和享静最喜欢的画家。寒烟早听说阿姆斯特丹博物馆珍藏的75幅凡
高原作,正在北美巡回展,他曾半夜三点排过一次队,但依然没有搞到票。上大学
时他就读过毛姆写的“月亮与六便士” , 也看过那荷兰现代派大师自杀前的绝笔
“麦田里的乌鸦”。他曾和享静谈到过凡高,认为那是个残酷的天才,十足的疯子;
喜欢上一个女人,便把自己的耳朵割下当礼物送去。单凭这点,凡高就注定该成为
旷世奇才。他觉得自己的精神世界和凡高有某种沟通,内心也翻腾着一种疯狂。享
静外表文静,内心炽热,她也酷爱凡高和推崇那张乌鸦。
市艺术博物馆是个白色大理石建筑,厚重雄浑。拉开大铜门,首先看到的就是
满处挂的招贴画《麦田上的乌鸦》。
那疯狂的色彩和奇异的画面一下子把寒烟的心轰地点燃了。燃烧的明黄麦田象
沸腾呐喊的生命之野,不,象灵魂拒绝死亡的怒海。黑色的乌鸦在地狱般狰狞的天
空上飞翔,还有那混沌的白光,那悸动流淌的绿色。他好象看懂了一切,但又迷失
了一切,胸中那团翻滚的情绪使他一下子拥抱了凡高的癫狂。
做出这种画的人当然要自杀,他已经看穿了世间万物,甚至参透了灵魂和死亡。
那是对和谐和美感的虚伪世界的彻底背叛,那是一个躁动压抑的生命的拼死呼喊。
扭曲变形、诡异奇谲,那何止是麦田和乌鸦,那是人类全部精神的象征,全部的爱
与恨、邪恶和善良、压迫和反抗的集合。凡高用一个疯子的目光把握住生死自然的
奥秘。
挤过人群,他径直来到那幅惊世之作面前。世界浓缩在这个一米长、四十公分
宽的作品里。和谐的自然居然可以被扭曲成这种离奇的画面,凡高绝对是用他的灵
魂在呼唤,这不是自然景观,这是所有现代人精神世界面临死亡迫挟的真实写照。
这个疯子把世界打碎后,用他的色彩重新整合,这里没有秩序,没有浪漫,没有诗
情画意,有的只是痉挛、暴躁、呼喊和恐怖。
他试图在画面中找到自己,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他能做那硬起脖颈的挺拔麦
茎吗?在飓风暴雨袭来前夕,在带来死亡讯息的乌鸦面前,拒绝匍匐呻吟?来吧,
死亡,你能攫走我的肉体,我那麦子般柔软的肉体,但你却战胜不了我那疯狂的精
神。凡高似乎在被戕害得斑斑点点的自画象上对他大声叫喊。
周围的一切都淡化在虚无的氤氲之中,只有他的灵魂在和凡高进行着激越的对
话。这就是现实,这就是世界,这就是人类注定走不出的困境,和无法逃避的归宿。
享静碰了他一下,把他带回到现实世界中来。他们没有说话,沉思着离开了那
让他灵魂咆哮不已的杰作。他买下了一幅印刷品的乌鸦,开始慢慢地无精打彩地看
其他人的作品。
时间象流水般逝去。走出大厅,大堂里有个室乐队正在演奏教堂音乐。圣洁的
旋律和他内心中那股奔腾的情绪产生了剧烈对抗。
不经意之间,寒烟的手里已经多了一张歌词。和谐、优美、舒缓的曲子从钢琴
和器乐中安抚着他燥热的心。围观的听众神圣而庄严地合唱:
“啊,来吧,你们所有忠诚、欢愉而胜利的人们啊;
啊,来吧,你,啊,来吧,你向耶苏走去吧!
来吧,拥抱他,上天降凡的天使之国王;
啊,来吧,让我们景仰他;
啊,来吧,让我们景仰他;
啊,来吧,让我们景仰他;
耶苏啊,上帝!”
和平圣灵的乐曲在大厅中沁蕴着圣难圣女们,将他们罪孽深重的灵魂浸泡在甜
蜜的温存中,寒烟感到神经一阵阵松弛,郁闷一丝丝消解。在这善良的福音中,人
们似乎突然就忘记了凡高,忘记了那些扭曲的、强烈的、沸腾着生与死、罪与罚的
呐喊着的苦难灵魂,从地狱返回洋溢着真善美的天堂。
意识到这一点时,寒烟感到了人的滑稽和可笑。上帝呀,天使呀,神圣而万能
的上帝啊!哈哈哈哈!人是多么的虚伪和渺小啊,人是多么地奇妙和伟大啊!
那乌鸦、那麦田、那人流中深沉的表情和若有所悟的神色。“哈哈哈哈,我操
你妈的上帝呀!”他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得全身乱颤,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泪流
满面……
周围的圣男圣女们对他怒目相向。这家伙居然在唱上帝赞美诗和公众场合如此
放肆!他听到一个人讥笑他:“疯子,又一个凡高。”这使他笑得更加畅快淋漓。
享静把他拉走了。走在亮满街灯的黄昏中,他们沉默着。享静突然站住,平静
地说:“我和小周的关系已经断了,我说服了约翰不催他的银行贷款,他借的钱是
约翰父亲的。我准备告别这个城市,今天可能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寒烟弯腰扔了一块石头,说,“看来嫣然没撒谎。挺好的,约翰起码比疙瘩包
强多了,有钱又是洋人,又没结婚,恭喜你了。”
享静咬着嘴唇,看着天边的夕阳说:“既然你这么认为,我也没什么可好解释
的。祝你一生幸福,寒烟,再见!”说罢,转身快速离去。
寒烟急追上去,一把扯住享静的胳膊,大叫说:“你不能就这样走!你必须要
解释清楚。”
享静不看他,把他的手轻轻拿开说:“已经没有必要解释了。约翰已经向我求
婚,我们准备20天后结婚,然后便离开这个城市。”
寒烟呆在原地,如遭雷殛。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女人
都是婊子!都他妈的是婊子!走吧!都滚吧!哈哈哈……”他抱头象狼一样干嚎起
来。
享静痛苦地看了他一眼,低头哭着跑走。
晚上,寒烟的公寓里。寒烟一边闭眼胡唱不成调的歌,一边喝二锅头。他已经
酩酊大醉,酒瓶子快见底了,嫣然在旁边担心地劝他,“少喝点吧。你病还没好呢。”
“滚!女人全是婊子!哈哈哈!”寒烟一口把酒喝光,对嫣然命令地说:“现
在给享静打电话,告她你今晚陪我睡。”
“你老提她干吗?”
“让你打你就打!”寒烟瞪眼咆哮。
嫣然不情愿地拨通电话,对话筒说:“寒烟说了,他让我陪他睡,今晚不回去
了。”
“不光是今晚,以后你就和我过日子了,告她,告她呀!”
“我以后就是他的人了,他让我告你。”嫣然有些得意地说。“享静说她知道
了,她让你多保重。咦--她把电话挂了。”
嫣然拿下寒烟的酒瓶,柔声说:“不早了,咱们睡觉去吧,啊,寒烟。”
“走开!以后你敢再碰我一下,我踢死你!你不准进卧室。你以为我真需要你,
做梦去吧!”说完,他把凳子踢翻,回到卧室,把门反锁住。
嫣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享静坐在孤灯下给郑雯写信:“大姐,你最好马上劝寒烟回国,他的精神不太
正常。他非常想念你和孩子,我看到他痛苦的样子无能为力。我马上要和一个叫约
翰的洋人结婚,然后,我们将离开温哥华。我辜负了你的委托,良心上非常不安。
寒烟是个非常好的好人,当初你真不该没有做通他思想工作就离开。他虽然抱怨你,
但他还是爱你和孩子的。请你无论如何想办法让他回国,最好能让他母亲也写信给
他。在他回国之前,我不会离开他。请你千万要抓紧,实在不行的话,你最好尽快
来温探亲。”
享静一面写,泪水一面潸潸而下。
寒烟开车驶到UBC海滩, 人不多。寒烟在海边度步,无意中,看到一张海报,
上面写着:“8月13日上午9点,本海滩组织游往无名岛活动,距离8000米,免费报
名参加。”寒烟点起颗烟,狠狠吸了一口,看看远方海上的那个礁石组成的小岛,
将烟扔掉,朝一个指示着报名箭头的房间走去。
嫣然这些天成了家庭妇女,天天帮助寒烟收拾房间。屋子里已经一尘不染,四
下起码摆放了十几个不同形状的烟灰缸。寒烟回来时,嫣然已经把菜摆上桌,三菜
一汤,一罐啤酒和两粒药片。
见到寒烟进屋,嫣然乐呵呵地上前给他递拖鞋,寒烟也不看她,也不拒绝,理
直气状地坐到桌上,也不等嫣然,拿起筷子就吃西红柿炒鸡蛋。嫣然讨好地坐下来,
问:“是不是太甜了?对不起,我糖放多了。”
寒烟不回答,但看得出,他已经不再对嫣然狠巴巴的样子。嫣然已经在这住了
一星期,寒烟很少出门,躲在卧室里不是看电视,就是闷头写东西。嫣然则系着围
裙,戴上帽子,不停地擦呀扫的。她晚上一直睡在厅里的沙发上,整日寒烟不和她
说话,但也不再随便骂他。她给他做什么饭,他就吃什么,不夸奖也不挑剔。这对
于嫣然来说等于是种接受她的认可。
嫣然还经常和享静电话联系,甚至开始劝享静赶快和约翰结婚,她认为享静和
约翰相好对她反倒是因祸得福。这个寒烟是个相当有味儿的男人。不知为什么,这
些日子,她对寒烟的单恋已经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再拿10个约翰来换她也不干。
她相信自己早晚会赢得寒烟的心,所以时常向享静探听寒烟的历史。享静说她和寒
烟不是一路人,劝她别真爱上寒烟,但享静越这样说,嫣然就越觉得对方是在嫉妒
她。她为她一生中第一次不计较利害得失,超越了金钱算计的纯真的爱情感动得直
想流泪。
“寒烟,这个周五咱们去移民局问问绿卡的事吧,不少人都拿到通知了,咱们
的也该下来了吧?”嫣然悄悄地问。
寒烟最近接触嫣然了一段时间,发现她并不想自己以前想的那么庸俗和下贱,
他能感受到对方的那种小心翼翼但又相当温情的关怀,所以,即便他心里依然看不
起她,但不再对她任意粗暴,表面上仍然维持冷漠的表情。
“我有事,去不了。”
这是这些日子寒烟第一次对嫣然说话,嫣然兴奋得脸直红。“那好吧,你不去,
人家也不去了。对不起,我能问你那天有什么事吗?嗨,我又多嘴了,你就当没听
见得了。”
她这样一说,寒烟反倒不太好意思不理她,冷冷地说:“游泳去。”
“那我能跟去吗?”嫣然探问道。
“我去寻死你也去呀!”寒烟又不耐烦了,起身回卧室。
“对人那么利害。你要寻死我也陪你,”嫣然悄悄嘀咕。
8月12日晚,二牛请客邀大家一起吃饭。他已经接到了绿卡通知信,除此之外,
他和那个香港女孩的关系已经确定。大家坐在包桌上,里面没有享静。
“享静真不仗义,和约翰绑上了,就把老朋友都忘了,”小任说。
“你少喳喳几句行不行?”二牛瞪他。二牛从嫣然处已经了解到寒烟和享静的
关系不正常,但他知道寒烟依然苦恋着享静。他曾劝过寒烟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