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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不归路-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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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好在没人时候不耽误看书,下半夜还能趴在桌上打瞌睡,另外,还能用油票免费
换油。
    一天,享静深更半夜的开车来看望他,给他带来了夜宵,这令他很感动。大概
享静觉得寒烟找这份工是想给她和疙瘩包点自由空间,所以,心里有些不忍。寒烟
也说不上来他是否有那种心理,见到享静和疙瘩包的交往越来越密,寒烟不想夹在
中间,所以,出来躲个清净。享静偶尔提到疙瘩包时总是撇着嘴损他,但寒烟总是
宽容地一笑,不说什么。这其实本身就有些不正常,但他能说什么呢?他的偏激性
格最近改变了不少,谁都有难处,谁都不是坏人。享静和疙瘩包之间的事既不高尚,
也不丢人。他和享静彼此互相心仪已久,两人都心有灵犀,保持着适度的距离。什
么事都无需点破,他觉得享静理解这点。
    享静进入他那办公室后,东看西看挺好奇。“你还卖烟呀?咦?这还有巧克力。
嘻嘻,你还打领带,穿制服,这算蓝领还是白领呀?”
    “嘿嘿,咱是绝对的工人阶级。告你吧,上周我还被站上评为先进工作者那。
你看墙上那镜框, HANYANXU,ADVANCED EMPLOYEE OF THE WEEK”(寒烟许,本周
模范职工)。
    “嘻嘻,真逗,表扬你没做花账吧。”
    “嘿嘿,恰恰相反。告你说,洋人都是大傻子,别看他们电脑玩的溜,找钱时
不会2。 4。6的算,非要一个便士、二个便士,掰不开镊子。点钞票时更笨,非得
一张张扯着数。我找工时,我老板问有经验吗?我说,‘Sure’他当时正算帐,我
说, 这样吧,我给你Count money。我把那钞票点得整个一秋风扫落叶。老头眼都
直了,连声赞叹说'Unbelievable,incredible,fabulous,'他整个把我当成爱因
斯坦了,哈哈。”
    这当口,进来两加拿大痞子,典型的彭克。一个脑袋周围刮得铁青,头顶上却
支棱起一个鸡冠发型的壮汉;另一个剃着大秃瓢,满胳膊满手刺着骷髅头,胸毛两
尺多长。
    “Hi, fucking man,two fucking player light。〃(嘿,操你丫的,两包操
他妈的选手香烟)洋流氓骂英语的“操”比咱中国人说“操”溜多了,他听过一流
氓讲过一句俚语,30多个字里铆进20多个英文〃操〃。
    胸毛朝小缝里塞一团皱巴巴的钞票,缝小碍事,便一掌击在玻璃上。〃Fucking
thing!Why fucking you shut up this fucking shit window!”(这句翻译成汉语
有些困难, 直译就是:找X的东西!X你直娘贼,你关这找X的屎窗户想挨X!X代表
操)
    鸡冠子拎个酒瓶子,眯缝起眼睛认真地研究窗户的构造,然后向收款间里探头
探脑。
    享静吓得直哆嗦,缩在一个角落里,幸亏单间门锁上了。寒烟心里也犯怵,但
脸上不动生色。他知道这一带地痞流氓不少,除了加油不给钱外,有时还持枪抢钱,
因为加油站和SevenEleven店是唯一夜里能打劫到现金的地方。
    〃没关系, 那窗户是防弹的,别怕,”寒烟把香烟和零钱从缝里塞出去,胸毛
抓起烟,一把将零钱扫到地上,“Fucking shit money。”(操你丫的狗屎钱)
    那两家伙出去加油。一辆八缸的福特大破车停在门外,音响喧天,轰轰隆隆的
霹雳乐能传出10里地。车前盖上喷了个鬼头,青面獠牙,令人恐怖。寒烟注意到车
头前没有牌照。
    鸡冠子飞脚踢翻了水桶,胸毛凄厉地狂叫,一边加油一边竖起中指骂着寒烟他
们。显示盘上的红色数字飞快地转动,那破车喝起油来象只河马,转眼就40加仑。
寒烟小声说:“享静,你帮我抄下他们车后的牌照号码,两小子可能会不给钱。”
    加油站有时会遇到偷油的贼,遇到这情况你必须要记下车号,但即便这样,老
板也会从你工资里扣。
    那两人加完油,突然吵起架来。在寒烟什么还没看明白的时候,两人已经钻进
车。鬼头车爆吼着飞快开走,夹杂着野兽般的狂笑。寒烟和享静都看清了,屁股后
面根本就没有牌照。
    “Sonofbitch! ”寒烟追出去,跳脚大骂。周末这两天等于白干了。享静吓傻
了,一通劝寒烟别干这工作了。“不行,我得弄把枪。甭看他们骚壮骚壮的,玩枪
还是咱唐人威风,”寒烟不象在开玩笑。
    “你别胡闹了,你别再干了,”享静都快哭出声来。
    那天,他把享静送回家,回到加油站,开始练李小龙的飞脚。

    从那以后,享静睡觉前必给他打个电话,大有怕他牺牲在革命岗位上的担心。
老板那次没商量地扣了他工资,嘱咐他说:“遇到拿枪抢钱的坏蛋时,不要反抗,
服从他,但每收足100元后,必须要捆成小卷,塞进地下的保险洞里。”
    “那钱抢走算谁的?”
    “算谁的?算人家的!有政府背着你怕什么?”

    寒烟从朋友家借了把玩具枪,上岗时就揣兜里,他知道早晚那两家伙还会来这
占便宜。虽然抢的是“大家拿”的银子,但那两流氓以为中国人好欺负,算他们瞎
了狗眼。
    平安无事过了两周。一天,才晚上10点多,寒烟正埋头看书,突然听到门铃的
晃荡声。一抬头,一个戴着大墨镜、头上围块布的大汉推门进来。有些面熟,是鸡
冠子!寒烟一机灵,他乜斜了窗户一眼,刚才埋头看书,居然忘关玻璃窗了。鸡冠
子脸上浮上一丝狞笑,“Hi,fucking Ching,How are you doing?〃(嘿,操你妈
的满清辫子,你丫干什么呢?)
    寒烟脑子里呼啸着上百个念头,跟丫磕不磕?丫要是抢钱或再偷油怎办?突然,
他眼前一亮,朝门口高喊:“嗨,二牛!”鸡冠子立即回头,就在这瞬间,寒烟抢
上一步,飞快地把上下拉的玻璃轰地锁死。
    “You fucking dirty pig!”鸡冠子爆怒,嗖的拔出一把勃朗宁。“Give me
the fucking money, I gonna blow off your fucking head。〃(给我挨操的钱,
我他妈的轰掉你挨操的脑袋!)
    寒烟得意地嘿嘿笑着,他抄起了电话。鸡冠子玩命地拍玻璃,拿枪对着他乱骂。
寒烟放下电话,脸上笑容渐渐收敛,眼中凝聚起一股杀气,他把脸扭曲成狰狞形状,
慢慢地从兜里掏出手枪,对准玻璃上那张臭嘴。他那枪口比鸡冠子的大出三号,枪
管长出一倍。鸡冠子眼中闪过惊恐的神色,手里的枪垂下来,一副孬种样。这使寒
烟大受鼓舞,一冲动,便野兽般大吼:”八格牙路呀呀呀!“轰地一声打开窗子。
    鸡冠子枪一扔,蓦头就逃,寒烟跳窗追出门,在原地跺脚”Fuckfuckfuck地爆
骂。鸡冠子跑得比兔子还快,蹿进黑胡同消失了。
    警车很快就来了,捕获了鸡冠子停在一个街区外的鬼头车。老板也来了,寒烟
隐瞒了有关枪的情节,编了套自己用中国功夫吓走鸡冠子的故事。没想到老板大怒,
“你被开除了!你为什么不关窗!你以为你英雄,以后倒霉的是我的油站。”
    “OK, OK,Man,Don't be mad。 fucking your gasstation,I am gone! ”
(好吧,哥们,别生气。去你大爷的油站吧,老子不伺候了!)寒烟笑着一挥手,
和老头道了拜拜,临走前,他没忘把墙上自己的奖状摘下来。“靠,被老外评回先
进不容易,咱当回中国的白求恩得留个纪念。”老头眨巴眨巴眼,想说什么,叹口
气回屋了。
    钻进车,寒烟偷偷从车座椅下摸出鸡冠子的那把勃朗宁,瓦篮色的枪体幽幽发
亮,枪膛里压着三颗子弹。他双手持枪平端,坐了几个标准的警探动作,嘿嘿一笑,
“以后看谁还敢再欺负老子!Blow off your fucking head!”



 
                                第六章

    天无绝人之路,寒烟发奋考了把托福,拿到638分,申请到SFU大学的大众传播
专业的硕士奖学金。为此,他欣喜若狂,终于可以不用为生计而奔波操劳,而且可
以单独搬到离学校近的洋人家住。
    来温哥华三个月后,他已经从最初的兴奋、战栗、头晕脑涨过渡到相对平静的
状态。他搬到了一个洋人家,那是栋并不豪华的小洋楼,地面上两层,地下室一层。
现在他清楚了,所谓洋房,无非是木板钉起来的积木盒子,从外面使劲一撞恨不能
可以撞进卧室的床上去,还不如国内的公共厕所结实。
    房主是两个早年从德国来的移民。老头子走路哆哆嗦嗦,鼻子红的象根腊肠,
一天到晚不说话,听说,他年青时是个小提琴家。老太太灰白的头发,鼻子希腊雕
像般的直,脸上皮肤苍老多皱,但手上的皮肤却出奇的白嫩,眼睛湖水般的蓝。老
太太健谈,英语带日耳曼人口音,待人和蔼可亲。她是个护士,天天早出晚归。
    这家养了只小狗,全身彤红,长长的毛,眼睛象黑玻璃球,鼻子头黑黑的,两
排碎牙看来咬人不疼,但叫起来却猛烈骇人。一照面,小狗便在老头的裤腿后面,
不友善地朝他一通狂犬。他生来畏惧狗,从小就听过地主的恶狗咬穷人腿肚子的故
事。他假装友好地赞扬了那小狗几句,谁料那小畜牲却猛地做出要蹿上来的姿态,
吓得他狼狈倒退, 撞在沙发靠背上。 老头古怪地吃吃笑起来,亲切地对小狗说:
“克林顿,Stop。”
    地下室的窗子和地面基本平行,阳光白天可以投射进来。进屋后,他一眼就看
到了一张单人弹簧床,心中一阵激动。终于可以睡在正式的床上了,难民不如的生
活一去不复返了。
    那天晚上,他打开了所有的灯——一个顶灯、两个台灯、有着6个100度灯泡的
立灯。在上千度的灿烂光明中,他开始筹划新的生活。

    SFU大学座落在山上, 建筑十分别致,大部分在地下,各楼之间用走廊连接,
绕来绕去象个迷宫。最令寒烟惊讶的是厕所门壁上都被涂抹着不堪入目的春宫画,
敢情鬼佬也好这个,他真想拔笔加上点东方情韵,但转念一想,咱得处污泥而不染,
堂堂学者安能如此堕落。更让他震惊的是,学校厕所里居然放着出售避孕套的机器,
这他妈的真不成体统,看来老毛子常来此地办事。由于担心得性病,他就不敢坐便
盆,每次上厕所,都象只大鸟那样栖在窄窄的池边,一手扶墙,一手保持平衡,那
功夫连海灯法师都做不出来。
    学校里的中国学生不少,一看装束就知道是从大陆来的,周身冒着穷酸气。不
知为什么,走路遇见时,大多数人都没有他乡遇故知的友善,反而常常低头不打招
呼地绕过去。有几次,他冒失地问人家是不是大陆来的,谁都是惊讶地回问:“咦?
你怎么看出我是大陆的? ” 这之后他才知道,说人家是大陆来的,等于是骂人家
“土包子”。

    课业相当紧,教授讲课都象机关枪,一留作业就是一大摞参考书。原来以为大
众转播会和市场有关,上了一段时间,才知道原来讲的都是大部头的哲学。为了抠
通什么叫“文化”,得要啃完一米高的书,更可笑的是还有一大堆马克思主义的论
著。出国到西方学马克思,这真滑稽,加拿大能闹革命吗?这可没有井冈山。
    他很想和洋人学生交朋友,希望能多练练英文,但不知为什么他和那些大鼻子
总隔着一层,除了简单地问候外,深入交谈无法进行。人家根本就不把他当老外,
他这个外国学生从哪里来,干什么,想什么,人家毫不关心,这让他感到诧异。在
国内大学,黑头发中间混上个金发碧眼的洋留学生,大家总会对其产生一定的好奇,
但这里不一样,他生活在洋人圈内,四周弥漫着可口可乐和土豆条的味道,潇洒的
金发男学生和性感的女学生都对他的存在不屑一顾,对他不地道的英语也不感奇怪,
他介入这个氛围没有带给人一丝异常感觉,他象空气中的氢分子,被中和进虚空之
中,迷失了自己,这是他过于敏感还是无奈的现实,他弄不明白。
    

    这使他非常沮丧,还掺杂着自卑,眼神中总有种躲避的神情。他无法和洋人一
样共同享受那朗照在绿草上的阳光和清纯的空气,他不敢在和煦的阳光下也象洋人
学生那样肆意躺在绿茵上,大口地吃汉堡包,无虑地谈笑。他觉得自己象只小动物,
萎缩地躲在阴影下,耗子般出溜出溜地移动。他恨自己,他从来不是个懦弱的人,
他在理直气壮地求学,这些公共设施也是他的,那金色的阳光、美妙的春风、洁净
的空气,但他对自己都缺少认同感。他明白,自己是个外来户,来自一个还不富强
的国度,而且,糟糕的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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