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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吃了一惊,慌忙伸了手过来用袖子替我揩血。
“放开我!”我拼命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转身扬手一掌甩在他的脸上,他躲也不躲,硬是受了这一下,仍旧伸着手想要继续替我擦脸,我偏身闪过迈步就走,他也不拦,只紧紧跟上来道:“情儿,赶快跟我去找王府太医来上药,迟了明儿伤处要肿起来的——这是……”他低头看见地上扔着的那根树枝子,立时明白了原由,一把拉住我先将我阻下,而后回过头去怒瞪向正从地上爬起身的子衿:“这是怎么回事?!亏你跟了我这么久,难道不知道情儿对我有多重要么?!我照顾她还照顾不及,你居然敢伤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抱着怎样的心思,我看你是太过痴心妄想了!莫要忘了你自己的本分!若不是看在你尚且年幼又是女儿身、无法自力更生的份儿上,我又岂会留你至今让你抱有奢望?!也罢!你我主仆情分已尽,从此后你可恢复自由身,自奔前程去罢!”
“二爷!”子衿呼声凄厉地扑过来跪在楚凤箫面前,边磕头边哭求道,“二爷——别赶我走——求求您留下我罢——二爷——”
楚凤箫皱起眉头看着她,冷声道:“你年纪也大了,我不可能再留你在身边,孤男寡女多有不便,你也该找个归宿了。我那房间的包袱里有一百两银票,你自己去取罢,权当是我赠你的嫁妆,也不枉你我主仆一场了。”
“二爷——不要——不要赶小的走——小的知错了——小的给夫人磕头赔罪,求夫人原谅小的,求二爷原谅小的!”子衿边哭边对着我用力磕头,直击出嘭嘭的声音令人心中发紧。
我并不想原谅她,但也没打算趁这机会落井下石,只当她根本不存在,用力从楚凤箫手中抽着自己的手,无奈被他握得紧紧,一气之下张口咬住他手背以令他松开,却是将血都咬出来了也未能让他的手有半分松动。
听他虽急切却仍尽量柔声地道:“情儿,听话,赶紧同我去找太医看伤,到时哪怕你拿刀割我的肉我都行,可好?”
我仰起脸看他:“挖了你的心也行么?”
楚凤箫苦笑:“傻丫头,我的心早便被你挖去了啊。”
我冷笑:“也是,所以你这个没心没肺畜牲不如的东西才会伙同别人一起来算计你自己的亲大哥是罢?!”
楚凤箫摇头:“情儿,你误会我了,我怎会伙同外人去害大哥呢?!他是云舒的亲大伯,我还指望他将来能多疼我们云舒一些呢……情儿,你要相信我,无论怎样我都绝不会伤害你,我是在为了我们两个和我们的孩子考虑,为了我们三个人能有个完整的家……”
“不会伤害我?”我笑着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着他的话,“这真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好笑的事!得了,楚凤箫,我实在懒得再同你说话,我看你同那陈轲脑子里想的东西没什么两样,正常人和疯子之间根本没什么能交流的,你继续疯罢,迟早你会和陈轲一样毁了自己的一切,最终落个一无所有的!——哦,不对,至少你还有宁大人,别忘了给人家些好处喔,人家不能白替你想主意来谋算你亲大哥!”
这番话只顾自己说着痛快,说完才想起宁夫人还在场,不由暗暗后悔没顾及到她的心情,连忙扭头找她,却见她正在那里瞪着大眼睛与宁子佩对峙,根本就没听到我和楚凤箫在这边说什么,这一望过去她那厢也正好发动,扑上前去揪住宁子佩就开始捶打,到底是北方女子,行为举止没那么多讲究,反正是怎么狠怎么来,把宁子佩拉扯得几乎站立不住。
宁子佩见自己的私密败露,索性也豁出去了,终于逮得宁夫人手中一个空当将她两只腕子牢牢钳制住,冷冷瞪住宁夫人布满泪痕的脸,道:“你既已知晓我也省得再向你解释了,怪只怪你爹娘当初硬要我那上峰来做媒,以官阶权势来逼我不得不娶你为妻,如今你有两条路可选:要么同我和离,要么你我只做表面夫妻,私下里我的事你不得插手——你自己决定罢!”
“宁子佩——你——你——无耻——恶心!”宁夫人气得浑身哆嗦脸色刷白。
那厢闹得不可开交,这厢也不平静,就见子衿也正哭到激昂处,一把扯住楚凤箫的衣襟下摆苦苦哀求,我想趁机挣脱楚凤箫却又被他将腕子攥得死紧,整个场面是既混乱又可笑,比唱的戏还热闹,比说的书还荒诞。
好吧,穿越这种事本就怪诞不经,这样的前提下注定我所身处的这个剧本无论怎样写都在情理之中不是么?
此刻,那边的宁夫人由于气急攻心突然厥了过去,被宁子佩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只好抱进屋中暂时安置下。楚凤箫这边已被子衿纠缠得烦了,扬臂向着不远处一株高大的枫树上招了招手,我猜他是想将那在暗中听他指挥的龙禁卫叫来助他摆脱子衿纠缠,然而奇怪的是等了半晌居然未见那树上有任何动静,楚凤箫不由纳罕地挑了挑眉,低头看了看扯着他外袍拼死不放手的子衿,索性将腰间绦子一解,整个外衫便被子衿拽了下去,这才得以脱开,但却因此不得不暂时放开我的手好让袍子脱落。
我怕他把龙禁卫招来再次将我掳走,待他刚一放手撒腿就跑,他连忙在后面追赶:“情儿,莫跑,看脚下,当心摔着!我不为难你,你好生走路,我陪你去找太医看伤……”
我没理会他的话,只想尽快离开此处,眼看就要被他追上,忽见前面拐弯处转出个人来,藏蓝色的袍子,立得笔直地拦在头里。
“大哥!”我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庄秋水,不明白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情儿,”庄秋水语无波澜地应了一声,“回前厅罢,辽王爷有事寻你。”
顾不得问他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连忙紧跑了几步至他身边,他也不看楚凤箫,只管转身同我一起往前厅方向走,楚凤箫见庄秋水在场,不好再做纠缠,只得停下步子,略提了声道:“情儿,记得找太医看看!”
在黑暗无人的后花园中行了一阵,终于远离了方才那事非之地,我暗暗吁了口气,这才放松下来,问向身旁庄秋水:“大哥,辽王爷找我有什么事?”
庄秋水顿了一顿方道:“辽王爷没有找你。”
“嗳?”我愣了愣,“大哥……你方才是扯谎的?”
庄秋水垂了垂眼皮,木声道:“不如此说,怕楚公子不肯放你离开。”
——庄秋水居然会扯谎?这还真是不多见!我有些好笑,又问他:“大哥又是怎么知道我在后花园的?”
庄秋水再次顿了顿,道:“今晚赴宴前,楚大人曾托我照看你,只因料到宴中必有人来找他喝酒,怕一时脱不开身无暇顾你。”
咦……楚大醋缸不是一向把庄秋水当成情敌来着吗?怎么这次反而只请他来照看我呢?没待我继续琢磨,又听庄秋水道:“情儿,对不起,我来晚了一步,你伤到何处了?”
我笑着抬手握了握他的胳膊:“大哥这么说可就跟我见外了,今晚这宴会男女席本就没在一处,中间隔着道屏风,加上厅内人声嘈杂,我和宁夫人又是悄悄从偏门溜出来的,你在屏风的另一边,当然不易发觉,再说我这么大的人了,龙吟麻烦你来照顾我本来就是不该,该我向你说抱歉才对,是我这招灾招祸的体质总拖带得你跟着受累。”
庄秋水没有应声,想是因不会说客套话的缘故,我们两个便默默地继续往前厅的方向走,过了半晌忽而听他开口道:“情儿,破陈轲一案时你所提起过的那本书,在哪里可以买到?”
呃——没想到这位尸痴——好吧,医痴,居然还惦记着这件事呢。这要怎么对他说呢?我挠挠头,道:“大哥,我流浪到清城之前一直行乞,很多书都是从别人家垃圾堆里捡来看的,那个时候吃都吃不饱,哪里会有心思把书留下来带在身边呢?更别提还去问从哪里可以买到那些书了,所以我所说的那本书我还真是无从知道哪里有卖呢。”
庄秋水沉默了一阵,木声木气地再次开口道:“你还记得多少?能否口头讲给我听?”
“好啊,”我就知道他会做此要求,痛快地应了,目光无意间一转,忽地有了发现,“咦?大哥,你的袖子上怎么有血迹?”
庄秋水抬起胳膊看了看,想了一想方慢吞吞地道:“我也不知道。”
“是你身上哪里破了么?赶紧找找伤口。”我连忙停下脚步催他。
庄秋水垂了垂眼皮儿:“我没有受伤,这血不是我的。方才楚公子说让你找太医看看,又是因为什么?”
“嗯,肩膀和胳膊上被人用树枝子抽了两下,”我如实答道,“今晚回去大哥帮我弄些药罢?这事只许你一个人知道喔!”
庄秋水点头表示明白,我抻起他的衣袖看了看,见除了那几点飞溅状的血迹之外还有一条三寸长的裂口,幸好都在袖口处,也不晓得他是从哪里刮蹭到的,便替他向上挽了挽,将血迹和裂口遮住,又将另一只袖子也做了同样处理,倒也勉强看得过去。
一时回到前厅,却见男人们那几桌席面早就一片狼藉了,有喝醉了伏桌大睡的,有躺在地上唱小曲的,还有光着膀子仍旧四处拉人拼酒的,看得出辽王爷平日对下级所属官员很宽松,任凭武将们闹成这个样子也浑不在意。
我站在厅门暗处四下里找寻楚龙吟的身影,终于在角落里瞅见了他,却见正和迅两个勾肩搭背地坐在一处,一人手里拎着个酒壶,嘀嘀咕咕地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说几句就碰碰壶喝上几口,完全是哥儿俩好的样子,看得我忍不住好笑,显然迅是醉了,否则又怎肯和楚龙吟揽在一块儿说悄悄话?
再看逸王爷只坐在不远处一个人自斟自饮自得其乐,辽王爷早被几个官阶高的武将拉去灌酒还没被放回来,我走到屏风另一边的女宾席旁尽量不引人注意地悄悄将宁夫人的贴身丫头叫过来,让她们到后花园去寻宁夫人,至于后续情节将如何发展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只能静观其变。
好在一直到散席也没有再发生什么突发状况,散席前辽王妃宣布收那几名在陈轲这件案子中的受害的小女孩为义女,赢得了众人一片称颂,此举无疑是给那些女孩子开了一条生路,有了王妃义女的名头,就算将来不好嫁人也不至于被流言肆无忌惮地伤害了。
送走了一干宾客,我们几人自然也各自回去王府中客房休息就寝,从庄秋水那里要了外伤药回来,才一推开我那间房门,突地从门后扑出个人来,一把将我紧紧箍了住。
无家有家
一股酒味儿扑鼻而来,伴着某家伙的一声低笑在耳畔道:“好不容易把老家伙灌醉了,今晚可没人打扰我们了,来,情儿,宝贝儿,娘子,香一个,来来……”
“你嘴里的酒味儿都臭死了!离我远点儿!”我推他,“回你房间睡觉去!我今儿累了。”
“让为夫伺候你妥妥的……”楚大醉鬼伸了伸长腿将门关上,又腾出一根胳膊去把门闩住,邪笑连连上下其手,连抱带拥地将我带至床边,我回手在他腰上轻轻掐了一把,好笑地慢慢道:“我来葵水了,夫君。”
楚龙吟愣了愣,两只手从我的腰上滑至小腹,低下头来将下巴轻轻放在我的肩头,低低地道:“怎么又来了?看样子我们平日还是不够认真努力,这一次又没怀上,以后还需更加把劲儿才是。”
没想到他会把话题引到孩子的身上,我心中不由一片柔软,转过身轻轻抱住他的腰,温声道:“孩子早晚都会有的,别心急,总得等我们先安下家来才好四平八稳地生儿育女。”
楚龙吟笑着轻轻吻了吻我的脸颊:“今儿不闹你了,咱们宽衣好生躺床上去,我要听听你想要个怎样的家。”
“你先坐,我叫侍女打热水来,你喝了半宿的酒也早累了,洗洗脚解解乏。”我说着转身先将屋中灯点了,见他乖乖地坐在床边冲着我弯着眼睛笑,忍不住心中更是柔情万千,那会儿在后花园发生的一切不愉快都被他这笑容冲得无影无踪。
一时叫进热水来,我们两个各自洗漱了,他替我卸去头上钗环,我替他脱下身上外衫,他去将门窗关好,我把床上被褥铺开,他将我抱上床去落下纱帐,我替他盖好被子掖严被角,两个人相拥而卧,虽是身处异地他乡客居别人檐下,满心里却只有安逸温暖和浓浓的归宿感。
“说说,”楚龙吟将脸贴在我的额边,声音又轻又近又低又暖,“我家小娘子想要在什么地方安家呢?无论是东海南疆西川北漠还是中原,只要你喜欢哪儿,我们就在哪儿生根。”
听了他这句话,不由得想起一句歌词来:离家无家处处家。离家的是他,无家的是我,而当我们在一起,就是一个最完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