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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凤箫展开个笑颜,伸手亲昵地捏了捏我的鼻尖,道:“就为这事儿巴巴地把我拉到这儿来,还不相信我,你说你该不该罚?”
“该,该,罚我什么,我绝不推辞就是。”我点头赔笑。
楚凤箫装模作样地眨巴着眼睛想了一想,坏笑道:“就罚你把我从这里背回书房去罢。”
“喂,若是压得我不长个儿了且看我找你算帐不!”我翻给他一个白眼,老老实实地走到他身前,拍拍肩膀,“来罢,摔着了不管。”
楚凤箫坏笑着伸臂搭在我的肩上,身体重量往我背上一放,我便咬着牙双手勾住他的膝盖窝儿摇摇晃晃地往书房的方向走,走没几步便有点掌握不住平衡了,不是一径偏左走就是一径偏右走,忍不住“呀呀呀”地叫出声,惹得楚凤箫在背后笑个不住。一个不小心还撞在了树上,更是让他哈哈哈地纵声大笑起来。
好容易晃到接近了书房,见楚龙吟趴在窗台上笑着往外瞅,道:“哟,咱们情儿爷长力气了,以前就把老爷我揍得够呛,看眼下这样子只怕从今往后再不能招惹了……嗳嗳,脚下!脚下!看台阶!”
上台阶我是真不能了,腿一软险些坐到地上,被楚凤箫长腿及时支住地面,大手握着我的肩将我扶稳,而后坏笑着拍拍我的头,道:“这个有意思,下回咱们再来。”
我无力地挥出一拳打在他胳膊上:“还来?想啥呢!下回死也不给你这机会。”
他冲我一眨眼睛,压低了声音道:“下回你再敢不相信我,就罚你更重的!”
我冲他做了个鬼脸,他也回了我一个鬼脸,两人推门进房。
才坐下没过一会儿,便见有小衙役慌慌张张地敲门进来,向楚龙吟禀道:“大人,逸王、逸王爷来了,正在前厅等着您呢!”
逸王爷就是那位闲散王爷。
楚龙吟“咦”了一声,道:“这老小子没事儿跑衙门来做什么?不走后宅却走前宅,敢是有公事要办么?”遂起身独自去了前厅。
过了好半晌才见楚龙吟一摇二晃地迈进屋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端过桌上茶杯先灌了几口,而后才向我笑道:“王爷死活要走了前厅墙上你写的一幅字儿,回头有空情儿你再写一幅挂上去罢。”
楚凤箫便问他:“王爷今儿找你有什么要事么?”
楚龙吟扭头冲他暖昧一笑,道:“说重要倒不重要,说不重要罢……”
“别啰嗦,到底什么事儿?”楚凤箫不耐烦地打断他。
楚龙吟一瘪嘴,只好不再吊人胃口,老老实实地道:“江南地界因夏天时候闹水灾,导致数万百姓流离失所,咱们清城这里还好些,因募捐了不少银子,大部分受灾百姓都暂时有了落足之地,然而江南有那么一部分城镇由于当地官员处理不利,致使许多百姓至今尚无着落,从流民变成了流寇,成群结伙占山霸河,连月来竟形成了十几股不小的势力。而那些官员历来安逸惯了,面对这伙穷凶极恶的匪众竟然束手无策,又不敢将此等大事瞒下,只好上折子请朝廷下旨协调当地兵力援助。朝廷怪这些官员办事不利,便不肯授予调兵权,因而便指定了两位钦差大员带了兵符前往这几个地方铲除匪患。这两位钦差之一嘛……就是你哥哥我了。”
“啧,”楚凤箫听罢歪着嘴笑起来,“行啊,得重用了呢,这是上头要给你升官儿,先帮你找机会树口碑呢。另一位钦差是谁?”
楚龙吟身子向椅背上懒洋洋一仰,两根长腿跷到桌子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兵符是何等重要之物,调兵又是何等重要之事,你想上头能放心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到我这外省官员的手上么?另一位钦差自然是上头的亲信,且又是正好身在此地、不必从京里长途跋涉到江南来的,你说还能是谁?”
“逸王爷?”楚凤箫略略有些吃惊,“不是说他从不参与政事、手里也没有半点实权么?”
“以前不参与不代表以后不参与,手中无实权也可以给他以实权,傻小子,永远不要以一成不变的目光去看待朝中之事,也不要完全信任涉政之人,政与商不同,涉政的,谁也输不起。”楚龙吟淡淡笑着道。
“怎么,我看你同逸王爷关系好得很,他也不足信么?”楚凤箫偏头笑道。
楚龙吟将目光投向窗外,似是在回想着什么往事,半晌方说了句不相干的话:“这世上最强大的人不是权掌天下,而是无欲无求。”
楚凤箫石化了一阵,同我对了个眼神儿,两人一起耸了耸肩表示不明所以。
楚龙吟收回目光来,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瞄向我道:“这回倒能遂了你小子的心了,老爷我代天巡视,一路须微服简从、慢慢走慢慢看,说是游山玩水也不为过。这几日你就莫到书房来了,和子衿两个留在后宅把我和咱们二爷的行李打点打点,七日后启程。”
楚凤箫便道:“到时朝廷会派临时知府来代理你这一摊子罢?那我趁这几日把需交接的文件整理清楚。你打算带几个人走?”
“既是轻装简从,当然不宜人多,且我们与逸王爷并不同行,他们走陆路,我们走水路。据他说他这一次只带两名贴身侍从便可,而我们这一路行去不仅仅只为了解决匪患,王爷带来的圣上的密旨里还有一层意思,即是令我体察灾区民情、过问当地疑难杂案以及考核这几处官员的政绩等等,衙役捕头等不必带,每至一处府县皆可现调,因此只你我四人、两个负责担行李的壮丁再加上庄先生这位仵作高手即可——别人的仵作我可是信不过的。”楚龙吟笑道。
楚凤箫道:“庄先生的胳膊尚未复原……”
“我们又不骑马,不妨碍的,”楚龙吟挥挥手坏笑道,“何况他那胳膊早调理得差不多了——也不知修炼了什么邪功,竟比常人好得快了三倍,再有七八天我看他又可以撒着欢儿地鼓捣尸首了。重要的是,秋水医术了得,我们这一路行去万一有人伤个风上个热的,身边带着位现成的郎中总是好些,且灾区多疫病,秋水跟着去我也能放心。”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余下来的几日大家各自处理手头上的事,我除了帮楚龙吟准备衣物行李,还抓紧时间写了不少的字帖送到了和锦堂去,足够撑上两三个月的,另外还去向曾可忆辞了行,被她唠唠叨叨地在耳边嘱咐了一大筐路上要注意安全莫生病等等的话。
七日后,一切打点完毕,一众人在楚龙吟的率领下收拾好行李出得府门外,却见门口已然停了辆马车,竟是曾府的,车外立着曾可忆的贴身丫头,见我们出来,那丫头忙打起车帘子里车厢里道:“小姐,钟公子出来了!”
曾可忆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在人堆儿里找我,我连忙几步过去,低声向她道:“不是不让你来送了么?本来腿脚就不方便,还来回跑什么!”
曾可忆脸上也没了惯常的笑容,眼里只是依依不舍,低了头轻声道:“不亲自来送你一趟,总觉得心里头……不踏实。你这一去少说也要两三个月,万一不服水土,病倒他乡……”
“嗳嗳,行了行了我的大小姐,这话您老上回在府里就已经说过三遍了,”我笑道,“我哪儿就有那么弱不禁风了?何况不是还有庄先生跟着我们么?好了,不多说了,我们马上要上路了,你自己在家好生养伤,等我一回来就去看你,到时候可别胖得让我认不出来哟!”
曾可忆勉强笑了笑,从旁边取出油纸包的一大包东西:“这是我连夜做的点心,你带着路上吃罢,这一去不比自家,想吃点好的只怕也不能遂心。”
知道推辞不得,只好伸手接过,曾可忆还欲再说什么,却听得身后响起个声音,道:“情儿,雇来的马车已到胡同口了,咱们该走了。”
扭头看去见是楚凤箫淡淡在身后立着,面无表情地看着曾可忆。
曾可忆不大高兴地瞪了他一眼,一扯我袖子:“钟公子,我还有句话想对你一个人说。”
这话明显是在“请”楚凤箫离开,楚凤箫却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唇上勾起抹略带讥嘲的笑,道:“曾小姐有话就请当面即刻说完罢,否则你这里有话要私说,他那里也有话要私说,我们还上不上路了?”
曾可忆更是着恼,道:“我这话只想同钟公子一个人说,还请楚公子行此方便!”
楚凤箫笑道:“我们的马车已经到了,也请曾小姐给我等行个方便,有话快说。”
曾可忆冷哼一声道:“堂堂衙门的师爷竟是个不知礼仪的莽夫!”
楚凤箫淡笑着回应:“端端大府的小姐原是位不懂规矩的粗妇。”
曾可忆气得脸都白了,正要发怒,却又似突然察觉了什么,乜斜着楚凤箫似笑非笑地道:“我这妇人虽粗,却懂得‘阴阳者,天地之大理也’、‘阴阳合而万物成形,为天地生生之德’的道理,可有些读了一肚子三纲五常人伦典籍之人却连这自古来的道理都不懂,硬是想要拨乱阴阳,所思所为悖逆常理,直连愚妇我都为他祖上倍感羞惭呢!”
楚凤箫未再言语,只是淡淡地盯着曾可忆,眼见这两人势同水火,我连忙圆场道:“可忆,有话等我回来再说罢,免得我家老爷那里怪罪,我走了!”
说着便要拉着楚凤箫转身,却被曾可忆一把扯住我的手,飞快地塞了个软软的东西在手心里,颤着声音在身后道:“钟公子……一路保重。”
冲她挥了挥手,和楚凤箫大步转回衙门口,一伙人分了两辆车轿坐,静静地在晨光里进入了一段未知的旅程。
我的男人
马车行上大街,一路往西而去。半道上楚龙吟跑去庄秋水与那两个负责行李的壮丁所在的另一辆马车上找庄秋水聊天,于是我们这辆马车里就只剩了我和楚凤箫、子衿三个人,。
将临行前曾可忆塞给我的荷包塞进怀里,偏头见楚凤箫在那厢面无表情地坐着,自上了车后他就一直沉默无语,我便拍拍他膝头,低声道:“她一个姑娘家,你跟她较什么真儿呢?”
楚凤箫抬头瞟了我一眼,向子衿道:“去那辆车上把我行李箱里的那本《小园幽记》拿来,我要看会儿。”
子衿依言起身掀了车帘子出去,好在车速并不快,他从车上跳下后再跳上那辆车并非难事。子衿甫一出去,楚凤箫便偏脸看向我,道:“你可听懂了曾可忆方才那话的意思?”
我笑道:“小的书读得少,什么天地大理啊的一概不懂。”
楚凤箫唇角带了抹哂笑地道:“她是说,阴阳互补,是自古以来的定理,就像一男一女结为夫妻,而后繁衍子孙,这才是人之正道。而我呢,她说我‘拨乱阴阳’,即是暗指我有龙阳之好,如此便无子息,有愧祖宗……你怎么看?”
我将脸转向车窗外,笑道:“她和你斗嘴,当然不会有什么好话给你,你一耳进一耳出不就行了?几时我们倜傥从容的凤公子也开始在意起这类没用的话了?”
楚凤箫一挪身坐到我旁边来,也凑过脑袋往车窗外看,笑道:“倜傥从容?自从遇见了你这小子,倜傥从容早化为了郁结忐忑!……唉,一代浊世佳公子便这么生生毁在你手里了……”
我忍不住噗地笑出来,挥手道:“那你快离我远点儿罢,小心我毁人不倦!”
楚凤箫捉住我的手,轻笑道:“你就是毁得我灰飞烟灭,我也心甘情愿。”
“你……几时也这么油腔滑调了?!”我有点尴尬,想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来,却被他紧紧握着,收了笑容,认真地盯着我道:“情儿,你打算逃避我到几时?”
“我哪儿逃了?我这不是就在你身边么!快放开我,别拉拉扯扯的!”我用另一只手推他,却也被他捉了住:“你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情儿,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就只是装傻充楞回避开,不肯正面面对我。”
“你今儿疯了还是怎么着?!”我有点火大地瞪住他。
“我没疯,我只是被那位曾小姐的话说得不想再忍而已。”楚凤箫平静地道。
“那你找她去说!别再跟我说些没头没脑的话,我不想听不爱听!”我道。
楚凤箫看了我半晌才轻声道:“好,你现在不想听我就不说,我就陪你这么挂着,什么时候你想落地了想听了,再来给我个正面答复。”
我甩开他的手噌地起身掀了车帘子来到车外,坐到车夫的身旁呼呼喘气。心中烦躁得很,有苦说不出有愁无处诉,只好闷闷地望着天空发呆。一时子衿取了书回来,也不知车厢里面的楚凤箫有没有心情看。
马车走了约有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来至一处繁忙熙攘的的码头,这便是天龙朝纵贯南北的恒昌大运河,是天龙朝最为重要的经济贸易和交通枢纽之一。但见河面上来来往往的大小船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