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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十八虽然没有明说,但从他方才所说的一些话中,他隐约感觉到了对方对川中形势的一丝担忧,而这种担忧不是军事上的,而是属于政治范畴,大秦一百多年来,闭关自守,以一隅之地和金国西夏相抗,纷纷扰扰便是百年,如今西夏金国国势衰颓,大秦趁此百年不遇之机起兵取蜀中丰饶之地以为根基,此诚为国之良策。
不过话说回来,大秦所据之地方圆不过千里足足有百多年,一旦占据蜀中山河,该如何治理。流民又该如何安抚,这才是最考验人的地方,按照赵石的话说,这猎物一口吞下去,消不消化的了却是未知之数,一个不好,川中乱起,不但不能成为大秦之粮仓,还有可能成为一个甩也甩不脱的包袱。
不得不说,这位南先生在相府蛰居数年,想的便也全都是国家大事了,其实这和他赵石本身没有什么关系,所以这些东西在他脑子中转上那么一圈便也不去想了。
他所关心的只是此次出使,能否一人不损,安安全全的将人带回去罢了,想到到了成都,又要带上蜀中皇帝以及其亲族,说不准还有许多蜀国大臣,他这脑子又疼了起来,不用猜,去的时候不可能悄无声息,回来的时候更得大张声势。
南十八有几句就说到了点子上,就算有秦军大队护卫左右,到时肯定也会有所谓什么忠义之士,孤臣孽子之类的人物赶来凑一凑热闹,到时候任你防护再是周密,说不准一根流矢就能决定他此行的成败。这由不得他不殚精竭虑的想着万全之策。
不然制上一个铁车?不行,川中是什么地方?弄上一个铁笼子,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让人身穿铁甲,围住那个皇帝老儿?也不行,队伍中又不止一个皇帝需要保护,掉包?到是好主意,不过有些麻烦,那蜀中皇帝娇生惯养,听说年纪也七老八十了,坐在车中说不准都没命到大秦,别说让其骑马乔装了……
想着这些头疼之事,渐入梦乡,一晃已是天明。
长话短说,这一路上因为有赵石命令,并不进入任何城镇,,也就少了很多应酬,不过说起来,钦差出京,所到之处,那些地方父母难免赶上前请见钦差。慰问将士随员,这也确实拖慢了些行程,不过总的来说,钦差队伍行进还是飞快,不一日便已到了金州州府兴元府所在。
离兴元府还有十余里,一队披挂整齐,威武雄壮的秦军队伍已经候在路边,而金州如今的安抚使,大军留后陈祖更是带着亲军将校迎在道途。
说起来这位老将军也很不容易,他本是平凉镇守使,手握重兵之边镇大将,不过当年经过庆阳兵变之事后,平凉军上下受了太子牵连,备受责难,更是在镇军当中臭了名声,有缩头军之称,就以平凉军出身的李驰勋来说,东征之时在军中的日子就很是艰难,由此也就可见平凉军之处境了,新帝登基之后,这种情形并无多少好转,在景帝授意之下,兵部更有拆散平凉镇军,改为禁军的打算。
而这位老将军便当其冲,被调往金州,作了这个名为大军留后,其实就是个督粮官儿的差事,也就可以预见平凉镇军在不久的将来的命运了。
所以一接到钦差一行数千人即将驾临兴元的消息之后,陈祖也未怎么犹豫。便带领属下迎出十里等在了这里。
这却是给了钦差一行好大的面子,不过这到也在情理之间,一来自川中之战始,虽说阵前和京师战报,军情文书往来不断,但景帝是打定主意,不干涉前敌领兵将领行事了,所以正式的钦差赵石算是头一位,他这位大军留后不来迎上一迎也说不过去,二来呢,蜀国已降,川中之战到了尾声,这位钦差在这个时候到川中,是来干什么的也是不问可知之事,到此**行赏之际,他资格再老,官位再高,也不得不为手下之人着想,摆足架势,笑脸相迎。
这三来嘛,就是其自身境遇了,以上已然说的明白,在此就不再多言了。
看见钦差旗号越来越近。陈祖当先跪倒于地,大声道:“金州安抚使陈祖率金州属吏迎接钦差大人……”
老头声调高昂,声音立时传出老远,身后众人也立马跪倒了一地。
当先的赵石此时已然下马,挥手让身后队伍停下,这才紧走两步,上前一把将陈祖搀扶了起来,两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却都知道对方根底,这也不奇怪,钦差即将到来。陈祖不可能一无所知,尤其是正牌钦差和钦差副使两人,更是知之甚详的,至于赵石嘛,所到一地,该见什么人,此人又有何来历,居何职位,若不知道这些,那么他手下之人也该都回家耕田去了。
微微打量了一下这位须花白的老将军,却是笑道:“将军怎的在此相候,赵石位卑职小,可是不敢当啊。”
陈祖同样瞅了一眼这位年纪轻轻,就已然是四品朝廷大将的鹰扬将军,宣旨钦差,心里不由感叹了一声,果然是如同传闻中般年轻,自己确是老了啊,不过内心深处琢磨的还是此人出身来历,听闻此人当年在庆阳府兵变时入的军伍,如今又是皇帝近臣,也不知对当年之事还有芥蒂否,不然回京在陛下面前说上一句两句子虚乌有之言,他陈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钦差节旗到处,如陛下亲临,下官等不敢怠慢……钦差大人一路鞍马劳顿,还请上马随下官等入城,下官已命人摆好酒菜,为钦差大人以及各位大人接风洗尘。”
这种迎送事宜在路上已然碰到不少,赵石到也应付自如,无有失礼之处,上马和陈祖并肩而行。
陈祖此时却是春风满面,和蔼至极,又和钦差副使曲士昭客套了几句,回望了一眼赵石身后的羽林军队伍,见这些将校军卒一个个虽然颇有些风尘之色,但从京师到金州。行程千里,如今兴元近在咫尺,却无一人敢于懈怠,军阵整齐,进退有据,一丝不乱,一种不经沙场,便无法拥有的森然之气不显自露,和那些被护在当中,已然喜色满面,相互轻松谈笑的文官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是领军的老行家,此时心中暗自点头,都说羽林军在东征之时大放异彩,尤其是领军之人,眼前这位年轻的羽林将军,深通领兵之道,今日一见,到也名不虚传,只这份气势,就已可当精锐之称了。
回不由向赵石由衷道:“大人麾下威武的很啊,老夫也曾入京述职,当日所见羽林军校和将军麾下比起来,可谓有云泥之别,大人真是好手段……”
这句奉承到是恰到好处,赵石也就生受了下来,之后又闲聊了几句,东拉西扯的问了几句出口,陈祖也是健谈之人,每问必答,知无不言,快到府城之时,才怵然而惊,身旁这位钦差大人貌似漫不经心,问的东西也毫无干连,好像漫无边际,但细心一想,他回答的也颇随意,但此时一想,背后却出了一身的冷汗,差点没甩自己几个嘴巴,都想好了的,要小心应付,送走这些人完事,怎么就这么不小心,被人轻易之间就套了许多话去,这年纪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赵石这里已是得了不少有用的讯息,这种用来审问俘虏的技巧在他来说不过是驾轻就熟罢了,没什么值得炫耀的,他并不直接问川中之战大秦损失如何如何,而是问及粮草支应,军械供给等事,看似好奇,其实从开战到如今这些后勤数量上的变化,就能知道前方损失若干。
再有金州药草腾贵,想来伤病不少,尤其是川中气候问题,看来军中病患也严重到了一定的程度,再有便是弓箭等军用器械的输送也是刚开始时的十倍,看来川中雨水对于前方大军影响也是不小。
再有就是请陈祖引见一下军中众将,再问及这些将校领兵多少,大略之间,也能算出如今金州驻军多少,这个他是牢牢记在心里,新兵五千,平凉镇军一千,不过已经应援派出去剿除乱兵可以不计,再有就是各路留守兵马,估计有四五千之数,总的来说,整个金州留守兵马不过万人上下,如此粮草重地,竟然兵卒如此之少,可谓是空虚至极了,不过前方大胜,蜀国已降,到也不算什么了。
回过头来,又说起今年凤翔府他的老家粮草都运到了金州,青壮征集也是不少,收成受了很大影响,这仗也打完了,不知金州能否接济一下,看陈祖轻松的点头,说只要朝廷下令,这个不成问题,赵石心里便已有数儿,不说川中所获多少,只秦军粮草看来是无忧的了……
到了兴元城下,见陈祖脸色青白,好像刚明白过味儿来,他只转头当没看见,这些都涉及军国重务,即便他是钦差,也不能与闻的,但这般套话,陈祖透露出来,却是怪不到他的头上,这时不管那位老将军心里百味杂陈,他向后挥手道:“我们进城……”
第五卷征途万里会豪雄第四百八十四章舌剑
城中早有准备,驻兵营地,乃是兴元禁军腾出来的,到也没有多麻烦,毕竟金州年初的时候曾驻扎过十余万秦军,如今更是各路入川秦军之后勤重地,秦军来往调拨频繁,所以一应事宜都是现成的,不用操心费神。
于是赵石只是吩咐杜山虎,张锋聚等人带兵入营,仔细安顿军兵,无事不得出营之后,只带着南十八和副使曲士昭以及随员中几位地位重要之人在兴元府众人陪同之下来到宴饮之处。
接风所在设在安抚使陈祖府中。在半路之上,便有很多兴元府官吏纷纷告罪离去,陈祖在旁解释,如今兴元府政务繁重,军情来往频仍,各人须臾脱身不得,更别提宴饮宾客了,所以怠慢之处,还请钦差大人海涵……
陈祖到底是军中出身,虽有心逢迎,但说起话来还是有些直来直去,赵石到也没什么,只是曲士昭脸上不快之色一闪而过,心道,你这是在说已经给了我等好大颜面不成?加上尤其让他不太舒服的是,陈祖眼中好像只有个钦差大人,他这个副使怎么瞅都是可有可无,他在礼部受了多年委屈,他要是个自甘平庸之人也就罢了,偏偏心气极高,多年下来,心事自然比旁人多的多,如今有了转机,在妹妹那里得了助力,去了个自以为是的曾闻远,执掌礼部的几位也都垂垂老矣,他这里即便不太可能垂涎礼部主官的位子。但一个礼部侍郎还是逃不脱的。
便拿此次出使川中来说,若是从前,这个钦差副使怎么也轮不到他的头上,但有曲妃在宫中鼎力相助之下,这个令许多人眼热的机会也就真个成了他的了,看着往日冷淡有加的同僚们嫉妒艳羡的眼神儿,以及几位上官突然间变得温温切切的神色,他虽说表面上更加谦恭矜持,不想让旁人说他得志猖狂之类的闲言碎语,但心里却早已经下了决心,要抓住此次难得的机会,一展胸中抱负的。
更加让他心热的是,妹妹那里已然答应了他,此次回京之后,若无意外,他调任户部已成定局,他虽说在礼部多年,根基都是礼部,但户部是什么?那可是朝廷之命脉,户部之长更有计相之称,比之礼部这个清水衙门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这事再要往深了想。他自然也明白妹妹的意思,户部向来为大秦重中之中,地位比之吏部兵部也不遑多让,甚至饶有过之,这也是大秦此处四塞之地,孤守一隅造成的因果,一来官吏还少,所以吏部虽掌官吏升迁等国之重事,但其地位难免要低上一些,二来也为钳制前方领兵将领,所以历来都是朝中重臣出任户部之,太子未成年,就要在户部学习处理政务,其原因也就在此了。
如今皇长子李全寿渐渐长大,已入户部属理政事,被立为太子乃是早晚的事了,不过大秦承继之事向来以贤能为准,皇长子李全寿素有顽劣之名,想要继承大统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现在他妹妹诞下皇次子,将来参与争夺皇位也是可想而知的。
而他人户部任职,自也是为将来的皇位之争下的一步先手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他也有自知之明,以他如今的地位也谈不上别的,一切都还得看将来如何,而此次出使,他也没想着和眼前这位皇帝宠臣,皇长子的心腹碰上一碰。
尤其是这些年在户部被压制的久了,行事上哪里能说改就改的?所以一路上也只是试探了一下。并无其他举动,要说让他明刀明枪的去跟正牌钦差硬顶,他还真就没这个胆量。
不过现如今他正火炭般的心思,又到了离京师千里之外的金州,以前谨小慎微,唯恐得罪人的心思也就淡了许多,而陈祖这粗豪的武人举动无疑是大大得罪了他,不过有赵石在场,他还是压住了心里的不快,但私底下却还是在心里狠不已,区区一个安抚使,还是暂代之职,便如此目中无人,老匹夫将来有你好瞧的。
陈祖身在外方,少与京师官场中人交往,再说他本身就是一方手握兵权的大将,在自己的地方总是一言九鼎,便是现在境遇不佳,也是金州重地的安抚使,十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