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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走在华灯初上的街头。路边的小吃店飘出棕叶的清香。多少年没吃过棕子了。一吃棕子,就会想到童年,想到父亲。
遥远而模糊的记忆中,父亲是个风度翩翩、温文俊秀的男人。在外人面前,他不太说话,也很少笑。而对她这个唯一的女儿,却是那样温言细语,小心翼翼,似乎是在呵护一件易碎的艺术品。
为了她,他不止一次地和母亲发生争执。最厉害的一次,是她四岁那年端午,小保姆买回几只刚孵出的小鸡放在纸盒里哄她玩。母亲回家看见了,很生气,责怪小保姆自作主张乱花钱,又说鸡虱子会咬着她,硬要小保姆拿出去扔掉。她万分不舍,哭着闹着要把它们留下来。父亲站在她一边,不惜当着小保姆的面,和母亲大吵,替她保住了那些小绒球样的生灵。
在她幼小的心灵中,只要有父亲在身旁,她就觉得安全、温暖。他们拥有同样的血型,同样的性情。母亲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就连长相,她也遗传了父亲的清秀,五官都是薄薄浅浅的,不像母亲那样浓眉大眼,光彩照人。
可是,她这唯一的父亲,却被母亲逼走了。趁父亲在美国的机会,母亲在国内与陈文杰一起,把贸易公司和独生女儿都划归自己名下。待旅美多年的父亲归来,迎接他的却是一纸离婚协议书。
那年,她刚满八岁。从此,只能在记忆中寻找父亲。家里甚至找不到一张父亲的照片。母亲把它们都藏起来了,却割不断她对父亲刻骨铭心的思恋。这十六年来,她没有一刻忘记他。
即使是现在,她都仿佛觉得,父亲正在不远的某个地方注视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充满忧郁,像中世纪油画中的绅士。
梅若素慢慢地顺着人行道走,一径低着头,不看前面的人和物。直到红砖道上出现一双锃亮的皮鞋——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顺着笔直的裤线、西装、领带,最后落在一张浓眉微蹙的脸上。
林惟凯略略叉开两条修长的腿,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表情严肃而深不可测,那眼光似要将她牢牢钉在原地。
他不知道这样站了多久,仿佛从天地初开之时,他就一直凝视着她。
一阵窘迫,她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好像总是被我吓到。”他的叹息低不可闻。
“什么?”她轻蹙眉梢。
他摇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
“你为什么不回家?”
她避开他灼热的目光,说:“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
“那也不是我的家,是我父亲的家。”他纠正道。
“有区别吗?”
“当然。”他说,“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想请你吃饭。”
“不用。晚饭我自己会解决。”
“那我送你回家。”他说完,不容她拒绝,就快步走向路边的宝马。
这人怎么这么专横?她皱皱眉,不情愿地跟了上去。
上了车,坐在驾驶座旁,梅若素觉得浑身不自在。虽然两眼直视着前方,但她的眼角余光仍能清楚地感受到林惟凯的非凡魅力。
他那掺杂着淡淡烟草味的男人气息,直冲她的脑门,勾起埋伏在心底的某种情愫。
大学毕业后,她分在一所中专教音乐。在参加中学同学聚会时,与白凌霄重逢。他开始频繁地约她,送俗气的玫瑰。虽然她并不喜欢玫瑰,但还是被他打动,一点也不愿意拒绝。
那时,她住在城郊,上下班要转三次车。白凌霄瞒着妻子,每天用他的富康车接她,用他有力的双臂揽她入怀。在整洁而狭小的房间里,或车上的座椅中,他总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环绕她的纤腰,然后是长时间的接吻和拥抱,是爱欲难分的迷乱和缠绵。
她费了很大的劲,才将被回忆吸去的注意力调回前方,却发现,车子开到了一个她完全陌生的地方。
恋爱
原来,你排斥的不是婚姻,而是爱。
“喂,你要带我去哪里?”她不高兴地问。
“别紧张好吗?也不过带你去吃顿饭。”林惟凯握着方向盘,一副笃定的样子。
梅若素感觉自己被愚弄:“停车,让我下车!”
“对不起,恕难从命!这是快车道,况且马上就到了。”
“我也对不起,我没空奉陪。”
“都下班了,你会有什么事?”
他的表情带着几分讥诮,好像下班后她就应该躲在家里发霉。
她赌气似地说:“与你何干?我有约会。”
“约会?”林惟凯浓眉一挑,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你竟然背着我去跟别的男人约会,这样不太好吧?”
听他的语气,好像她红杏出墙似的。
梅若素冷冷道:“我又没给过你什么承诺。我们只是一般的朋友关系……不,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怎么会没有关系?我父亲现在也是你的父亲,我们算是一家人。”
“不!我只有一个父亲。”她用力咬住下唇。
他猛地刹车,转过头来,盯着她说:“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拒绝我?”
她差点忘记他是律师,最擅长诡辩。
“你不是说不能停车吗?”她顾左右而言他。
“回答我!”他不但语气坚定,还伸手过来抓她的手腕。
“我想齐眉已经告诉你了。”她盯着自己的手腕。他抓住的地方,正是那块刺青。
“她只告诉我,你说我们不合适。”他没有松开手,眉头皱得更紧,“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不合适?”
她一下子愣住了。仿佛脑海里有个声音,也在问着同样的问题: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不合适?
她重新打量眼前这个男人:他英俊不凡,年轻多金,才华横溢,风度翩翩……如果,她没有那么深地爱着白凌霄的话,说不定她会爱上他的。但至少一点……她不讨厌他。
看到她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林惟凯放开握她的手,意有所指地说:“别看着我发傻,相信自己的感觉!”
她嘴唇往下一撇,故作冷淡地说:“我才没发傻,也没有什么感觉。”
他收敛起笑容,重新发动车子,用略带揶揄的口吻说:“对,你是没有发傻,只是一颗心像小鹿般碰碰地乱撞。”
这个男人怎么如此自大?梅若素没好气地说:“你不是请我吃饭吗?怎么还没到啊?”
“哦,到了!”他把车子泊在一家酒楼门口。然后,回过头来,盯着她说:“今后,别再告诉我你要约会,因为我知道你根本没有约会……下车吧!”
谁说她没有约会?
从那天起,林惟凯向她发起了猛烈的攻势,不但三番两次地“骚扰”她,约她出去喝咖啡、跳舞、驾车兜风,她的办公桌还常铺天盖地堆满了玫瑰……最意外的一次,他突然闯进她上班的公司,当着办公室所有人的面,对她说:“素素,我喜欢你,请答应我的追求吧!”话音刚落,同事们鼓掌、尖叫,吹口哨。
林惟凯很擅长制造浪漫,梅若素简直招架不住。更何况,他自身的条件是那么完美,让人根本无法抗拒。就这样,他们谈起了恋爱。
花前月下的美好日子,她和他拥抱、接吻、抚摸,却始终没有跨越最后的界线。直到那一天的来临……
下班后,他们照例约在酒楼见面。因为林惟凯临时处理一件官司的事,要晚些到。
梅若素找了张靠窗的小桌喝茶,一边环顾四周:淙淙的水流声,轻曼的音乐,柔美的灯光,穿戴整齐的侍者,衣冠楚楚的客人。经过一天的忙碌之后,能够在这样优雅的环境中享受美食,真是人间一大乐事。
这是林惟凯带给她的。因为他们正在谈恋爱,一场“合理”的恋爱,无需遮掩,不用逃避,一场金童玉女完美无缺的恋爱。
这时候,梅若素看到一对熟悉的身影向门外走去。她向他们招招手:“齐眉!”
齐眉和邵刚用完餐,正要离开。看见梅若素,她很灿烂地笑起来,说:“若素,好久不见。你一个人在这儿等谁?”
邵刚打趣道:“等谁?这还用问吗?要算起来,你还是他们俩的媒人呢。”
“什么媒人?我只是介绍他们认识,没想到发展得这么快!”
一个低沉的男声插进来:“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正是上座的时候,原本空荡寂静的酒楼,眨眼工夫就坐得满当当的。周围人声鼎沸,杯盘交错。
林惟凯的出现,使热闹的场面更加热闹了。他招呼邵刚:“坐下来一起吃吧?”
“我们已经吃过了。”齐眉对梅若素说:“我正想去找你呢,恰巧今天碰上了。”
说这话时,她脸上放着光,比认识以来任何一天的脸色都好。
梅若素心领神会:“是不是要当新娘了?”
邵刚搂住齐眉的肩,坏笑着说:“何止是当新娘?就要做妈妈了!我本来不打算娶她,现在想赖也赖不掉。”
“去你的!”齐眉娇嗔着,脸上浮起一片红云,更加往他怀里钻。
梅若素看着这幸福的一对,周围的喧闹都离她远去。她只看到这幸福的一对,满眼满心都是爱。
“什么时候轮到你们?”邵刚问。
林惟凯看了梅若素一下,低声说:“任重而道远。”
这一眼,意味深长,惊心动魄,让一旁的齐眉恻恻然。梅若素却灵魂出窍,丝毫未觉。
邵刚拍拍他的肩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他们离去后,这边只剩下林惟凯和梅若素两个人。
“你想吃什么菜?”他从侍者手中拿过菜单。
她从怔忡中回过神,问:“你会娶一个怀孕的女人吗?”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把林惟凯给镇住了。
“邵刚和齐眉很相爱,他们并不是奉子结婚。”
“我知道。”梅若素叹息着说,“能够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他紧盯着她的脸。
“我以为你对婚姻是排斥的。”
“那要看结婚的对象是谁。”她说完,甩甩头,让自己振作起来,“我们现在点菜吧?”
当晚,梅若素喝了很多酒,醉意朦胧。
从酒楼出来的时候,天上已是星光灿烂。
梅若素昏沉沉地躺在汽车后座上,酒后的眩晕使她感到自己的身子非常轻,仿佛每一下颠簸都可以让她飞起来。
她真的飞起来了,耳边是风呼啸的声音。她悬浮在半空中,四周景物模糊,她看不清自己身在何处,要飞向何方。
然后,她看见父亲站在一棵树下。那是十六年前的父亲,年轻英俊,温文尔雅。梅若素还看见了母亲,她正朝父亲的方向走去。与此同时,树下还站着另外一个男人,穿着白衬衫,面容清俊。他有两颗小虎牙,手腕上刺着一朵蓝色的梅花……
她正要接近他的时候,他忽然就不见了。
“凌霄!”
她终于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求婚
开始一段新的爱情,好吗?
那不是她的床,而是林惟凯的。
窗外,是深蓝色的夜空和无数闪烁的星星,宛若童话剧里的布景。
林惟凯坐在床头,喂她喝冰牛奶,一边抚摸着她的额头,问:“还觉得难受吗?”
她摇摇头。他的脸停在离她很近的地方:深邃的眸子,英挺的眉,高鼻梁,性感唇,刀削的下巴。实在好看得不像话。
她知道他像哪个明星了——韩国的张东健。长得过于英俊的男人,会让人觉得薄情。张东健却在《夏娃的诱惑》里饰演痴情男子。
“是想再睡一会儿,还是让我送你回家?”林惟凯说,灼热的呼吸吹在她脸上。
一个夜风沉醉的晚上,一张暧昧的床,一个男人和女人。不用想也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可是,林惟凯永远那般绅士风度,双手插在口袋里,面带微笑。虽然他也吻她,抚摸她,却从不越雷池半步。
这和白凌霄截然不同。以前做他情人的的日子,每次见面,他总是饥不择食地同她做爱,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
她胡思乱想着,一种久违了的激情在心中腾起。
“我不想回去。”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的眼神,阴翳得有如深不见底的黑潭。
“我当然知道。”至少她知道,腹中的小生命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引他上床,达到和他结婚的目的。
“给我一个理由。”他顿了顿,“你爱我吗?”
在他不寻常的凝视下,她觉得全身灼热,心跳如鼓。
“不爱。”
“你爱我吗?”
“不爱。”
“再问一遍,你爱我吗?”
“我……”后面的话,被他灼热的双唇给吞没了。
他的吻不复平日的温柔,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忘我狂热。沿着她的唇、脸颊、颈项、胸部,划下一道道火痕。那烧出来的炽烈像燎原野火,一发而不可收拾。在他唇舌的恣意探索中,她掉入汹涌的急流中,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没有形体、没有名字、没有世界、没有你我……
与白凌霄相比,林惟凯的表现相当笨拙,远不如白凌霄娴熟,只空有一腔冲动。然而,正是这纯粹的男性的冲动,让她体验到了神魂颠倒的男欢女爱。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再睁开眼的时候,接触到林惟凯灼亮逼人的眼眸,宛若由窗外洒落的星光。
他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