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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只堪伤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这是描写寒外风光,传诵千古的名诗。
塞外风光,不但能令英雄倍增壮志,而且它像是一个有神奇医术的大夫,不管你心底有多少愁烦,在大草原的怀抱之中,都能令你心胸开阔,愁郁顿消。
塞上春迟,在江南是早已过了“落花时节”的“五月黄梅天”,此地却还正是早春天气。
此地是回疆一个名叫“瓦纳”的部落聚居之地,瓦纳是哈萨克族的一支,哈萨克族规任的“格老”(酋长)罗海就是瓦纳人。
此时正有一个少女来到了罗海的故乡。这个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齐世杰在冰窟之中,也曾为她魂牵梦萦的冷冰儿。
此地并非她的故乡,但不知怎的,她却有了“近乡情更法”的心情。
旧地重游,多少尘封往事,甜蜜的、辛酸的回忆,都被重新勾起。可惜的是辛酸的往事太多,甜蜜的往事却太少了。
在这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她曾参加过哈萨克人的“刁羊大会”,“刁羊大会”是年轻人追求爱情的欢乐的聚会。
但严格说来,那次的“刁羊大会”,她还不能算是真正“参加”,她只是一个“局外人”,是一个冷眼旁观的伤心者。
就在那次“刁羊大会”之中,和她一起来到回疆的初恋情人,爱上了另一个美貌如花的哈萨克少女,这少女是罗海的女儿,瓦纳族的公主罗曼娜。但严格说来,他也并非真正爱她,更大的原因是想利用她的权势。
物换星移人事改,如今罗曼娜早已嫁了人,而且也早已和她成为比姐妹还亲的好朋友了。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炎弟失踪也已经有了七年了。他离开我那年是十一岁,算起来如今已经是十八岁了。他应该长得比我更高了吧?只不知他还是不是像从前一样淘气?”
冷冰儿这次来到瓦纳,为的就是找寻杨炎,和拜访她的好友罗曼娜一家的。罗曼娜的丈夫桑达儿,也是她的朋友。罗曼娜的父亲罗海当上了哈萨克族的总格老之后,一年中最少有十一个月是在鲁待安旗的“盟所”(酋长办公的地方),很少回家。但桑达儿夫妇则是住在故乡的。
行行重行行,忽地眼睛一亮。只见前面一个冰湖,湖面的冰层已经开始解冻。从山腰到山脚,布满着苍绿色的杉树和柏树,有些树木一直插到湖里,在冻结的地方,远远望去,宛如湖面凝面凝作一片白玉,在金黄色的夕阳映照之下显得格外晶莹。已解冻的地方则是碧波如镜,水中呈现雪峰绿林的倒影,随波荡漾。
绕过冰湖,后面的山谷就是瓦纳族人居住的地方了。
当年她和段剑青来到这个地方,第一眼就爱上了这景色秀丽的冰湖,以为是发现了世外桃源。她心甘情愿的和段剑青在这里指着湖水许下誓愿,愿意和他在这里隐姓埋名,白头偕老!
如今她又来到了湖边,冰湖的影色还是那么秀丽,但她的心情,却是此湖中的冰水更冷了。
就在这个冰湖,就在他们许下誓愿之后不久,段剑青便即见异思迁,将她谋杀,把她推下湖中,几乎令她尸沉湖底。
如今她又来到了湖边,秀丽的景色只能引起她的伤心,也令她充满了仇恨,这样狠毒的人,但愿炎弟不是落在他的手里!唉,要是炎弟上了他的当,那真是不堪设想!”
痛苦的回忆太多,但甜蜜的回忆也不是没有。
想起了段剑青和杨炎,不知不觉她也就想起了杨炎的异父哥哥——盂华来了。她和孟华也是在这个地方相识的。她第二次被段剑青谋害之时,也正好是碰上盂华救了她的性命的。
孟华曾经在回疆找过他的弟弟,没有找到,这才回到柴达木义军之中的。
“孟大哥与我分手之时,曾经和我说过,少则三年,迟则五载,他还会再来的,如今已是第四个年头了,却还没见他来,唉,不知那一天才能与他重见。”
她深深的怀念着孟华,这是对于平生知己的怀念。不错,有一段日子,她的心底深处曾经爱过盂华,不过这段感情早已升华,变作她认为比爱情还更珍贵的友谊了。
但此际,她还是不禁有一丝怅惘的心情。
她凝眸看着正在解冻的冰湖,时不时传来冰块迸裂的声音,她的心就跳动一下,她摸一摸腰间悬挂的冰魄寒光剑,心里想道:“师父已经把冰川剑法传了给我,料想我是足够对付那个负心小贼了。盂大哥能够来固然最好,他不能够来,我单独一个人也要把炎弟找回来给他!
忽地另一个少年的影子相继在她心头泛起,这是从冰川剑法联想到这个人的。
齐世杰的影子在她心头出现。
她并不是常常想起齐世杰的,正如她避免想起段剑青一样。虽然这两个人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但对她来说,这一点却是相同的。
“绝世武功,留待有缘,不知他在魔鬼城中,可曾得到奇遇?要是他已经得到冰川剑法,我倒无须担心了。”
原来师父传授她冰川剑法之时,曾对她言道:“我的婆婆虽然是桂华生大侠的女儿,她也还未曾学全的。到了我的手里。再传给你,那更是恐怕只及原来的三成了。以前我们是这样想的:这套剑法,反正当世已是无人懂得,咱们得到的纵然是一鳞半爪,也无妨碍。不过现在想来,万一桂大侠的武功秘笈给坏人发现,那可是大大不妙。你的气质最适宜学这套剑法,是以我已请准掌门,可以由你打破天山派弟子不能去找这部武功秘笈的不成文禁例,有机会的话,你倒不妨再去魔鬼城寻找。”
她并没有把曾经指示齐世杰去找秘笈的事情告诉师父,因为她知道齐世杰不是坏人,她是希望齐世杰得遇“仙缘”的。
“但不管他‘有缘’也好,‘无缘’也好,这两年来都没听到他的消息,想必他也早就回到老家了吧?”
她当然料想不到,齐世杰不但得到了冰川剑法,而且他也没有回家,正是要到她如今所在的地方来了。
她在湖边出了一回神,看见湖面泛起金光,这才霍然一省:“天色将晚,我还在这里胡思乱想作甚?嗯,曼娜姐姐见到我不知会多么高兴,我还是早点去找她吧!”
她怀着与罗曼娜相会的兴奋心情,绕过冰湖,想给他们夫妻一个意外的惊喜。
但在喜悦之中,她还是禁不往有几分“怆然伤怀”的感触!也禁不住继续“胡思乱想”。
“曼娜姐姐,虽然和我一样,也曾上过那小贼的当,但她有一个真心爱她的桑达儿,她是比我有福多了!”
她又想起在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年,孟华和金碧漪也曾来到这里,并曾参加那年的“刁羊之会”。“他们想必也早已成亲了吧?说不定他们再来回疆之时,已是带着孩子来了。”
为什么别人都有那么好的“福气”,她却没有呢?
不是她与“幸福”绝缘,而是她根本就不想有这份“福气。”
这次她提早下山,固然是为了找寻杨炎,也是为了逃避别人给她说亲的麻烦的。
向她求婚的人是她的一位师兄,名叫石清泉。石清泉的父亲是名列天山四大弟子中的石天行。
唐经天去世之后,天山派辈份最高的是长老钟展,(他本来就是唐经天的师兄,年纪比唐经天还大。)钟展有两个最得意的弟子,一个名叫丁兆鸣,另一个就是石天行,唐经天也有两个最得意的弟子,一个名叫白健城,一个名叫甘武维。这四个人在唐经天任掌门之时,早已是名震武林的人物,成名还在现任掌门唐经天的儿子唐嘉源之前,是以合称天山四大弟子。
“天山四大弟子”如今都已是五十岁以上的人,他们的儿女差不多也都已成家立室了,唯一尚未娶妻的有石天行的独子石清泉。石清泉文武兼备,而且相貌英俊,算得是天山派弟三代弟子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也许正是因为他自视甚高,故而年近三旬,尚未娶妻。
冷冰儿来到天山之后,他不知不觉就爱上她。但因冷冰儿人如其名,冷若冰霜,他蕴藏心中的爱意,始终不敢向冷冰儿表露。
不过既然爱上了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永远遮瞒的。他的父母首先看出来了。石天行知道了儿子的心意,便向冷冰儿的师父——唐夫人提亲。
唐夫人是知道冷冰儿受过爱情折磨的,当然她不忍见徒弟像一朵鲜花一样天天枯萎下去,因此她也很希望撮合成这门亲事。
但不论她如何开解,冷冰儿却还是拒绝了石清泉的求婚。她说她已是心如槁木,也像是凝结的冰川,谈论婚嫁之事,今生今世已是与她无缘了。由于她的态度极为坚决,唐夫人除了为她叹息之外,也不能再说什么了。而她也为了逃避“麻烦”,提早下山。
真的心如槁木了么?或许她自己也以为是的,其实却是她自己在欺骗自己。
此际她去探访罗曼娜,一方面固然是为好友的幸福而高兴,一方面却也不禁有点“顾影自怜”的感触了。
不知怎的,齐世杰的影子突然又在她的脑海闪过。过去,她往往是在想起孟华或段剑青之后,“顺带”想起他的。如这一次却不同了,是单独想起他的。
好像是突然发现自己心底的秘密,她不觉面上一红。
不知不觉她又回头看看澈底的湖光,天山上的冰川此际也许未曾解冻,但这个冰湖却已开始解冻了。
冷冰儿面上发烧,心里想道:“要是他肯听我劝告,他是不会再到回疆的了。我何必还去想他?还是赶快去见曼娜姐姐吧。”
罗曼娜嫁给了桑达儿之后,仍然是住在父亲家中。她的家是这个部落中唯一“汉化”的建筑,绿瓦红墙,依山面湖,房屋虽然不大,建筑却也颇见匠心。附近就只有他这家人家。
冷冰儿想要给他们夫妻一个意外的惊喜,特地不走大路,却先上山,从山上下来。来到她的门前。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其他人家炊烟袅袅,但罗曼娜的家中却没有看到炊烟升起。冷冰儿想道:“看来他们大概是正在吃饭!”叮当一下便去扣门。
晚饭的时候,正是最适宜找人的时候。冷冰儿等待罗曼娜出来给她开门,一面想道:“她一定想不到是我来找她的,但在此年前,我刚离开此地之时,也想不到还会再来这个地方。”要知此地虽然风景幽美,却是她的“伤心之地”,当时她是宁愿离开得越远越好的。
她又想起后来和罗曼娜一同逃上天山,当时的遭遇似乎相同,但如今两人的前运却是差别得如此之大,思之不禁黯然。
但即将重会旧友的喜悦,还是足以盖过她的愁思的。她在等待罗曼娜那声“谁呀?”,在等待罗曼娜发觉是她之后,必然会有的一串银铃似的笑声。
那知她敲了三遍门,里面竟是毫无动静。
本来她是要等待罗曼娜开门的,此时已是按捺不住,只好自己通名了:“曼娜姐姐,我是冰儿,你听出我的声音吗?”
里面依然没有回答。
她是用传音入密的功夫说话的,屋子里若然有人,决不会听不见的道理?
“难道是他们夫妻都去串门了?”但此际正是每户人家都在吃晚饭的时候,去找左邻右舍闲聊,似乎也不应选择这个时候。这个时候,只是适宜于远方的客人来找朋友。
她惊疑不定,心里想道:“以我和她的交情,我就是逾墙而入,料想他们夫妻也不会怪我。”
为了解决心里的疑团,她决意进去看个究竟,不料正当她身形一起,正想翻过墙头之际,忽地有利箭射来,而且是连珠箭!
冷冰儿足尖一点墙头,身形又再拔起,一个“鹞子翻身”,第一枝箭几乎是贴着她的脚跟射过,发箭的人好像早料到她有此着,第二枝第三枝箭接续射来,目标移高,刚好对着她的颈后的大椎穴和后心的风府穴。
“桑达儿,是我!”冷冰儿叫道。说话当中,她已是鹞子翻身,反手一抄,把第二枝箭抄在手中,就用这枝箭杆一拔,将第三枝箭也拨落了。
接第二枝箭时,她已是心中一动:“恐怕不是桑达儿吧?”待拨落第三枝箭,她已经可以肯定不是桑达儿了。
不错,这人的连珠箭法的确极为高明,甚至可以说是不在桑达儿之下。但那劲道总嫌差了点儿。桑达儿在百步之外发箭可以洞穿皮粗肉厚的犀牛腹部,但冷冰儿授箭拨箭,虎口却一点也没有震得酸麻的感觉。
说时迟,那时快,冷冰儿已是一个“细胸巧翻云”的身法,轻轻巧巧的落在地上,姿势美妙非常。
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女子正在向她跑来,在这女子的后面,有一个粗眉大眼的少年,手里拿着弓箭,却没跑来,只是呆呆的看着她,脸上一片茫然的神态。似乎他本来以为是另一个人的,但想不到发现的人竟是如此美丽的少女。也似乎不敢相信,这样美丽的一个少女,竟然能够令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