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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炎摸着热辣辣的脸孔,给她弄得啼笑皆非,他知道她的脾气,追到了,他恐怕也只是自讨苦吃,只好由她了。
“她这脾气真是莫名其妙,简直比黄梅时节的天气还更难以捉摸。不过,她上次也是说过不想再见我的,说不定她以后什么时候高兴了,又会像今次一样,自己跑来找我。唉,我自己应该去什么地方我都不知,她往那儿我就不必去管她了。”
茫茫天地欲何之?杨炎倒是不禁感到一片茫然了。
他本来曾经想过要回去陪伴爷爷,但他不愿对爷爷说谎,在他未能说服龙灵珠之前,独自回去岂不更冷爷爷失望?
柴达木他是不愿意去的,最少目前还不愿意。
这一点他倒是不能不感激龙灵珠的,如今是没人能够强逼他去柴达木了。
虽然有点轻松之感,但一想起了丁兆鸣和邵鹤年所说的那些有关他的生身之父的事情,他又不禁心中如绞了。
“难道我的爹爹当真是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卑鄙小人?”
不知不觉他联想到自身的遭遇:“我在他们的心目之中,不也是十恶不赦的‘小畜性’吗?石天行要杀我,孟华要杀我,甚至连甘师叔都要废掉我的武功!”
“人言不足信,真相必须亲自去查!”
他的心情混乱之极,想要知道真相,但又害怕揭开真相。“要是爹爹当真像他们所说那样,那又怎办?”
他怀着莫名的恐惧,但要是始终不敢去触摸真相,只怕终生也摆脱不了苦恼与怀疑。他咬了咬牙,终于还是改变了以前的主意,决定亲自访查自己的父亲了。他的计划,第一个是失去保定自己从来没有到过的“故乡”。
在保定有他的姑姑辣手观音杨大姑,有他的表哥齐世杰。
他讨厌这个姑姑,但却怀念齐世杰。
“即使他不是我的表哥,我也应该去见他一次的!”杨炎心里想道:“我要把和冷姐姐的事情告诉他,至于他肯不肯原谅我,那就是他的事情了!”正是:
诗样情怀何所惧,少年本乃玉无暇。
第十二回 当世几人堪白眼 快刀一战获青睐
斯人独憔悴
齐世杰回到家中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时节早已是大地春回。
从千里冰封的北国回到繁华似锦的家园,从举目无亲的异乡回到慈母的身边,按说应该有一份温暖的情怀的,但可惜对齐世杰而言,却是刚好相反。尽管眼前春光烂漫,他的心底仍是一片阴霾。尽管是在自己的家中,他却好像比起独自被困冰窟之时,心头的寒意还更浓重。
回到家中的好像只是他的躯壳,一个多月,他仍然一直是抑郁寡欢。
杨大姑当然知道儿子的心事,也曾想方设法,希望儿子恢复如初,重享天伦之乐。她曾经遍托亲友,替儿子说亲,齐世杰最初两次还敷衍她,后来就根本拒绝去,那一两次他也故意装作痴呆,结果是弄到不欢而散。
俗语说得好:“心病还须心药医,儿子的“心病”既然是她一手造成,她又有什么办法去给儿子找来“心药”?
令得齐世杰稍微欣慰的是:他的母亲还算遵守诺言,没有逼他去跟舅父杨牧做事。
他知道舅舅已经做了大内侍卫,不过舅舅这个身份还是未曾公开的。除了他的至亲和徒弟之外,别人根本不知道他是否还活在人间。他回来之后这一个多月,杨牧也未回过老家。
母子之间,似乎都在道守默契。杨大姑没逼儿子去做他最不原意的事情,齐世杰也不再提起冷冰儿的名字。不过做母亲的当然知道,儿子的一颗心还是留在冷冰儿那边,并没有跟着自己回家。
有什么办法可令儿子欢乐呢?她只有尽量鼓励儿子去跟同伴的朋友交游了。
齐世杰在故乡的朋友不多,小时候和他常在一起的只是杨枚的六个弟弟。
杨牧的大弟子阂成龙如今己是御林军的军官,在京供职。
三弟子方亮、四弟子范魁前几年离开了家,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有人说他们已经投入义军,不过谁也不知真假。
由于年纪比较接近的关系,齐世杰童年时代最要好的朋友是杨牧的五弟子宋鹏举最小的一个徒弟胡联奎。
宋胡二人这次又是到回疆去寻找他,和他一起回未的。交情是更胜旧时了。但可惜他们要回到北京的震远镖局当镖师,不能不和齐世杰分手。
杨牧的六个弟子之中,在保定的只有一个弟子岳豪。他比齐世杰年纪大十多年,今年已有四十二岁了。他是保定的大绅士,良田千顷,家财万贯,出师之后,就在家中享福。
岳豪最会巴结杨大姑,过年过节,总少不了送一份厚礼。平时无事也常来请安。在弟弟的六个门人之中,杨大姑最喜欢他。
齐世杰对岳豪既不特别讨厌,也不特别喜欢。由于他小时候,岳豪常常送一些小玩意给他玩,也还算是比较接近的。所以这次回来之后,他们也曾有过几次互相探访。
这天岳豪又派家丁来请他们母子去赴宴了。名义是请他们赏花,说明只请几个至亲好友,并无“俗人”。那是因为他知道齐世杰怕作无聊的应酬之故。
岳家有个很大的花园,从南方请来了几个高手花王治理,从各处移栽奇花异卉,一到春天,满眼花团锦绣。岳家花园在保定算得是有数的名园。
齐世杰本来不想去的,扬大姑道:“反正你在家里也是闷着,陪我去看看花吧。他已讲好并无俗客,无须你作应酬。”齐世杰推不过母亲的相劝,心里想道:“岳师哥虽然不是雅人,饮酒赏花也还算是雅事。”同时也觉得这个多月来,自己对母亲未免太过冷淡,不禁有点内疚,于是就答应陪母亲去了。
岳豪好像接到宝贝似的,把杨大姑母子请入花园,只见酒席已经摆好,有两个人正在那里等候。
他们是一对父女,一见杨大姑母子来到,赶忙上前迎接。
杨大姑和那男子似乎颇为熟悉,寒暄之后,便即笑道:“罗武师,我与令媛几年不见,令媛可是长得越来越标致了,有婆家没有?”
岳豪则在忙着替齐世杰介绍:“杰弟,你还记得我的表妹吗?小时候你们曾经见过面的。”
原来那个罗武师是岳豪的姨丈,名叫罗雨峰,是保定数一数二的名武师,以前是和杨牧齐名的。
这个女子名叫罗碧霞,是罗雨峰的独生女儿,比齐世杰小两岁,今年也有二十五了。小时候齐世杰曾经在岳家和她见过三两次面,谈不上有什么印象,只记得她似乎很骄傲,很喜欢说话,喜欢差遣别人,自己小时候并不喜欢和她玩的。
只见她涂得厚厚的脂粉,抹得红红的嘴唇,媚眼斜瞧,抹嘴笑道:“我们乡下女子,世杰哥那能放在心上,恐怕早已忘记了吧?”齐世杰碍着母亲的面子,只好稍微顾一点礼貌,说道:“记得,记得,多年不见,罗姑娘你好!”
罗雨峰在另一边答复杨大姑:“唉,说来不怕大姑见笑,小女可还没有婆家呢!”
齐世杰心里说道:“你扮得妖怪似的,活该没有婆家!”其实罗碧霞的打扮虽然稍嫌“俗”气,可也还是有几分姿色的。只因齐世杰感觉得到,这次可能又是变相的“相亲”,心情不大好,是以对罗碧霞也就更加没有好感了。
岳豪连忙插嘴替表妹解释:“师姑,你不知道我这表妹可是眼界太高,多少人家向她求亲,她都不肯答允。不过,这也难怪她,她是文武全才,论武功,是家学渊源,论文才是琴棋诗画件件皆能,你说没有相当的人家,她怎么看得上眼。”
罗雨峰道:“贤侄,你太夸奖她了,好在杨大姑不是外人,否则可不给人听了笑话。”
杨大姑笑道:“罗姑娘文武全才,我是早已知道的了。更难得的是她人品好,有那么好的武功,却从来不出外招摇。不比有些稍微懂得弄刀舞棒的江湖女子,就号称什么女侠,不管什么黑白道的臭男人,大姑娘家都敢和他们鬼混!”这几句话自是暗指冷冰儿的,齐世杰如何听不出来。
罗雨峰忙道;“这倒是真的,文才武艺都在其次,人品最紧要。所以我自小就教小女要懂得三从四德,必须做个大家闺秀,不可有江湖女子习气。”
杨大姑笑道,“不知将来谁家儿郎有这福气?我倒想替令媛做媒,就怕配她不起。”
罗碧霞撒娇作态:“杨伯母,你开我的玩笑,我可不依。我是不嫁人的。不过,表哥,你把我说得好像极为骄傲,那可也真是令我太难为情了。有齐大哥在这里,我怎当得起文武全才四字。”岳豪与杨大姑相视而笑,正想说话。不料齐世杰却先说了。
齐世杰淡淡说道:“我识的大字不满一箩,懂的武功也只是几招三脚猫架式。你们谈文论武,可千万别扯上我。今天天气哈哈哈,倒是不错,岳师哥,你园子里的花开得很好看。”
罗碧霞不觉愕然,齐世杰不理会她,竟自看花去了。
罗雨峰打了个哈哈说道:“齐少爷真会说笑。不过齐少爷也说得对,这么好的天气,是最适宜赏花,谈文论武,倒是显得俗气了。”岳豪接着说道:“对,对。我本来是请师弟赏花的,难得师弟这么好兴致,咱们就先赏花,后喝酒。”
罗雨峰厚着面皮去陪齐世杰赏花,罗碧霞可是讪讪的不好意思过去,杨大姑挽着她的手,微笑说道:“我这孩儿不会说话,罗姑娘你别见怪。咱们都去看花。”
岳豪为了挽回尴尬的场面,指手划脚的把他园中的名种花卉给齐世杰介绍:“这是云南大理移来的茶花,一般人只知道昆明的茶花最好,其实大理更胜。你瞧这“大玛瑙”,这“青鳞囊”。“大玛瑙”和“青磷囊”是茶花之名,前者红里参白俨若大红玛瑙后者青丝花蕊镶着乳白花瓣竟有碗口般大。齐世杰虽然心情不快,也不禁啧啧称赏。
岳豪越发高兴,又再说道:“这报春花也是从大理移来的,报春花别处也有,不过像这种桃红花瓣包着金丝花蕊的却是甚为罕见,除了大理,只有昆明才有的。啊,还有这种黑牡丹就更罕有了,这是从洛阳移植来的,今年才培养成功。”
齐世杰心里想道:“岳师哥从天南地北移来这许多名种花卉,也不用浪费了多少人力和金钱。一朵黑牡丹培养成功,恐怕已不止是穷汉的半年粮了。”
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孩子跳跳蹦蹦的跑过来缠住罗雨峰道:“罗公公,你说过教我玩铁胆的,你的铁胆带来了没有?”这孩子是岳豪的儿子,名叫岳宏,自小得父母爱宠,未免颇有少爷脾气,不过他和齐世杰还算是比较合得来的。齐世杰虽然有时讨厌他的顽皮,却也喜欢他的天真活泼。”
罗雨峰道:“带是带来了,不过今天有客人,过两天在教你吧。”岳宏说道:“谁是客人?杨婆婆,你从来都说是把我作小孙孙的,你和齐叔叔不能算是客人吧?”
杨大姑笑道:“我和你的齐叔叔当然不能算是客人。”
罗雨峰道:“齐叔叔要赏花呢,你别打断他的雅兴。”
齐世杰只好说道:“没关系,我也想见识见识罗老伯的铁胆功夫!杨大姑因为儿子刚才‘失礼’,亦是颇感尴尬,趁这机会,便捧罗雨峰一下,说道:“罗家的铁胆功夫堪称武林一绝,杰儿,你应该多多向罗世伯请教。”
罗雨峰眉开眼笑:“不敢,不敢。谁不知道齐杨二家是武学世家,世杰贤侄兼两家之长,我这点玩意儿拿出来,只是怕班门弄斧呢!”
齐世杰不能不给罗雨峰面子,说谊:“世伯如此客气可是折煞小侄了。只怕罗家的绝技小侄要学也学不来,还是请世伯先让小侄开眼界吧。”
罗雨峰越发高兴,说道:“多承杨大姐抬举,齐老弟谬赞,那么老拙献丑了。”
说罢,拿出两个铁胆,一大一小,在手里弄得哗啷啷响,递过去给岳宏道:“待会儿我把这两个铁胆同时打出,打对面假山顶上那块横伸出来的石头,你猜是那一枚铁胆先到?”
岳宏在手里掂了掂轻重,两个铁胆都是实心的,小的大概比大的那个轻了一半有多,便道:“当然是小的这枚先到了。”
罗雨峰笑道:“是么?好,那我把小的这枚先打出去。”
岳宏说道:“那就更加是小的这枚先到了。”
话犹未了,只见罗雨峰把手一扬,果然是先发小的那枚,稍迟片刻,才发大的那枚。
眼看小的那枚铁胆就要打到假山上了,大的那枚忽地加速追上,转眼便即超前。“轰隆、轰隆!”接连两声响,但见火花四溅,碎石纷飞,假山上那块磨盘大的石头给打碎了一角。
登时掌声雷动,大家都赞:“好功失!”
齐世杰心里想道:“想不到这老儿还有这么强的手劲,不过打碎石头还不算很难,举重若轻,后发先至却是正宗的内家功夫,难得多了。”因此也就衷心赞叹的拍起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