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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股人马整体更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势,而且纪律森严,比起山匪马贼,更似是武林门派中人。
——燕横一见,竟联想起那天上青城山来的武当兵鸦道军团。
率先进入广场那一骑,一看就知是众人领袖,是个看来三十余岁的男人,一脸盖满了枯黄的胡须,头上顶着一团卷状的花色头巾。双眼很深很大,看着人时却了无生气,有如死鱼的眼睛。他马鞍两旁插着双剑,式样似很古旧。
在这黄须男人旁边有另一骑,上面是个脸白无须、生着一双细目的年轻人,看来只有二十出头,身上的灿烂五色彩袍宽阔如斗篷,到处布满小口袋,腰间佩着一柄护手银白得发亮的长剑。
——两人都是用剑的。这更加不像马贼。
白脸的小伙子在黄须头领耳边说了几句。那头领点点头,白脸男就跨下马来,左手按住腰上剑柄,带着左右两名手下,神态轻佻地走到饭馆门前来。
上面的家伙……他指了指旗杆上方:……是你们放下来的?
燕横伸手按住放在桌上的龙棘,端正凛然地坐直了身子,向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男人回答:是我。
小子。白脸男不怀好意地向燕横微笑:你妈妈没教过你的吗?别人的东西,别乱碰。他又指一指放在饭桌上的木牌:连人家挂的牌子都拿下来了,别说你不知道。
这白脸男的语气和尖刻说话,燕横一听就联想起武当派的江云澜,心中更是有气。
我只知道,人的命都是属于自己的。
呵呵……原来如此……白脸男摸摸光滑的下巴:又是喜欢说道理的人吗?……好,我就告诉你,挂在上面那两个家伙是什么人。
他指一指街旁,盖在草席下的那两条尸体。
他们是叫什么『赣南七侠』的家伙。名字我忘了,只记得比较壮的那个是八卦门弟子,另一个是什么什么鹰爪派的。最初他们来的时候,也说了跟你差不多的废话呀。结果呢,五个给我们砍了喂狗。留下这两个挂在这儿,就是要让庐陵县里的人都记得:别指望世上有什么侠士。
这白脸小伙子年纪甚轻,说话时语气却无半点稚嫩,反而有一股极老练的邪气。尤其当说到砍人喂狗、杀敌挂尸时,竟然隐隐流露出兴奋狂热的表情。
燕横听了这话,又看见他狂傲的神情,一时气血上涌,勉强压制着身体的颤抖。他此刻才明白,刚才那饭馆的主人,何以有如斯强烈的恐惧。
燕横从前遇过的奸险之徒,比如成都的马牌帮蔡氏父子,又或者是颜清桐那小人,他们好歹也在外头披一块人皮装装模样;但眼前这些人,完全没有半点要掩饰作恶的意图。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光天白日下,几十人骑马带剑大剌剌走入县城,却无官府阻挠?把敌人杀死挂尸许久,竟然无人敢取下来?
——还有刚才出现那些好像活死尸的人……也跟他们有关吗?那些活尸,就是把我们错当作这群家伙吗?……
白脸男打量一下童静跟虎玲兰,又看看荆裂的头发和露出肩臂的刺青,再见到练飞虹身上的飞刀铁扇等玩意儿,失笑摇了摇头:看你们这副样子,大概是走江湖卖卖把式的吧?真倒霉啊……嗯,差不多回来了……他说着突然瞧向饭馆左边。
只见又有四、五个身穿五彩怪衣的汉子,从饭馆侧的巷道出现。他们走出来时,手上拖着数具尸体,在地上遗下几条血路。
燕横一看死者,正是这饭馆的店主夫妇跟两个伙计。原来他们从后门逃出之后,半途已被逮住。
你们必定是想问为什么了。白脸男看见死人,那狂热的表情再次浮现。他直视燕横,眨了眨眼说:好简单啊。不就是因为他们给了饭你们吃嘛。
——就只是这样?就要了几条人命?
这样还算是人吗?燕横平日的温热眼神消失了,代之以冰锥般的尖锐,直射向白脸男。
白脸男却似乎非常习惯迎受这种愤怒的眼神,甚至有点享受。
——敌人越恨我,待会儿把他踩在脚下时就越畅快。
我已经非常仁慈。他冷笑说:跟你们说了这么多话。天公一个旱雷轰下来把人劈死,也不会告诉那人为什么;我至少也先让你们知道,为什么会千里迢迢来这儿送死呀!我这不是比上天还要仁慈吗?
他大字摊开双手,有如向对方展示身后的数十人马。
武当派波龙术王座下弟子。记着这名字。到了地府比较容易找到同伴。
——武当派!
燕横右手搭住龙棘剑柄。同时童静也握住腰间静物剑。
白脸男的细目,瞬间闪出先前未露的杀意。他视线略抬向上。
右手正要挥下号令。
但是荆裂、虎玲兰、练飞虹皆早有所觉,就在他发令前一刹那同时出手:
荆裂从腰后挥出鸳鸯钺镖刀;虎玲兰搭箭快射;练飞虹掷出手上菜刀。
三柄飞行兵器,一律朝上射向屋顶!
瓦片穿破,碎片四散。同时发出的惨呼。
——原来三人早就察觉,在骑队到达的同时,有人藉马蹄声的掩护,已经潜上了饭馆的屋顶!
白脸男满以为自己一挥手下令,屋内被困五人就会被从天而降的密集暗器射杀,此刻略一犹疑,手才挥下。
屋顶上还有第四人未中招,他狠狠朝下方投下一物,那物从屋瓦穿入,半途突然一分为五,直取燕横所坐的位置。
但这一攻击已迟了片刻。五片有如半月形状的飞镖散射,钉在燕横坐过的凳上。
燕横身体已从饭馆门前拔射而出。
一束金黄光华在身前。
龙棘。星追月。
金色剑光映在白脸男的眼瞳。
白脸男的身影却在龙棘的尖锋前突然消失了。
他低身斜踏蛇步,闪过星追月,同时拔剑反击。
要是换作别人也许看不出,但燕横他们目击这招,马上就判辨出来:
是货真价实的武当行剑!
燕横心里虽惊讶,但他早有对抗武当剑法的经验,这半年来练武更是时刻以武当招术为假想敌,此刻亦及时反应,回剑往斜下方一架,挡住了白脸男这避青入红的低身反刺!
两剑相交的刹那,燕横似乎隐隐看见,对方的剑身因为碰击而冒起些什么,一时不以为意。
白脸男的惊讶绝不在燕横之下:还道这些家伙又是不知哪儿冒出来送死、头脑发热的江湖人,哪料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小子,不动则已,一出手剑招竟是如斯迅疾,一剑就几乎将自己洞穿!
童静也紧接燕横从门里振剑杀出。她听这白脸男的邪恶说话,早就愤怒不已,再看见那饭馆店东一家的死尸,心想是我挑这家饭馆的,就好像是自己害死了这些人,心里更是愤慨,将灰黑的静物剑拔出腰间,同样一招星追月,直取白脸男的头颈侧!
白脸男右旁的手下早已防备,拔出刀来架住童静的剑招,童静透过兵刃,感到对方刀劲甚沉雄。
——难道说……这儿的真的全都是……武当弟子?……
这时屋顶上中了飞刀羽箭的三个暗算者,才从屋顶上堕下,其中一人穿透瓦面的破洞,堕落在饭馆里。
碎瓦灰尘纷扬中,虎玲兰眼目仍异常敏锐,已经看见上方第四个发镖者的所在。她先前从箭囊里一抽就是两枝箭,一枝仍扣在右手无名指和尾指之间,此刻迅速再搭上弓,拉个半满弦的快射,那发镖者看不清状况,应弓弦弹动声而惨叫,仰天向后倒下去。
白脸男的反击被龙棘架住,马上剑势再变,立个弓步,将长剑迎头硬劈而来!
燕横抽起剑柄,斜斜又将来剑格住,只感白脸男剑上蕴含的劲力,非同寻常。
——这白脸男比武当派兵鸦道那年轻剑士焦红叶,看来还要小上几岁,但其武当剑法的速度和发劲火候,至少已有焦红叶的六、七成。此人如在武当山,看来绝对具有跻身精锐行列的潜质。
然而燕横连焦红叶都对抗过,对这家伙更是毫无畏惧。他右手的龙棘反压对方长剑,左手如电从后腰拔出短剑虎辟,下路直取白脸男小腹!
——燕横左手拔剑、刺剑之时,右手的长剑却仍毫不放松地压制对方兵刃;而同样右手剑发着刚劲时,也未有影响左手出剑的灵巧和速度。这一心二用之法,正是几个月来练飞虹指导他崆峒双兵刃花法的成果!
白脸男一懔,只有偏身向左后方闪退,顺势将手中剑放柔抽回来。
燕横右手的龙棘一感到对方长剑撤劲,马上又振起追击过去,进逼白脸男面门!
——他这正面穷追压逼敌人的强劲气势,与当日何自圣雌雄龙虎剑力压叶辰渊,实有三分相像。
另一边童静与那个刀手斗起来,最初因为敌人手劲沉重,童静颇有些忌惮,但再交手两招,只觉这刀手招式和速度都甚普通,跟平日与自己对练的燕横、荆大哥和兰姐相差太远了,她登时信心大增,运起已经学会的青城派风火剑,再加上练飞虹透过燕横教会她的几招崆峒剑法,快剑急攻向那刀手。两派的剑招俱是上乘武学,劲贯剑尖,角度准确,那刀手马上就左支右绌。
自从出了家门之后,这是童静第一次能够随心所欲地压制对手,终于证实半年来的苦练都派上用场,心里大喜,自信更增,剑法就使得更快更顺了,眼看再过两、三剑,那刀手就要中招。
那人的右手刀正忙于招架静物剑之际,左手却怪异地举起来,五色彩衣的宽阔衣袖,遥遥对准了童静胸口。
避开!一把沙哑的声音呼喊。同时刃光从饭馆门口穿射而出!
童静经过这段日子密集苦练,尤其燕横教授她青城派观雨功的练法,眼目警觉已不同昔日,察觉对方肢体动作有些奇怪,但还没分辨出是什么,只是本能地侧身收剑后撤。
那道从饭馆飞出的刃光,射在刀手的左肩上,他左臂登时向旁横移了尺许,紧接有三点乌光从他衣袖射出,仅仅掠过童静的腰侧!
——是袖箭!
接着一声怒吼,一条身影从饭馆大门飞纵而出,那刀手左肩才中了飞刀,正勉力举刀迎向飞来的身影,还未举到一半,一柄乌黑色的沉厚铁扇已经迎头砸下,重重打在刀刃上。铁扇劲力极重,竟就此硬生生将刀背压入对方面门,立时骨折牙飞,铁扇再乘势击在他头颅,即时殒命!
童静几乎被对方袖箭暗算,惊魂未定,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背影已经护在自己身前,手中折合的铁扇染满了鲜血。
心仪的徒弟险被废掉,飞虹先生余怒未消,一腿蹴向那刀手的尸身将他踢飞,正好撞在另一名想从旁偷袭童静的敌人身上!
骑在马上那个黄须头领,隔着阵形看见崆峒掌门这股威势,终于动容。
——竟然是这样的高手!怎会在这种地方出现的?
但此刻不是发问的时候。他手一挥,下令众部下发动进攻!
穿着五色花衣的四十余人,不可能在这种小地方骑马围攻,于是纷纷拔出兵刃跃下马来,冲上前去!
燕横,小心暗器!童静大呼。
——这伙波龙术王弟子所用的暗器并非用手劲发出,而是以暗藏的机簧发射,只须将发射口瞄准,没有发镖的动作可寻,因此格外阴险难防!
这时燕横已经跟那白脸男交手七、八招。燕横谨慎戒备着,白脸男却并未使什么花招,只是每次都用上武当势剑的强力砍劈,迫使燕横与他硬格;接着又用行剑的步法避开燕横的追击,如此反复进退了好几次,实在不成战术。
——他是想捱到同伴过来帮忙吗?
燕横自忖看穿了对方心思,马上左右变换,改用厚重的虎辟,贯足劲力去挡格白脸男的劈剑,以刚劲将他长剑砸得弹开,右手龙棘紧接直取其心胸!
龙棘长四尺有余,远比短剑虎辟更难闪避。白脸男手中剑受了一记硬砍之力,身子微微僵住,已再难变蛇步闪躲,眼看那金黄色的龙棘剑势,已然直指他心脏!
燕横这记左右变招战术,应用完全正确。
可是却出现了他意想不到的变数。
就在运劲刺出龙棘之时,燕横感觉胸中一口气颇是窒碍。眼前事物似在摇晃。
龙棘蓄势虽强,但刺出时却只有平时一半的速度与力量!
白脸男笑了。
燕横这刹那明白了:为何每一次交击,敌人的剑身都振起一股像粉雾的东西。
——是毒!
这就是白脸男的战术:他一直以武当势剑的硬劈,与燕横的剑大力交锋,目的其实是要把涂在佩剑上的药粉震出来,散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让燕横不知不觉吸入!
白脸男所用并非毒药(因为他自己也会吸服),而是波龙术王秘制的一种幻药,名为仿仙散,可令人服后呼吸心跳紊乱,产生各样奇想幻觉。燕横吸进的份量虽轻,但也足以令他气息不畅,头昏目眩。
相反白脸男本来就有吸食这仿仙散的习惯,此刻微微吸了几口,反而露出亢奋的眼神。他布局了多招,这时才发动真正的反击。
燕横的龙棘刺击劲力窒碍不畅,白脸男见机毫无犹疑,闪身而上,武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