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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道狂之诗-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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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荆裂这时用船桨撑着站了起来,左手臂弯仍然抱着关王爷的头像。可是有一件事得说清楚在先:今天我们初来乍到,不知就里就跟波龙术王的弟子打起来,杀了他们许多人,假如我们就此离去,你们还可以推诿说我们是不认识的外来人。不错,他们仍是会非常愤怒。也许会杀一把人来泄愤。但也仅此而已,对方只会忙着追击我们。荆裂伸出船桨,指一指在场的百姓。

可是如果我们留下来帮你们抵抗,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这一战必然激烈,最后假如我们败了,波龙术王的报复将更激烈十倍。说不定会来个大屠城——我说的是把你们一个一个,男女老少,全部杀光。这样的事情,那些疯子完全做得出来,这一点大家也很清楚。你们心里有这样的觉悟吗?荆裂的话有如尖针,刺进每一个县民的心里。虽是盛夏的午后,人人感到一阵寒意。即使当中有的县民早被波龙术王杀害了亲眷,极欲有人代为出头报仇,但一想到要将同乡邻里的性命都押上去,也就不敢开口。

百姓同时瞧着王大人——此刻就只有对王守仁的信任,能够将他们团结起来。

王守仁看着那一双双期盼的无助眼睛。他明白放在面前的,是一个多么艰险困难的责任。

可是王守仁一生,面对艰难,从没有躲避过一次。

伯安誓与庐陵百姓共生死,同抗妖邪。荆裂五人看见王守仁说时眼目散发的凛然正气,不禁动容。

六个门生为能拜得这样的老师而自豪。

许多县民激动得流泪。薛九牛与一群年轻的同伴,更是感到血气翻腾。

王守仁此时瞧向荆裂五人。

几位愿将性命,暂借我王阳明一用吗?——他这次不以名字自称,而用讲学的外号,意思是并非以朝廷大官的地位去征用他们。

——而是以一个士的身份,向荆裂五人平坐相求。

练飞虹抚摸着左手上的铁片拳套,笑嘻嘻地回答:才打了一半的架,我习惯一定要打完它。虎玲兰则把野太刀架在肩上:我早说了,这是跟『物丹』的因缘,躲不了的。童静带点激动地握住静物剑剑柄:曾老板四口人命,我……说着就有些哽咽。

燕横热血上涌,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向王守仁拱拱手,有力地点了点头。

荆裂直视王守仁的眼睛良久。

——一个将要去南京赴任的大官,将在朝廷有一番大作为,却为曾经管过不够一年的一个小县,甘愿将生命跟仕途都押上去,跟一群杀人狂魔对抗?荆裂从没听过,世上有这样的官。

荆某这生人,从没想过要把性命交到谁手上。他再次展露那轻风般的微笑:不过将我的刀暂借给你,还是可以的。王守仁也笑了。

——他看得出荆裂此人野性难驯;但一旦他对你信任,就会是最可靠的盟友。

王守仁这时招招手,把那几名一直监视他的保甲召过来。

你们已经听到我要干什么吧?王守仁问。

保甲本身也不过是庐陵县的乡村壮丁子弟,在更替服役之外,平日也是务农。这几个人互相看着,想了一想,就朝王守仁拱手说:我们愿供王大人驱策。王守仁点点头,马上肃然下令:你们去集合一些壮丁,去县衙带徐洪德回家,日夜看守,不得让徐家上下主仆任何一人离开半步,以防范他向贼匪通风报信。几个保甲一听瞪大了眼睛——软禁县令大人,可落得谋反的大罪。

不用担心,万事有我扛着。王守仁知道他们的顾虑,马上说:就算最后有人问罪,也不会算到你们头上。他随即命三个门生,陪同保甲去指挥队伍,拘禁县令徐洪德。

王守仁并非江西省府的直辖命官,如此私捕县令,将来如无徐洪德的确实罪证,随时会被问罪,非只乌纱不保那么简单。他此举显然就把自己前途安危都押上了,全没把名位放在心上。

荆裂看见王大人一旦下了决心,办起事来决断利落,手段霹雳,非一般文官可比,更知道对他信任绝对没错。

——此人要是生逢乱世,必成名将。

王守仁又马上安排人手,往县城外四方的道路上作戒哨,如波龙术王的队伍再来袭,也可预早防范。

县民知道要与凶恶妖人对抗,既兴奋又是慌张,只有王大人那镇定如止水的脸容,能让他们心神稍宁。

还有一个条件。荆裂这时却又说。

众人紧张地皱眉看着他。

荆裂走上前,将怀中的关王头像,塞到薛九牛手里。

你们要把这关王庙修好。否则他不保佑我们打胜仗的啊。庐陵县民听了恍然,心头一宽,发出平日难得听见的笑声。

你刚才说,王大人手上没有一兵一卒吗?荆裂对薛九牛说:你错了。他露出每次面对挑战时都会挂上的笑容。

现在,有五个了。

第三章夜袭

火把上的光焰猎猎晃动,在这黑夜郊野内,是月亮以外的唯一光华。

荆裂左手高举着火把映照前路,右手握缰,猛地催着马向前奔驰。如此夜骑急奔,身手骑功还在其次,非得有过人胆识不可,也要拥有优良的坐骑。荆裂胯下马儿是那伙波龙术王弟子遗下的,看步姿就知道乃是经过精挑训练的好马,在夜路上如此急驰,也无恐惧。

荆裂回头,看看后面另一骑。

那少年薛九牛上身俯贴着马背,紧紧抓着马缰,虽用布包住了嘴巴,但那露出的双目透着紧张的神色。

害怕吗?荆裂笑着大呼问。

薛九牛只摇了摇头,但可见动作甚僵硬。

两骑在黄昏出发离开了庐陵县城,走在这南面郊道上直赴青原山,未到半途已经天黑。这是荆裂的计算:黑夜,正是最好的掩护。

就趁今夜,我要去敌阵探一探。在县城里时,荆裂如此向王守仁说。

这么早?童静问:有必要吗?敌人刚丧失了许多兵力,必然有调动,正好看看。荆裂解释:也观察一下他们士气受了多大的打击。今天才刚开战,他们反而不会预料我们行动这么快。王守仁点头同意。他知道荆裂要探查的,不只是对方的人数兵力,还有那大本营清莲寺的地形。

敌人擅用毒药,一举手就能杀害数十人,防守庐陵县城不单困难,而且百姓死伤必众,倒不如将战场主动搬到敌阵那边——王守仁跟荆裂都是同一想法。

我跟你一起去。虎玲兰说着时已经拿起长弓。燕横也欲加入。但荆裂摇摇头。

这般乘夜潜入,一个人独行比较方便。他说:我早在南蛮的丛林里就习惯夜行。多人行事反而容易被发现。我只要一个熟悉那地点、骑马又快的本地人带路。县民都推举薛九牛。前年冬季净居寺修葺时,薛九牛就去过打工,对青原山一带很熟;他又是邻近村子里少数懂骑马的农民。

——薛九牛自小爱马,期望将来可以到驿站谋一个小差事,不用再困在村子;可是波龙术王一到,把庐陵一地的马儿都抢光了,他只感这小小的梦想已然破灭。

当荆裂离开县城时,童静有点忧心地看着他。

傻丫头。荆裂拍拍她的头顶:明天的早点要留给我,别吃光了……这时在黑夜郊道上,薛九牛挥手大呼:差不多了!已到了青原山外约一里处。荆裂跟他止了坐骑,两人把马拉到道路外,用预先准备的布带包了八只马蹄和两张马嘴,防止它们发出声响,然后弄熄火把,牵着马走树林野地,继续朝青原山接近去。

此刻他们只靠月光行进,野林内更是漆黑,四周偶尔就传来虫鸟的怪叫。薛九牛比先前夜奔更要害怕,但没有荆裂准许,他又不敢开口说话。

你果然很会骑啊。倒是荆裂走着时先开口:难怪之前说,想去上山入伙了。薛九牛的脸在黑夜里涨红:我……我不是真的想当贼……可是……我明白。荆裂的语声里充满了谅解:没有人甘心任人践踏。谁不想把命掌握在自己手上?尤其是男人。薛九牛靠着月光审视荆裂的背影。为了方便行走,荆裂把长兵器都留在城里,只带腰间双刀、飞镖刀和铁链枪头。他其实比薛九牛高不了多少,但那身体的宽度和厚度,给人一股极坚实可靠的感觉。然而这样壮的身体,走路时却又有一种猫般的轻盈。那气质,跟薛九牛以往在县里见过的强者完全不同。

你们……薛九牛问:真的只凭五人,就能打败波龙术王那百多两百人吗?不行呀。荆裂回答:那个就要靠王大人去解决了。我还是不明白。薛九牛又说:你们为什么要帮我们庐陵县呢?大家又不相识,我们也不会给你多少钱——而且我看你们也不像是为钱。什么都没有,还要拿性命开玩笑,更可能得罪后面有权有势的人……我想不透……我只是喜欢打。荆裂说着,摸一摸腰间的雁翎刀柄:而且喜欢跟厉害的人打。放在眼前就有这么一群人——而且是一群邪恶得打死了也不会可惜、自己心里也没有内疚的人。世上没有更好玩的事情。荆裂回过头来,微笑看着薛九牛:怎么样?觉得我是疯子吗?薛九牛摇摇头:懂武功真好,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是不错的呀。荆裂耸耸肩,回过头去:直至你遇到比自己厉害的人。想一想挂在旗杆上那两个『赣南七侠』。薛九牛想到那两具干尸,明白荆裂所身处的是一个如何暴烈的世界。

他们已渐渐接近青原山脚。一想到自己正走往波龙术王一干妖邪的巢穴,犹如走近虎口,薛九牛心里不禁发毛。

他们到达一片小坡,从树丛间望过去,正好遥对上青原山的北面路口。

夜里看去,山头漆黑一片,但见山路之旁,透出来几座房屋的窗户灯光。

那就是登龙村。薛九牛悄声说。听说已被术王弟子占了。荆裂看见这村子正扼守北麓的要道口上,心想术王部众数以百计,又有大量马匹,假如全布置在深山寺院里,给养和出入都非常不便,停驻在这山脚村子则可攻可守,是很自然的选择。

先前在县城里,他们已经盘问过那名被擒的术王弟子,欲从他口中探出更多关于敌阵的情报来。可是那人受过物移教经文和药物日积月累的影响,再加上对波龙术王的信奉与恐惧,死也不肯吐露半点。

杀掉我吧……那术王弟子甚至说。我这身躯,不过是寄居俗界之物,死灭之后就去『真界』。我为术王而牺牲,很快又会回来……荆裂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更决定要亲自走一趟,用自己眼睛去看看。

你留在这儿看守马儿。荆裂用黑布巾包起辫子头。天亮我还没有回来,你就留下一匹马,自己回去。让我跟着你。薛九牛取下脸巾恳切地要求。他从腰间拿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柄宰牛用的解腕尖刀,是他向县里屠户借来傍身的:我知道这地方的路径,绝对不会碍着你的。荆裂看着他,正有点犹疑,薛九牛又说:你不是说过吗?男人要把命掌握在自己手里。现在我是为自己的地方打仗啊,不想只是站在一旁看别人打。荆裂笑着拍拍这个自认已是男人的小子。

行。不过先收起你的刀子,没有我命令不许拔出来。你走在我后面,我怕你紧张起来砍到我的屁股。薛九牛笑着包起刀子,拿出早准备好的一包炭灰。两人把灰涂在脸上和手臂,再将马匹拴好,就在闷热的黑夜里缓缓潜行,开始向那登龙村接近。

荆裂早年流浪到南蛮占城国,曾被当地的土人追杀围捕,在不见天日的险恶丛林里隐匿逃亡,就靠着那经验练就野外潜行的本领,像此刻的地形自然难不倒他。

他不时往后看看。薛九牛干惯了各种粗活,身手很是矫健,只因为兴奋和畏惧,前进的动作都太急太用力了。荆裂向他比了几次手势,示意他放缓下来,薛九牛才渐渐懂得放松,活动的声音也更小了,开始真正能够融入那黑夜里。动作甚至有点儿模仿起荆裂来。

——这小子学得挺快的。

两人在村下山坡观察了好一阵子,确定并没有敌人的巡哨,这才攀了上去,倚在一座屋子的墙边。

这登龙村也不大,大大小小依山而建的房屋只有四、五十户,此刻亮着灯光的则只有三、四座。

都睡了吗?薛九牛压着声线问。

荆裂示意薛九牛噤声。一条人影在转角的巷道走过,个子很瘦小,手上捧着盘子。原来是被术王弟子抓了作奴仆的村妇,正拿着酒菜,走往其中一座透出灯光的房子。

荆裂和薛九牛分头在村里行进,逐一从窗户窥视那些没有亮灯的村屋。不少屋子已然荒废破败,但亦有些放满了家具杂物,到处挂着男人衣服,桌上堆满酒杯赌具,显然正是波龙术王弟子的居所,然而此刻都已空无一人。

荆裂这时看见,薛九牛在巷子对面一座屋子窗前,不断焦急地向他招手。荆裂踏着无声的脚步过去。

薛九牛示意他从窗口往内看。那窗横竖钉着牢固的木条,就好像监牢一样。荆裂从窗格子瞧进去,月光照映下,只见屋内或坐或卧,大概有二十几条身影。

再仔细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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