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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刀交到右手举前戒备,左手两指伸入腰带内侧一个小暗袋,又拈出另一颗昭灵丹来,迅速扔进嘴巴里吞咽,视线一刻没有离开过虎玲兰,眼里充满了恨意。
两招交手就险死对方刀下,身为楚狼刀派传人,又兼修术王传授的武当武技,霍瑶花没想过世上会有比自己更强的女人。
虎玲兰布巾掩脸,虽然只露出一双眼睛来,霍瑶花看见还是无法接受。
——她似乎比我还要美!
霍瑶花出身于荆州江陵,自小从学于当地的楚狼刀派。楚狼派武艺人材虽不及九大门派,跟同在湖北的武当派相比,名声更是差天共地,但在地方上也算赫赫有名。江陵一地是水陆要冲,楚狼派凭其雄厚武力,保照当地多名豪商的生意货运,黑白两道皆要给几分情面。
楚狼派虽说门户开放,兼收男女弟子,但因刀法武功走刚猛一路,骨子里都是重男轻女。霍瑶花就算天生体格不输男儿,始终不获传授高深武艺。
霍瑶花为了得到本派真传,不惜利用美色交换。先是两个师兄抵不住引诱,最后竟连师父楚狼派掌门苏岐山也与她有染,亲自秘授她刀法要诀。
后来此事被同门揭发,苏岐山为免家丑外传,竟先安造罪名逐她出门墙,还要废她一条手臂。
这时苏岐山才真正知道,自己多年来养了一条怎样的狼女:执行家法之际,霍瑶花竟然只靠一柄贴肉暗藏的匕首,当场就弑师夺刀,还杀出一条血路逃逸!
之后楚狼派门人多次追杀霍瑶花,这才证实她武功造诣早就远胜同门,几次交手反为被她所诛。霍瑶花又招集到荆州一带几个好色贪财的剧盗,结成了匪团,横行于荆、湘一时,直至遇上波龙术王并被其收服为止。
成为波龙术王的宠物,霍瑶花却很甘心——不只因为那压倒的武力,也因为相比她那伪君子师父,赤裸地追求欲望的术王,更让她由衷折服。
波龙术王不用刀,但他把刚猛的武当势剑招法要诀传了给霍瑶花,她自行将之融合本身武功,修练下来,一手楚狼派刀法强化了一倍不止,跟随波龙术王以来更是未逢敌手——先前赣南七侠里最强的八卦门弟子成德勇,交手六招就被霍瑶花的刀砍破头骨。
但现在眼前,却出现了这么一个每寸都教她恨之入骨的女武者!
那颗昭灵丹才吞下不久,药力没有这么快散发效用。但这服药之举,已然对霍瑶花产生自我激励之功,仿佛正在吸收药效,她感受到身体每一条血管都在膨胀,双眼瞳孔扩张,脑袋如水晶般透晰。
杀你之前,我会先让你的脸烂掉。霍瑶花说这话,一半是为了动摇对方的心魄:烂到没有一个男人敢看你一眼。虎玲兰却丝毫不为所动。
她当然知道自己长得美,但跟霍瑶花相反,她从来都不愿意用这美貌去换取任何东西。
自小在武家长大,这张漂亮脸蛋早就被身边的人视为家族的资产。她心里却拒绝了这一条路。这正是她第一次握刀的理由:她要以自己真正的能力,取得他人的重视。
看见虎玲兰毫不介意的眼神,霍瑶花更恨了——因为这眼神,仿佛正在嘲笑曾经用美貌换取武功秘诀的她。
霍瑶花再次双手握刀,举过头顶。跟刚才同样的架式。
虎玲兰仍举着刀,只把刃身略摆斜,准备迎对敌人的斩击。
她却没看见霍瑶花一个极细的举动:双手握刀时,霍瑶花的右手食指,勾住了左腕处拉出来的一根黑色丝线。
霍瑶花鼓一口气,再次以相同的招式:楚狼刀派的破竹刀,并贯足武当势剑的劲力,双臂将锯刀垂直劈下!
虎玲兰的野太刀随之上架迎接,已准备弹开对方的锯刀后,就施以致命的反击。
霍瑶花的破竹刀落到半途时,左手却突然离了柄,快一步降下来,手腕对准虎玲兰面门。
黑丝线拉紧。
左腕上附着一枚漆成黑色的长铁针,因机簧发动弹射而出!
强劲的刃风掩护下,黑色飞针无声,亦无形。
◇◇◇◇
回客店的路上,燕横发觉不对劲。
这条路,比他先前出来时暗得多了。
前头有数处原本点着灯笼,如今都熄灭了。
燕横将灯笼交在左手,右手握着腰间静物剑柄,放轻了脚步,缓缓向街旁那灭了灯的暗角走过去。
举起灯笼映照,燕横发现前方一面土墙,好像染了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微微反射他手上灯火光芒。
再踏前两步,燕横才看得清是什么。
墙上一个长宽都几及人身的凄厉大字。
死
写字用的颜料,鲜红。
他很快确定那是什么。首先就是因为迎风吹来的腥气;然后是看见遗在地上那写字用的笔:一条齐肩而断的手臂。
燕横将灰黑色的静物右剑拔出鞘,同时用灯笼照看地上血路。眼目和耳朵的官能提升到最高。
淡淡黄光之下,沙土地上的深沉血迹更令人惊心。
燕横看得出那地上的血量,远多过一条断臂能流泻出来的。受害者绝不止一人。
他更焦急了,沿着血路去找那源头。握剑的手心满是汗。
——直觉告诉他,此刻的入侵者,跟上午遇见的敌人,完全是不同的层级。
终于到达一座房屋前。那血迹就是从屋门开始出现的。
燕横只走近门口,不用进去,就已经嗅到内里强烈的血腥气味。一股像要呕吐的冲动。他强忍着。
忽尔一股如尖针的无形锐感,自上方头顶迫近——从前在青城山,燕横绝无如此感应力,全是这些日子以来的生死搏斗里磨炼出的。
燕横记起荆裂教他的夜战之法:别让光源近身。一瞬间他抛去灯笼、后跃、振剑护身。
然而未有敌人杀近。燕横恢复戒备的架式,抬头望向那杀气射来之处。
只见屋顶之上,无声出现一条高得吓人的身影。月光洒落那人身体,夜行黑衣到处是湿润的反光。
灯笼落在地上,着火燃烧起来。突盛的火光映照下,燕横看见那人面容:黑色头巾下方是一张极瘦长的脸,奇大的圆眼睛透着疯狂的欲望。左脸颊是三道咒文刺青,其余脸部沾满血污,血水正从下巴滴落下来。
那双大眼睛正在直视燕横。他咧开嘴巴,露出雪白的牙齿,似乎非常快乐地朝燕横笑着说:你好。
第五章夜战八方
荆裂隐身在一棵钉满了邪恶符布和人偶的大树之后,悄悄远望数十尺外那清莲禅寺山门。
早在山路更远之处,荆裂已察觉前方燃着明亮的火光,如今近距离更看得清楚:那座惨被污毁的木柱山门,里外的空地上燃烧着几堆猛烈柴火。众多波龙术王弟子密密麻麻地围聚在火堆旁,正在黑夜里喧闹叫嚷,声音响彻了谷口。
术王众围在火焰四周,一个个状貌有如陷入狂喜之中。
荆裂细看,他们有的在轮流服药喝酒;有的则脱掉了五色怪袍,露出汗水淋漓的上身,一手提着反射火光的刀子,疯狂似地跳舞,状如鬼魅上身。
围坐的人不断合唱着一首歌谣:人生此间凝之为物灭化无常死何足畏尽我百欲物灭灵归
事神以诚宣教大威
千世功成日月同辉
这首物移教的《物灭还真歌》,波龙术王弟子在黑暗里唱来,凄如夜鬼叫号,教人心寒。
赤着上身的那些术王众,跳舞动作越来越快,有的用刀尖划在自己胸膛上,破开一条条血痕,他们面上却无痛苦之色,还用手指沾血在脸颊上画符,神情兴奋。
荆裂一眼看去,聚在山门的术王众,怕不有六、七十人。
竟然这么多……他低声咒骂着,再藉火光仔细看那山门四周的地势。
左边门柱外十数尺处,就是深谷的北崖,右边则是甚陡斜的峭壁,两者皆难爬越。如此险隘的半山中,术王众却能聚集这许多人,皆因山门内正好有一片开阔的大空地,可是一到门前,山路就极狭窄,成瓶颈之势。
如此地形,别说要隐匿潜行过去,就算是强攻也不易,恐怕非得有数倍甚至十倍兵力不可,并要有前仆后继地牺牲人命破关的觉悟。
——难怪那妖人会选这地方结寨,确实是易守难攻……这山门扼住入清莲寺的唯一要口,荆裂眺望门内远处,只见一片漆黑,夜雾围绕,没能看得见禅寺的灯火。
面对这关卡,荆裂心想就更有必要潜入去,仔细侦察清莲寺的地貌形势,否则难言向敌阵主动进攻。
荆裂已经没有太多时间:来到此地之前,他已沿途暗杀了三个术王的戒哨。虽然他已将尸首抛下山去,但对方随时换班看守,一旦发现同伴不见,必然生疑。
本来荆裂今夜没有开杀戒的打算,只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到清莲寺侦察;但登龙村杀敌救人后,他改变了计划,用上这手段快速强闯。
他的盘算是:薛九牛跟那些女人,此刻恐怕还未逃远,假如术王众马上下山,随时可能追及。荆裂杀了几个山路上的戒哨,如给对方发现,就认定来者是要入侵清莲寺,只会在山上搜捕,不会去追薛九牛他们。
——荆裂甚至已想到,必要时自己要故意现身,引开术王众的注意,以掩护那些虚弱的女人逃得更远。
可是这个策略,同时亦令他黑夜侦察的时间更紧迫。
眼前这座严密防守的山门,如何潜得过去?
荆裂其实已经想到一个从前用过的方法,只是有些冒险。此刻他下定决心进行。
他将头顶的其中几条辫子割开,散到脸上遮掩,又将草鞋脱了塞在腰带上,借着夜色和山雾,在树间向前潜行。
直到山门前的人群外不足两丈处,荆裂眼看已再难走得更近,开始往左去,轻轻爬到北面的山崖边上。
荆裂极谨慎地用双手和足尖探索着,逐点逐点地沿崖面向下爬去。爬到大概六、七尺深处,确定脚下有突出的石头,能够站稳之后,他将缠在腰间的长铁链连着乌铁枪头取下来。
本来要慢慢在这崖壁上横爬,越过敌人关口,也是可行的方法,但最少得花大半个时辰。荆裂没有这样的时间,他只能用另一个更快的方法。
荆裂先竖起耳朵仔细听上方。歌声和各种叫闹声仍然鼎沸。他确定不会给发现后,就猛力将铁枪头朝着前方的山崖掷出!
枪头在黑暗中似命中了物事。荆裂先静下来一阵子。上面的人歌声依然,没有听见枪头插进泥土的声音。他用力拉了拉铁链,确定枪头插得够深后,就将铁链末端绕在右腕,左手则反拔出狩猎小刀。
——这样的事情,他在占城国的丛林里也试过一次。但那时拿的是树藤,而且是在白天。
荆裂不去多想。他闭目深深吸一口气,也就从石上跃下。
以深入泥土的枪头为轴,荆裂拉着铁链,身体贴着崖壁往前摆荡过去!
黑暗中不见一物。急风迎耳目扫来,荆裂在这短暂的瞬间,只祈求途中没有横生的树木。
荡过那半圆轨迹的一半时,枪头因为角度和受力而松脱,离开壁面的泥土,但荆裂的身体仍乘着荡力向前冲。
在这样的黑暗里,向着目不能见之处凌空飞荡,那巨大的恐怖感实在难以想象。但对荆裂来说,这不过像是另一次游戏。
当感觉荡飞的力量减退时,荆裂在空中挺腰往右靠,乘势将小刀反手往前刺出!
刀刃深深吃进土里。荆裂的左手从指到肩,整条绷紧如钢铁,牢牢抓着刀柄;右手和双足却放柔附上山壁,卸去那撞击的反向力度。身体四肢能够如此各自软硬自如,全靠平日严格武道修练得来的超凡协调能力。
荆裂如蜘蛛般附在崖壁上,确定全身都定住后,才吁出一口气来。
他一边把小刀轻轻上下撬动拔出来,一边倾听上方。人声还很吵。这一荡只到了对方阵营的下面。还得再飞一次。
如此可怕的黑夜飞荡,刚刚才平安完成,松过一口气后却又马上要来第二次,需要钢铁似的神经。
——但是对于十五岁就独自在黑夜泛舟出海、航向未知前途的荆裂而言,早就习惯这种极端的刺激。
他将垂在深谷下的铁链枪头拉回来,想也不想就再次向前方山壁掷出去。
他心里只有一个信念:
——老天才不会让我死在这种事情上。
第二次飞荡比第一次还要轻松些,到最后那枪头还半插着山壁。荆裂松去绕在右腕的铁链,将左手小刀回鞘,开始沿崖壁往上爬去,这倒比刚才向下爬容易得多。
荆裂先在崖边探头看看,确定已经到了敌人营地的最后头。似乎没有人向这边瞧过来,才从崖边攀上去。
这时却有一条身影在左前方的暗处移动。荆裂身体一时僵住。原来是一名术王弟子,正在树底下解完手,刚好转过脸来。虽然四周很暗,但可见他的眼睛视线,明显正停留在荆裂身上。
你爬到地上干什么?……那术王弟子喃喃说着走来,显然喝了酒,脚步有些轻浮。
荆裂故意垂着头,让头发掩着脸,身体缩在那袭五色彩袍里,尽量扮成神志不清的样子。
对方却没有就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