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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道狂之诗-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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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瑶花走上前去,也半跪到波龙术王身旁,垂头低声说:猊下,鄂儿罕和韩思道,也都……归去真界了。波龙术王听了这消息,却没有半点儿反应,仍在轻抚梅心树冰冷的脸,把沾在上面的沙土抹去。

霍瑶花只能默默地等待他。

好一会儿后,波龙术王才擦去脸上的两行泪水,神态也回复平日的样子。

花,你看我们要如何应付?波龙术王从来只有下命令的份儿,没有这样向部下问意见,霍瑶花很是讶异。

她抬头瞧着术王。术王虽已恢复冷静,但霍瑶花看出来,他的脸容比从前略显得柔和了。是因为梅心树之死吗?

霍瑶花想了一想,回头示意四周的手下退得远一些。摒退众人后,她低声向术王说:猊下,我们如今剩下的弟子只有百人,马三十来匹,更且折了梅护法等三个将领,不管攻城还是野战,都没有很大把握。敌方更有几个顶尖高手……说到这里,霍瑶花顿了一顿,看看波龙术王的面色,才再说下去:我记得猊下早前已说过,这吉安府庐陵县已经被我们取得干净,不久就要再去找另一个地方:别说天下之大,就单是这一个江西省,可给占据的地方多得很,其实我们何必——一瞬间,霍瑶花察觉术王的眼神变化。

但她绝不敢躲他这巴掌。

波龙术王手掌奇大,这一巴比先前更猛,不单刮得霍瑶花半边脸赤红,手指还打到她耳珠上,一只小小像雀鸟状的金耳环飞脱,她破裂的左耳珠涌出鲜血来。

我自己要走是一回事;被人家赶跑,这种事绝不会发生在堂堂物移教术王身上!波龙术王说时站了起来,高大的影子把霍瑶花整个人都覆盖了。

霍瑶花捂着耳朵,身子在地上蹲缩着不住颤抖。

——她知道自己已是术王如今唯一可依赖的头目。但这并不足以保证术王不会杀她。

那些『高手』,你想他们会有什么结果?死?不只如此!他们每一个被斩下的头颅都会贴上『化物符』,都会成为梅师弟在真界的『幽奴』!庐陵县城将要变成连老鼠都活不下去的废墟!我会用一整个城的风干尸骨,筑成梅师弟的墓碑!波龙术王说完后,疯狂激动的神情却又迅速变回先前那带点温柔的样子。他从五色袍的小口袋里掏出一方布巾,给霍瑶花按住伤口。

霍瑶花惊慌地接过,慢慢站了起来。

花,你没说错。将领和兵力我们都已耗损太多,不能贸然跟他们正面交锋。波龙术王那好听的声音里充满了理智,很难令人相信跟先前是同一人:人和已失,我们就得争取地利。霍瑶花不明白术王所说的地利是什么,却随即看见他伸长臂,指往南方远处。

青原山的方向。

◇◇◇◇

已经到了入夜前的一刻,朗朗天空只剩微明,星星也都现身了。

就在关王庙前的空地上,童静于晦暗之中,一遍接一遍把乌哑的静物剑刺出去。金属擦破空气,发出有如尖哨似的鸣音。

练飞虹左手反提着佩剑奋狮剑,站在她剑尖正前方,童静的刺剑伸尽之时,剑尖仅距练飞虹的身体数寸。他既是要作童静的目标,也是要从敌人的角度去观察她的整个动作。

盖着半白眉毛的双目,密切地注视童静身体四肢的每分移动。练飞虹再无平日顽童似的神情,他一旦认真教起来,苍老的脸就有如庙里天王神像般严肃。

童静一次又一次作势虚攻,然后贯劲实刺。同一组动作,自上午至今她已经反复练了超过一千次,开始掌握练飞虹教授他这招半手一心的虚实互变之道。

——从前童静学武时贪多务得,总爱追求新鲜的招法,绝无这般单调苦练的耐性;自从跟着燕横学剑这大半年来,才终于明白武学的道路,就是如此铺筑,别无他法。就如人走千里的远路,也没有什么花巧,只是重复地一步一步踏出去。

不行!练飞虹吼叫:那节律太单一!错过时机了!童静咬咬唇,全神贯注于虚实转换的拍子之上。那佯击的虚招,要何时变成实击才最致命,当中有着甚微妙的界线,却又难以真正量度,只能用心感受。

这次童静的拍子打对了,可是练飞虹又摇摇头:这次佯攻的姿势不够像样!骗不了敌人!童静强憋着闷气,只好又继续练下去。这招半手一心之难,在于既要令敌人深信最先的虚攻是真,又要精确掌握对方被骗时最脆弱的一刹那攻击,除非已经极为熟习,很容易就顾此失彼。然而童静才不过练了半天。

——可是没办法。所有真正能够投入实战的招式,都要在同一瞬里面面俱到。任何一方面弱了,就等如一条铁链其中一环有了裂痕,不管其他环节多么强,一拉之下还是会断掉。

童静全神贯注地再使一次半手一心。

这次左臂太夸张了!练飞虹又叫起来:敌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童静的一张头巾已经渗满香汗,脸蛋在晦暗里红透了。她忍不住反唇相讥:老头子,天这么黑了,你那对昏花老眼怎么看得真?诳我的吧?练飞虹露齿而笑,指一指空地旁那株大树上方:我现在就用飞刀把上面一个青果子射下来,怎么样?童静无言。她知道练飞虹绝对做得到。

这时有灯光接近过来。原来是一名负责守城的中年县民,一手扛着竹枪,一手提着灯笼。

两位侠士,这灯笼给你们用……他说着就将灯笼挂在大树干上,照映到两人练剑之处。

谢谢。童静微笑向他说。

别废话!再来!练飞虹却看也不看那县民,他一专注于练武上时,对不相关的旁人简直不瞧一眼。

童静擦一擦手掌上的汗,再次振起静物剑。

那县民很好奇,既然飞虹先生又不赶他走,就在旁边看童静的剑法。只见这个女孩一晃身子手臂,县民已经被虚攻气势吓得后退了一步;下一刻再定神时,童静已收剑。

——那刺击的速度,在这平凡人眼里,看也看不见。

这简直就如难得一见的神奇戏法一样。中年县民入迷似的一遍一遍看着。虽然半点没有看懂。

童静又练了几十回,手上的剑开始在颤抖了。练飞虹看见就让她休息。这半手一心是巧招,要锻炼的是细技协调,负着疲劳去练只会令她感觉变钝,适得其反。

童静把剑收入鞘里,坐在树底的石上,取出手帕来抹抹脸,一边在叹息:总是练得不好……这样真的能够拿来上阵吗?我不要成为大家的负累。练飞虹本来正低头检视自己受伤的右手指掌,听见童静这句话,就伸出奋狮剑,指往东面的街道。

看见他吗?

童静看过去,只见那远处大街已经陆续挂上灯笼照明。其中一座房屋的瓦顶上,有条身影提着两件长物,凝静不动地站在边缘。

虽是这么黑又这么远,童静还是一眼就认出来:是燕横。

你有没有留意,自从昨晚之后他就变了?多了一种从前没有的气质?练飞虹又说。

童静当然有留意。她想起当天在成都马牌帮,她就是被燕横那气势与热血吸引,才会跟着他们一直走到现在。然而今天的燕横又比那时候不同了。

——变得更让人信赖。

一想到这儿。童静在灯笼下的脸发烫了。只是她本来就因为练剑热得脸蛋红红,也就没被练飞虹发现。

他能够改变,你也一样可以。练飞虹说:一个差劲的家伙,不会变成别人的负累。对自己没有信心的人才会。

你还记得在西安那妓院屋顶上,当你的剑刺中那名武当派剑士的手腕时,心里是什么感觉吗?童静回想那一天,自己自然而然地模仿姚莲舟,以追形截脉废去武当兵鸦道高手焦红叶右腕的时刻。那完美的时机与角度。那一击取胜的宏大快感。

她心胸似燃起了一团火,朝着练飞虹猛地点头。

记着那感觉。练飞虹说:也记着你练的是崆峒派和青城派的剑法。天下最强『九大门派』的顶尖武功。童静捏捏右手掌腕,感觉已不如先前酸软。她英气的双眉皱着,再次拔出静物剑站起来。

继续练。她说着,自行走到空地中央。

练飞虹看着她,心里在笑。

有一件事情他一直没有告诉童静:他是以一个修习了崆峒派花法三年以上的武者为基准,去检视童静这招半手一心的程度。她这半天的进境,其实已经十分惊人。

——教一个这样的徒弟,实在太快乐了。

来吧!练飞虹又板起脸吼叫起来:这次干得好一点给我看!◇◇◇◇

屋顶上的燕横,赤着汗水淋漓的上半身,继续静静不动地站着。

他双手拿的并非雌雄龙虎剑,而是两柄长长的锄头。他两只手掌都拿到锄柄最末端,摆出青城派伏降剑桩的姿势。脚下是不平的瓦片,他更要时刻保持重心正中与体干正直,默默调节着绵长的呼吸。

这伏降剑桩除了强化身体机能,更重要的是具有锻炼意念集中的功效,连同伏降剑的慢剑法,是青城派训练意念借相的不二法门。

昨夜一战后,燕横虽然领会了雌雄龙虎剑法的窍要,也知道了剑法的奥秘脉络全都在青城派的各套剑术里;但他同时也明白,自己的雌雄龙虎剑只是入了门径而已,虽然偶然能发挥出神髓,但并未能随心控制。

更何况这未成熟的雌雄龙虎剑,还欠缺了借相。师尊何自圣当天使出这剑法时,其借相飞龙与猛虎的功力,强得足以令旁人都感受得到。燕横知道,这才是令剑法的气势与威力更上层楼的关键。

师父的借相如此强烈的奥秘,燕横还没有半点头绪。借相要拟想一般的实物如火焰或岩石比较容易,可是他连老虎也没有见过。

燕横却相信,师父的功力跟有没有见过实物无关。世上无龙,但师父的穹苍破却有龙势。他猜想,这秘要还是藏在青城派的武学里,他需要重新再复习自己在青城山上学过的每一点滴。

燕横一双肌肉如钢条的手臂缓缓移动,又转换了另一个剑桩的架式。他清晰感受到身体里血液的流动与气息的进出。

不。他知道不能只把意念放在肉体上。要进入更深的层次。要将自我也消弭。

如王守仁所说,让自己与天地万物之理,同化为一。

在毫无桎梏之处,一道全新的大门,将会打开。

◇◇◇◇

成排的灯笼之下,六十多人同时叱喝的声音,在夜空中响亮。

一丛丛竹枪、锄头、棍棒,举起又落下。

就是这样!一定要发声吐气!圆性扬起齐眉棍,又再向众多守城的县民展示少林紧那罗王棍里最简朴的两式:他低呼一声,迈上左足,长棍从头顶朝身前中央击下,正是顺步劈山势;紧接二段吐气,那弓步再往前一沉,以穿袖势刺出六角状的包铁棍首。

记着,劈打的时候,两腿要大大张开,头和上身却不要前倾,否则打空了,自己向对方跌去,那可大大的糟糕!圆性又示范了一回,为了让众人看清楚动作,只用了平日两成的力量与速度,但因为身姿正确,仍然令人感受到极强的威势。

这一劈容易得很,就跟你们平时耕田差不多。可是别打到地上去!敌人又不是地里的瓜,没长那么矮!县民听了都不禁哄笑。他们今午最初见这和尚入城时,只觉他容貌威猛粗野,半点儿没有出家人的气质,心里有些害怕;但接触久了,发觉他跟荆裂等人同样的不拘小节,说话语气也跟他们这些市井百姓无异,感到很是亲切。

有个只得十四岁、胡子都没开始长的小子,大着胆子向圆性问:大师……你真的是少林寺出来的吗?什么大师,叫我和尚!圆性摸摸那颗已经长出一层薄发的光头:不过是个不大会念经、只会耍棍棒的和尚。也吃肉呢,你家里藏着些什么好吃的东西,尽管拿来!又是一阵大笑。千年武学泰斗少林寺,远至这江西的小县也都知道。如今有少林武僧加盟,还亲自教他们习武,令士气提振不少。

那干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圆性又振振棍棒高声说:对方两个魔头,我打个呵欠就收拾了!你们好好练我教这两招,保准每人也打几个回去投胎!众县民兴奋起来,就捉对练习这两式紧那罗王棍,打得竹木交响。

圆性在一旁看着他们,却无法完全掩饰忧心的神色。

他没有忘记早上在车前村接下的那颗毒物云磷杀。在来县城的途中,他已经找一片无人野地,挖了个深洞,把那蜡丸埋了。

敌人有这般可怕的屠杀兵器,要是在县城街巷展开攻防,恐怕伤亡必重;即使得胜,整个城也可能化为不可再居住的死城。

——他们当中,会有多少人牺牲呢?……圆性下定决心,要尽自己一切所能,让最多的人存活。

即使身入地狱。

◇◇◇◇

在富昌客栈大厅里,虎玲兰将那新造的三十二枚箭矢排在灯火下的地上,逐一检视。

她带来的劲箭只用剩十来枝,因此拜托了庐陵城内的妇孺为她造箭,并指点他们造法。本来造出了五十枝,但有的手工实在太差劲,虎玲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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