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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道狂之诗-第1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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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人也请站在垛子后。其中一个保甲急忙说:那些妖贼,我听说他们的箭矢暗器很厉害……王守仁却毫无惧色地站在原位。他知道,要减除县民的恐惧,唯有自己走在最前。

那八骑到了城门外四、五十丈就停下来,只有一骑继续缓缓踱步走近,直到约二十丈处才止步。

这名术王弟子年纪较长,看去样子已经四十出头,面相很是古怪,一双眼睛一大一小,嘴巴歪斜,露出两排不整齐的黄黑牙齿。

——他这副歪脸,是有次服物移教的药物过了量,令脸庞一边肌肉紧缩所致,没死掉已是幸运。

城里的人听着!这术王弟子朝城门上高叫,那声音响亮得很,一张歪嘴咬字还是十分清晰:我来是为波龙术王猊下传话的!城上众人听见只是使者,却没有半点松懈。他们都深知波龙术王如何邪恶狡诈。

猊下圣言:你们这干不知来历的家伙,胆敢冒犯教威,损我弟子,盗我马匹!猊下与众弟子如今坐镇青原山『清莲寺』里,等候你等众人上山,献出头颅来!王守仁听了很是意外。他跟荆裂一直都在思量,要怎么把战场转移去对方的本阵,以免敌人毒物危害县城百姓。怎料现在对方竟主动邀请他们进攻。

圆性却哈哈大笑: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呀?你们没有腿脚吗?自己不会过来?他心里也希望反守为攻,故意这样说,是避免被对方看出已方的意欲。

你们当然可以不来。那张歪嘴狞笑着说:不过我们昨夜已经到过青原山以东的泗塘村,将那村子里四百一十三口人都赶上了『清莲寺』旁边空地。每半个时辰不见你们上山门来,我们就随意挑一个来杀。呵呵,有这么多个,你们大可等十几天才上山,到时候大概还有些剩下来。王守仁愤怒得须发戟张,目中有如冒出火焰。

——这干禽兽的心灵,已然被欲念吞噬,无可救药。

虎玲兰怒然搭箭拉弓,瞄准了那术王弟子的眉心!

别乱来!那术王弟子伸出手掌挡在脸前:我们这八人,要是有任何一个回不了去,或是回去时身上少了一点点东西,术王猊下在午时后就会先处决一百人!虎玲兰挟着箭尾的手在发抖。最后她还是慢慢将弓垂下来。

圆性也是愤怒得胸膛起伏。他自小出家,不懂世情,但自从下山之后,一次又一次遇上更歹毒阴险的恶行,蓦然教他想起从前在少林寺里,师长们向他讲过的佛法。

——要渡众生,果真是千难万难。

城垛后有人发出悲鸣。原来其中一个县民,他的妻子娘家就在泗塘村。

我还忘了说……那术王弟子垂下手来,又得意笑着说:杀人是在今天黎明时分开始的。我们来这里的路程上,大概已经有三个人去了真界当『幽奴』了……嘻嘻,你们要什么时候上来『清莲寺』,自己打算吧!他说完就拨转马首,与同伴策马离去。

得马上去找荆侠士他们。王守仁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心头的焦急与暴怒。必得出城了。◇◇◇◇

虎玲兰赶回富昌客栈,却发现荆裂那楼上房间的门早已开着。

荆侠士在警号响了不久后就醒来了。客栈里的大夫说:马上又大吃大喝了一顿。他在薛九牛跟前站了一会儿,然后唤人把马拉来。他说要去衙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虎玲兰听了立刻出门上马,往县城衙门的方向奔去。

同时,圆性、燕横、童静、练飞虹,还有王守仁与他的六个门生,都已紧急齐聚在关王庙前那片空地上。众多保甲县民则在空地外头观望。

我已经吩咐唐拔,马上去催促孟七河跟部众全速赶来。形势已经变了。王守仁说时,手掌紧捏着剑柄,掌心都是汗水。

——四百多条人命,悬于一线。

燕横和童静听到波龙术王挟持人质的事情,少年的心也都涌起热血来。每一刻过去,就意味着有更多人死去,他们恨不得现在就跨上马去青原山。

飞虹先生清楚知道他们的心情,因为他自己也是一样。但老练的他平静地告诫二人:不要焦躁。急就会乱。这正是那魔头希望我们犯的最大错误。会不会是计策?朱衡在王守仁几名学生里年纪最大,思虑也最周详:那魔头想把几位侠士都引诱过去,再来偷袭这城?不。练飞虹断然回答:他因为折了三个好手,知道主动进攻占不了便宜,就想请君入瓮,利用地形去抢回优势。到了这种时候,他眼中最重要的事情必然就是杀死我们几个。一旦我们不在,他要屠城就轻易得很,没必要先来强行攻城,消耗自己的战力。正好!圆性猛力把齐眉棍拄在地上:在他们那边决战,就不用顾忌毒物会伤及城内妇孺。而且我们几个人本来就不适合防守。进攻才是我们最拿手的事情!童静听了不禁猛点头。她这两天一直呆在这围城里,早就失了耐性。

没错。王守仁捋须说:最初我跟荆侠士也是如此想,而且我们多了一百名有侵攻之力的生力军,主动进击更有把握。可是还需要对策……就在此时,外头的人群往两边排开来,两骑踱步而出。

当先一骑之上正是荆裂。只见他整副打扮装备都改变了:头顶一片黑巾,把辫发包束起来;脸上斜绕着一块黑色的长布条,将刀伤裹住;受伤的左肩和右膝都用皮革和铜片造的护甲紧束固定着,减少移动时生痛,又可抵受一定的冲击;肩背披着一件全黑的长披风,为的是要掩藏挂在胸前的受伤左臂;身体其余各处也都穿上或绑缚着黑布,为的是防范敌人的带毒暗器。他骑着本属梅心树那匹黑马,人与马儿仿佛一体,如非白天,会让人错觉是个极高大的黑影。

他背后挂着长长倭刀,更长的船桨则像枪矛般提在右手里;其余腰间和马鞍旁共挂着三柄不同的刀,还有梅心树的那串铁链飞刃。

荆裂刚才去衙门后的仓库,是为了翻找里面收藏的保甲用兵械,选出这些兵刃、护甲和衣饰,并由虎玲兰为他穿上。

带着刀弓的虎玲兰骑马紧随其后,一身红衣的她与荆裂成强烈对比。这一对英挺精悍的男女侠士,令县民看了都不禁赞叹。

二人前来空地下马。荆裂的步伐虽然还是一拐一拐,但因为膝盖关节用护甲固定着,走路比昨天轻松多了。

昨天的事,还没有感谢你。荆裂朝圆性点头:痛楚减少了。少林果然不简单。圆性好像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但其实心里很高兴得到荆裂的赞赏。

不错,我们确是得到了反守为攻的契机。荆裂向众人说:可是你们先得知道,那『清莲寺』的地形是怎么样,摆在面前是个如何的难关。他把船桨交给黄璇拿着,坐在石头上,伸指于沙土地画出前夜冒死探得的清莲寺地势;那狭隘的山门与门后的广阔空地;寺前的溪河与因果桥;还有寺后三面无法通行的峭壁。

只有正面唯一的通道,却又极为易守难攻。就好像硬要将手伸入狭窄的瓶口取物一样。

荆裂讲解完了,众人都沉默下来。术王的人马虽然只剩大概一半,但守着这般地形,战力将会变成像平日的四、五倍。

——而且不要忘了,里面还有一个可怕的波龙术王。

一次接一次,更严峻的挑战。但没有退避的理由。

最先打破沉默的人,是燕横。

比起姚莲舟和武当派,这也不算什么。此语一出,六人眼睛一亮,相视而笑。

尤其荆裂,再次展露出那灿烂的笑容。众人见了都宽下心来。

这时有几个妇人,抬着一卷长布走过来空地里。

造好了吗?童静高兴地大叫:太好了,快把它挂起来!那布卷展开,原来是一面用粗布缝拼而成的大旗帜。关王庙前就有根旗杆,几个县民在童静指挥下爬了上去,七手八脚将那旗帜挂上。

是什么东西?燕横问童静。

是城里的妇人要送给我们的,也是为了壮壮防守的声势。那波龙术王有个这么吓人的外号,我们也不能输。旗帜在晨风中飘动,可见上面以黑炭涂了四个歪歪斜斜的大字:破门六剑是你想的?练飞虹问,回想起昨天偷偷看见童静在沙地上写字,恍然大悟。什么意思?我们几个不是失掉了门派,就是离家出走。童静挤挤眼睛笑起来:所以我就想到这么叫了。很贴切吧?为什么是『剑』?圆性皱起浓眉:我又不用剑。荆裂跟岛津小姐也不用。没有关系啊。虎玲兰微笑说:在我家乡,刀也就是剑。本来是『破门五剑』的,因为我们五个里面有四个都是剑士!不过既然和尚你也来了帮忙,才姑且让你凑进去,应该多谢我啊!童静故意气圆性说:而且,『剑』比较好听嘛!荆裂看着旗帜,那破门二字,对一般人来说好像不太吉利,但他天生就离经叛道,也不信邪,这么豁出去一无牵挂的形容,正合他的心意。

他跟燕横对望了一眼,回想当天联袂下青城山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人;现在六个同伴齐聚,还能为这般有意思的一战生死与共,实在快意。他们不禁相视而笑。

六人虽然好像嬉闹成一团,但其实看见这四个在风中飘动的大字时,心里都顿生豪气。他们确是离开了家园或门派的孤客;如今在这名号之下,紧紧连结在一起,身心溢满了同伴互相扶持的温暖感。

——你的生命里还有其他东西。

荆裂回想梦中师叔的话,默默朝着那旗帜点头。

王大人,你看这旗帜怎么样?童静问王守仁:我……没有做多余的事情吧?王守仁瞧瞧关王庙四周的庐陵百姓,他们也都正在仰望这面旗帜。

那神情仿佛看见了希望。

童小姐,干得好。王守仁笑着回答。

每时每刻都有人要死。我们准备随时出发。荆裂收起笑容说,立时又把众人带回严苛的现实。空地上的气氛回复先前的凝重。

荆裂从黄璇手上取回船桨。

王大人,今次作战的策略,全靠你了。我们都是你调度的棋子。王守仁那双包含智慧与气魄的眼睛,与荆裂对视。

我看见荆侠士刚才所画的地形图,已经想出几个方略。他说:一城生死,就在此一战。不管王大人决定了什么战策……荆裂说着,与五个同伴在破门六剑的大旗底下并排而立,一齐朝王守仁躬身。

请把当中最危险的使命,交给我们。

后记

《武道狂之诗》写到这第八卷,以字数计算已经成为我历来写得最长的一个小说系列,超过了之前的《杀禅》。相比一些前辈名家可能不算什么,但对我个人来说却是一个颇有意思的纪念。

从前八卷《杀禅》,我花了十多年时间去构思和写作;今天的《武道狂》,从二零零八年十月到现在,同样是八本,写了两年多。这两年多,仿佛比先前十几年的写作生涯加起来都要充实。老套点形容,好像坐上了另一个档次的跑车。

回想《武道狂》面世的几个月前,零八年夏季香港书展,我连新书都没有推出,好像彻底变成了局外人,陷于职业生涯的一次低谷。

不过这也让我看清了一个事实:写小说,是我唯一能够掌握、并以之证明自己存在价值的东西。就像剑,之于剑客。

如今回忆当时的心情,好像相隔很远。这部卷八出版的时候,《武道狂之诗》的漫画版已推出了,整个多媒体的改编计划开始启动。诚实的说,确是朝着梦想踏近了一步。但同时也是新战斗的起点。

就像荆裂的师叔说:什么都还没有完成啊。

将来的成败,无人能够预知;但正因为有过以前那十几年,未来不管是大起,还是大落,我想大概还是能够以平常心面对吧?就如先前的后记已经引用过一次的说话:人生的所有事情,没有一件是没用的。

然后,努力保持平稳的步调,继续去做忠于自己的事。

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

故事里力求波澜壮阔,跌宕起伏;但故事外的笔耕人生刚好相反,保持一颗安稳平衡的心,才容易挺得过写作的持久战斗。

因此得感谢一个人。

我的太太。

在杂志里读到著名英籍印裔作家鲁西迪的访问,当人家问他有没有后悔写《魔鬼诗篇》时,他的一句回答很有意思:“Books,intheend,arenotdefinedbythepeopleWhodon'tlikethem.”——书这种东西,说到底,还是由喜欢它的人赋予它意义的。

乔靖夫

二零一一年四月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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