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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道狂之诗-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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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裂本来打算,打赢了第一高手岛津又五郎之后,就能完满离开萨摩——他已在海上流浪了八年多,早就想回中土一趟。但这种情况下,他已断难拒绝岛津家的亲事而平安离去。于是荆裂假意答应亲事,并利用这身份偷偷取得了出海的符印,在成婚前乘船逃离萨摩。

荆裂的神色有些尴尬。这晚其实是两人第一次对话。在萨摩国时,荆裂只见过虎玲兰一次,就是在他跟又五郎以木刀比试那一天。在订婚期间他们更是从没有见面。

我走的时候,没有想过会给你这么多麻烦……荆裂垂头。我以为,连你的指头我也没碰过,我走了,顶多不过婚事告吹而已……更何况,你因为又五郎兄的事情对我恨之入骨,我以为自己走了,反而对你是好事……

如今我只有两个选择。岛津虎玲兰没有把他的歉意听进耳朵。一是在决斗中杀死你,为又五郎复仇;一是嫁给你。不管选哪一个,首要就是找到你。她祭起野太刀指着荆裂。现在,我找到了。

我是不会跟你决斗的。荆裂第一次罕有地主动拒绝比试。尤其在听了你的理由之后。又五郎兄根本不是我杀死的。

岛津又五郎因为败给荆裂,加上受伤失去武功,不知要多久才能复原。他年纪太轻,成名太早,受不了这挫折,竟就在一夜自尽了。也因又五郎之死,荆裂和虎玲兰的婚事拖延,荆裂才有足够机会在成婚前偷偷逃走。

他是因为你而死的。虎玲兰冷冷说。

那不是武者的死法。荆裂摇摇头。又五郎兄太傻了。

你一天不跟我决斗,我是不会离开明国的。虎玲兰一双明眸充满了决心和意志。荆裂看见,知道这种意志,不是他所能动摇。

我有自己要干的事情。荆裂却还是说。比这重要得多的事。

我知道。就是要挑战『物丹』吧?虎玲兰回答。我登陆明国之地,正是你家乡的港口。我打探到你的虎尊流派发生了什么事情,也猜到你是要追踪『物丹』复仇——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荆裂点点头,带着敬佩的神色看着虎玲兰。这女子的智慧和毅力都很惊人。远从鹿儿岛到这四川来,很难想象她这么一个异国女人,遇上过多少困难。还有她的武艺。虎玲兰要挑战荆裂,并不是说笑的——刚才接过那几刀,荆裂已经确定,她的造诣更在其弟弟之上。

若是正常的比试,荆裂绝不会拒绝。但他不想跟这么出色的女剑豪,因为错误的仇恨而白刃相向。

正在苦恼思索之间,荆裂突然沉默下来,变得木无表情。

他看看虎玲兰。她也是一样,怒容突然消失了。

荆裂的眼睛稍向上方瞄了一下,然后又看她。虎玲兰微微点头。

我们继续说话,不要让他生疑。荆裂仍然用日本话说,同时暗中用很轻缓的动作,捡起跌在地上的船桨。

是不是……你追踪的人?他们倒过来找到你了?

我没有猜错的话……荆裂说着时,已经在暗暗调整气息。他是跟着你才找到这儿来。

正像猫一般隐伏在房间屋顶上的邹泰,听到下面两人的激烈对话,刚才突然停顿了一阵子,已经感到不妙。

邹泰原本在对面的屋顶一直监视着,却见房内打斗停止了,还有对话的声音,因此冒险以轻功①潜过来偷听。一听才知,两人对话全是他听不懂的语言,不禁暗暗骂自己笨——竟然忘了那女人是倭国人。

〖注①:关于轻功,详见《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十一》。〗

不过刚才的对话里,他还是听见那女的提及物丹——极可能就是在说武当的事情。

——更加十足肯定,下面的男人就是猎人!

邹泰的大耳朵非常灵敏,再听见此刻,荆裂说话吐气有些异样。

——他在调息!

邹泰确定有危险时已经迟了。屋瓦爆破。

他以平生最高速度发动武当梯云纵轻功,飞跃而出。他不理会那穿破瓦面出来的是谁,或者是什么。没有回头看一眼的时间。

就在邹泰正想越过露天院子的半空时,一柄日本短刀从下面的房间门口,呼啸着回旋飞出,准确命中邹泰的左大腿。

邹泰有如一只折翼大鸟,重重摔下院子中央的花圃旁。

虎玲兰从房间步出。她伸腿踏着正痛苦呻吟的邹泰胸口,一手握住那短刀柄,仰头向上问:要不要审问他?还是拔出来?

她的意思是:如果不要审问这探子,就把短刀拔出来。刀刃一拔离那深深的伤口,邹泰即会大量失血,不死也得昏过去。

刚才破瓦而出的荆裂站在屋顶上,俯视下面无助的邹泰。他刚才穿出顶,就是迫使邹泰跃到毫无掩蔽的空中,由虎玲兰截杀。两人不用说一句话,首次联手就却配合无间——若是迟得一分,以邹泰的轻身功夫,早就越过院子逃逸了。

荆裂站在月下的屋顶上,把船桨和倭刀搁在两边肩头。他仰起头,鼻子微微翕动。

已经没有分别了。荆裂说,从高处俯视黑暗中客栈的四角。他的同伴来了。而且已然包围这里。

虎玲兰一样感应得到。她把短刀拔出邹泰的大腿,一跃跳开躲过喷洒的鲜血。邹泰昏倒了。

门外的人与我无关!荆裂大声呼叫。他指的是沙南通和那个原本负责带路的岷江帮汉子。放过他们!

不愧是『猎人』。非常警觉。客栈东面的暗处,传来江云澜的声音。可是太迟了,对不起。我们不可冒险给他们通知你,让你跑掉。抓人也不是我们的专长。只有这样了。

战斗还没有正式开始,已经有两个人因他而死——荆裂很感愤怒。

愤怒容易影响判断。所以在战斗时应付愤怒的最好方法,就是把这怒意还给对手。

你们知道吗?我每杀一个武当人,就在这把船桨上刻一道纹。荆裂笑着说,扯去身上的斗篷。

他右手握船桨,左手握倭刀,把两柄长长的兵器向身体左右分开,展露胸膛。

你们里面,谁想自己的刻纹排在锡昭屏之后,请先上来。

※※※

蔡氏父子引着燕横,走在马牌帮本部内的廊道上。走着时蔡昆一边问:未请教恩公大姓?

燕横心想,此事无关武当派,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青城派,燕横。

原来是青城派的剑侠!蔡昆竖起大拇指。难怪稍一出手,就从那虎口救出我儿来!蔡天寿在另一边,也不断说着如何仰慕青城派。说着两父子就带燕横穿过中庭花园,进入一座内厅。

那厅堂陈设朴素雅致,看来是专门招呼客人的地方,正面一排八个大窗户,却都闭上了。厅内果然已排开一桌宴席,摆了各种小吃果品,还有暖在盆中的酒壶。厅里几个侍从,却并不是家仆打扮,倒像是饭馆里的堂倌小二。

我马牌帮饮食粗浅,因心想恩公今晚也许会光临,特别雇了城里有名的『万花春』厨子和堂倌来设宴。恩公爱吃什么,随便吩咐下人拿来。蔡天寿说着就引燕横坐到首席。

燕横虽坐下来,仍是剑不离手。蔡昆看了看,并不以为意。蔡天寿则在替他倒酒。

恩公,谢你救命之恩,先饮为敬!蔡天寿拿起酒杯,一仰头就干了。

不,我不会喝。燕横急忙挥手说。

那先吃一点东西吧。蔡昆拿起筷子。

我……先不吃。燕横摇头。

他不吃不喝,倒不是因为提防他们下毒,而是此事情一直闷在他胸口,虽然饥饿,却吃不下咽。他只望那些见证的人快快到来,好让事情得个水落石出。

坐了片刻,蔡昆也显得焦急,起立说:我再着人去催促。恩公稍坐,蔡某出去,很快就回来。一拱手步出厅房。

蔡昆才出去一会儿,蔡天寿突然拍拍额头。对啊!还有那王阿勇来打我时,在街上看见的证人,也都该一并请来!恩公!我过去告诉爹。他起立后又向堂倌吩咐。好好招呼恩公!然后也匆匆出门。

燕横心想:难不成他们借机逃走?可是夜间城门已闭,他们要跑也跑不到哪里去。就算跑得了人,跑不了屋子,难道就这样留下马牌帮的家业一走了之吗?何况他们若是立心逃亡,两个时辰前早就走得了,何必等到现在我已临门的时候才冒险?……

蔡天寿出去时,回身把门带上。

就是这一瞬间,燕横耳朵发觉有异。

是那关门声。蔡天寿关门手势虽轻,但以武者的敏锐听力,燕横还是听出异样。

是铁门。

再看看四周墙壁。虽然漆成白色,但细看原来全是石砌砖墙,而且建得甚高,那上方屋顶横梁,几乎有两丈高。

又看看那排闭上的纸窗。

一股极强烈的不祥感,笼罩着燕横。

铁门上闩的声音,证实了他的预感。

燕横仗剑而起的同一刻,纸窗外出现成排的人影。

机簧弹动声。破风声。

一整团小黑影,快似疾风,穿窗而入!

黑影映在燕横眼瞳中,有如一阵黑色的死亡之雨。

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十一

武术上有所谓轻功,其实并不是如坊间想象的一种独立武功,而只是武道锻炼功法的其中一环。

轻功其实不外乎步法与身法的修练,追求移步冲刺的速度、距离、灵活性,再辅以跳跃力(包括距离和高度),说穿了都是发挥双腿肌肉力量和身体协调的功夫,基本原理与现代运动的跑步跳跃无异。世上并没有如传说中能令身体变轻,甚至越空飞行的那种奇功存在。

移动的速度距离,本来就是技击的必要基础条件,故轻功可说是每个武者的必修课——例如本书前文里,八卦门杜焱风所使的八卦步法,或者荆裂踏墙登上屋顶,都属轻功范畴。

个别武者因为个人体质和门派的技术习惯不同,对轻功的重视程度当然亦有分别。例如身材细小,又或者专长用短兵器的,往往需要依靠步法速度和距离变化制胜,自然较重视轻功锻炼;相反身高力雄的人,或者像擅用长兵器的峨嵋派武者,他们的战术往往是立稳阵地,以攻止攻,步法跳跃上的要求就比较低了,反而追求步势沉稳,坐马发力。

武道技击讲求全面的功力与技术,武者当然都不会专门去练轻功——就正如没有足球员会一味只练跑步一样。例外的是像邹泰这些专责刺探跟踪的武当派首蛇道弟子。因为前掌门公孙清最初设首蛇道,目的就不是为了用于武斗,部分弟子为此目的而牺牲,偏向于锻炼轻功,其他技艺功力不免有所荒废。因为这种牺牲,他们武功上虽不如其他同门,在武当派内却仍受到很大的尊重。

第九章笼斗

黑夜里祥云客栈四周的街道,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没有一个武当派的人,回答荆裂的挑战。

但是荆裂,还有下面院子里的岛津虎玲兰,都清楚感觉得到:武当的包围网正缓缓收紧。

——他们并没有要一对一决斗的打算。

荆裂当然明白为什么:这些武当人,今天的身份不是武者,而是复仇者。

对方至少有四人。而且这些人必然是特别挑选的精锐。跟荆裂过去五次与武当派的人交手截然不同,这次不是他选对手,而是对手来找他。这次他是被狩猎的那一方。

抢先集中攻击一个方向,杀出重围,乃是这种情景下的最佳战术——这等以寡击众的恶劣形势,荆裂在吕宋岛和满剌加海峡与海盗展开群战时,早就遭遇过了,哪里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荆裂唤起回忆,想想日间所见祥云客栈周围街道的地形,寻找最有利的突围方向。

——刚才唯一发话的武当人,声音来自东面正门那头。此人必是领袖,武功多数就是最强的那个,不用考虑。

——西面后门,是最接近也最容易脱出的路线。但对方早有派探子到来,想必已摸清这一点,定然也派了强手守备。

——南面,越过客栈,一出去就是细密的巷道。只要到了那儿,对方在复杂街巷间,较难合围夹击。最佳的选择。

荆裂心意一决,即向下方的虎玲兰示意。

此时虎玲兰也已经想到,这些物丹的杀手,是在城里跟踪着她才找到这儿来的,她心中恼恨不已。对方根本不知她跟荆裂的关系,这时必然视两人为同伴——何况她确实已经杀伤了对方一个探子。这张捕杀网里,她也是猎物。

但即使武当派不理会虎玲兰,她亦不会袖手旁观。

——谁要比我先杀掉荆裂,得问问我的野太刀!

向南突破!荆裂以日语向她说。

两人不再等待——这包围网再收紧一些就太迟了——同时拔步,一沿上方屋瓦,一在下面院落,向南面的那排房间猛冲。

呼延达那边!一把声音自黑夜的高处响起。那是首蛇道的弟子陈潼,正站在客栈对街的屋顶上,居高临下侦察敌人的举动。

东面正门的江云澜、西面后门的石弘、北面的李山阳,听见这声提示,即同时奔跑起来,赶往南面合击!

守住客栈南面的呼延达,早已拔出刃身灰黑的静物双剑。他知道以自己一人之力,不可能同时截杀上下方两个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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