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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边的人声和灯火更接近了。
江云澜恨恨地瞧着荆裂,心意已决。他左爪揪起孙无月尸身,右手断刃一挥,把孙无月的头颅砍了下来。荆裂二人不禁动容。
猎人。江云澜以断剑指着荆裂。留个名字。
荆裂。他说着,把雁翎刀垂下来。
他知道战斗已经结束。
别以为你这次胜利了。江云澜冷冷说。
荆裂看看地上那四具峨嵋武者的尸身。他点点头。我知道。
在武当派的霸业跟前,你不过是一颗挡路的小石头。江云澜垂下断剑。你继续吧。看看你还能像今夜这样挣扎多少次。
直到你们杀死我。荆裂把刀搁在肩上。或者我杀光你们为止。
就这么约定。
江云澜说时竟然在笑。那笑容并非讥嘲,而是发自真心。复仇虽然失败了,但他心底最深处,却隐隐有点庆幸。
——若不是以决斗武者的身份杀死他,不够痛快。
江云澜说完,提着仍滴血的人头,就转身奔入黑夜中消失。
荆裂在回味刚才的对话。他了解江云澜的感受。
那群人终于提灯笼寻到这巷子来。虎玲兰一阵紧张,转身举刀。
只见那些灯笼上,写着大大的江字。
是岷江帮的人。来祥云客栈寻找他们失踪的总管沙南通。
不是敌人。荆裂按着虎玲兰的手,让她把刀放下。
荆裂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伤痛和疲劳这时才一起侵袭而来。他感到身体像快要四分五裂,不支半跪而下。虎玲兰及时扶着,他才不至整个人摔倒。他用雁翎刀支着地,勉力跪定。
荆裂仰首。看见黑夜中的澄明月光。
——我生还了。
他心里默默对自己说。
——还有,对死去的同伴说。
第十一章同伴
燕横的意识终于回复,但还未张开眼睛。
他只感到身体像变得很轻,仿佛在空气中缓缓飘动。
青城派只修武道,从来不讲鬼神信仰。燕横也不知道,死后的阴间,是否就是现在这个模样。
如此的孤零。师父、师叔、师兄们,一个也看不见。
他心痛。假如就是这样,连一个武当派的人也没有打倒过就死去的话,倒不如当天就在青城山,跟同门一起死好了……
不,我不会就这样死的……燕横喃喃自语。
起来吧。一把声音传入耳朵。小孩子,还要赖床赖到什么时候?
这是燕横不久前才认识的声音。此刻却有一股无比温暖的亲切感。
他终于睁开眼。
看见一片很低矮的木板天花。
燕横深深呼吸,才能聚集力气撑起上半身。这时才发现,自己双手仍然紧握着雌雄龙虎剑,只是剑身都用厚布包裹了。
你就算昏迷了,还是死也不肯放开剑。那声音又说。他们怕你睡梦中会伤到自己,用布包着剑刃。
燕横侧过头,看见几乎满身都包着布带的荆裂,正坐在他旁边的另一张床上。
燕横左右看看,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感觉在飘荡。
这儿是船舱。
他又看着荆裂问:荆大哥……我怎么……
你已经昏死了三天。荆裂说。那毒药也算猛烈。幸好你中毒的分量很少。
燕横这时才渐渐回忆起,在马牌帮本部里身中那铁窗厅堂的陷阱,还有杀出囚笼的经历。现在细想起来,燕横不禁额上渗汗。确实是凶险万分。
荆裂拿起放在床边的船桨,来回抚摸着。
那夜他和虎玲兰被岷江帮的人救走时,他们还替他捡回了所有失落的兵器。
这船……是怎么回事?……燕横这时才终于放开剑柄,却发现手掌跟剑柄被黏住了。是数天的汗水和积存的血迹干结着。他很狼狈才把两柄剑都脱离手掌。
是岷江帮运货的大船。我们已经离开成都了,现在正驶在江上。
荆裂心里由衷感激岷江帮的人:当时虽然迫使了江云澜撤退,但夜里出不了城门,武当派的远征军还是可能找到他和虎玲兰。幸好有岷江帮平日走私货物的秘密通道(当然也要买通守城的卫兵),当夜就把他们跟燕横都送出了城墙外,日出后马上乘船离开。
燕横检视一下自己的身体。肩头的箭伤和几处轻微灼伤都包扎了,脸上被毒箭划过的地方也涂了药膏。左边身子还是有些软麻,但总算活动无碍。
你独闯马牌帮的事情,那位童大小姐都告诉我了。荆裂又说。
燕横一脸惭愧:都是我自己的错……荆大哥……
你的确错了。荆裂微笑。
对的……身负大仇,我还去管这种事情,几乎丢了性命……
我不是说这个。荆裂全无责备之意。你错在不够江湖经验。你去马牌帮之前,应该自己先去苦主住的那条街,问问他们的邻里,把事情真相打探个明白,那就不会被马牌帮那对混蛋父子骗了。
说到蔡昆父子,燕横不禁看看放在床上的双剑,又看看自己的双手。手掌上还积着血痂。
荆裂明白他在想什么。这是你第一次杀人?
燕横点头。
难受吗?
燕横细心想想。
想起王大妈那哀哭的声音。想起蔡昆父子说谎时的表情。想起自己被箭射、被火烧、被网罗,像头野兽般给围捕猎杀的情景……
他摇摇头。
荆裂心想:这小子很幸运。第一次杀的,是这种极恶的人。这种杀了也不会有罪咎感的人。
你还犯了第二个错误。荆裂说着,把船桨撑到地上,身子坐在床边。你应该找我一起去嘛。他苦笑一声又说:不过也算你走运。要是你回客栈找我,比一个人去马牌帮还要危险一百倍。恐怕保不了命。
燕横这才想起,眼见荆裂一身都是伤,自己竟然到现在都没有慰问他半句,不禁惭愧。
荆大哥,你那夜发生了什么事情?
荆裂用船桨支撑站起来,另一只手伸出,抓住燕横的手。
我们出去再谈。吹吹江上的风。你在这儿睡了几天,我看你睡得快要发霉了。
※※※
除了乘轿,乘船也是燕横平生首次。幸好这艘挂着岷江帮旗帜的帆船甚大,今天江上风浪又不急,燕横虽然身体状况不佳,也未感晕眩。
走在甲板上时,那些正在干活的岷江帮船员,全都停下了工作,向燕横恭敬作揖。他们都知道这位青城剑侠独破马牌帮,杀了那对猪狗不如的蔡氏父子的事迹。
荆裂和燕横并肩站在船边,呼吸那清冽的江风,瞧着沿江的秀丽景色。燕横想起自己近来连续两次出生入死,看见这平静的江边风景,有不知人间何世的感觉。
荆裂向燕横述说,当夜与武当派四个高手恶斗的经过。说到虎玲兰时,荆裂朝船首的方向一指。
燕横远远望去,看见岛津虎玲兰正背向他们站在船头,腰后仍然悬着那柄巨大的野太刀,一身朱红衣裳被风吹得飞扬。她手腿上也有许多处包扎着。
就是她吗?……燕横看着虎玲兰那优美英挺的站姿,不觉被吸引了。
——不知何故,燕横第一眼看见她的背影,就觉得她跟荆裂有点相像……
他当然没有向荆裂说出这个想法。
荆裂又继续描述那夜的死斗。讲到四位峨嵋武者如何壮烈牺牲时,燕横联想起青城山上被武当屠杀的同门,不禁扼腕叹息。
可惜我没能跟他们相识……燕横难过地说。
是的……荆裂的脸容也变得沉重。他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再说:叶辰渊找不到我们,此刻必定已经向峨嵋山进发。
荆大哥……你猜孙前辈等人这次战死,会令峨嵋派的余掌门改变心意,奋起跟武当对抗吗?
荆裂摇摇头。
太迟了……余青麟说要跟武当结盟,骨子里不过是害怕武当。
他远眺江面上的波纹。
武者一旦弃守自己的骄傲与尊严,就再难重拾斗志。
燕横细味着荆裂这句话。他同意点点头。
荆裂瞧了瞧燕横的神情,微微一笑,突然一记右拳朝燕横头上打去。
燕横正专心思考刚才那句话,没有提防,无念无想之下,却自然伸出了左手,把荆裂的拳头挡住。荆裂只是试招,那拳头上其实并未贯劲。
进步了。荆裂收拳笑说。我之前说的心法,你经过这一战,已经入门了。
燕横看看自己的手。那夜的战斗里,他后来虽然已经意识不清,但现在隐隐记得,当时自己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就模仿师父何自圣,使出雌雄龙虎剑的招式来——过去他连握双兵器比试也没有试过一次,实在想不透何以自己能够做到。
那种突然武功跃进的兴奋感觉,令他心跳加速。
——虽然,听完荆裂与武当兵鸦道刺客战斗的描述,燕横知道自己跟武当派的距离还很远。
这时一人走了过来,正是岷江帮的大小姐童静。她已没再穿那套华丽的武服,改为一身素蓝,发髻衣饰也多了点少女气质。身上亦没佩剑。
燕侠士,你醒来了!童静已没有初次见面那种骄蛮的表情,代之是恭敬。她比燕横还小,当然不能叫燕横作少侠。身子觉得如何?
好多了……燕横抱抱拳。他回想起那夜,童静死守正身陷捕兽网的自己,心里十分感动。再看童静那英气的美丽眼睛,正仰慕地瞧着自己,又不禁脸红。
童静的脸也红了。她想起那天燕横倒下时,她不得已一把抱住他的身躯。当时刚脱险境,没有觉得一点尴尬,但现在回想却有些难为情。
——不知道他那时候,是不是真的已经全无知觉呢?……
童静想起一件事情。她从腰间布囊取出一物,递给燕横。那是一块摺叠得整齐的青色汗巾,布质很普通,上面刺绣着一只飞鸟。
是在临出城前,王大妈托我转交给你的,感谢你为她报了大仇。她说自己家贫,无以为报,只有把她这亲手绣的汗巾送给你留念。童静说着时有点哀伤。我想这汗巾,她原本是为儿子阿勇绣的。
燕横接过那汗巾,以指头抚摸那刺绣的鸟儿图案。
看着它,燕横只觉身上所受的一切伤痛都值得。
我还有一件事情要说。童静的脸显得很严肃。应该说,有一件事请求两位。
童小姐,请尽管说。燕横有些意外。
童静突然就在甲板上,朝燕横和荆裂跪了下来。
请求让我跟你们学武!
燕横慌忙上前扶起童静,却又想到不好意思碰她,手伸出一半就停住。倒是荆裂很自然地伸手托着她的上臂。瘦小的童静,被他轻松一托就起来了。
我……怎么……燕横结结巴巴。我哪有资格当人家的师父?别说笑了……
我自小就爱刀剑,跟过许多师父习武。有帮会里的好手,也有爹替我聘回来的武师,少说也有二三十个。童静恳切地说。我自以为集了这许多家数,已经略有所成。但当晚在马牌帮里看见燕侠士的剑法,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剑。在这正宗武功的面前,我以前学的那些,连小孩玩意儿都比不上,全是浪费光阴。
荆裂听着童静说话,感到很有趣。
——想不到这女孩,竟是个小武痴……
可是你也用不着……燕横摇摇头。
两位有所不知。我爹既是岷江帮帮主,我一生也有这江湖帮会后人的身份,世上没有一个名门大派会愿意收我作弟子的。童静的双眼闪出坚决的意志。这次有缘遇上你们,我是决不会放过这机会的!
燕横不知如何是好,瞧着荆裂,希望由他出口拒绝。
你得知道……荆裂向童静说:我们此后将要穿州过省,四处漂泊。你要跟我们学,就得跟着我们走。
我知道。童静用力地点头。
此外你也应该晓得,我们两个都是武当派的仇敌。跟着我们,凶险非常。
我也知道。
荆裂抚抚下巴的短胡。他指一指燕横。
还有一件事情你未必知道:要习得像他这样的剑技,不是你愿意学就行。要具有『先天真力』的天分。你以前学不好,也许不是你的师父差劲,而只是你没天分。
这句话终于令童静动容。但不一会儿,她又咬了咬下唇,眼睛恢复坚定。
有没有天分这回事,得要练过才知道。童静说时的表情像个小男孩。
荆裂听到不禁又笑起来。他朝燕横说:她有点像你呢。
燕横和童静一听见,脸颊再次涨红起来。
要我们教你,就得答应一件事。荆裂正色说:即使只是教了一天,我们要是觉得你没有这种天分,就会叫你走。我们叫你走,你一句话也不得再说,就得走。
童静兴奋不已,笑容灿烂,猛地点头。
荆大哥,你不是认真的吧?燕横愕然地问。
荆裂却没回答他,拿起船桨转身就走。
还有答应一件事。荆裂走着又说:别叫我们师父。
他回头一笑:我们还年轻呢。叫声大哥就行了。
荆裂丢下他们,往船头那边走过去。
虎玲兰还是站在船首,默默地吹着江风。
你有什么打算?荆裂站在她旁边问:要回去萨摩吗?
虎玲兰仍然沉默。两人无言站在船头。
好一阵子之后,她才终于开口:我已经回不去了。她转过头,直视荆裂。除非,带着你的头颅。
荆裂不以为意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