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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荆大哥教我,我一定进步得更快。
她不想再看,脸转过另一边,看见虎玲兰正独自站在岸边,观赏那山水风景。童静拾起放在一旁装清水的竹筒,走了过去。
“要喝吗?”童静把竹筒递给这位比她高了一个头的美女剑士。
“谢谢。”虎玲兰接过。她拔开竹筒的塞子喝了口水,眼眸仍不离大江对岸的山色。
这么一个健美、一个娇小的一对英气女孩,并肩站在岸边,正看管着小船的“岷江帮”船夫,禁不住偷看着。
童静看见虎玲兰目光的方向,也瞧往对岸。
“好美。”虎玲兰再次赞叹。
“你的家乡……”童静好奇地问:“没有山吗?”
“当然有。”虎玲兰瞧着她微笑说:“不过很不一样呢。我们鹿儿岛的山,会喷火的。”
童静从来没有听过山也会喷火。“是吗?是怎样的?”
“喷起火来,山上的整片天都变成红色。”虎玲兰一想起家乡,怀念之情泛在脸上。“好危险的啊。远远看着,也会令人觉得很厉害。可是也很美。”
童静听着,心里想象那火山喷发的图画。然后她又看看虎玲兰那健康美丽的英姿,心想:就是那样轰烈的山底下,才会孕育出这样的女孩子吧……
“好想去看看……”童静向往地说。
“你还这么年轻,有机会的。”虎玲兰看着她,笑得动人。“我刚才看见你很努力地练习呢。不错啊。”
得到这位高强的姐姐赞赏,童静特别高兴,刚才跟燕横吵嘴的郁闷一扫而空。“我很喜欢剑的啊。”
虎玲兰牵起童静的右手,把她手上那柄钝铁剑拿来细看。“这中土的剑,跟我们日本的很不一样。我看见你在学它的用法,也十分不同。”
她把剑交回童静的手,然后举起木刀。
“虽然武功不一样,我想我还是可以指点你一下的。”
“可以吗?”童静一双大眼睛发亮了。“谢谢你啊!”
“为什么要道谢呢?我们是……”虎玲兰想了一想正确的汉语说法。“……同伴。”
童静高兴得牵着虎玲兰的手。这时她才发觉:虎玲兰的手掌,掌背皮肤柔滑紧致,但里侧的掌指,却满是苦练刀剑积累的厚茧。
她们正要开始时,虎玲兰却忽然收起笑容,眺望向大江的远处。
虽然隔着雾气,但生于岛国,出海经验丰富的她,一眼就看见上游处有异样。
“有人来了。”虎玲兰说。童静也瞧向江上。
石滩另一边的荆裂和燕横也都停下刀剑,一起望向江面。
不一会儿,三艘大船破雾出现,正驶靠向泊在江心的“岷江帮”货船。
三条船上,同样挂了“岷江帮”的旗帜。
虎玲兰感觉到,握在她手里那童静的手掌,变得僵硬了。
“我知道。”童静木无表情地垂下头来。“来找我的。”
◇◇◇◇
“我们“岷江帮”本来就没有继嗣的规矩。我只得这个女儿,更是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帮主之位传给她。我童家虽不是什么体面的门户,但我只盼这女儿活得平安快乐,长成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将来嫁一个有出息的汉子,也就心满意足,所以替她起个“静”字作名字。”
在那大船的甲板上,摆下了一桌丰盛的宴席,河鲜牛羊,蔬菜果品,堆满了十几碟,当然还有好酒。宴席上方撑起了遮荫的布幕。
坐在主位的“岷江帮”帮主童伯雄,说着便朝在座的荆裂、燕横和虎玲兰举杯,一饮而尽。荆裂和虎玲兰豪爽地回敬干杯。只有不太会喝酒的燕横,尴尬地举起茶碗呷了一口。
燕横禁不住又偷偷瞧向站在船尾远处的童静。她正纳闷倚在栏杆,一手托着圆鼓鼓的腮,另一只手拿着把小刀,赌气地一下一下刻在栏杆上。
她的父亲童帮主只有四十上下年纪,脸容五官颇是俊朗,只是长期行走江河,脸色晒成极黝黑。一把长髯梳理得整齐,加上那高壮的身材和甚为讲究的衣冠,坐在席上气势不凡,不愧为统领千人帮会的一方豪杰。那双和童静颇相似的大眼睛亮如星斗,显出其精明干练的本色。
三人喝罢,旁边的帮员又马上为他们添酒。童伯雄叹息,又接着说话。
“可是上天作弄,我这个女儿,天性就跟这个“静”字丝毫沾不上边儿。童某早年丧偶,又长年在外主理帮务,不免对她太宠爱了。她要学武,我就千方百计找最好的师父给她。唉,整个“岷江帮”上下,就只有这个女儿,让我没半点儿办法。”
燕横心里不禁暗地同意。
荆裂一边听着,一边却已提起筷子吃起来。面对这位成都第一大帮主,他没有半点客气。倒是他身旁的虎玲兰,自小守武家贵族的礼节,只是静静坐着,双手捧住酒杯。
“别介意,我们边吃边谈。”童伯雄微笑示意,却见燕横和虎玲兰还是不好意思起筷,也就自己先动筷夹菜吃起来。两人这才开始吃。
吃了几口,又呷了口酒,童伯雄继续说:“其实童某两个月前已经回到成都,并得知女儿跟着几位侠士修行的事情……现在才来拜访,请见谅。”
“你是想等女儿练得厌了,或者太辛苦受不住,自行回家吧?”荆裂笑着说,嘴里还在嚼着牛肉。“可是等了这么久,还是等不到她回家,心里着急了;又知道我们的船来到这里,似乎快要离开四川省,才急着来找她?”
“我就知道荆侠士阅历过人。”童伯雄拱手微笑:“可别误会童某怪罪几位啊。小女能得荆侠士,还有这位青城派名门之后亲自教导,实在是几生修到的福气。可是……静儿心性实在骄横,又没有待人接物的经验,我只怕她在外容易闯祸。”
“女儿是你的。何况她这么小,你要带她回家,我们可是没有半点说话的余地。”荆裂边吃着烤羊腿边说。“带走了你女儿,事前事后也没有向你这位父亲大人知会一声,是我们不对。就罚我一杯吧。”说着又拿起酒杯干了。
童伯雄也举杯回敬:“荆侠士果然是通情达理之人。几位请不用忧心,我帮那条货船,照旧让几位使用,高兴用到什么时候都可以。要是想上岸改走陆路,车马盘川亦请尽管吩咐我的手下打点预备。”
燕横听到童帮主要带走女儿,不禁又再瞧向童静。他虽然不大喜欢她的个性,但毕竟是许多天以来一同旅行修练的同伴,想起来她更在“马牌帮”总部里救过他的命。现在突然就要分别,燕横不免有些伤感。
虎玲兰也是一样。她对这个好武的小妹妹颇有好感,想到要分手,她再吃不下咽,慢慢放下了筷子。
“童某还有些事情想跟燕少侠说说。”童伯雄很恭敬地朝燕横拱拳,教燕横受宠若惊。“青城派的事情,童某已然听闻。少侠和荆侠士与武当派的恩怨,我也略知一二。燕少侠以后的打算,童某大胆猜想:是否要凭一己之力,向武当派讨回公道,并且重振青城派的门墙呢?”
燕横铁青着脸,没有言语。这等豪情壮志,在荆裂这个同伴面前还说得出口;但是对着童伯雄这位老江湖,燕横自忖不过是武林中一个无名小卒,可说不出这等大口气的话。
不过他不说也等于默认了。
“本来童某只是一介草莽江湖,对这等武林争雄的事情无置喙的余地。可是老实说一句,燕少侠,你不觉得这事情太渺茫吗?”
童伯雄说着站了起来,走到船边。那江风吹得他长髯飘飞,沧桑的眼神望向江岸。
“男儿生在世上,求的不外乎权位富贵,还有世人的尊敬。燕少侠的武艺,在“马牌帮”一战已经证实了,在武林中也许未闯出名堂,但在我等江湖人眼中,如此武力已经不是凡人所能。这等非凡的才具,却浪掷在互相杀戮的仇怨之中,不是太可惜吗?”
童伯雄走到燕横跟前。
“童某有一请求:如蒙不弃,童某愿以小女许配予少侠,并授以少侠副帮主之职,统领“岷江帮”千人帮众。再待十年八载,童某年迈力衰,其时你亦必然继任帮主之位——“岷江帮”即使无家族传位的传统,但以少侠的武功,又是童某的女婿,全帮上下谅亦无一人反对。”
燕横简直惊呆了。他急急望向童静。她站得远,并没有听见。
“这……这……”燕横未沾一滴酒,脸却涨红着,忙瞧向对面的荆裂求救。
荆裂对这番话也是意外得很,想不到童帮主竟如此直接。宴席四周的“岷江帮”众人,听到帮主竟突然提亲,亦是一般惊讶。
可是童伯雄早在成都出发时已有这样的打算:女儿能够交结到燕横这名门大派的传人,实在是难得的缘分——青城派还在时,“岷江帮”千方百计想攀一点点关系都不可能。青城派今天虽已灭亡,但青城弟子的身份,在江湖人眼中仍不啻贵族王孙。燕横独破“马牌帮”,亦足见其武艺胆识和人品气魄。既得这等佳婿,又可替“岷江帮”添一员年轻的猛将,童伯雄深信乃是千载难得的机会,万万不可错过。
“童某知道,静儿的个性不是那么讨人喜爱。不过女孩子嫁了人,自然会变乖的。”童伯雄远远瞧着女儿微笑。他又朝大船两旁一张手。燕横看过去,那停泊在旁边的两条护航船,帆高船坚,甲板上满是百数十名雄赳赳的船员帮众,两面“岷江帮”的青色大旗高悬,在风中猎猎飞扬,气派无异官家的水师战船。
“少侠也见识过我们城里“满通号”赌坊日进千金的盛况了吧?那也不过是本帮一家小生意而已。这等大船,我们在岷江和大江上下共拥有五十余艘,包揽了川中一带以至出川往外省的河运,连官府也得给足面子。童某大口气说句:“岷江帮”虽不算富可敌国,但这帮主的地位,也可称一方豪雄。他日少侠统领“岷江帮”,必更能大展拳脚,也是不枉此生的一番大功业。”
童伯雄极力游说,显示了十足的诚意。
荆裂和虎玲兰对视一眼。他们想起当日岛津守护许亲之事,也是相似的景况,两人不禁有些尴尬。
“荆大哥……”燕横站起来,再次向荆裂求救。
“这是你自己的事。”荆裂淡然说。“你的人生要怎么走,别人帮不上忙。你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跟童帮主说吧。”
燕横再看童静,见她正好奇地望向自己这边,直觉告诉她他们正在谈论自己。燕横害怕她会听到片言只语,也就请童伯雄走到船首说话。童伯雄亦示意帮众不用跟着来。
“童帮主,我读书不多,客套的话不懂说……”燕横到了船头,望向前方的大江,深吸了一口气,壮起胆子说:“童帮主的盛情,晚辈不能接受。”
童伯雄双眉垂下,甚是失望。
燕横急忙又补充说:“请别误会,这跟你女儿无关,也不是我看不起“岷江帮”。我只看这大船的气派,就知道贵帮多么富有。对我这个身无长物的穷小子,童帮主提亲,大概就像天上掉下来的富贵吧?”
他接着拍一拍身后的“虎辟”剑柄。
“我身上虽然没有值钱的东西,却还有剑。剑,是师门赐给我的恩德。我的名字,也是师父起的。假如在富贵跟前,就能忘掉师门的血仇,我还有资格当“岷江帮”的副帮主吗?还有面目去统领别人吗?”
听了这话,童伯雄动容了,失望之情瞬间变成了敬佩。
“帮主没猜错。晚辈已经立誓,要复兴青城派,要向武当派报仇。但帮主你却说错了。我凭的不是一己之力。”燕横指向荆裂。“我还有朋友帮助我。是有着共同志向的朋友。他帮我,就是因为相信我的誓言。如果我半途而废,那不只是背叛了自己,也背叛了他。”
荆裂一边在喝酒,一边瞧着两人。虽然听不见半句,但看见比燕横年长几乎三十年的童伯雄那敬重的神色,他不禁微笑。
——荆裂当然一早知道燕横会有什么答案。他从来没有担心过。
童伯雄凝视燕横良久,没有说一句话。
燕横有些不自在,朝他拱一拱手:“童帮主,得罪了……”
“我看来像有半点不高兴吗?”童伯雄捋一捋长须,豪迈一笑:“是有点失望。可是我高兴。”
他搭着燕横的肩头。
“看来我童伯雄半生,至今还没有看错过一个人。”
燕横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发,始终不脱少年的腼腆。
“对了。童某此来,除了接女儿,也有一个重大消息带给几位侠士。”童伯雄说。
燕横眼睛一亮:“是关于……武当派的?”
童伯雄点点头。“不是别人,正是武当派掌门——消息说,他独自一人离了武当山,西往关中。”
——武当掌门!
“关中?……”燕横不熟地理,心里疑惑。他马上招手,示意荆裂和虎玲兰过来,并向他们述说。
荆裂听了,兴奋地紧捏拳头。
“关中……”荆裂说:“华山。”
天下“九大门派”里,惟有华山剑派,坐镇陕西关中。
也可算是巧合,此地往关中,路途并不甚远: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