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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道狂之诗-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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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归元堂门前,看见内里众青城派道传弟子都佩了剑,气氛森然,武当三人却全无动容,仍是神态自若地步进。他们仰头瞧一瞧巴蜀无双的牌匾,这才看着坐在匾下一身白袍的何自圣。

叶辰渊上前两步。他这次拱手行礼,比刚才对宋贞恭敬得多。

久闻青城山上住着一头猛虎。今日得见,所言非虚。叶辰渊说。

何自圣并没回答,只是以一双灰目打量着叶辰渊,良久才伸出手掌,示意对方就座。

燕横当然不是第一次看见其他武林门派的客人。可是过去来访的,都只是附近地方一些小门派,上青城来送送礼拉拉关系;今天到来的,却是鼎鼎大名的武当派剑士,他心里实在紧张。然而此刻燕横听见,连武当派副掌门亦对师父如此恭敬推许,不免感到一阵骄傲。

他偷瞧师兄张鹏。张鹏嘴角在微笑,看来也是一样心思。

武当三人坐定,又有仆役送来清茶果品。宋贞和江云澜各自介绍自家人,这时才知道那第三个身材古怪的矮汉名叫锡昭屏。

交换了一些客套话之后,宋贞知道是时候入正题。

武当、青城两家皆出于道门,又同列『九大门派』,这么多年来却少有联系,今日聚首实在难得,往后也应当好好交结联谊。宋贞说。未知叶副掌门这次远来四川,除了光临敝派,一叙武林同道之谊外,是否有其他要务?

叶辰渊没有答话,也没有表情,只是一直瞧着何自圣。

在旁的江云澜却插口。他指着上头的牌匾说:这四个字写得苍劲有力!『巴蜀无双』,真好,真好。说时竖起一只大拇指。

在堂内的众弟子,也不其然瞧向牌匾,脸上泛着傲然的神色。

不过『巴蜀无双』这句话嘛……江云澜继续说。峨嵋派的人听见了,不知有没有意见?

宋贞、吕一慰、陈洪力和众弟子皆愕然。峨嵋派亦位列九大派,同在四川境内,历史和名声都绝不输于青城派。青城前代掌门凌丹阳当年亲书这巴蜀无双四字,原意其实只是指青城在剑法上独步一省——峨嵋派以枪棒称雄,剑术较逊于青城,省内人所共知。

峨嵋派得知这牌匾后,自然生起误会,两派由此不和。青城派写这四个字虽然有点理亏,但既然已挂了上去,断无再拆下来之理。多年来两派曾好几次交流斗武,互有胜负,但也因为这长期的竞争,两派的武功俱有所长进,声名比往日更盛。后来何自圣的师尊,上任青城掌门吕存忠,铸了一杆金枪送赠峨嵋,两派恩怨这才消解。

宋贞不知江云澜突然问起这事,是何用意,一时答不上口。

其实武林中争雄斗胜,本来就是家常便饭。江云澜又说。『巴蜀无双』,确是写得好。可是请问何掌门,贵派有没有想过,要把这牌匾改一改,写做『天下无双』?

坐在何自圣身旁的陈洪力失笑:『天下无双』?呵呵,谁有这么大口气,我倒想看看!

宋贞忙打圆场:我们陈师兄的意思,是说天下之大,武林门派众多,能人辈出,谁又有——

江云澜打断他:其实你们要挂块『天下无双』的牌匾,也不难。

不难?宋贞疑惑。

众青城弟子都瞧着江云澜。燕横心中隐隐觉得,江云澜的语气甚是不妥。

江云澜却是谈笑自若。

只要青城派改一改招牌,叫『武当派青城道场』,那就是真正的『天下无双』了。

宋贞、吕一慰、陈洪力,全都呆在当场。

燕横等十六个道传弟子当然全都听明白江云澜的说话。

——武当就是天下无双。青城若臣服于武当作其分支,也能沾点光。

对于武者,没有比这更侮辱的说话。

十六人一个个血气上涌,全都怒目盯着武当三人。有几个已经伸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

面对这种侮辱,武者的解决方法通常只有一种。

何自圣却没有怒容。他只是非常慢、非常平静地问:

假如我拒绝呢?

他问时并非瞧着江云澜,而是叶辰渊。

叶辰渊从衣襟内掏出一件东西。

那是一块看来已经非常古旧的木头,因年月而变成深褐色。上面刻着一幅太极图,还有一个篆体的武字。

本派姚掌门号令,着我等与青城派较量。叶辰渊举起木令牌。以印证我武当派武术,天下无敌。

天下无敌。就是这四个字。

简单得要命。

世上的练武者,谁没有梦想过这四个字?但又有多少人有胆量宣之于口?

叶辰渊说的时候,似像理所当然,仿佛只是陈述一件人所公认的事实。

宋贞当场呆住了,不知该再怎么回应。他仍然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此疯狂的说话,竟然出自名门正派堂堂一位副掌门之口。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了?这……这……大家是武林同道,本该——

一只举起的手掌打断了宋贞的说话。

一只只有四根指头的手掌。

何自圣笑了。笑得脸上都皱成一团。

笑得比他愤怒时还要可怕。

剑士的血已然沸腾。

◇◇◇◇

玄门舍东侧教习场上,日正当空,刚好正午时分,蓝天只有几丝白云,跟昨日的阴雨天截然不同。

燕横想起,昨天自己下山试剑,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虽只一日之隔,却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这两天发生在他身上和眼前的事实在太多。

所有青城山门弟子也都到齐了。全青城派二百余人,团团包围着教习场。

三十多个黑衣的武当派弟子站在西首,青城派的人全都向他们投以敌视目光。但武当众人似乎已经习惯这种场面,完全不为所动。

宋梨也都到了。本来这种比武场面,家眷不应在场,但宋梨身份特殊,而且众人早就把注意力集中在武当众身上,并没有人来赶她走。

她看见侯英志站在大伙儿里,便挤过去他身边。

小英……发生了什么事?宋梨一脸好奇。

侯英志没看她一眼,紧盯着对面的武当众。

武当派的人。要来挑战我们。

什么?武当?……他们不也是正教中人吗?为什么……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宋梨见侯英志牢牢盯着武当众,神色甚为紧张凝重,也就不敢再问了。

侯英志其实并不是紧张。他只是想观察这些武当人马的行动举止,看看能否从中判断他们的斤两,又或是武功属于哪种路子。这是沉醉于武道者的本能。

站在师父后头的燕横也是一样。这次挑战,对青城派绝对是个大威胁,但燕横还是难免有点期待与兴奋:能够看到前辈如何发挥青城武术对抗外敌,又有机会窥见武当这等名门大派的武技,实在是很难得的机会。

——武道,毕竟是在人间的斗争里产生的。

宋贞上前,走到教习场中央,高声向武当阵营说:我们就比试三场,如何?

什么三场?婆婆妈妈的。江云澜冷冷说,刚才的笑容早已不见。要比,就比到其中一方完全服输为止。他环视教习场的青城众弟子,又说:你们若要一拥而上,来个群斗,我们一样奉陪,也不嫌你们人多。

我们这是比武。宋贞皱眉。你道是市井流氓的械斗吗?

比武也好,打架也好,有什么分别?就是看谁赢谁嘛。

宋贞也不再跟他纠缠。你们是客。第一阵,就先让你们选人出场。他口中说得好听,但其实心里早盘算过,后选的一方其实比较有利,可以先看看对方派出什么货色,才决定派谁出去比较有把握应付。

江云澜瞧瞧那矮汉子锡昭屏。

锡昭屏会意,踏着稳健沉实的步伐进场。

——他们完全不用商量,看来在上青城山之前,早就计划好一切了。提早上山,也是让青城派没有准备的时间。

宋贞见这锡昭屏进场,还是没有拿兵刃,便问:你们第一阵是要先比拳法吗?

锡昭屏摇摇头。没关系。你们的人要是想用兵器,我徒手来对付也行。

场边的青城弟子哗然。

——这武当山来的家伙,竟然如此托大,实在太看扁青城剑法!

宋贞回顾身后十六个道传弟子,心中在考虑着。

对方只派了个三十岁不到的弟子出来,自己这边也决不能派个辈份相差太远的,而且当然要精擅拳术——堂堂青城派,假如真的派人用剑,跟一个手无寸铁的对手比武,岂非大大折损门派的名声?

宋贞的目光最后落在儿子身上。宋德海也瞧着父亲点了点头。

然而这么重要的决定,还是要掌门才有权作出。

何自圣坐在一把竹椅上。身后的大弟子俞思豪,双手恭敬地捧着一个长形的大木匣,木色甚为古旧,上面雕刻了龙虎相争的图纹。

德海。何自圣呼唤。他与师弟宋贞心意相同。你出去跟他走一路拳法。

宋德海大声应答:是!把腰上的长剑解下交给身边的师弟,走往教习场中间。

在这群高级道传弟子里,五弟子宋德海一向被认定为天份最高的一个,武功修为早就超越了大师兄俞思豪。宋贞的盘算是:这第一阵,马上就派这个最强弟子出手,只要一举取胜,大挫武当派的锐气,说不定对方会就此知难而退。

青城派虽不以拳腿搏击扬名,但派内好几路剑法,皆可演化成徒手招术。特别是一套短剑法上密剑,讲求近身短击格斗,空出来的左手也要辅以擒拿掌打,其招式完全能以掌代剑换成拳路,而宋德海的上密剑正是练得极精;师叔陈洪力本身精擅拳掌,见宋德海有拳术格斗的天份,早就把自己数十年心得倾囊相授。宋德海实已是青城山上徒手拳法的第一人,出战这首阵最适合不过。

宋德海每踏一步,暗中已在调息呼吸,身体四肢的许多肌肉也都随之一张一弛。到得场中央时,他全身筋肌已都暖起来,呼吸血脉通畅,进入了战斗状态。

场边的宋梨看见兄长出战,不禁咬着嘴唇,一脸忧心。

燕横和侯英志受教于这位五师兄已有数年,当然深知他武功比自己高出了多少班次,对他代表青城出战,充满信心。

那武当派的锡昭屏,神色极是轻松,慢慢解开了腰带,脱去那件黑色宽袍,袒露出上半身子。

青城众人看见这身躯不禁一懔。只见锡昭屏方胸圆背,身材甚是厚硕,奇特的是各处骨头关节皆呈方角突露出来,仿佛皮肤底下镶嵌了什么异物,特别是右边肩头,隆起了大大一块,布满坚实的肌肉纹理。两条手臂自肩至指,表面色泽有点诡异,近看才知原来全部结满了厚茧,有如鳞片。

武当派拳术素以柔拳著称,尤以三丰祖师观蛇鹤相斗,创出以柔克刚、舍己从人的内家武学太极拳,更是名满天下。但是宋贞看此人的异形身体,却完全是过硬的外门武功特征,练出这种古怪躯体,更完全违背武当武术兼重养生的主张。

宋贞不免有点怀疑:难道这帮武当弟子是冒充的?可是看他们的衣饰兵器,加上叶辰渊此人及其手上令牌,又似乎假不了……

宋德海和锡昭屏两人相对而立。既然已经不是什么友好切磋,两人也不行拳礼,眼神一交接,已各自摆好架式。

宋德海摆的是正宗上密剑架式,前锋右掌往前探路,指尖隐然直指对方眉心;左掌保护中线心胸要害。因为用的不是利剑,要杀伤对手需要更重的劲力,故此马步比用剑时略为低沉,但又不失灵动。

好!宋贞心里在赞赏儿子。

但见那锡昭屏的架势却甚古怪,同样是右边身子在前,但那硕大的右肩高高耸起,腋下夹紧,肘关节紧密收折,肩臂那些突露的关节骨角,竟然有如木工的榫臼般拼在一起,凹凸处无缝扣合,整条曲起来的手臂,就像变成身前一面肉盾,当中全无虚隙。长如猿臂的左手则松松地垂在后旁。

锡昭屏的马步比宋德海坐得更低,身子完全侧向宋德海,头脸下垂躲在那隆起的右肩头后面,乍看他的上身,有大半边身体在那面臂盾的掩护下。这样的拳法架式,可说前所未见,也只有这样奇异的身躯才摆得出来。

宋德海从没想过,世上有人能这样以臂作盾。他空架着一双剑掌,却发觉对方防守严密,自己无处出手。

怎么样?锡昭屏竟有余暇说话。我在等你呀!好,你不过来,那我先动手了。

他说着时双腿足踏麒麟,侧身急步冲过去,以那面臂盾在前开路,看来是要硬生生靠撞向宋德海。

宋德海见对方一条右臂练到这般怪异,这具臂盾必甚结实,正面攻坚定然要吃亏。对付侧身马步的敌人,绕向其背侧盲点进攻是最佳策略。宋德海步踏三角,斜走向左,左手一个杀掌从内向外劈往锡昭屏耳旁——但这只是虚击,实际是掩饰下路那招瞄准对方腰肋的插掌。

但他忘记了,锡昭屏这面臂盾并不真是一个盾牌,也是一条能活动的手臂。

锡昭屏那臂盾松开,高高耸起坚硬的右肩,硬接了宋德海没有贯劲的左杀掌,紧接一个沉肘,又把那攻来的右插掌也撞开,时机恰到好处,仿佛能够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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