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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近距的头撞,正常来说避无可避。
——但说到擒拿缠斗的经验,荆裂可是比锡晓岩多出数倍。
锡晓岩一动,荆裂已感知他意图。荆裂迅速往后大踏一步,反借他的前冲之力,左手猛向斜下方拉扯他握刀右腕!
锡晓岩头撞未到半途,却被拉得歪向一方,身体失去平衡,这头撞招式马上失去力量。
锡晓岩快要失足俯倒,急忙进马,大力踏一个前弓步稳住身体!
荆裂早将他这反应也计算在内,右足低踢出去,脚内侧扫往锡晓岩的前锋脚膝弯!
——此扫脚乃南海虎尊派特征的南方拳术下路踢法,再揉合荆裂海外习得的多国摔跤技艺,既准又稳。
再刚健发达的身体,关节的抗力还是有限度。锡晓岩虽尽力沉腰坐马,但荆裂左爪擒扯,早就令他重心前倾,这脚一踢在锡晓岩膝后弯,膝关节登时屈曲跪了下去!
荆裂抓着这黄金机会,以自身为轴向左旋转,身力带动左臂,再次发力拉动锡晓岩。锡晓岩本就失去平衡的身体,给这旋力带得离地,猛向横摔了出去!
锡晓岩只觉天地倒转。
那横壮身躯所飞方向,正是屋顶的檐边,瞬间半边身子已经越了过去!
虽然只是两层楼的屋顶,但加上荆裂的摔投威力,锡晓岩如跌落地上,冲力将等于从四、五层的楼塔堕下,不死也得重伤!
在这生死一线的刹那,锡晓岩脑海蓦然闪现兄长锡昭屏的脸。
是在半年前。武当半山的战玄武场里。哥哥出发向四川远征之前,他们兄弟俩最后一次练武。
先是锡晓岩用木刀,逼得哥哥一筹莫展——连锡昭屏也不敢用他那刚如岩石的右手臂盾,去硬接弟弟的阳极刀。在木刀之下,他只有退避的份儿。
接下来两兄弟只用拳脚较量。最初仍是锡晓岩用那长臂的阳极拳,在长打远攻中占了上风;但锡昭屏把握一次机会抢入近身,两仪劫拳全力发挥,弟弟就再招架不了,被狠狠摔倒在地。
那时锡昭屏皱眉摇头。他自己限于天资和身体特质,没能修习太极拳,所以对两年前就有这机会的弟弟很是羡慕。
但两年下来,锡晓岩却因自己的倾向和性情,只专精去钻研太极的刚阳发劲之法,而怠疏了听劲化劲、擒摔缠打的柔功。这固然练出了强猛的阳极刀和阳极拳,但却流于单纯偏废。
锡昭屏那时摇摇头说:一条铁链有多坚实,能够抵受多强的拉扯,是要看它最弱那一环。你的长距刀法虽强,但要是被闯过抢入身来,你不练近身扭打,终究要吃亏。那时锡晓岩不以为然,笑着抚摸木刀:那得等有人闯得过我的刀再说。现在快将飞出屋顶这一刻,锡晓岩终于也相信兄长所说。
——同时心里充满了对哥哥的怀念。
师弟!
一记令他清醒的暴喝。
一长物映入眼前。
是李侗倒转了缨枪,将枪尾猛地伸向人在半空的锡师弟!
锡晓岩在这危急间断然弃了长刀,伸出异常的长臂一抓,仅仅捉住枪杆最末端。
他身体本就不轻,这一摔力度又强,再加李侗身处站不稳牢的斜斜瓦面,被锡晓岩连人带枪也扯往屋顶边上!
但他死也不会放开这枪杆。
陈岱秀眼明手快,一手抓住李侗后心衣衫;双手受伤的焦红叶亦用臂弯抱住李侗。两人合力,这才将他稳住。
李侗用上习枪多年修得的强劲握力与臂力,锁紧那已经变弯的枪杆,终于止住锡晓岩飞跌之势。
锡晓岩右臂随即贯劲,借枪杆发力一挺腰肢,这才弹回来屋顶边上跪定。
他抬头。
七、八步之外,荆裂把雁翎刀搁在肩头,头上绑着已染成鲜红的布条,手腿多处也都在流血。夕阳照映,勾出他那傲然挺立的身姿。
他也正在冷冷俯视锡晓岩。
锡晓岩又看见,虎玲兰提着倭刀,站到了荆裂身旁。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好像就会自然互相守护依存。虎玲兰也跟荆裂一样,额上结着血迹。她反射着金黄阳光的明亮眼睛,正以信赖的眼神瞧向荆裂。
锡晓岩支在瓦面上的左手,将一块瓦片捏得粉碎。
绝对的屈辱。
锡晓岩除了丢失佩刀,其实毫发未伤。但他自己心里清楚,刚才已经在所有人眼前,于单挑对决中狠狠输了一仗,只靠同门及时拯救,才不致摔个皮破骨断,感到甚是沮丧。
他却未察觉:荆裂俯视他时,并没有展露平日的笑容。
锡晓岩绝对是荆裂至今交过手最强的武当仇敌。但是他并没有如预期般因为胜了一招而兴奋莫名。不是因为自己借助了地利——比武争战,运用地形本就是重要一环。
荆裂只是仍无法摆脱锡晓岩那阳极刀的震撼。双臂仿佛还残留着刚才多次挡接长刀的触感。未能正面破解对方的得意绝技,荆裂始终感到,好像还未真正战胜。
——更何况,敌人还没有停止呼吸。
两人纠结的仇恨,更不能就此解决。
要再来吗?
荆裂冷冷地问锡晓岩。
他问的时候并没有笑。这是真心渴望再战。
但听在锡晓岩耳里,却像是揶揄与挑衅。
掌门,请准许我跟唐谅也上去!下方正站在姚莲舟旁的符元霸,看见同门失利很是激动,捏着斩马朴刀的手指关节在作响。
——己方有个焦红叶双手受伤,已无法再战;对方又多了一个练飞虹。此消彼长,现在武当阵营是以三对五。他们上去助阵,也不会有损门派名誉。
不要冲动乱来。樊宗断然反对:杀那『猎人』虽然重要,但也不比保护掌门要紧。他说时一双细目盯向街道另一头那崆峒派的四个男女。崆峒掌门既加入了战团,其门下也可能随时向这边动手。
冷静的樊宗没有忘记:他们始终仍是以大约十人的战力,被数倍的敌人包围。那些小门派的武者虽一时为武当气势所慑,但是如果崆峒派加上那猎人一伙率先来犯,激起对方全体士气,己方随时又再陷入险境。
姚莲舟却沉默着,既没有答应符元霸,也没有对樊宗表示同意。他只是想着其他的事情。他的眼睛一直瞧着屋顶上的童静和燕横。
时正黄昏。屋影已渐斜。
形势就在这时出现巨大的变化。
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二十二武谚有云:手是两扇门,武学上有所谓内门和外门的概念。内门一般是指敌人在攻击或防御时,伸出的手臂(有时也包括踏出的腿)内侧;外门则相反是指外侧。如果是兵器对打,因兵器是手的延伸,亦一样有内外门之分野。
对敌攻防时,双方肢体或兵器交接,不论是占取对方内门或外门,两者皆各有不同的优势,故能清楚分辨内外,各施以适当的战术技法,则胜算倍增。
当进占对方内门时,最明显的好处,自然是对手中门打开,人身正中线从眉心、咽喉、膻中到下阴等要害,都暴露在眼前最短的直线距离。而且对方桥手被你拒于外围,往往难以回守中央。从中破敌,威力大而简单直接。
相反当控制着对方外门时(身处对方一边肩头和手臂的外侧),优势则是以自己的正身对敌人侧翼。对方较远那一边手,被他自己身体所隔已经用不上,敌人等于侧身单手对我,我方只要专心压制较近那边手臂就可以了,双手对单手,先立不败之地。如能顺势压制肩头,配合步法,随时更绕抢到对方背后,优势也就更加明显。
要注意的是,战斗乃双方不停互动,内、外门并非牢固一成不变的方位,随两人移动而不停转移。内、外门亦可能互为克制:己方入人内门同时,敌方亦可能正抢往你的外门施加压制,反之亦然。谁能取得优势,端视乎双方应变能力和转移路线的时机与速度。
特别要提一点:徒手打斗或者用双兵器时,因为左右手皆可用,故两边都有内门和外门;但在单兵器场合,则内、外门更为明显,因为主要只使用一边手臂(例如敌人右手持刀时,其右侧为外门,左侧为内门)。
第九章约定
不过一个下午,盈花馆那两层建筑,就如被什么灾难侵袭过一样:许多面窗户破裂;屋顶穿了好几个窟窿,到处都是碎烂的瓦片;墙上满是脚印,还有插在墙壁的匕首;门前和四周街道遗留了一摊摊血迹……令人难以想象,不久之前,这儿还是莺歌燕舞的追逐烟花之地。
住在西安的人,大概作梦都没有想象过:这么一座红垣绿瓦的妓院,竟然成了天下武林一个历史重地。
两支人马突然就分从西、南两面的街道出现,到达盈花馆外围来。
群豪最初看见西面有大队伍到来,还想尹英川所率的西军终于赶至,有几个人还欢呼起来。但再仔细看去,那四十余人不论样貌衣饰和兵器,都跟西军完全不同,全是没有见过的生面目。领在前头一个满脸伤疤、左手戴着奇怪铁爪的人物,更是浑身一股杀伐之气。兴奋马上变成恐慌。
江师兄!符元霸看见率领四十余武当派山外弟子而来的江云澜,不禁高呼。
武当众人也都感到极之意外:江云澜本应还在四川跟着叶辰渊的远征军,却竟突然出现在这关中!
一听到来者确是武当派的人,群豪更是耸动。
——来了这么多武当弟子!
他们许多人猜想,西军迟迟未至,恐怕就是被这支武当生力军干掉了。恐惧的气氛弥漫全体。有的人开始懊悔,怎么要远来西安凑这热闹,很可能就此送死……那队伍里其中四人,抬着一副草草搭造的担架,走在最后头。
躺在架上的人身材壮胖,正是镇龟道首席桂丹雷,身上到处是包扎了的伤。
江云澜急带着走在最前的十数名弟子,走到姚莲舟座前。
弟子来迟了。江云澜拱拳向掌门行礼,只简单说了这一句。武当派不好礼节,什么请掌门恕罪之类废话是不会说的。
姚莲舟略点头。江云澜观察掌门脸色,见他似乎不大精神,猜想是否受伤或者中了什么暗算,不免露出担心之色。
丹雷他……姚莲舟指一指队伍后方。
桂师兄被敌人围攻受了些伤,不过无碍性命。江云澜回答。
陈岱秀等看见下面躺着的桂丹雷,不禁都神情激愤。
江云澜这时抬头瞧向屋顶,看见了荆裂和虎玲兰。
荆裂!江云澜高呼:我就知道在这儿又会见到你!荆裂俯看江云澜,想起牺牲了的峨嵋派朋友,心里像燃起了火,只是无言朝他点点头。
武当众人这才知道这个猎人的名字。陈岱秀听得出江云澜曾跟荆裂交战,那多数是在四川。他们先前只知有四位同门被猎人所杀,锡昭屏是第五个,那么船桨上所刻的另外四条纹,就代表他在四川所杀的另四位同门。
武当一方突增四十余人,虽然并非武当山的嫡系弟子,但兵力已与敌人相当;再加上有江云澜这位兵鸦道精锐剑士加入,一时军心大振。
符元霸和唐谅知道再不用顾虑保护掌门,正磨拳擦掌,准备上屋顶去助战,诛杀荆裂等人。
但江云澜人马还没完全站定,却又见有另一批人,这次由南面现身。
这些人数目比江云澜等少得多,但却更瞩目。
——能够比武当派更瞩目的人物,天下甚稀。除非是在九大门派排名里,比武当排得更前的名字。
——这样的门派,世上只有一个。
这支人马里走在最前头的不是别人,正是仍然穿戴着半身铜人甲的圆性和尚。可是众人看他的脸,已无先前那充满好斗野性的气息,反倒好像略为沮丧。
圆性的背后好像驮着一物,细看才知原来是个极瘦又极矮小的苍老和尚,眼睛半闭着,不知是入定还是睡着了,乍看伏在圆性背项上的脸,还有几分像出生不久的皱皮婴孩。
在圆性后面又跟着六个僧人,穿的是和他一模一样的衣袍,手里也提着杖棒。六僧或手腿,或肩胸,都穿戴了镶铜的护甲,站立姿态各略有不同。在场比较有份量的武者都看得出,他们是因着自己擅长的武技,而在不同的身体部位穿佩这铜人甲。
少林派名满天下的十八铜人大阵。如今虽只来了七人,但还是令众武人心神震荡。铜甲反射夕阳,有如燃烧中。
对许多来自偏远地方或细小门派的武者来说,这个时刻简直有如置身梦幻:少林与武当,就在这名不经传的西安府城东大差市街道上相会,甚至可能爆发一场大战——这是武林百年难见的时刻。
一看见少林武僧竟也赶到来参予这战局,本因得到援军而略松了一口气的武当弟子又马上紧张起来——天下间能够令武当人如此戒备的,恐怕再无第二个门派。
尤其李侗和焦红叶,先前亲眼见过尚四郎给圆性打败,他们此刻的脸容就更紧了。
我们先下去再说。陈岱秀这时向同门下令。少林派一到来,杀荆裂这事情也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锡晓岩愤愤不平,仍死盯着荆裂不放。李侗拉一拉他衣袖。师兄们刚才救了他,他实在不能违背他们的意思,也就随着李侗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