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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老爹、桑母和桑娃子喝了稀饭就睡觉,生怕动弹多了消耗多。所以大堂里只有桑小妹和黄芹呆坐在竹椅上,见他来了,都很高兴,忙起身相迎。特别是黄芹,还特意整了整衣衫,捋了捋秀发,含羞带喜看着身穿男装脸上灰黑的白芷寒。
除了上午有几个家有余粮生性淡定的老茶客来喝茶之外,茶肆里没有什么生意。桑小妹有些不好意思,好象是自己的错一般。
左少阳这时候哪里顾得上这点蝇头小利,问道:“恒昌药行的祝老爷子在吗?”
“在后院呢,他是习惯一早就来,傍晚才回去。”
黄芹却低声对白芷寒道:“白大哥,你的脸沾了灰了,我打水给你洗洗好吗?”
白芷寒没理他。
左少阳快步往后堂走,白芷寒抢步上前,抢着替他撩起门帘,左少阳撩衣袍跨步进去,便看见祝药柜正坐在靠河边的老位置上吹凉风。旁边坐着三个老茶客,一个矮胖的,正是金玉酒楼的掌柜朱掌柜。
祝药柜见他进来,笑道:“哟,新掌柜来了,小郎中,我以为你看不起这茶肆的小生意,不肯过来照看呢。怎么有空过来了?”
左少阳拱手道:“我找老爷子有点事。”
“行啊,有什么事坐下说吧?我请你喝茶?——瞧我这记性,哪有茶客请茶肆掌柜喝茶的道理,你自己个点吧。”
“呵呵。”左少阳回头对桑小妹道:“随便给我来一杯茶好了。”
祝药柜忙道:“这可不行,你是掌柜,至少得来一杯极品蒙顶万春银叶茶,方符合你的身份!”
桑小妹本来准备去沏茶了,听这话,又站住了,瞧着左少阳。
“老爷子别拿我开涮了,我平时都不喝茶的,那就上次老爷子请我喝的蒙顶鹰嘴茶好了。——祝老爷子心情挺好啊?”左少阳笑道。
祝药柜叹了口气:“我这叫黄柏木做鼓槌子——外头风光里面苦啊!穷开心罢了!”
第209章 活命要紧
桑小妹很快沏好茶,用茶托端了一杯茶来,放在左少阳面前的竹桌上。
白芷寒拿了一把椅子远远坐在门边,黄芹给他端了一杯茶放在她旁边的竹桌上:“白大哥请喝茶。”
白芷寒只是微微点点头,也不看她。
左少阳瞧着祝药柜道:“看老爷子这有说有笑的,还以为您老心情不错呢。”
“唉!我要是现在手中有个几十斗粮食,那便可以纵情大笑了!”
左少阳忙接着话题问道:“怎么,老爷子家粮食不够吗?”
祝药柜长叹一声:“是啊,我们药行原先存有一些粮食,可当时粮价这么高,总不能都拿钱来买粮存着吧?那时候也不知道叛军会闹腾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啊。所以,家里存粮并不多,早知道现在粮价飞涨到了十五贯,老子什么都不干,所有的钱都囤积粮食,还不赚惨了?结果知道的时候,所有米行的粮食全部被官兵低价征购走了。只给几个米行的掌柜留下十几斗的口粮。这几个老家伙哭天抢地的差点没一根绳子吊死。现在好,满城就没有谁愿意卖粮食了!——当然,除了小郎中你,还舍得拿出五斗米来换这个破茶肆。当真不知死活。”
左少阳吃了一惊道:“为什么?不让卖米吗?”
“你要是有米当然可以卖!咱们现在合州被叛军两边堵死,四周高山上全都是叛军的人马,逃难的百姓都被赶了回来,或者乱箭射死,能攻克合州却不攻打,死掐着两条通往外界的道路不让出去。他们是摆明了要把我们活活饿死!满城的人谁不知道,这场仗没有几个月打不完的!说不准还得小半年呢!谁都把粮食捂得死死,这可是吊命的粮食。惟独你,生怕粮食吃不完,还拿来换茶肆。这破茶肆能值五斗米吗?你现在拿五斗米到街上去叫一声卖,大客栈大商铺都给你换!”
左少阳讪讪笑着,也不搭腔。
祝药柜道:“唉,我知道,你是心疼桑小妹这个小丫头片子,生怕她饿死,那你把她娶家里去好好供着不就完了吗?还连带拿米养她家人,当真心眼好得没了边!”
旁边朱掌柜冷笑道:“什么叫红颜祸水,等这小郎中一家人活活饿死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左少阳冷冷一笑道:“那一天只怕朱掌柜你是看不见的了。”
“你说什么?”朱掌柜怒道,可是看了一眼左少阳腰间的松鼠袋子,又忙把怒容敛了。
左少阳见他鼻青脸肿的样,手上刚才草儿姑娘咬的血槽都还在,只是已经不流血了,便淡淡道:“你老这把年纪了,也不知道保养,看见人家要饭的小姑娘有几分紫色也不放过,能活到见我活活饿死那天才怪了!”
“你胡说什么?”朱掌柜脸红脖子粗道。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你手上那伤疤,好像是人家小姑娘不从,给你咬的吧?”
“你……!”朱掌柜倒不是怕被人说好色没面子,而是怕被人知道自己连乞丐姑娘都想上,觉得有些丢脸,涨红着脸瞟了祝药柜一眼。
祝药柜很鄙夷地瞧着他:“朱老汉,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人家逃难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还欺负她们,太丢人了吧?”
“我,我给她馍换的,不行吗?”
左少阳冷笑:“你只怕也没几块馍可以用来玷污逃难的女子了吧?”
“什么意思?”朱掌柜脸上变色。
“刚才我路过你们酒家,似乎好象已经关门好些天了,门口都是乞丐难民。想必,你朱掌柜家的粮食,维持不到打败敌军吧?”
朱掌柜脸色一变,转头瞧了祝药柜一眼。
祝药柜叹了口气,道:“朱老汉,不用瞒着了,反正到点你没粮食,全家饿死,那时候谁都知道。——他金玉酒楼早关门了,上次有饥民抢东西,官兵来了,还杀了几个,把这好色的老小子吓得够呛。他们酒楼本来就是吃酒玩乐的地方,存粮不多,又是一大家子人,光是妻妾就有好几个,加上酒楼伙计十几个,开始他没在意,后来发现坐吃山空不得了,才把伙计都辞退了,家里的丫鬟仆人都撵走了。现在都是他几个媳妇轮流自己做饭。他家里现在存粮,支持不到半个月了!”
朱掌柜冷笑一声:“祝老汉,你比我还差!——这祝老汉已经把药行里除了炮制师傅之外的伙计全都辞退了,便是因为粮食不够吃的。要是早些日子就这样做还好些,粮食都吃的差不多了才辞退,有些晚了,他药行的粮食,最多只能坚持十天的,比我还惨!”朱掌柜一指另外两个老茶客,“他们两个更惨,家里粮食不够五天的了!”
很显然,这几个老茶客聊天早已经把这些都聊了不知多少遍了,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同病相怜。
祝药柜苦笑道:“行了,大家都差不多,不过是五十步笑一百步。——小郎中,你刚才说找我有事,啥事?不是有粮食要卖给我吧?”
一听这话,朱掌柜他们三个老茶客立即两眼放光盯着左少阳。
左少阳也是一脸苦笑:“我家的粮食也只够几天的了,我也正发愁呢。”
刚才听这几个老茶客都没什么粮食了,左少阳不敢直接跟祝药柜说卖粮的事情,他也不敢把粮食卖给不熟悉的人,免得惹火烧身。特别是朱掌柜,这老色鬼虽然性情耿直,但左少阳很不喜欢他的为人,所以更不愿意把粮食卖给他。
四人都是一脸失望。朱掌柜冷笑道:“我就说嘛,他们家穷得都没钱还债,还有钱买米?”
“别这么说,”祝药柜用一百两银子买了他的乌头炮制法,知道他家现在有钱了,但这个他不想说,道,“他不就用五斗米换了这茶肆吗?五斗米,如果给你换你的金玉酒楼,你现在有的吃或许不干,再过上大半个月,你剩下的粮食吃光了,一家人饿得眼睛发绿,我看你干不干!”
朱掌柜脸色变了,干笑道:“这小郎中是色迷心窍!这桑小妹的确有些姿色,却也没到美的不得了的程度,说实话,比我那几个妻妾也强不了多少,小郎中这是要色不要命!”
左少阳懒得跟他们聊天了,对祝药柜道:“祝老伯,如果有时间,等一会喝完茶,请到我家药铺坐一会,我有一种新药材,用新方法炮制的,或许你会有兴趣。”
朱掌柜哈哈大笑:“这工夫他哪还有心思想药材的事情,先想想怎么活下去吧。”
祝药柜瞧了左少阳一眼,点点头:“好,等一会我去。——生死有命,管他作甚?生意还是要照样做的。我已经想好了,我和我家老婆子我们两个老不死的,从明天起,每天只吃一顿稀饭,喝点人参汤吊命。省下粮食给儿子和孙子,只要儿子还活着,我们祝家就还有希望!”
左少阳动容道:“祝老伯舍己为人,佩服之至。不过,须知天无绝人之路!”
“行了,满城人都快饿死了,也没见老天爷有个屁动静,管他作甚!你走吧,等会我就过来。”
左少阳便告辞出来,带着白芷寒出了茶肆。
路两边都是横七竖八的灾民,有不少已经死去,摆在路边身体都僵硬了,身上盖着一层草席,或者什么都没有,除了老天不长眼落下的白雪。
有的还有家人坐在旁边,不时哀哭两声,哭声却没有什么力气。而有的,只有孤零零几具尸体躺在那,或许一家人都饿死了,又或许,活下来的无力埋葬尸体,自己走开寻找吃的去了。
衙门的运尸板车都是清晨出来打扫一次,将尸体运走,衙门民壮也都饿得发昏,哪里还有更多的力量及时将尸体运出城处理,所以,白天死的尸体,或者比较隐蔽处没有及时发现的尸体,便这样在寒风里硬梆梆躺着。听任寒风肆掠,雨雪侵蚀。
旁边或许就躺着奄奄一息的饥民,用空洞的眼神望着那些尸体,或许脑海里在计算着,还有多少时辰,自己也将变成这样一具僵硬的死尸。
这一路的惨象,让左少阳目不忍睹,低着头想着心事,快步往药铺走去。
便在这时,远远看见大队官兵过来了,往城东而去。左少阳和白芷寒忙站在街边瞧着,见一条街都是官兵,整齐地往外走。
听到动静,不少百姓出门来观瞧,路两边都是人。
一个军官模样的在冲着围观的百姓大声叫着:“乡亲们,我们要去攻打双槐县城了,放心吧,这一次我们一定能夺回双槐县!消灭双槐县的叛军之后,粮食就会很快运进来,那时候,大家就能平平安安过上太平好日子了!”
街两边围观的百姓欢呼雀跃,不停地鼓掌。还有不少人从家里拿来温水给官兵们喝,当然,吃的东西是不拿的。谁知道能不能打败叛军,得留一手。
官兵源源不断走着,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左少阳和白芷寒回到药铺,左贵他们也站在门口瞧着,脸上都是兴奋之色。
几个伤兵却十分沮丧,歪在床上懒得动。而且脸上露出一种绝望的表情。没得吃的,也懒得下床到门口送战友们踏征程。还是省点劲先活命要紧。
第210章 砍头和饿死
白芷寒又把先前给左少阳做的靴子拿出来给左贵和梁氏看,说是已经做好了,梁氏又让左少阳试穿,当然大小正合适。一屋人又把白芷寒夸赞了一番,左贵和梁氏见白芷寒如此心灵手巧,兰心慧质,眼里有活,不用吩咐自己会照顾人,省了很多心,真是越发的喜爱,恨不得逼着儿子马上把她娶过门,只是儿子瞧这白芷寒不冷不热的,说话也不阴不阳的,这时候可不敢提这件事。
傍晚时分,祝药柜无精打采地来了,打过招呼坐下,问左少阳是什么新药。
左少阳请他到炮制房里说话。两人进了房间。左少阳把门关上,低声道:“祝老伯,您家几口人?——不包括奴仆。就亲人。有多少?”
“十一口,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你家里还有多少粮食?”
祝药柜瞧着他:“你想什么呢?让用方子换我粮食?别想了!现在你就是把能点石成金的方子放在我面前,我也不会答应的。我走了!”祝药柜转身要走。
“祝老伯等等!”左少阳忙道,“我不是要用方子交换你的粮食,而是,这个,祝老伯你以前对我很好,帮了我不少忙。眼下你有困难,我也想帮帮你,问你这些,就是看你还需要多少粮食,我家还有一些余粮,可以卖给你。”
“此话当真?”祝药柜猛转身,盯着他,呼吸都急促起来。
“当然,这时候我还骗你做什么?”
祝药柜急声道:“你有多少粮食?”
“你还缺多少粮食?”
“缺多了,我家十一口人,几个儿子、儿媳,孙子,现在只有六斗粮食了。我经历过很多次战乱了,心中有数,象这样的大仗,敌人又摆出这种只围困却不攻打的架势,只怕没有三五个月结束不了。所以,至少要有能坚持三个月的粮食。我算过,至少需要五十六斗。扣除家里还剩的六斗,缺粮五十斗。——你有五十斗米吗?我拿药行跟你换都行!”
左少阳心想,按照一人一斗米的限令,祝药柜家只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