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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小郎中-第2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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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没减多少!”黄芹似乎存心在怄她婆婆,“朝廷告示说了,以后的税都是按丁男人头交,算下来,每个人交纳的税折算成稻米要六十斗,也就是三亩地的收成。人家左家加上本来的地有上千亩了,两个丁男一共只交六亩地,怎么都交得上的,咱们家呢,总共十五亩地,拿给别人种分一半,也就七亩五分,现在要交六亩的税,也就不剩什么了,那才是赔本赚吆喝呢!”

“你!你个只会拉屎不会下崽的母猪!你说什么!”桑母极其败坏歇斯底里吼着。

黄芹终于爆发了,杏眼圆瞪,指着桑母厉声道:“你看不惯我,尽管叫你儿子一张休书休了我好了!我才不稀罕!摊上你这么个不讲理忘恩负义的婆婆,我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黄芹嫁到桑家这么些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跟桑母顶嘴,而且出口也不容情,反倒把桑母给镇住了,听黄芹说不怕被休,顿时不敢再乱骂了,她是最懂得轻重的,自己家原先还有个茶肆,现在茶肆都没有了,再想讨这么标致这么贤惠的媳妇,找不到不说,还得花上一大笔钱做聘礼,那可是剜她心头肉。

桑娃子急忙打圆场,先陪笑对黄芹道:“媳妇儿,娘正病着呢,你少说两句不成吗?——娘,媳妇儿说的也是实情,衙门告示就是这么说的来着……”

桑母立即找到了撒气的对象,一弯腰,捡起床边的布鞋,兜头朝桑娃子砸了过去,猝不及防,臭烘烘的布鞋正砸在他脸上,把个桑娃子差点熏倒。

桑母指着桑娃子骂道:“你个不争气的东西,老娘十月怀胎生出来你这么个软脚虾,你有什么出息?老娘早知道,把你拉在茅坑里得了,养你这么大做什么?我滴个天呐!我咋就这么命苦啊……”

桑母抢天抢地哭骂了起来。

一家人都苦着脸等着,知道她这一哭骂少说也得一顿饭工夫,不料桑母这一次却只嚎骂了几句就戛然而止,小绿豆眼滴流转盯着天花板想了片刻,然后挣扎着爬起身,要穿鞋子,可是她的腿还没有完全消肿,跟个棒槌似的塞不进鞋子里,只好趿拉着,起身摇摇晃晃往外走。桑老爹跺脚道:“你病还没好,这又是要去哪里?”

“我去左家!”

“你现在去左家做什么?是不是熬不住了要去看病?”

桑母站住了,扭过头来,阴着一张肥脸道:“他们家分了那么多地,税也减了,现在有钱了,这纳小妹作妾的彩礼就不能是七十贯了,得往上涨!”

桑老爹苦笑:“你这简直是……,还是商量商量吧。人家到底救了我们一家的命呢!”

“你就是心软!照你这样,还活个屁,一根绳子吊死算了!——你不去我去!”

桑老爹忙撵上几步:“那,那要涨到多少?”

“先说两百贯!再慢慢往下落。最低最低,不能少于一百五十贯,而且,还得把茶肆还给我们!没钱就拿地来抵。八十亩!嘿嘿,他们现在有钱了,差不多有一千亩地呢!八十亩算什么?他们会答应的!看我的好了!”

桑老爹道:“不是我存心作对,我就怕你为这些事又发病,左公子都说了……”

“得了!”桑母手一挥,“小郎中那是纯粹唬我的!我是犯病了,不是又治好了吗?什么下次犯病,必死无疑,我怎么没死?嘿嘿,我早就看出来,他是没安好心!想借口不让我管钱,不让我问钱的事情,他好一文不花接小妹过门,哼,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桑小妹哭了:“娘!这你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这一次桑母没有发火,哼了一声道:“忘恩负义?他左家对我有什么恩?他给的粮食那是他应该的,我这一栋茶肆,算下来可以换一百斗粮食!怎么都够我们一家五口度过饥荒的,他凭什么五斗米就换走了?还要我倒写欠他三十贯钱?这叫恩吗?呸!这叫吸血!”

黄芹没好气道:“婆婆,你那是饥荒前的粮价,饥荒那阵子,别说三百六十文一斗,你拿着钱都没地方买粮食!”

桑母道:“哼!懒得跟你们两个死丫头磨牙。”说着,蹒跚地往茶肆外走。一家人没办法,只好跟着。

一家人来到贵芝堂,远远便看见门口有不少人围着,很多庄稼汉,还有一些竟然穿着军服,只是没有戴铠甲。

桑母一喜:“哈哈,我说嘛,小郎中哪有那狗屎运,肯定是偷鸡摸狗骗人田地,怎么样,兵士都找上门了!”

黄芹厌恶地瞅了婆婆一眼,心中悲苦,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只会幸灾乐祸气人有笑人无,忘恩负义的婆婆。

桑母来到人群后,找了一个身穿军服的问道:“军爷,你们是来抓人的吗?左家犯了案了吧?我就说嘛……”

那兵士横了她一眼:“放什么臭屁!你才犯案了呢!”

桑母吓了一跳,忙改口陪笑:“是是,我这臭嘴乱说说错了,我该死,请军爷原谅!”桑母作势轻轻打了自己两耳光,干笑道,“那军爷你们这是……?”

“哼!我们是解甲归田的军户,两个月前在这里驻守,那时候闹饥荒,快饿死了,得亏贵芝堂施舍药粥,这才活了下来,现在贵芝堂分了八百亩地,缺人耕种,所以我们来佃租土地帮忙,也算是小小的报恩。”

桑母大失所望,悻悻地走开,小绿豆眼转了几转,举起手大声嚷嚷道:“借过借过!给老婆子让条道,我是贵芝堂左家的亲家!要进去!”

桑小妹又羞又窘:“娘!你说的什么啊!”

桑母充耳不闻,依旧大声嚷嚷着往里挤。别人一听她是左家的亲家,急忙都让出一条道来。桑老爹他们之后跟在后面挤进去,来到贵芝堂药铺门口。

桑母站住了,她看见里面有人在说话,而且说话的内容立即引起了她的兴趣,说话的正是瘸了腿的倪二跟左贵老爹。

倪二躺在一张软椅上,四个伙计模样的在一旁站着。这两个月过去了,惠民堂恢复了一些元气,有了一些钱,又重新雇佣了伙计和仆从。倪二便是仆从抬来的。

倪二歪着身子道:“左郎中,我知道你不想把那五十亩地还给我们家,是因为现在田价涨了三倍了!你就是见钱眼开!”

桑母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她这几天一直躺在床上,也不敢问外面的事情,却不知这才几天工夫,田价竟然涨了三倍!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涨这么快。不过见周围的人都没有什么特别反映,想必这个消息在场的都知道了,只有自己不知道。

田价怎么长得这么快呢?她转念一想又明白了,现在税收按照丁男人头征收,而不再按田地的数量征收,这样一来,自然是土地越多越划算,就算没人种撂荒着也不怕,更何况现在迁徙来了数万人,一半以上的田地应该都能佃租出去。大家都看准了这一点,都抢着买。自然田价就上去了。

左贵老爹铁青着脸坐在长条几案后面,胡须随着激动急促的呼吸而轻轻抖动,那放在桌上的满是青筋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却一句话都不说。

倪二换了一副笑脸,道:“左郎中,左老爷!就算我求你了!你们家现在都分了八百亩地,还在乎这点地吗?没错,你们家对我们家是有恩,也可以说是我的救命恩人了,可是,我知道,我娘当时送了你们一根极品老山参,那可是价值千金的!已经够还你们家所有的恩情了吧?你们何苦还霸着我家这五十亩地不还呢?你们也不缺这一点对不?我们家可指望着这点田吃饭呢!你就当做善事吧……”

左贵摊开的手呼地握紧了,在桌上重重一锤,怒道:“够了!我再说一遍:这五十亩地是你哥倪大夫送给我家忠儿的,退不退,老朽说了不算,只有我忠儿说了算!另外,这地是倪大夫送的,不是你!想退也得叫你哥倪大夫来,只要他当着我的面说一个退字,老朽二话不说,让我忠儿将五十亩地全部退给你们!从此两家恩断义绝!就这话!你们走吧!”

“左贵!”倪二原形毕露,厉声道:“你明明知道我哥生性懦弱不会主动找你们说,却让他来,你这分明是故意为难我们,想吞了我家这五十亩地,我可告诉你!没门!你要不把强抢豪夺还,咱们衙门上见!——告到京城我也要讨个公道!”

第345章 滚地葫芦

“强抢豪夺?”左贵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倪二:“这田是你们家死皮赖脸送我们忠儿的,现在你却颠倒黑白,你……!你……”

“爹,别跟他废话!”旁边茴香跨步出来,一把揪住倪二的脖领,“你要不滚,信不信我把你这瘸子扔出去!”

倪二最怕的就是这泼辣的茴香,紧张地叫道:“你,你敢!——你们几个傻站着做什么?”

那四个仆从面面相觑,他们是惠民堂的仆从,可不是打手护院保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个仆从大着胆子说道:“你,你快放开我们二老爷……!”

茴香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外面的兵士和庄稼汉们早已经看不惯,听这话,几个大汉早已经迈步进来,揪住他们衣领,几个大耳刮子抽了上去:“你们几个奴才,还想在贵芝堂撒野?滚!”将几个仆从连推带踢扔出了药铺外。

倪二慌了,扯着嗓子喊:“来人啊,贵芝堂欺负残废了……!”

若倪二好端端的,茴香是不会客气的,可是他现在两腿残了,这时候对他动武,又觉得有些下不去手。可是任由他在这耍泼又气不过。

正不知怎么办好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人群中一大汉吼道:“妈的让我来!”

那大汉身穿军服,只是没戴铠甲,高出旁人一个头,黑灿灿的脸庞,一脸络腮胡跟乱草似的,跨步过来,走到那软榻旁,蹲下身,两手托住软榻底部,叫了一声“起!”一人便将倪二连着身下软榻托了起来,迈步走出药铺。围观的众人纷纷哄笑着闪开。

倪二吓得乱叫:“喂喂!军爷!你要做什么?我是残废!天啦!来人啊!军爷欺负残废人啊!……哎哟妈呀!”

黑脸络腮胡军官奋力一抛,将倪二连着软榻咣当一声扔到了街心,摔成了个滚地葫芦,趴在青石板街上哎哟哎哟不停惨叫。

那黑脸大汉指着倪二呵斥道:“老子是豹骑军第一团第三队队正。人称‘樊黑脸’的就是老子!现在解甲归田,老子认得你叫倪二,两个月前跟老子一起在贵芝堂领粥活命,你个死瘸子不感恩戴德,还跑来贵芝堂鬼叫要田,当真是人不要脸百事可为!老子看不惯,这只是小小教训你一下,你要敢再来啰嗦,老子不把你两只手也掰断就不姓樊!”

倪二哭丧着脸嘶声道:“你是军爷,也该讲道理啊,我娘送了他家……”

“你那些屁话我都听见了!你不是要说哩吗?好,老子,不,本官就跟你说理!——你们家自愿送人家的地,现在看着田价涨起来了,就反悔要退,且不说人家对你们家的恩情,就按这送了退来说,就是你们的不对。你还想告到衙门,行啊,告来!告本官这来!就算你是残废,本官也要打你五十大板再说!”

倪二听他说本官,顿时惊呆了:“你……?你是……?”

人群中挤出两个带刀捕快,冷声道:“倪二,不得撒野,这位是咱们石镜县新任县尉樊老爷!”

樊黑脸得意洋洋腆着肚子背着手,鼻孔朝天道:“如何啊?可打得你的板子吗?”

唐朝京外中等县的县尉是从九品上,品秩虽不高,但却掌握着实权,是专职司法的官员,其职责除了“缉捕盗贼,维护治安”之外,还有“亲理庶务,分判众曹,割断追催,收率课调”。也就是说,县尉负责地方县里的债务纠纷等民事诉讼和盗贼等一般刑事案件的审理工作,县尉分管工作下面设有司户佐和司法佐等下属官吏。

倪二要告贵芝堂要求归还赠与田产,就属于民事诉讼,是归樊黑脸这个县尉直接管辖的。所以樊黑脸才得意洋洋告诉倪二,他要去衙门告,就直接下令先打他这个忘恩负义的刁民五十大板。

古代是不提倡诉讼的,特别不提倡民事诉讼。把原告和被告称为“两造”,也就是捣乱分子,所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原告起诉,一些官员看着原告不舒服,可以先打一顿板子,然后才受理案件。樊黑脸这么说,绝不是危言耸听。

倪二一听,这军爷现在是石镜县专管民事和刑事案件的县尉,他都这么说了,加上本来就理亏,哪里还敢撒野,急忙一个劲告罪,同时朝那几个仆从使眼色,仆从忙跑过来将他抬到软榻上,抬着灰溜溜走了。

左贵老爹惊喜交加,迎出门来,拱手道:“恭喜樊老爷高升!”

樊黑脸哈哈大笑,一捋黑扎扎的络腮胡:“若不是饥荒时你们救济我和我的一帮兄弟,我们早就饿死在这合州城里了,还能当个屁的县尉。我前几天就来了,一直忙着上任交接,所以没空来登门拜访,听手下兄弟们说,你们贵芝堂找人种地,所以便带着兄弟们来了。没想正碰上这苍蝇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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