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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医正两手一摊:“说实话,这个怪病老朽是没办法了,看着简简单单一个流鼻血,为什么就止不住血呢?我还当真很奇怪。让左大人帮着参详参详,或许能找到什么好方子或者偏方。兴许就能治你母亲这病。”
连刘医正都这么说了,这家人本来就没什么主意,自然是听医生的,便点点头,拱手哈腰道:“那就麻烦左大人给家母治病吧!”
左少阳点点头,对老妇道:“老人家,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身上冷得很,又冷又痛。”
左少阳见她穿得还是挺厚的,伸手握住她枯瘦如柴的手掌,觉得冷得跟冰块似的,又问道:“你的脚冷吗?”
“冷!冷死了……”
“让我看看你的舌苔。”
老妇慢慢把舌头伸了出来,只见舌质暗淡,舌苔白滑,根部微黄腻。看罢之后,左少阳心中已经了然,道:“我给你开个方子,你吃吃看。”
“多谢!”中年男子帮着母亲说道。
左少阳就坐在刘医正位置上,提笔写了个麻黄附子细辛汤加味的方子。
旁边刘医正一见吓了一跳:“左大人,你这方是给这流鼻血的病患吃的吗?”
“是啊,怎么了?”
刘医正摇摇头,心中暗叹,年轻人到底还缺乏磨练,只会死背医书,苦笑道:“麻黄味辛发散,开腠理,透毛窍,乃发汗解表的要药,而医圣仲景有云:‘衄家不可汗’,病患是鼻衄(流鼻血),鼻血一直流个不停,切不可用发汗峻药啊。”
左少阳笑了笑,道:“病患阳虚,又感寒邪,正气虚弱,失血统摄,阳气被遏,脉络淤滞,血也就不能循常道而外溢,导致鼻衄,治这个病,必须助阳解表,温经摄血。麻黄附子细辛汤是首选。”
“可是仲景说了……”
“医典上的话不能生搬硬套,要灵活运用。虽然麻黄是发汗峻药,衄家也的确不宜发寒,但是病患在有外感风寒兼症时,就必须用,当然可以采取一些办法来遏制麻黄的发汗力道。我方中用了麻黄,但是没有用桂枝,同时,又重用炙甘草,就是这个目的,可以达到不发汗而祛邪的目的。”
“好!”门口处传来一声叫好声,这声音有些漏风,听着怪怪的,左少阳抬头一看,只见廖医监和马屁精两人站在门口,那一声叫好声,却是廖医监发出来的,因为门牙被萧芸飞扇掉了,脸又肿了,所以说话漏风。
廖医监迈步进来,拱手满脸是笑说道:“左大人灵活运用医典,不拘泥只言片语,不生搬硬套,果真是大家风范。佩服佩服!”
马屁精也陪着笑道:“是啊,左大人对麻黄细辛附子汤化裁得当,用麻黄而舍桂枝,以炙甘草制发汗,果真神妙!”
左少阳也拱拱手,瞧着他们肿胀变形的脸,也看不出说这话到底是发自内心还是虚言吹捧。
刘医讪讪的不知该怎么办,他对左少阳这方子很不以为然,但是,医监都如此盛赞,他若反对,岂不是当面不给医监大人的面子?不说又不太妥当,生怕这方子弄出个什么不好的结果出来,到时候自己要承担责任的,因为这病患是自己负责治疗的,方才只不过顺嘴邀左少阳过来帮忙参详会诊,没想到左少阳开出这样一个明显违背仲景医圣论断让人啼笑皆非的方子来,这下子当真是骑虎难下了。
廖医监看出来了,拍了拍刘医正的肩膀:“刘大人,就按左大人这方子用药吧,没问题的!”
“可是……”
“不要可是了,听本官的,照方抓药!”
“是……”刘医正苦着脸,人家现在是医监,是医馆的头头,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他决定的事情自己可不好顶撞,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得拱手答应。好在现在廖医监认可了方子,指示自己使用,也就不用担心责任问题了。把方子递给拣药的伙计照方抓药。
左少阳道:“这上面的药,其中的附片,必须使用我配置的药,不能在别的地方买来替换,先抓别的药,抓好之后,我再把附片配进去。——这些附片我已经炮制好了,是从我老家合州带来的,我现在回家去拿,马上回来。”
廖医监和马屁精连声说好,那刘医正脸上更是不安,却不方便反对。
左少阳让店伙计把自己的马从马厩里牵出来,骑上马回家去取药去了。
老妇一家人不懂医,先前听刘医正那话,很是吓了一跳,不过后面来的廖医监和马屁精却充分肯定了小郎中这方剂,心中这才定了下来,他们是医馆的老常客了,经常来这里看病,自然认得廖医监是东南医馆的负责人,是资格最老级别最高的老大夫,他点头的方子,当然也就放心了。
廖医监诊室里,马屁精低声道:“大人,左大人这方子,的确很是不妥,为何大人却大加赞叹呢?万一……”
廖医监笑了笑,用漏风的嘴抿了一口茶:“左大人是永嘉长公主的人,他要做什么,谁敢阻止?这是他到咱们医馆开的第一个方子,治的第一个病人,若第一个就驳斥他,不给他面子,他生气了,告到永嘉长公主哪里,你我吃罪得起吗?不如顺着他就是了,他觉得这方子好,咱们就跟着说好。不就是一个小小的鼻衄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再怎么也不会死人,怕什么?”
第430章 宁可看着死也不得罪人
“对对!”马屁精连声赞叹,“还是廖大人高明,高瞻远瞩,想得周到,要不然,得罪了左大人事小,得罪了长公主,咱们脑袋可不稳啊。”
想起永嘉长公主派来的黑衣人手段的毒辣,两人下意识都摸了摸脖颈,仿佛那柄寒森森的短刃还架在脖子上似的。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屋外,刘医正看着伙计抓药,想起左少阳方子里配伍的药,到底有些心惊胆战的,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在大堂里乱转,最后,还是一跺脚一咬牙,让店伙计稍等,抓着那方子又低头进了廖医监的诊室里。
廖医监和马屁精两人正在屋里摸着脖子心惊肉跳,见到刘医正阴着脸进来,忙把手放下,故作镇定轻咳两声,道:“刘大人,有事吗?”
刘医正回头瞧了一眼,低声道:“两位大人,左大人这方子不能用啊!”
廖医监把脸一板:“为什么?本官说的话莫非不算数吗?”
“不不,卑职不是这意思,这个,大人还是仔细看看这方子吧。”
说罢,把方子放在了廖医监的桌子上。
方才廖医监只是听到了左少阳关于麻黄问题的解说,出于拍马屁的考虑,所以出口称赞,其实,他和马屁精两人没有看左少阳的方子,究竟方子上有些什么他们并不知道。现在听刘医正说得如此郑重,廖医监这才有些担心了,拿过桌上的医方仔细看了一遍。
突然他身子猛地一震,手里医方差点没掉在地上,忙两只手抓紧了,仔细又看了一遍,没错,处方上明明白白写着“制附片二十钱”!
廖医监一双手都在发抖,转眼看了看旁边的马屁精,将处方递给他。
马屁精接过一看,结果跟廖医监差不多,处方也差点被吓得掉在地上:“二十钱?附片如何能用到二十钱?这样做是要死人的!”
刘医正也苦着脸道:“是啊,好在现在还没有开药,还来得及补救。”
“怎么补救?咱们偷偷把方子改过来?”马屁精道。
“不行!”刘医正道,“刚才左大人已经说了,这方子必须使用他自己亲自炮制的附片,我们改了没用啊。”
廖医监阴着脸,他很后悔刚才出去拍这个马匹,想不到捅了一个大娄子,自己已经当众赞誉左少阳这用方了,而且还当面说了没问题,照方抓药,现在没法改口,否则,给医馆众医工们和病患们笑话不说,将会得罪左少阳,而得罪左少阳,便是得罪永嘉长公主!那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可就有些摇摇欲坠了。
马屁精自然知道廖医监心里在想什么,刚才自己也表态了,所以也不好改口,但是,好在前面有廖医监顶着,这时候千万不能再冒到前面去,还是看着廖医监的神色行事的好,免得惹麻烦。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要么害死老太婆,要么得罪永嘉长公主害死自己。必选其一!
廖医监必须作出决断,他脑袋转得飞快,捻着胡须沉吟片刻,最后轻轻一笑,轻松道:“没关系,左大人定的方子,自然不会出错,我们应该相信他,就按此用药好了。”
“可是廖医监,附子平常也就使用三五钱就不得了了,超量便会有危险,左大人现在用到了四倍,而这老妇又是年迈体衰,六七十岁的高龄了,这一剂药下去,只怕当场便会死掉!”
廖医监哼了一声,捻着胡须冷眼瞧着他,道:“左大人这用方没问题,本官已经说过了,还需要本官再重复一遍?”
刘医正本来看见廖医监阴着脸,以为他已经认识到错误,马上就会纠正,没想到他却坚持错误,而且说话还狠难听,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马屁精在一旁道:“刘大人,你怕什么,这方子是左大人开的,附片也是左大人亲自炮制的,就算出了问题,也是左大人承担,他要承担不了,还有……,这个,自然有人给他摆平。——他年纪轻轻就医举及第当了探花,又铨选当上医正,只怕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啊!”
这话听得刘医正心头一凛,想想也对,便拱手对廖医监道:“那好,那卑职告退。”
廖医监等他走了之后,马屁精低声问:“廖大人,咱们……,当真瞧着这老太婆被毒死?”
廖医监叹了口气:“只能这样,丢卒保车,宁可让这老太婆吃药吃死,也不能得罪永嘉长公主!”
马屁精连连点头:“是啊,大人说得再对也没有了,这年头,吃药吃死的大有人在,只要不是皇亲国戚,达官显贵,谁又追究了?一个穷老太婆,死了就死了。”
“嗯,若这老太婆吃药之后死了,咱们对外口径得一致,就说老妇年迈体衰,病情危重,不治身亡,并非药方用得不对。偷偷把医方换了,免得追查。到时候你负责叮嘱一下刘医正,他这人死脑筋,可别捅娄子!”
“卑职明白!大人请放心,一准办得妥妥贴贴的。”
大堂外,左少阳骑着马回来了,带来了一大口箱子,里面装的一些需要特别炮制的药材和唐初没有的新药。是他从合州带来的。
他把这些药放在自己的诊室里。掏出钥匙打开柜子,取出制附片二十钱,单独包了,与店伙计拣好的药材一起给了老妇儿子。叮嘱道:“这包附片要先煎熬半个时辰,然后在跟其他药一起熬,这一点切记!否则对身体可能有害。”
草药煎药有很多讲究,有的要先煎,有的要后煎,有的要包煎,等等,不能错了,老妇一家人自然能理解,忙答应了,用心记住,谢过之后,付了药费,拿着药,搀扶着依旧滴滴答答淌鼻血的老妇,出门走了。
望着老妇一家人拎着药出了门,刘医正一跺脚,急匆匆追出门去,赶上老妇一家人,低声叮嘱道:“这药……,药劲很猛,其中附片是有大毒的,所以熬好之后,先不要急着一口气喝完,要慢慢喝,先喝少量的一点,看看身体耐受如何,如果出现口舌发麻,切记不能再吃,立即来我们医馆复诊,明白吗?”
老妇一家人听他说的郑重,忙点头答应,不过,草药很多都有毒,用得不好就是毒,用得好了就是治病良药,这老妇久病成医,还是明白的,忙点头答应了。
左少阳自然知道自己的药不会有事,可是,廖医监和马屁精两人不知道,在他们以为这方子会害死人的情况下,左少阳自然不知道廖医监和马屁精两人在屋里琢磨的鬼主意,不知道他们俩宁可眼睁睁看着老妇死,也不愿意得罪他们惹不起的人。
此刻,左少阳已经开始忙起来了,这个结果一定程度上得益于廖医监那句赞赏。
左少阳挂出牌子之后,满医馆的病患都过来瞧热闹,随即刘医正邀请左少阳帮忙会诊,然后左少阳给老妇开了那让人惊叹的方子,刘医正虽然说了不合适,但是医馆医监廖大人却抚掌赞叹说好,而且马屁精也说好,便按着这个方子给病人开药了。屋里病患们大多不懂医术,只知道医监大人都说好的,肯定错不了,所以看左少阳的眼神就不太一样了,更多了一些敬佩和讨好之色。而且,不少病情不算重的病患,也懒得等别的医工看病,左少阳这里空着,便过来找他看病了。
后面看的几个都是伤风咳嗽之类的,这些天天寒地冻的,伤风的人不少。这个对左少阳来说可谓轻车熟路,小菜一碟。
有了事情做,这日子过得也就快了,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天,那老妇一家人便来复诊来了,老妇的气色已经稍稍好些了,刘医正的门帘挑着的,瞧见他们进来,刘医正大喜,他一夜都没睡好,就担心这老妇吃了那药两腿一蹬死了,现在看见她平安地走进来,而且神情还不错,当真是惊喜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