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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寅知道自己这弟弟苦读诗书,满腹经纶,但是生性善良,本来就不争这个爵位的,是父亲看中他的品学,而自己又不能容忍爵位可能的旁落,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眼看着父亲一动不动躺在地上,杜寅心中才猛然醒悟,想起以往父亲对自己的种种好处,不觉悲从中生,挣扎着抽噎道:“弟弟,你快看看爹,还有没有救!”
杜敬急忙过去跪倒,将杜淹的头搂住,伸手探了探鼻息,气息全无,又摸摸脉搏,也感觉不到了,放声大哭:“父亲……,他老人家已经死了!大哥,你!你杀了父亲!”
杜寅惨然一笑,低头看了看肚子上血淋淋的窟窿眼,右看看左右两只断臂,道:“不用哭,我也活不了了的,等我到了阴曹地府,自然会侍奉父亲他老人家的。”
当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时,杜淹的老婆带着妾室们还有几个孩子哭哭啼啼赶到,见此情景,杜淹的老婆妻儿已经哭得死去活来,一叠声的催促去请太医。
杜敬垂泪道:“母亲,父亲已经死了,请太医来,也是无用。”话是这么说,可是却不还是着急忙慌地催促仆从去请太医。
杜寅道:“太医没用了,去请左少阳会长,便看看他还有没有什么秘术,能救得父亲了。或许,还能救救我……”
杜敬急声道:“好!我去!——大哥,你还顶得住吗?”
“你再不去,我只怕就不行了。”
他的两条断臂已经被仆从紧紧包扎,但是由于止血药比较差,血液不能很好地制住,而肚子上的几刀已经刺破了内脏,这么重的伤,真难想象还能有谁救得了,不过只当作是救命稻草罢了。
左少阳得知这个消息,简直是又惊又喜,问了事情经过这场后,第一个反应便是老天有眼!接着,他心里直犯嘀咕,现在求自己去,若伤重不治而死倒也罢了,如果还能救,那又如何是好?救还是不救?
这是一个很难抉择的问题,自己是郎中,见死不救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但是,杜淹和杜寅两人做了不少坏事,甚至还威胁要杀死自己全家,救这种人,别到时候当了东郭先生。
脑袋里可以快速盘算,但是行动上却还是不能耽搁的,他快速拿了出诊箱,孙思邈已经得了消息赶来,见他拎着箱子要出去出诊,低声道:“师弟,你当真要帮杜淹救命?”
“呃……,”左少阳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支吾道:“先去看看吧。”
“那好,我跟你一起去。”
一行人急匆匆乘车返回了杜府。
不少官员已经得到消息,急急地赶来,守在外面了,虽然各自心怀鬼胎,不少人巴不得他死,但是脸上一个个都是神情肃穆,恨不得赶紧挤下来几滴眼泪才好。
见到左少阳和孙思邈他们进来,这段时间左少阳在京城算是名声大震,因为跟杜淹争斗,取得了杜淹所有家财(表面上),开办了一个给老百姓免费医疗的医馆,又得到了皇上的册封,直接升官到了从五品,这种青云直上的升官还是非常罕见的。虽然他现在只是个散官,没有职权,也不管事,他的“赤脚医馆”也只是公益性质,但是,已经没有什么人怀疑他的前程绝对不止于此。全在于他的医术神奇。
现在,众人见他来了,心里都嘀咕,只怕这杜淹父子死不了了。
众官员纷纷给他们两人作揖施礼,不管官大于他们的还是小于他们的,没人敢轻视这两位神医师兄弟。
左少阳拱手致意,脚不停步急匆匆径直来到杜淹的书房。
浓烈的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屋子,两个人躺在地上,一个直挺挺的一动不动,正是杜淹,手里握着两把短刀,一把是握着刀柄的,刀刃上都是鲜血,这是他自己的,刺进儿子杜寅肚子里的就是这一把,另一把却握着刀刃,手掌上全是挣扎抽动刀子时割破手掌流出的鲜血。是他儿子杜寅架在他脖颈上的那柄刀子。
这些仆从都还算机灵,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不能乱动现场任何东西,特别是杜淹已经死亡的情况下。所以两把刀都没有拿走。
而杜寅,此刻已经躺在了地上,身下是一大摊血泊,两条胳膊都已经切下来了,掉落在旁边,当真触目惊心。失去了两条胳膊的杜寅,怪异地屈身躺在地上,鼻孔里还是低声呻吟着,肚子上被仆从用布带死死缠住了,紧紧勒着。还是有鲜血不停地流淌出来。
几个太医微微发颤站在旁边,垂手而立,旁边放着出诊箱,没一个敢乱动的。因为几个太医都很清楚,杜淹已经没气了,而杜寅这样的伤,根本救不活的。所以他们站在这,其实是表示一下而已,根本无济于事的。
左少阳一见现在这样,按规矩,那是应该先救急性失血的人的,赶紧进行止血,防止进一步失血,但是,他做了一个相反的决定,因为直接害死牛把式的,便是杜寅,潜意识里不让他救。表面上,自然是先救杜寅的父亲这位堂堂的御史大夫检校吏部尚书大人,这放在大唐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说得过去。
所以,他来到杜淹身边坐下,探息、摸脉,都没有任何动静,但是,他翻看杜淹的眼睛,瞳孔却没有散大,取下他受伤手掌里的短刀,将受伤的伤口两边用力一挤,已经凝结的伤口又破了,鲜血咕咕地流了出来。
瞳孔没有散大,挤过之后能迅速恢复圆形,而鲜血还有流淌,说明心脏还在微弱跳动,依然没有死亡!
杜淹居然没死?可是,为了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左少阳倒转刀尖,在杜淹的十宣穴挨个刺了一遍,要是旁人,所谓十指连心,手指头的十宣穴被刺,就算能忍住痛,但身体依然会作出自然而然的反射动作,至少肌肉会抽紧。可是,杜淹丝毫没有反应,连眉头都没有皱一星半点。
这是怎么回事?
左少阳很是奇怪,扯开衣襟,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着,果然,还能听到非常轻微的跳动。
左少阳立即判断,杜淹可能是假死,假死如果不及时救治,很快便会变成真死!那时候,神仙都救不活了。
这时,旁边的杜寅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不用两手支撑,从地上坐了起来,垂着头望着他,道:“左会长,求你救救我父亲。”
左少阳淡淡道:“几位太医都救不了,我又如何有这本事?”说罢,回头看了看那几位太医,“你们觉得呢?”
几位太医互视一眼,缓缓摇头:“杜老太爷已经仙逝,我等无能为力了。”
杜寅并不看他们,只是死死盯着左少阳:“你有办法!上次家父也是你救活的!”
“我很奇怪,你既然要救你父亲,为何刚才要亲手把他勒死?”
杜寅黯然:“事发突然,我……,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别的不说了,你,你赶紧救我父亲吧!”
左少阳道:“令尊伤势太重,只怕……”
杜寅喘了一口气,低声道:“你过来,我给你说!”
左少阳走到他旁边蹲下:“你说吧!——你的伤也很重,再不及时救治,只怕会死的!”
“别说废话了,你听我说!”杜寅把声音压得低低的,附在左少阳耳边道:“你若救得家父,家父……可以再给你三十万贯家财!决不食言!”
左少阳心头笑了,萧芸飞说的果然没错,这老小子还藏有大量的钱财,给自己办赤脚医馆的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眼见他眼神开始涣散,知道刚才已经是回光返照,回天无力了,便也把脸扭过去,低声道:“我知道你你们藏了很多财产,至少还有你们给我的十倍,你们收藏了起来!如果你们把这些财产都交出来,让我用于给穷苦百姓义诊,我或许会考虑救他。”
杜寅浑身一震,已经很快失去生命光彩的双眼瞪着左少阳,喘息着道:“你说的没错,我要死了,只要你答应救家父一条性命,我就……,告诉你全部宝藏的所在!”
左少阳回头看了看杜淹,然后一字一句对杜寅道:“好,我答应你,救你父亲一条性命!”
杜寅已经油尽灯枯,身子摇摇晃晃,示意让左少阳附耳过来,然后用孱弱的声音道:“藏宝图……,在……,在家父书房的……,《论语》书匣里……”
说到这里,杜寅脖子一歪,就此不动了。左少阳急忙摸了摸他的颈动脉,已经感觉不到跳动,翻开眼皮,瞳孔已经散大。杜寅胸腹中了数刀,又被切掉两只胳膊,血流如注,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终因血流过多而死。
第495章 放心
左少阳将他放下,转到杜淹身边,对他实施心脏复苏术,终于,杜淹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呼吸也重新恢复了,但是,杜淹却丝毫没有苏醒的证象。
左少阳又折腾了半天,杜淹还是没有苏醒过来,旁边的孙思邈见左少阳这么简单地按压心脏部位就让杜淹恢复了正常呼吸和心跳,惊讶得眼睛都瞪大了,他跟几个太医一样,本来也认为杜淹不可能恢复过来了,没想到竟然起死回生!一个老太医激动的雪白胡须乱抖,连声说道:“神技!这简直是神技啊!都说左会长能起死回生,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左少阳却很明白,杜淹现在的活着,其实几乎等于已经死亡,因为从目前情况来看,他已经成了植物人了,也就是说,他有呼吸有心跳,也有一些本能性的神经反射和进行物质及能量的代谢能力,但是,认知能力已经完全丧失,没有任何主动活动。
杜淹被杜寅勒着脖颈,时间比较长,造成了大脑缺氧缺血,导致大脑不可逆转的损害,心跳呼吸虽然恢复了,但是人的意识已经不可能恢复正常。
不过,由于有心跳呼吸,在一般人看来,人其实还是活着的。但是左少阳知道,杜淹现在的活着,其实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他已经完全丧失了任何意识,没有思维没有情感,连行尸走肉都谈不上,因为他不会走。
不过,左少阳已经算得上完成了任务,因为他答应杜寅是救活杜淹的性命,而按照当时的心脏死亡标准,只要心跳还在,人就不能说死,而是还活着的。所以,他在杜淹心跳停止之后,重新让杜淹的心脏跳了起来,这就算完成任务了。
这样也好,一个活死人总比他活着的时候害人得好,自己可以不用再担心他会搞鬼谋害自己。
太医们和孙思邈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想尽办法也不能让杜淹恢复知觉,便疑惑地望着左少阳。
左少阳却想着尽快拿到那张藏宝图,便道:“杜大人的伤很严重,我能恢复他的心跳和呼吸,但却不一定能恢复他的意识和思想,这样吧,我再试试看,你们所有的人都出去,等我救救看。”
太医和杜敬都出去了,奴仆们也跟着出去了。孙思邈本来想留下来看看的,见左少阳望着他,便明白自己也要出去,所以最后一个也出去了,还把门带上。
左少阳立即快步来到书房的书架前,飞快地寻找着,终于,他两眼一亮,看见了一个书匣上赫然便是《论语》!
急忙把书匣拿下来,回头看了看周围,特别是门窗,确定没有人偷窥,便蹲下身,躲在书桌下面,将书匣放在地上,解开细绳,打开了书匣,里面是一册册的线装书,一本一本拿下来,一页页翻开寻找,可是,书匣里薄薄的几本书全部都看完了,也没有找到什么藏宝图。
“莫非杜寅这小子阴我?根本就没有藏宝图?”左少阳肚子里琢磨,又觉不对,可能是自己没搜查好。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左少阳心急如焚,又细细看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又把书匣仔细检查一遍,看看是否有夹层,却也没有发现,时间太紧,不能再拖延,只能把这册书带回去慢慢研究。
好在这个书匣并不厚,解开衣袍放在腰间,用腰带捆好,再穿上衣袍,外表上是看不出来的。
他瞧了一眼书架,上面书很多,少了这一套应该不会注意到。便快步出来,打开了大门,只见院子里三三两两的都是人,文武官员都有,抬着头用各种不同的眼神望着他。
孙思邈和杜敬快步上来,低声问:“怎么样?”
左少阳摇摇头:“什么办法都想尽了,杜大人还是没有醒过来。”
“那怎么办?”杜敬急声道。
“我也没法了。很抱歉。我已经尽力了。”左少阳说的是实话,对于植物人,别说是缺乏现代化医疗技术的古代,就算是在医学高度发达的现代,也是几乎没有办法挽回的。当然,也有个别植物人恢复了意识,但是那是极其罕见的,而且主要是依赖现代化的设备进行的长时间的治疗的结果。并且只是凤毛麟角的个案。并没有形成规范的治疗手段。
听了左少阳这话,杜敬彻底绝望了,慢慢走了进去,跪在父亲身边,呜呜哭了起来。不过,尽管左少阳已经说了没办法了,但是至少父亲的呼吸和心跳都还在,或许有一天,他会重新苏醒过来。
对于一般人来说,有希望总比没希望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