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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少阳仔细查看,见他脸色潮红,面颊消瘦,便知道这老小子已经“中招”,心中暗喜,却不下跪,把乔巧儿拉进屋里,从出诊箱里取出口罩,给两人分别带上。叮嘱乔巧儿不要出来,然后才出到门外,把小鸡都赶进鸡圈里,这才回来跪下。
刘政会很是不悦,又见左少阳脸上带着一张又宽又厚的口罩,愕然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左少阳没有理睬。
刘政会咳嗽了几声,展开金色圣旨,哑着嗓子:“左忠少阳,合州人氏,官至朝散大夫,明知病患忌惮胎衣入药,仍擅用此秽药入药,欺瞒将药供病患服用,致病患不甘受辱,悬梁自尽,罪不可赦,依律当斩,刑部以死罪上奏,并处革职,经大理寺复核附议,朕予核准。钦此!”
左少阳对这个结果已经料想到了,但是听罢,还是脑袋一懵,身子有些发软,他强撑着没有任何表示。
刘政会冷声道:“左少阳,你还不谢恩吗?”
左少阳跪爬起来,指着刘政会怒道:“你们甚至都不询问我,不听听我的辩解就作出判决,未免太霸道了吧?”
“辩解?事实清楚,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就算我实在无可辩解,你们也该问一声吧?更何况我有话可说,这件事我是被杜敬那王八蛋冤枉的!杜淹的管家呢?他当时到衢州给我传达的旨意,对了,当时说这话的时候,衢州刺史也在,应该听到了的!还有不少人在场,都听到了的,为什么你们不去调查?却只凭他杜敬一人之词就定我死罪!我不服!”
“不服?秋后问斩,你到阎王爷那里再哭诉吧!哈哈哈”刘政会得意地仰天大笑。可是笑声刚刚开始,便被一阵激烈的咳嗽打断了。
刘政会好不容易忍住了咳嗽,挤出一抹笑容,道:“还有,皇帝已经下旨,让马周接管你们的基金会和赤脚医馆,你的官职已经革去,你还有什么……咳咳咳……”
刚说到这里,又是一阵抑制不住的剧烈咳嗽,让刘政会根本无法延续后面的话语,连咳声中,他掏出手绢捂住嘴,吐出口中之物,放在眼前一看,一口浓痰中赫然一片殷红!
第543章 一复奏
刘政会顿时全身如同浇了一桶冰水,望向左少阳,心中后悔那天没有听从左少阳的话离开吊唁大堂,却不知是此前便已经中了左少阳的阴招。
他心中懊悔不迭,手中圣旨颓然落在地上,用手绢捂着嘴快步急匆匆出门走了,连后面一大堆得意讥讽的话都顾不得说了。
左少阳急忙将地上的圣旨扔在炉火里烧掉了,然后准备了消毒药水,装了几盆,将乔巧儿叫出来两人一起洗手。
左少阳又叫禁卒把庄牢头等接触过刘政会的禁卒都叫来洗手。
这些禁卒都知道左少阳医术高明。一边洗手一边问为什么。
左少阳沉声道:“刚才来宣旨的刘政会,已经得了尸注!尸注是可以在活人之间传染的,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免得尸注在咱们大牢里传播,那可就惨了。”
庄牢头吓了一跳,虽然他也听说过尸注只是由尸体才能传染,可是,这种事总是宁可信其有的,更何况这话出自一位会剖开胸脯疗伤的神医嘴里。忙叫禁卒们都仔细洗了手。
左少阳叮嘱大家不要外传,但是,要提防那些平时遇到的尸注病患,不要跟他们解除。又开了预防的方子,让庄牢头去拣药回来,煎熬了给大家服用预防。庄牢头照办了。
送走了禁卒,门锁上了,左少阳回到屋里,见乔巧儿坐在圆桌前抹眼泪,见他进来,急忙起身。
左少阳知道她在屋里已经听见了皇上一复奏核准死罪的事情,心中悲伤,便故作轻松笑道:“放心,永嘉公主不是在帮忙说情嘛,应该没事的。”
“可是……”乔巧儿已经泪流满面。
左少阳搂着她,一时也找不到话来安慰。
这一夜,两人和衣相拥而眠。
这一夜,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雪很大,飘飘扬扬,铺满了整个院子。
两天后,孙思邈来探监,告诉左少阳,他已经收拾停当,今日就要离开京城了。
这个在左少阳入狱之前,孙思邈就已经说了,一旦皇帝第一次核准左少阳的死罪,孙思邈就离开京城,云游天下,悬壶济世去了,今生再有不踏入京城半步。没想到,李世民并不在意,还是核准了左少阳的死罪,让孙思邈大为沮丧,所以,收拾行囊,带着众位徒子徒孙,告辞了皇帝,坚决拒绝了皇帝李世民的挽留,于这一日离开京城。
左少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孙思邈告诉他,清妙子和清媚子等诸位弟子也想来探监的,但是死牢只有皇帝御批才能见到,所以她们进不来,只是让自己代问一声好,希望左少阳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孙思邈说完之后,便告辞走了。左少阳看见他的背影很有些苍凉,想必,这件事对他的打击也非常的大,让他失去了对皇帝李世民的期望。这个结局的确不是让人高兴的。
数日后,禁卒送来了一封信,是马周写来了的。他终于得到左少阳入狱的消息,从西北赶回来了。由于左少阳是钦犯,非经皇帝御批,一般人根本无法见到他,所以,马周只能写了一封长信,心中连连忏悔,出了这么大事情他自己却不在京城,没能帮上左少阳。他已经知道发生的所有事情,皇帝已经下旨革去杜敬基金会监事之职,并杖三十。杜敬不能再插手基金会的事情,他便能全力管理基金会,所以请左少阳放心,他一定照管好基金会,再不让类似事件发生。
左少阳知道马周的能耐,不过,马周当宰相,那是十多二十年以后的事情,现在是没办法帮到自己的了。把基金会和赤脚医馆交给他,自己也就放心了,至少,能让这服务穷苦百姓的事业得以传承下去。
从信中得知,杜敬所受的处罚只是革去基金会监事之职,病杖三十。这贼子只收到如此轻微的处罚,把所有的罪责差不多都让左少阳担当了,这让左少阳心中很是郁闷,对李世民的英明也进一步怀疑了。
同时,李世民能把民间组织的官员革职,这就说明皇帝和朝廷大员都还不了解基金会这种民事权利主体,依然用习惯的刑罚手段处理民事争议。同时,也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传统理念,把基金会理解为皇权普照之下的东西,自然有权干预。他对基金会到底还能维系多久,不抱太多的希望。
一个月期满了,白芷寒来替换乔巧儿。
白芷寒带来家里的消息,家里人已经知道左少阳被定死罪的事情,梁氏整天以泪洗面,左贵老爹唉声叹气,不过,永嘉公主派人来探望了他们之后,心情略好了些。
白芷寒给带来了她这一个月缝制的新衣服,然后,又给左少阳接着做新衣服、新夹袄,长的短的,厚的薄的,单衣夹衣,背心大氅,还有各种帽子,幞头、裹巾,软脚帽、毡帽等等,还有各种裤子鞋子。
左少阳知道,白芷寒已经猜到了要跟自己分离很长时间,担心自己没衣服穿。
乔巧儿不会厨艺,这一个月左少阳没吃到什么像样的饭菜,白芷寒来了,他的口福也就跟着来了。
随后的一个月,左少阳整天吃香的喝辣的,生活上是好不自在,但是心情却怎么都好不起来,也难怪,顶着一个死罪的人,谁又能吃的舒坦睡得安稳呢?
这个月,还是一天天地过去了,到了月末,已经是到了腊月了,苗佩兰来替换白芷寒。
本来,按原先的约定,是桑小妹来替换的,只不过,苗佩兰带来的好消息,——桑小妹和白芷寒都怀孕了!
左少阳欣喜若狂,两个多月的努力,终于开花结果了!
苗佩兰又带来了第二个消息,那就是靠近年边了,全家要回合州去祭祖,过完年之后,要走走亲戚,完了再回来。全家人都要去,包括李大娘他们,宅院和后面的药圃托付给祝药柜派人照管。
左少阳立即知道,这是永嘉公主的安排!
当时已经商定,第一次复奏核准之后,就安排家人迁移到倭国去。第二次复奏核准,便安排左少阳越狱,逃亡倭国,因为第三次复奏再核准,便会问斩了,再来不及逃走。
现在左家突然要回合州祭祖,自然是迁移的信号,永嘉公主会利用这个借口让他们离开京城,路上转移到海边,撑船漂洋过海远渡倭国。
苗佩兰告诉他,自己也只陪同半个月,到年边,要跟着家人一起到合州祭祖去,等回来了再来陪同侍寝。
左少阳由此肯定,永嘉公主已经启动营救计划第一步,迁徙家人了。为什么不把苗佩兰留下,或许永嘉公主的营救计划不是硬拼劫狱,而是暗渡陈仓,那样的话,自然是人越少越隐蔽。所以不让苗佩兰再留下。
很显然,这个机会并没有告诉四个妻妾,所以她们不知道,很是担忧把左少阳一个人留在京城大牢里,但是这是左贵老爹的决定,苗佩兰她们都没办法反对,只好遵从。
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家人来接苗佩兰,并告诉左少阳,第二天他们就启程前往合州了。苗佩兰跟左少阳依依惜别,哭着离开了。
现在,偌大的院子,便只剩下左少阳一人。
左少阳每天逼自己读书,用读书来排遣寂寞和对亲人的思念。禁卒提出找青楼歌姬来陪他,也被他拒绝了。那种事,让他想想都有一种犯罪感。
眼看着年边了,这一天,有人来访。
左少阳的钦犯,按规矩是不能接受访客的,当然,除非这个访客得到了皇上的御批同意。现在既然有了访客,便说明是皇上御批许可了的。
谁能如此?
左少阳见了面,立即明白了,原来是杜敬!
杜敬背上背着杜如晦的儿子,他们就站在左少爷软禁小院的门外,此起彼伏地咳嗽着。
左少阳立即一把将房门关上,用门闩闩上,快步如飞跑进了屋里,取出口罩戴上,这才出来,站在院子里。
门外,杜敬厉声道:“左少阳!你这厮听着,你害死了我堂兄杜宰相,该你赎罪的时候了,我侄儿尸注之病很重,我也染上了,你给我们治好,这是你赎罪的机会!”
左少阳拿了一家梯子架在墙上,爬上去,探头往下看。
陪同过来的庄牢头和几位禁卒一见左少阳戴着口罩,立即明白了,跟踩到了尾巴的猫似的,飞奔似的逃回去戴口罩去了。下面只剩下杜敬和杜如晦的儿子。
左少阳冷笑道:“杜敬,你死到临头还猖狂什么?你那天不是说我说的话都是屁话吗?说尸注不会传染吗?你怎么染上了?莫非你夜里抱着杜宰相的尸体磕头求饶了?”
“你少在这逞口舌之利!”杜敬咬牙切齿,一边咳嗽吐痰一边道:“你害死了我父亲,咳咳咳……我哥哥,还有我堂兄,我一家三口的性命都断送在你的手里,你还不自责,还在说说风凉话,你还有没有良心?咳咳咳……”
左少阳惊讶地笑道:“怎么?杜淹那老贼死了?”
“你!”杜敬跺脚叫道,“我父亲已经人事不知,如何还能熬多久?已经在几天前去世了!呜呜呜,咳咳咳……”
左少爷鼓掌大笑:“死的好!这老贼早就该死!”
“你不是人!”
“我当然不识人,我现在是神,逍遥自在的神!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管不着我!”
“你!你个混蛋!你这杀人犯,咳咳咳……我父亲当年如何待你?我堂兄又是如何待你?你竟然这么对待他们,现在还不知罪,还不想办法赎罪,却在这说什么风凉话?……”
左少阳索性骑上墙头,两腿摇晃着听他说,仿佛在看一场精彩的猴子骑羊的马戏,并不答话。
杜敬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指责左少阳的话,归根到底,便是让左少阳醒悟自己的罪过,用给他们两人治病来洗刷他的罪过。左少阳耐着性子等他翻来覆去说完了,才道:“你的狗屁放完了的话,就把孩子留下,你可以滚了!”
杜敬怒道:“你说什么?你害死我家三口,还不该替我治病恕罪么?咳咳咳……”
左少阳冷笑:“我现在知道了,你是把你父亲和你哥哥的死算在了我的头上,你爱怎么算怎么算,我管不着,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句,你父亲和你哥哥,那是死有余辜!——你把我整到了死牢里,还指望我来救你,做梦!我懒得跟你啰嗦,杜公子我在杜宰相生前就答应他要给他治病的,所以他你可以留下,住在大牢里,我给他医治,至于你,有多远滚多远!滚回去等死去吧!我可以负责人地告诉你,你的病是急症,熬不到我秋后问斩的,所以你绝对比我死在前面!我就等着看你怎么死!——这叫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杜敬傻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慢慢放下杜公子,指着左少阳,气急败坏,低声道:“我警告你,你已经被判死罪,只有我的口供才能帮你脱罪,你若跪下求我,给我治好了尸注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