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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雨时和李晓来到鹿马府门前。刚一叩门便有人应门,开门是丁总管,道出姓名后,丁总管便领着他们进了府邸。二人发现偌大的府院安静的出奇,连个人影都没有,李晓问道:“贵府的人都去了哪里?”丁总管没有回话,只管带路,将他们引到了裴子夫的书房。进去正见裴子夫在案上写着什么东西,他一夜未睡,眼中布着数条血丝,桌上泡着一杯墨绿的浓茶。
朱雨时道:“林修文,郭子君,受我大哥林修武之托,前来拜会裴老板。”裴子夫放下手中笔示意二人坐下后,笑道:“若我猜的不错,阁下就是朱雨时吧?这位应该是李晓兄弟。昨夜洛堡主已将你们介绍给在下了。”李晓笑道:“裴老板猜的不错。”裴子夫笑道:“别叫老板了,我们已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兄弟相称才算同舟共济。”朱雨时道:“是,裴兄。”裴子夫笑道:“两位是不是发现府上有什么不对?”李晓点头道:“如此阔府怎地不见一个下人?”裴子夫道:“今早我就让账房给所有人发了半年薪俸,都打发回家了。这件事生死未卜,总要先把后事料理好。我现在正写放弃所有裴家产业的书信,等我们的镖车一出城就将书信发出去,把那些产业送给现在正在打理的人,也不妄负他们为我效力多年。”
朱雨时道:“如此连累裴兄真是过意不去。”裴子夫摆摆手道:“人一生能做大事的机会并不多,相比洛堡主的雄心大志,我这点家产又算得了什么。我无妻无子,了无牵挂,也想换个活法了。”李晓竖起拇指道:“裴兄真是爽快,我们到此就是听从裴兄调遣的。”裴子夫笑道:“我已令附近镇上调马车前来。萧岩也已去葫芦口去和老胡大商量借船之事,我们只能坐等消息。中午我邀请了镖局中三位信得过的镖师一起商量运宝之事,毕竟运宝要靠趟子手出力,总该让一些负责人知道内情才是,二位也一起参加吧。”朱雨时点头道:“裴兄信得过的人当然没有问题,不过内情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人为财死,只怕会有人做出意料不到的事。”裴子夫笑道:“说得好,人为财死。只要许以重利,同样会有人卖命。”
午时那三位镖师一齐来到了裴子夫的书房,他们的穿着都相当考究,锦衣玉带,宝剑玉佩,只是脸上的皮肤黝黑枯燥,只有长久暴晒的人才会有这种肤色,双手也是干糙坚厚,老茧磨有两寸之厚,显出和他们华衣并不相符的一面。见到裴子夫后同时施礼,发现另外还有两人,却不认识,都穿着普通护院的服色,都诧异的互望一眼,不明白大老板怎会邀请护院出席。
那两个“护院”自然就是朱雨时和李晓。裴子夫先向他们介绍了三位镖师。镖师们更觉奇怪,照礼是该先向地位高者介绍低者,难道这两个护院的身份竟比自己还为重要?
第八章 巧遇仇人(上)
三位镖师中两鬓发灰,长相沉稳刚毅的名叫鲁宁。瞎了一目以黑布遮住的名叫单文杰。头发带卷,深眼高颧的大汉名叫巴力克,巴力克身上带有渤海人的桀骜和豪迈,说话心直口快,连裴子夫也不怕得罪,大声道:“大老板这是什么意思,请我们兄弟怎么还带着卑微的宋人护院,我巴力克不愿与他们为伍。”
裴子夫脸色一变,正要说话,李晓已问道:“不知兄台口中的卑微是指什么?是宋人,还是护院?”李晓走南闯北,人称“活地图”。记忆力,方向感和语言天赋都是极好,这番话他竟是用的标准的渤海语。渤海国很早前就被辽国所灭,就连巴力克的渤海语也没他说的正宗,他怔了怔,用汉语道:“没想到你竟肯学我们故国的语言,仅凭这点我愿意收回刚才的话。无论你是宋人也好,护院也好,现在都已不再卑微。”李晓也改用汉语道:“无论哪个民族都有各自的辉煌和文化,任何职业也都有它的可敬之处。所以本就没有卑微可言。”年龄最长的鲁宁道:“两位果然不是普通人,请大老板介绍一下吧。”
裴子夫笑道:“这位是朱雨时,这位是李晓。大家都是好朋友,多多亲近。”三位镖师都觉得朱雨时的名字有些耳熟,喃喃道:“朱雨时。。。。”单文杰忽然起疑道:“莫非是关中血刀堡的朱雨时?”朱雨时道:“正是在下。”单文杰惊呼道:“你。。。你是反贼。”朱雨时笑了笑,没有说话。裴子夫沉下脸道:“朱兄是我的朋友,他若是反贼,那我也是反贼了。”单文杰忙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裴子夫当下将三张银票摊在桌上,推给了三位镖师,道:“三位跟着裴某出生入死半辈子,这点钱财是三位应得的。”单文杰和巴力克看过银票后惊呼道:“七千两!”鲁宁却不动声色道:“不知属下犯了何错?竟给我们发遣散费?”裴子夫道:“没有三位也就没有裴某的今日。然而裴某要搬离此地,银子虽然不多,却也够三位后半生衣食无忧。”
鲁宁皱眉道:“大老板要去燕京的事我们也已听说,难道我们就不能一同前去么?在新地盘发展最需要帮手,老夫也想去外面闯闯了。”裴子夫笑道:“鲁大哥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裴某真正要去的地方并非燕京。”鲁宁诧异道:“那是何处?”裴子夫缓缓道:“关中长安。”三位镖师当场愣住,过了半响鲁宁才叹道:“老夫明白了,难怪朱兄弟会出现于此,感荷大老板对我们的信任,竟告知等如此机密之事。”裴子夫道:“除了信任外还有件事要请三位帮忙。”巴力克道:“大老板是不是也想拉我们去血刀堡入伙?”裴子夫道:“入不入伙全凭自愿,裴某绝不强求,我说的是保镖一事。”
鲁宁道:“运往燕京的那趟镖么?本就是份内之事。不知大老板是不是想改道去长安?”裴子夫笑道:“鲁大哥说对了一半,要运往长安的不是我的家当,而是价值八百万两的金银财宝。三位镖师又都不说话了,震惊之情可想而知。
裴子夫将计划讲述了一遍,最后道:“若是做成此事,我答应你们每人都分得三万两银子。”鲁宁深吸了口气,难以置信道:“看来传说中的圣宗宝藏果然存在,连老天都在相助关中义军。老夫无牵无挂,愿誓死追随大老板。力克和我一样也未成家。只有文杰,上个月刚添了个孩子,不知文杰有何意见。”单文杰为难道:“这。。。属下刚过了两年的安逸生活,实在。。。实在不想冒险了。”巴力克厉声道:“你怕啦?”单文杰垂下头道:“帮了他们便是造反,对手可是强大的金国,以昔日辽国之盛仍被金国所灭,何况关中这样根基不稳的弹丸之地?”
李晓道:“人各有志,我们绝不勉强。”单文杰白了他一眼继续道:“依在下之意,不如绑了他们送交金国,再逼供出宝藏所在。那样我们便立下了天大功劳,功名财富也唾手可得,可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巴力克怒道:“老二,做不做随你,没人逼你。但咱们都是混江湖的,可不能出卖朋友!”单文杰也怒道:“你傻啊你,看不出来前面是个火坑么?脑子一热就往下跳,我可不陪你们送死。”说完起身便走。
刚到门口便被鲁宁堵住去路,单文杰惊道:“大哥这是何意?”又见裴子夫沉着脸站到了自己身后,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害怕道:“你。。。你们要杀人灭口么?我只是离开而已,不会揭发你们的。”鲁宁黑铁般的脸上似罩上一层冰霜,冷冷道:“老二我太了解你了,我肯定你会告发我们。”单文杰惊惧摇头道:“不敢不敢,我发誓绝不外说,求老大看在多年的兄弟情分上放过我吧。”
鲁宁叹道:“这事关系着太多人命,我不敢大意。休怪大哥无情了。”单文杰忙跪下哀求道:“我答应一起干还不成么,求大哥绕了我把。”鲁宁不说话,手中却赫然多了一把匕首,猛刺向他脖间刺去。
正在这时突然有一只手搭在了鲁宁手臂上,阻住了去势。鲁宁愣了愣,见手的主人却是朱雨时,便道:“少侠不能心慈手软,此人胆小怕事,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朱雨时松开手道:“正因为他胆小怕事才不敢出卖我们。若他有一点那种心思,我们自会杀他全家报仇,包括他那未满月的孩子,血刀堡向来血债血偿。”其实朱雨时只是吓唬他,打死他也不会对一个孩子下手,但单文杰却信以为真,磕头如捣蒜道:“是是是,借我个胆子也不敢跟血刀堡作对。”
裴子夫道:“只有死人才能守口如瓶,我们不能妇人之仁。”朱雨时叹道:“他若一死,这世上就多了寡妇,多了一个孤儿,妻儿都是无辜的,不应该断送他们的幸福,你走吧,带上你的七千两银票。”
单文杰就这么拿着银票走了,走的时候千恩万谢,发誓守口如瓶,恨不得把心拿出来让朱雨时看。鲁宁道:“朱少侠对这样的人还能如此宽容,真了不起。”朱雨时笑道:“我知道我有些妇人之仁,但不到必要时真不想伤害别人。”裴子夫笑道:“朱兄有情有义,洛堡主雄才大略,都是裴某憧憬的英雄,跟着他们打天下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鲁宁道:“老夫自当鞍前马后。力克你呢?”巴力克拍着胸脯道:“俺本就欠大老板一命,当然没说的。”朱雨时喜道:“那今晚我就带大家去认藏宝的出口。”
相送鲁宁二人离开时,路经一条僻静的小巷,忽听隔壁房中传来骰子在碗中滚动的清脆声,还有赢钱后的叫好声,输钱的叹息声,女子的娇笑声。裴子夫笑道:“距晚上还早,大家可有兴致先玩两手?”巴力克大喜道:“那再好不过。”鲁宁也微笑道:“老夫愿意作陪,不知朱兄弟可愿赏光?”
自从加入了血刀堡朱雨时就再也没进过赌场,此时还真的有些兴趣,倒不是旧习难改,而是想重温一下昔日在临安时的感觉。裴子夫一看他的表情便明其意,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赢得是你的,输的算我的。千万别为我省钱,别忘了赌场是我开的。”
赌场内窗户紧闭,门帘低垂就算是白天也布置的昏天暗地。因为真正的赌徒大都厌恶白天,喜欢黑夜,他们情愿关起门点蜡也不想让阳光照在脸上。也许阳光总能把他们带回到真实的世界,也许是他们总在逃避真实的自己,也许是怕见到别人劳动后的笑容从而想到自己的懒惰悲哀,一事无成。
第八章 巧遇仇人(下)
裴子夫的赌场不但昏暗喧闹,在场内四角还摆放着四桶冰块,空气中甚至还飘着菊兰的香气,像这样凉爽的场子当然生意兴隆。朱雨时一进来就暗感兴奋,感觉仿佛回到了临安,心想要是洛天初也在就好了。裴子夫微笑道:“我从来不赌,但我喜欢看别人赌,这样我会有一种赢家的感觉。”朱雨时奇道:“裴兄为何从来不赌?”裴子夫道:“我是开赌场的,里面的猫腻当然比谁都清楚,所以不赌。”朱雨时低声道:“要有猫腻还会有人来赌么?”裴子夫笑道:“小打小闹自然无妨,就算前面输几十把,只有嬴一把大的就赚回来了。我们的庄家都深悉赌徒心理,知道什么时候放水,什么时候收官,最后诱的你倾家荡产。”
朱雨时道:“要是有人见好就收?嬴几局就走呢?”裴子夫微笑道:“除非他今生永不再赌,不然就算赢钱走了,以后也会连本带利的送回来。”朱雨时叹道:“这个道理谁都懂得,但真能做到的却不多,看来不赌之人才是真正的赢家。”裴子夫微笑道:“一点都没错,水银骰子那种下三滥的手段我们是不用的,却另有法子帮他们输钱。”
朱雨时问道:“什么法子?”他们说话的地方在一个没人注意的角落,裴子夫压低声音道:“你看到那张掷大小的台子了么?”朱雨时道:“看到了,那台子的人气很旺。”裴子夫道:“因为它简单,胜率有五成高,全凭运气,看似没有什么技巧。”朱雨时承认道:“那也是我以前最喜欢的一种赌法。”裴子夫道:“你留心看那个穿灰色衣服的人。”朱雨时早就注意到了那个中年人,他留着两撇小胡子,坐在赌桌边带着自信的微笑,白净的手里反复把玩着一个金条,赢来得钱和银子已堆得很高,身旁围拢着一群赌客,都在跟风押注,因为他已连赢了十九把。
身材肥胖的庄家已输的很惨,正在擦着胖脸上的冷汗,小心翼翼的打开骰蛊,“五五六,大!”“真神了!二十把连胜!”赌徒欢喜雀跃,又吸引了几个人前去围观,都在暗中议论那人也许能听出骰子的点数。裴子夫笑道:“若一个人手头顺,多数人都会跟他押注,这叫‘借风’。”朱雨时苦笑道:“我以前也经常借风的。”裴子夫笑道:“但谁都不知道他其实是我的人。”朱雨时诧异道:“你的人?”裴子夫点头道:“他以前是个唱戏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