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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
——题记
(一)凤咽琼箫
“神不会被任何人杀死,只能等待天定的命数来临——除非他们自己结束生命!”耳边隐隐约约有一个狠厉的女声反复说着同样一句话。睡梦中的少女被这句话扰得头痛,她倏然睁开明亮的眸子,眼中满是不耐烦的神色。
窗外,东方微白,晨曦初现。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下床。她迅速地穿好了衣服,悄悄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从窗缝中向外望去。但见不远处,在一片橙金色的花海中,立着一个白衣男子。他手执着一柄碧箫,青丝随风而扬,背影说不出的萧索寂寞。
看来……他又是一夜未眠。少女叹了口气。
自从某一日后,他似乎再未睡过,却不知是何原因。
少女转回了身子,静静地望着屋内的桌子。桌上放着整整一摞的书籍,新旧皆有,尽是些讲修仙之法飞升之道的。少女摇摇了头,不住地叹气。
她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也不知道自己的过去如何——她没有任何的记忆。从她醒来后,她就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所见过的人也只有那白衣男子一人。而那白衣男子却甚是寡言,只是教习她修仙法术,其余的并不多说。
但是,她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子一定认识她,并且与之前的她关系匪浅。他常常望着她发呆,目光悠远,带着浓重的悲哀与痛苦,总使她为之动容,难以静心。
“我叫什么名字?”有一次,她问他。
他微微一笑,眸中光华慑人,“何必非要知晓姓名?徒增悲伤而已。”
她诧异不已,“悲伤?为什么会悲伤?”
他却笑笑不答。
这个地方也奇怪的很。立在屋门向外望去,漫山遍野尽是一种橙金色的花,看似是菊,可他却又否认,问他是何花,他却依旧不答。花海紧紧包围着这间小小的木屋,没有通往外界的路,整个世界,似乎只余这两个人。
渐渐地,她也懒得去问。她只知道,眼前的这个人绝非坏人。他们二人就这样过了几百日——大约是几百日吧,日升月落,周而复始——她早已辨不清确切的年岁了。在这段日子里,她的法术愈发精进,而他,也愈发地寡言。
有那么几次,刚刚静思罢了,尚在迷蒙之时的他细细的看着她的容颜,脱口而出了几个字——有时是金盏,有时是凤箫,大约是这个音吧。她心中窃喜,以为能够套出他的话来,连忙强忍着笑意应了,可是短短一瞬,他的眼神便恢复清冷明澈。然后,他总是将她推开,拂袖而去。
“诶,我想要一个名字。你给我起一个吧!”那一天学罢法术,她对他说。
他低着头,擦拭着他腰间那块刻着一个“盏”字的玉佩,动作分外的小心,“尚且轮不到我来为你起名。”
她愣了愣,站起身道:“我喜欢门外的那片花海。那是什么花?我想要把这花的名字当做自己的姓名。”
他的动作明显一滞,可他却依旧沉默着,不发一言。
她并不气馁,笑嘻嘻地道:“那我……叫做盏儿如何?我看你天天看着那玉佩发呆,想必极喜欢这个盏字……”她的话还没说完,他便已经离去。
她冲着他的背影道:“看来你并不反对。那我就叫盏儿了。”
她管自己叫盏儿,管他叫师父——尽管他从来不应。似乎不管她如何唤他,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他的心里,住着一个人,那个人对他而言重过世间一切,他为她倾尽所有,已经无暇顾及他人了。
她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无休无止地持续下去。只是那一夜,她正要歇息时,忽而听见他房内传来巨大的奇怪声响。她急忙奔过去看,用力捶着门,然他却迟迟不开门。她急了,用力踹开了门。门里,他端坐着,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是她一眼便望见了他唇边还未来得及拭去的鲜血。
后来,他一直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睡去。可是没有用的,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昏昏沉沉地睡去,每每醒来,从口中涌出的鲜血都已濡湿了胸前的衣服,白色的衣衫上殷红点点,如若冬梅,分外凄艳。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能睡觉,她有不好的预感——这样的日子,似乎马上就要结束了。离别,在即。
“你醒了?”耳边遽然传来一个淡漠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沉思与回想。她眨眨眼,掩去眸中的忧虑,笑嘻嘻的回头,灵动十分,“是啊。做了一个噩梦,之后便再也睡不下去了。”
他笑了笑,走进屋内,缓缓坐下,为自己倒了杯清茶。茶香袅袅,烟气升缭,他的俊颜有些不大真切,似乎已距她十分遥远。她骤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好像这般的场景在很久之前也曾见过似的,这熟悉的感觉让她心上隐隐发痛——她近来总是心痛,不知原因,也不愿对他诉说。
“今天,有一个人要来这里。”他忽然说道,声音平缓。
“客人?”她眨眨眼,说不出地灵动可爱。
他却别开目光,淡淡的说道:“不是。”
“哦,那就是敌人了!”她走到他的身侧,轻轻执起茶壶,给他续上杯中的水。
他却摇摇了头,“也不是。从此以后,他会一直和你住在一起。”
她敏锐地发现了他言语间的异样之处,不禁皱眉,“和我?为什么不是和我们?你……”
他笑了笑,“他将代替我来照顾你,教导你。你若是喜欢找个师父,可以管他叫师父——我想,他定会很开心的。”他笑的清朗淡雅,摄人魂魄的眸子里却满是狡黠与邪意,全然不似平常的那个淡漠的人。他说罢,忽然拉住了她衣袖内的纤手,眸中带着如海一般深的眷恋之意。她恍然一惊,心中有万种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团滔天大火,在她胸膛内肆意地焚烧着,烧得她疼痛难忍!
“你,你要去哪儿?”她反握住他的手,紧紧地握着,用尽全身气力,“你都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我叫什么呢!我还没有全部学会你教的那些法术!你离开以后还会回来吗?你可不可以带上我离开,我也想看看外面长什么样子!”她的语气分外的急促,竟带上了些许哭腔,直让他觉得有些意外——无论是金盏还是凤箫,都不曾如此过。
不要让他走!不要让他走!他一旦离开,很有可能再也会不来了,就像从前一样!她的心里有一个声音疯狂而凄厉的叫着,使得她心上的痛楚更加厉害了几分。
“对不起……这一次,我还是不能留下……还是为了你……”他深深地望着她,唇边的微笑轻轻地荡开,如夏日芙蕖一般妖娆,动人,“我已然尽力了。你这些年的苦痛,与我当年的离开不无关系。我不敢,也不愿推卸这责任。你我本是孽缘,终要了结,如今正是我偿还你的契机……这一次,你不需要再像从前那般累了,你再也不需要记住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你只需记住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那个将要接替我的人。我们都很……爱你……”他絮絮地说着,语气平静,心中却乱极,无数种复杂的感情——炽热的爱,冷寂的恨,痛彻的悔,悲哀的无奈等等——交织着,缠绕着,牢牢困住了他的心。
“爱我?”她心里有一丝温暖掠过,紧接着却是冷入骨髓的寒意,“你若是爱我,就明明白白的告诉我前因后果!你若是爱我,就答应我,以后还会回来看我!你……”
“前因后果,不知道反而轻松。”他轻轻抚着她已然长及脚踝的乌发,“若是你执意想要知道,就等五百年。五百年之后,你已有了全部的神力,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报仇——为了你报仇,也为了我报仇。如果到那时候你已忘了我,那便忘个彻底罢,好好的过你的日子去。到那时你与他均足够强了,料那群人也不敢招惹你们。我走了之后,切记要听那人的话,好好修习法术。”
她的泪水终于淌下,眼前景象早已模糊不清。她忽然投入他的怀里,紧紧地搂着他的腰身,贪婪的嗅着他衣上的花香,哽咽道:“你要去哪里?真的不再回来了吗?我告诉你,我不会忘记你的,永永远远不忘记。”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来,直直地望着他。忽然,她咬着唇,眸含泪水,用力扯开了自己的衣襟。
但见她光洁如雪的肌肤上印着一朵小小的莲,如粉霞如绯云,煞是好看。她凝声道:“我知道你锁骨处也有这样一个印记。我们都有这印记,是不是说明……我们曾有过什么约定?”
他沉默片刻,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没有。什么约定也没有。”
他一直爱着她,管她到底是谁,金盏还是凤箫,均无所谓。爱也是她,怨也是她,他一直痴痴地等着,纵使她的心里早已没了他的位置。
四神轮回转世,其实是天界诸仙的阴谋。四神居大,肆意妄为,早已使天界感受威胁。他们使出百般鬼蜮伎俩,操纵轮回,为的便是使四神生隙,各自反目。金盏被清平逼得自杀,清平又被安吏居使计囚禁,流陌则将永远陷入轮回之中,至于狄燧,他的神力也早在仙魔之战中被消磨了大半,完全算不上威胁。前前后后耗时千年,天界终于将四神各个击破——只是他们终是漏算了安吏居。
在冥界时,他曾对凤箫说:“我不会死,怎样都不会,除非我自己有赴死的意愿。无论是刀枪斧钺,还是铁戟钩叉,无论是用绳子勒,还是……暗中下毒,我都不会死。不过……我会沉睡过去,去我自己的魔窟中休憩些许时日,待睡醒了,我便又是魔界的皇,安吏居。至于沉睡多久,则视我心情而定,如果我愿意醒来,一日即可,如果我果真是疲惫不堪,身心俱倦了,也许会睡五百年。”
而这个被漫天花海包围的地方,就是安吏居的梦境,也就是他的魔窟。每个魔魇都有自己的魔窟,而安吏居的超凡之处就在于他不旦有一个“实”的魔窟,也就是当年迟四将凤箫救出的那个地方,他更有一个“虚”的魔窟,即是眼下的这个地方。此地虽是安吏居于梦中所构,却因存在千年的缘故而渐渐趋于实体,它俨然就是一个与切实存在的人间与天界相并行的时空。
那一日他饮下凤箫递来的鸩酒后其实并未睡去,而是隐了身形,亦步亦趋的跟在凤箫身侧。他看着她神力渐显,看着她在黄沙之中与狄燧苦斗,看着她为迟四之死而哀恸不已,看着她化作盘丝夫人潜入狄燧的婚礼,看着她被清平逼得自刎……他在最后关头救下了她,将她的魂魄收入袖中,带着她来到了自己的魔窟。
此后,是一段宁静的岁月。他抹去了她的记忆,她变得活泼,灵动,不像张扬妩媚的金盏,更不似压抑谨慎的凤箫。她就是她,最真实的她。于焉,他决定就让她这样活下去,不告诉她任何前尘往事。从此,那些浓烈的爱恨,与她无关。
只是,天界依旧不肯罢休。他安吏居虽已鲜少现世,可终究是拥有可与神匹敌的法力的魔魇,天界必然不能容之。每一次他在魔窟睡去,也就意味着他在人间醒来……渐渐地,天界似乎知晓了这规矩。整整七十二位上仙,趁他在人间醒来时合力围攻于他。他拼尽全力,杀出重围,从此,他只能克制着自己,使自己再也不在人间醒来。
同样被天界追杀的,还有狄燧。他实力恢复得极快,引起了天界的警惕。几番调查之后,他终是发觉了天界的阴谋——他怒极,竟率整个冥界与天界对立。双方几次大战,胜负难分。
狄燧说,既然凤箫已死,他已再无可恋,倒不如将余事抛却个干干净净,与这肮脏的天庭大战一番,也算是报仇雪恨了。
思虑几番后,安吏居还是找上了狄燧。毕竟,他不可能永远强撑着不睡,而时日久了,天界必会察觉到他“虚”的魔窟的存在,到那时,金盏便危险了。为了保护金盏,他决定离开魔窟,让狄燧来照料金盏。只要这二人在魔窟里住足了五百年,好生修习法术,那么五百年后,他们的实力将远超现在,天界自然不敢妄动。至于他安吏居……在与天界的对峙与交锋中是生是死,是成是败,也不甚重要了。他成全了她,死而无憾。
五百年后,或许能够重逢。或许,早已阴阳永隔,碧落黄泉,再无相见之期。或许她已与狄燧恩爱同心,将他遗忘得干干净净;又或许,她仍旧苦苦思念着他,一心一意要等他归来……五百年,悠远而漫长的时光里,有无数种可能。
把一切交与时间与命数,对于苦苦纠缠了近千年的他们而言,未尝不是一种好的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此卷完结后,正文便也完结了。不过目测番外可能还会写很多,有些比较重要的细节,文内没能完全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