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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云重紫进了自家的院门,慕君睿才止了笑意,于巷子口陷入深深地沉思,若是云重紫不是威信候的嫡女,那她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站在自己身边?
※※※
状元面馆的生意一日比一日红火,加上慕君睿派人送来的那块真金招牌,更是让永康城里的权贵慕名而来。
云重紫心疼阮如玉的身子,便在门口挂了块招工牌子,并决定每日只卖一百碗状元面,这样就可以早日收摊,钱挣得也不少。
每每有人看到金字招牌都会赞一句,七郡王真是大手笔啊,送招牌都是用真金做的,还有状元郎的字迹果然是端秀清新。
永康城中两大墨宝,七郡王的画,窦长水的字,这家小小的面馆都占尽了。
哪有生意不红火的道理!
他们说招牌上的字正是慕君睿让人照着窦长水的字迹打造的,窦长水来吃面看到招牌也没说什么,有几次想和云重紫说说话,但是云重紫都是草草几句应付自己,就不再常来。
云重紫见窦长水失落的样子,都觉得自己可恶到极点,可是一想到他的仕途,自己的血海深仇,又叹息一声,心中道:对自己狠得了下手,才能让那些人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这一日一百碗状元面早早卖完,祥哥儿从武学回来在铺子收拾,云重紫坐在柜台后算账,阮如玉正站在门口挪椅子,有人上前向她行礼,朗声问道:“请问,这里是三娘子家的面馆吗?”
阮如玉听到声音一愣,手中的椅子滑落,那人见状及时拉扯住,低低地喊了声:“小心。”
阮如玉猛地抬头就与近在咫尺的男人撞了个满怀,她看清那人的面相,吓得倒退一大步,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喉咙滚了又滚,竟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云致远被她热辣的目光盯得满身不自在,他也是自喻风流的人物,可还是头一回被个有夫之妇这么看着,不由觉得恼怒,刚要躲闪,却被那妇人拦住去处。
他万般不得已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妇人,瞧她一身粗布衣衫,头戴方巾,尖瘦的脸庞一双水汪汪的丹凤眼,精致的鼻子下樱桃小嘴一点点,看着年纪与自己相仿,在岁月的沉淀中,她的目光中透着一股沧桑的风韵,眼角噙的泪更是让人心生恻隐。
云致远不禁想起了有很久以前的简陋洞房花烛夜,自己用杆秤挑起喜帕看得那张精美的面容,与眼前这张脸的五官渐渐重合在一起……
他心中逐渐浮出一个遥远得有些陌生的名字,不由自主地上前抓住她的手,颤抖地喊了声:“如玉……”
那一瞬间云致远的目光极其复杂,先是震惊,到激动,再然后渐渐的露出一种无以言表的愧疚,几度张嘴,却好似有什么东西哽咽在喉咙里,连一丝丝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他一直握着阮如玉的手不松开,像是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表达他此刻心中惊涛骇浪的种种情绪。
云致远正“深情”望着呢,而阮如玉已经从最初的怔忪中回过神来,不管她如何用力也无法挣脱对方的桎梏。
云致远的手还没握热乎,突然一声呵斥,有东西横扫而来解救了阮如玉,云致远没即时反应过来,一个扫帚从斜对面横扫而来,狠狠地打在他的头上,灰尘满天飞扬,弄得他是灰头土脸,阮如玉趁此机会连连后退,被上前的云重紫反握住肩膀。
阮如玉噙着泪抬头快速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神色是那么哀伤,却不肯落下一滴泪。
她有自己的骄傲与坚强,不然这些年来自己一个人抚养一双儿女,她早已崩溃。
云重紫感觉到母亲的颤抖,沉着气揽着她的肩膀,冲着对面的祥哥儿使了个眼色,便不再看那对面的男人。
早在刚才云致远走近,云重紫就发现了他,和前世一模一样,无论身在何处,云致远永远打扮得如此骚包,走在街上恨不得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他穿着绛紫色细花纹底锦袍,头上戴着束发玉冠,没有丝毫沧桑劳作之感,衣冠楚楚之下散发着清雅精致,仅仅是那双手就足以证明他的矜贵,可见十几年前他高中状元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加之他相貌堂堂,在当年状元游街时,被丞相之爱女沈怡琳一眼看中,自此仕途顺利。
一别十几年,沧海变桑田,旧人已老,新人待出,再见仿佛昨日在眼前。
听着对面云致远被祥哥儿打得连连哀求,云重紫的心中越发冷漠。
祥哥儿之前是不识得威信候这号人物的,自从那天沈怡琳来,他便留了心眼,在武学里跟几个贵族子弟打探了一番才知道这人的背景,越发了解母亲的苦和三娘的忍,还有落在自己肩上的重任。
刚才云致远来时,三娘跟他偷偷说这人便是威信候了,他看到此人穿的好,精气神十足,气就不打一处来,拿起扫帚就拍打在云致远的身上。
去他的爹,去他的威信候,他就是一个抛弃妻子另娶她人的负心汉!
祥哥儿在武学里是拔尖的,浑身充满了火爆的力气,下手也是往最狠里打,“呔!哪里来的下流胚子!看我不把你打给你打的满地找牙!”
“我没有……啊……你听我解释……”
云致远今日寻来一是想看看传闻中的三娘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二来也是为他们威信候找回些面子,但是听闻七郡王对这家人不薄,甚至送了一块金字招牌,他就迟疑了,觉得不能轻易责问,便趁这日无事独自前来,身边也没带个小厮。
可是这下子误会反倒更大了,云致远连连被打,手上被抽得一条条红痕,按理来说他的力气自然比个十几岁的少年大上许多,可是根本防不胜防,捂脸时对方抽他后背,转个身对方又来抽脸。
他又跑不过年轻气壮的云呈祥,很快就把他堵在面馆里的死角,云致远见无路可逃,窝囊地抱着头蹲在地上,气息又虚又乱,“我可告诉你,我是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就可以调戏良家妇女?我们这就去府尹那去,我就不信天子脚下没王法了!”
“如玉,快让他住手啊,哎哟……疼死我了!”
云致远带着哭腔求饶,别看他身姿清隽,平日里也是大鱼大肉得补着,可是跑了几步就气喘吁吁,另一旁的云重紫忍不住看了他两眼,心里便一清二楚,怪不得这些年云致远生不出儿子,他是外强中干,身体早就掏空了。
用不了两年,他就是行房事都困难。
祥哥儿哼道,“居然还想让我娘求情,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他下手狠,云致远疼得紧,然而听到对面的少年说阮如玉是自己的娘,他便愣了好半晌,趁着空档抬起头打量眼前的少年,眉目朗星,唇红齿白,和自己年轻时还真有几分相像,他一激动全然忘记自己挨打这回事,上前就要拉住祥哥儿的受,反被对方又打了一记,就见他白嫩的小脸上全是交错的红痕,好不狼狈。
云致远哎哟一声,眼泪汪汪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阮如玉,颤抖地解释,“孩子,我是你爹啊,如玉,如玉……这是不是咱们的儿子祥哥儿?”
“呸!我爹早死了!”
祥哥儿拿着扫帚就势又要打,云致远刚才见到阮如玉时还觉得自己理亏,现在一听儿子说他死了,火冒三丈,连连躲开祥哥儿的攻势,跑到阮如玉面前质问,“你居然告诉儿子我死了?”
经刚才那一通乱闹,阮如玉稍稍平复了心境,她的震惊并不比云致远的少,她就是做梦也没想到云致远还活着,而且活得如此意气风发,他的高贵与自己的卑微形成了强大的落差,一个高高在上,一个低进尘埃里,她已死的心不会复燃,只会再一次寒冷如冰封,像是看到了陌生人一般抿着嘴不说话。
云重紫感受到阮如玉抑制不住的恨意,她何尝体会不到母亲的心境,可是她宁愿母亲充满了恨意,也不希望她委曲求全原谅了此人。
云致远来到阮如玉面前,但见她旁边站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明眸皓齿,容颜娟好,和祥哥儿有七分相似,不用问肯定是自己的骨血,抑制不住激动又问:“你是重紫?”
当年云致远离家上京赶考之时,一双儿女还不到一岁,名字还是他亲自取的,不想一别十几年,他们竟然长得这般好!
少女确实十分美丽,但黑眸中含着三分严肃,嘴角噙着三分讥讽,自是端着一副冷艳之姿,让云致远没由来地打了个冷颤,心中便道一定是阮如玉平日教导这双儿女无德,一个说他死了,另是一副见了仇人的摸样。
云重紫握了握阮如玉的手,慢慢走上前看向云致远,声音如三九的风刀,寒冷入骨不含一丝温度,“那您又是何人?”
“我是你爹!”云致远受不住她刺目的眼神,有些心虚地别开眼。
祥哥儿啐了口,“哪里来的浑人在这里胡说八道!你想当我爹,下辈子都不可能。”
“你个混小子……”云致远满脸涨红,指着阮如玉,“我是不是你爹,你娘最清楚。”
“不必问我娘,我们的爹,莫非连做儿女的还认不得?”祥哥儿拿着扫帚点着地,目光来来回回地把他巡视了几遍,鼻子哼了又哼,“你是我爹?”
“那是自然!”云致远梗着脖子回答地理所当然。
“哈……哈……”云呈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拿着扫帚狠狠抬起来,吓得云致远一个哆嗦,祥哥儿却没动手,一脚踩在椅子上,痞气十足地打量他,“我爹十四年前上京赶考,自此便杳无音信,他要是还活着,就是从京城爬都能爬回青州家了。”
“你怎么……如此粗俗不堪!”虽说云致远也出生乡野,但从小识文断字,有一种书生的迂腐之气,他上京城做高官侯爷多年,早就脱胎换骨,受不了祥哥儿身上的习气,他连连皱眉,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居然这般不文雅。
“那对不住您呐,我自小没爹,当然粗俗。”祥哥儿讽刺地冷笑,“我瞧您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病得不轻,到处乱认亲!三娘啊,你还是给他看看病吧!”
祥哥儿字字如针扎在云致远的心上,这可比直接抽他脸还疼,他的红脸渐渐发白,气得浑身颤抖,他此时无话可说,说什么就等于间接承认自己是负心汉。
多年的贵族生活已让云致远养成了良好的脾气秉性,即使发怒也不会直接发作,他把脸一扭,恶狠狠地看向阮如玉,心里骂道,怎么自己的一双儿女被她教育成这副样子。
当年为了继承云老的爵位,他娶了丞相的爱女,本想着是一时权宜之计,待他的地位稳定再把阮如玉娘三接到京都。
他和沈怡琳大婚后三年里,别说出京办事,就是他对哪个丫鬟和颜悦色都会被沈怡琳处罚,当初岳父在高位,他的前途也要受丞相关照,云致远提都不敢提此事,历经数年,他有了锦鹏后,对此事便也不再上心。
云致远是这么想的,既然已经对不起阮如玉母子,就不要再得罪了岳父,让现在的娇妻难过……可是云致远万万没想到,今生今世,他们一家还有团聚的一天。
之前他派人去青州寻“三娘子”给锦鹏看病,从不知她是姓云的,为了避忌沈氏的耳目,他更不曾提及自己在青州还有个家,原来……三娘就是自己的女儿云重紫啊!
此时的云致远心中百转千回,如果三娘治愈了锦鹏自然是好的,如果没治好,自己也有个现成的儿子可以继承爵位啊。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他后继有人了!
云重紫见云致远的脸青白交错,眼眸里无数细碎的光闪闪烁烁,便猜到他心中的得意之处。
想认亲?门都没有!
“原来这位大叔是生病了。”云重紫恍然大悟,把云致远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又一遍,“大叔眼中有浊物,是肝火旺的表现,看来您最近常常动怒啊。不如我给您把个脉?”
踩着凳子的祥哥儿咧了咧嘴,好笑地看着云重紫,他是见识过三娘装傻的样子,绵里藏针,那才叫一个狠。
阮如玉有些担忧地看着三娘,云呈祥走过来拉着她小声道:“娘您别怕,看三娘怎么把这个登徒子打发走。”
“他……其实是……”阮如玉张嘴想解释,但看到儿子的殷切目光,又想到若是她承认此人是儿女的父亲,他们该多难过?
这话她现在还不能说。
正想着,云致远打断了三娘的话,“我没有病。”
云重紫挑眉,“没病那您来此是做什么的?吃面的话,我们已经打烊了,明日请早,若是给家人请脉,那么送上拜帖吧。”
云致远牵了牵嘴角,居然不知道如何接话。
“刚才您说是朝廷命官?那么三娘这厢先有礼了。”云重紫说是行礼,却连膝盖都没弯,先礼后兵才好算账,她见云致远的脸色稍霁,扬起嘴角笑道:“小女子不才到也认得几位高门大户里的夫人,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