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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人见徐真如此神秘,连军中之人都不透露,在大总管李道宗面前还要卖弄关子,实在心有不悦,然大总管都不发话,又有何人敢口吐怨言?
李道宗也是无奈,这小子绝不可用常理以度之,若非徐真力挺,他也无法统领诸道军马,领衔这场战争,又怎会掣肘于徐真?
韩威附耳倾听,只听见徐真低语道:“此计虽名苦肉计,却又有连环的玄妙,都督当如此如此这般…”
韩威面色冷峻严肃,初时眉头紧皱,大为不喜,而后却双目放光,如启神智,仿佛被那佛光灌了顶,频频点头,目中丝毫不掩对徐真的敬佩!
待得计策嘱托干净,韩威竟正容朝徐真行礼道:“徐将军韬略惊艳,韩某受教,甘受皮肉之苦,以解松州之耻!”
徐真朝之点头微笑,而后呼喊来左后,结结实实将韩威打了一大顿军棍,那场面实在不堪,整个后背鲜血淋漓,逼真十足!
是夜,韩威领着十几个亲兵,投松州诈降去了,徐真却点齐了兵马,饱食裹甲,秣马厉兵,竟然是要夜袭松州!
一听夜袭二字,非但牛进达,连军中诸将都冷汗直冒,他们是吃够了夜袭的苦头,今番换了徐真上阵,又见韩威自甘受辱,使了苦肉计,皆以为徐真有出奇制胜的奇谋,哪里想到居然还是夜袭。
这换汤不换药的伎俩,难道还骗得过松州城里那些吐蕃人?说不好弄巧成拙,反遭羞辱,落得牛进达与韩威那般下场,那可就要贻笑大方了。
李无双被徐真强命在营帐之中待着,心头却气愤那夜赠金甲的羞人事,见得张素灵内衬金甲,傍于徐真身侧,心头倔强,忍不住混入了军中,说不得要上阵杀敌,好教徐真知晓,她李无双并非无用的女流!
第一百一十五章夜访行本韩威受难
夜色深沉云朵轻,风萧萧兮月未明,徐真将军欲袭营;可惜未见尸千里,先听百鬼吹风铃。
但说营寨之中早已马衔枚,人肃静,只要徐真一声令下,就往松州方向冲杀过去!
只是徐真却迟迟未见动静,三千骑兵静默萧杀,心胸怒火战意早已积攒满溢,只能强行压了下去,如那暴涨的潮水,不断挤压着单薄的河堤,随时有着暴发的可能!
李道宗也是领军的老将,深知有些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时刻左右着战局的胜负,例如斗志,例如策略,例如士气。
身先士卒,奋不顾身地冲杀,有万人不当之勇者,足可为将;心系兵士,掌控全局,将兵又能将将者,才可称帅。
以徐真此时对己方士气的掌控和调节,足见其有着为帅者的潜质,也不枉他李道宗拨付了三千骑兵与他,此举难免有些超出了徐真职位所能统领的数目,但以徐真一贯以来的功绩和作风,也足以让这些骑兵心服口服。
然而暗自不服气的也大有人在,除了左武卫将军牛进达之外,还有左领军将军刘兰这样的军中老将(注)。
眼看子午已过,徐真却丢着三千骑兵于夜风之中待命,四周围火把熊熊燃烧,照耀方圆,哪里有半分夜袭敌营的姿态!
果不其然,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诸多骑兵已然显出疲态来,士气早已泄了大半,徐真还未见动静,牛进达和刘兰等人按捺不住,恨不得将徐真这故作姿态的小人拖下马来暴打。
守了大半夜,徐真才登上点将台,仰头看了看天象,又舔舐指头,于风中探了探风向,低头沉吟了一番,终于发了话:“嗯本将军心里头占了一卦,今夜不宜袭营,诸位袍泽都去歇息吧”
徐真此言一出,简直如一把火炬丢入了滚热沸腾的油锅之中一般,在夜风之中抖擞了大半夜的军中儿郎,恨不得将徐真给生撕了!
反倒是起初对徐真有成见的牛进达和刘兰等军中老人,见得徐真此举才心中暗暗惊奇,虽不明徐真之意,但他们不会认为徐真愚蠢到要故意挑拨军士的怒气,如此做法,对徐真简直有百害而无一利,以徐真的性子,他又怎会使出这等昏招?
军士们纷纷归了营,徐真却命值守的士兵仍旧点足了三千火把,不得熄灭,一直要烧到天亮。
李道宗双目发亮,窃以为徐真果是胸有奇招,待得诸人退散,连忙召见徐真,想要私自问清楚徐真的策略。
徐真到了李道宗的营帐之中,面对李道宗的质疑,也只是苦笑一番,轻轻摇头道:“李总管,徐真虽精于占卜,但也不敢拿诸多弟兄的性命来做赌,今夜不出兵,皆因有贵人混于军中,怕有个伤亡闪失,愧对了李总管的厚爱”
李道宗难免失望,继而有有些愤愤,这贵人他是见过不少,但混入军中来,阻拦了徐真夜袭敌营的贵人,他李道宗倒是想亲眼见识见识!
“徐真,那贵人现在何处?可否让老夫见上一面?”
徐真哭笑不得,摊了摊手道:“总管要见,徐真自然不敢不从”
言毕,徐真拍了拍手掌,却见得张素灵将李无双给强推了进来,李道宗微眯起一双老眼,借着营帐中的烛火光辉,终于是将男兵打扮的掌上明珠给认了出来,当即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
“胡闹!你你这姑娘,怎地如此任性而为!”
徐真无视李无双对自己的怒视,拉着张素灵离开了营帐,背后只传来李道宗暴跳如雷的责骂和李无双断断续续的辩解。
其实徐真并无出兵的意图,待得张素灵将李无双的踪迹偷偷报上来之后,他就干脆将责任都推到了李无双的身上,如此一来,李道宗就能够彻底支持他徐真了。
解决了李无双这个麻烦之后,徐真并未回营歇息,而是来到了后方的匠营,其实营中同样有夜禁,除了当值军士,其他人等不得擅自走动,警戒军士见得徐真前来,也不敢阻拦,放入营中。
诸多营房早已黑灯瞎火,只有一处仍旧投射着夜读的剪影,徐真轻笑一声,行至营帐前,轻声问候道:“徐真深夜造访,可曾打扰了先生?”
营帐之中响起一声惊讶,又似有用具被碰翻,那人才赤足出迎,却是一名风流儒士,年约三十,面容俊美,抓住徐真的手腕就往营帐里引,口中却不停告罪道:“徐师莫喊先生,这要折煞了姜确也!”
张素灵听得姜确二字,心头猛然一震,暗自惊奇道:“此人便是大宗师姜行本?怎生得如此俊俏!”
她久居教坊,对朝中人物自是谙熟,这姜行本满门功勋,算得望族之后,乃圣人近臣,早于武德八年就官居工部侍郎,于陇州开五节渠,引水通运河。
到了贞观年,主持修建九成宫与洛阳宫,深受圣上赏识,为表厚爱,遂转为左屯卫将军,又选矫健敏捷之士,衣五色袍,乘六闲马,名曰“飞骑”军,皆隶属姜行本之下,直屯营以充仗内宿卫,圣上每幸各地,必使其相随侍从。
这姜行本与阎立德旗鼓相当,皆是沉迷工巧之人,阎立德赶赴莱州建造战船,准备征辽之事,圣人也就只好将姜行本派来镇压吐蕃这边。
临行之前,阎立德只能将徐真所需要打造之物的图纸,尽数交付给了姜行本,虽心有不舍,但圣命难违,这姜行本得了图纸之后,果真又如阎立德一般沉迷其中,若非徐真被牛进达推到前线当使者,他早已黏着徐真不放了。
数日来不断参详钻研,姜行本愈发不可收拾,几近废寝忘食之地步,今夜得徐真亲来,又岂能不欢喜雀跃。
且说徐真与姜行本入了营房,当即开始细细解说图纸,姜行本如拨云见月,似那天盲开眼,时不时拍股道绝,对徐真更是推崇备至。
张素灵久闻姜行本大名,见其问道于徐真,恭谨谦逊,将徐真奉为先生,言行之中多有崇拜,此时于张素灵眼中,只觉自家主公朦朦胧胧,高深莫测,仿似年少的躯体之内,住着睿智而深邃的灵魂一般!
如此商讨到了天微亮,徐真才回营去歇息,而姜行本则招呼工匠,开始将图纸付诸于现实,匠营顿时一片热火朝天。
这一夜对于诸多军士而言,是颇为气愤的一夜,对于李无双而言,是恨透了徐真的一夜,对于徐真而言,是值得期待的一夜,对于姜行本,又是终生难忘的一夜,可对于投敌诈降的韩威而言,却是难熬的一夜!
且说他带了十数名亲信,夜奔松州城下,被吐蕃军士押送到了器宗弄赞和慕容寒竹前面来,一身伤势仍旧触目惊心,本以为足以骗过敌人,连忙警告说唐军要夜袭松州,不想却又被慕容寒竹所怀疑,招致拷打,几近丧命。
到了后半夜,慕容寒竹还是不信,坚持要将韩威等人处死,军中却有人来报,说敌营隐有火光,或有夜袭,弄赞连忙带着慕容寒竹上了城头,果见得远方夜空一片红亮!
慕容寒竹自是多疑,弄赞却有些动摇,连忙让禄东赞传令下去,城下诸营全军戒备,一时间纷纷动员起来,人喊马嘶,人心惶惶。
禄东赞又夜审韩威,这厮将唐军兵力和具体布置都倾倒出来,禄东赞回去与诸多谋士合议对质之后,证实韩威所言并不虚假,由是信了韩威,解了束缚,好生治疗,又款待诸多降卒,上报了器宗弄赞。
弄赞是个胸怀广阔之人,向来崇拜大汉之将,恨不得将大唐名将都收入麾下,听了禄东赞的汇报,连忙亲见韩威,多有赏赐,善加抚慰,赐了女婢好生服侍,算是对韩威深信不疑了。
然而慕容寒竹却不容易骗过,他登上了城头,眺望了一番,竟大言不惭,直言韩威假降,下令诸多军士各自卸甲,回营歇息去了。
以禄东赞为首的诸多旧臣认为慕容寒竹掌控军权、玩弄赞普心绪,乃善辩之佞臣,昔日推翻了吐谷浑,今次又来祸害吐蕃,对他早已心怀忿恨,今夜又见他专权擅用,虽使了禄东赞到器宗弄赞面前去搬弄口舌。
器宗弄赞自信慕容寒竹,然禄东赞是首辅大臣,初时弄赞登大位也仅有十三岁,国内政事皆由禄东赞等老臣操持,劳苦功高,死忠耿耿,向来亲密。
这禄东赞也是个玲珑心,并不直接说慕容寒竹胡作非为,反而赞颂王上慧眼如炬,得了韩威,自是掌控唐军兵力和动向,今后可高枕无忧矣。
器宗弄赞得了禄东赞的称颂,心里也是欢喜,正要睡下,却听得服侍的女婢窃窃沟通,说道慕容寒竹曾妄言赞普有眼无珠,连敌人诈降都看不出来云云,弄赞心头顿时布满阴霾,就要杀了这两个女婢。
但沉思了片刻,又忍了下来,只是召来贴身侍卫,使其到军中打听,那侍卫也是禄东赞的人,将慕容寒竹私自命令军士放弃警戒之事回报于器宗弄赞,虽当夜果无突袭,但器宗弄赞对慕容寒竹,已然不喜了。
这才睡下不久,禄东赞又使人来报,说慕容寒竹要趁夜斩韩威,器宗弄赞本就心绪不佳,闻言顿时大怒!
(注:刘兰,亦作刘兰成,史料记载不多,但却是一个凶残的家伙,资治通鉴里也作刘简。)
第一百一十六章寒竹被弃徐真儿戏
慕容寒竹虽清寡怀才,却也不是那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的孤高寒士,可又见不得偌大的棋局被人破坏,许多时候不得不自折羽毛,也要顾全大局,然史上怀才招嫉之事数不胜数,这慕容寒竹也脱不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且说他洞察韩威之诈降,心知此乃徐真之苦肉计,欲趁夜斩了韩威,以断后患,却被禄东赞的忠信通报上去,引了器宗弄赞急忙来救。
这韩威也算是一条好汉子,历经拷问却始终三分真假,咬死了牙关也要将徐真的计策奉行到底,如今被慕容寒竹绑到了邢台之上,仍旧泰然处之,不失唐将风格,可谓铁骨铮铮!
器宗弄赞匆匆而来,见韩威风骨健朗傲人,心中越发喜欢,连忙喝住了行刑的军士,愠怒着问道:“军师何以至此,本王虽敬重军师,然如此大事,军师不奏不问,动辄杀人,可曾对本王有半分敬畏!”
慕容寒竹见其发怒,连忙辩解道:“王上向来颖慧,如何遭佞臣蒙蔽,此人乃松州都督,吾等鹊巢鸠占,其人恨不得吃吾等之肉耳,又怎能轻信了他的忠诚!”
器宗弄赞少小登位,心中最忌便是臣子把持政事,好不容易掌控了权柄,今番见得慕容寒竹非但毫无敬畏,居然还敢顶撞自己,顿时怒起。
“军师还请谨慎言行!这松州之民尽皆党项拓跋等部,这些人岂是生来就该归唐,既可归唐,又如何不能臣服于吐蕃!军师妄论王臣,莫不成我吐蕃朝中尽是佞臣,唯独军师忠信于我不成!若军师执意僭越,又与佞臣有何差别!”
器宗弄赞拂袖背身,不再看慕容寒竹,后者双眸一黯,轻叹一声,知晓事不可为,心中难免无奈寂寥,躬身抱歉道:“是臣鲁莽了…然此韩威断不是忠诚之人,还请王上斩之以绝后患!”
慕容寒竹言毕,器宗弄赞也不回头,只是冷哼一声道:“何人生来便忠诚于本王?即便是军师你,生于大隋,却入吐谷浑,又叛了吐谷浑,入我吐蕃,若相较起来,军师比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