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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转身,雪荷虚弱的轻唤一声,「皇上……」
脚步是停了,东霖璇却没有转身。
「皇上,若我嫁的人不是你……」她抽噎了下,「我未必……未必样样甘心……」重重的咬了咬唇,强迫自己勇敢,「皇上……若我是心甘情愿、满心欢喜是你的妻……你呢?若是另一个姑娘,待你如我这般,但是……她是配得上你的世家千金,你还会留在我这个倡家女身边吗?」
东霖璇转过身来,恶狠狠的抓住她的肩膀摇了摇,「我不再纳任何嫔妃!」
「你不立后吗?」雪荷被摇得云鬓散乱,却坚强的不愿示弱,「入宫以后,我并不瞎,也并不聋,你根本没打算立任何妃子为后!」
「妳这是跟我讨后位来着?」东霖璇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
「不!我很认分,知道自己是什么出身……」雪荷激动的又是一阵大咳,「我当不上、也不要当皇后!」
「我们就等着看吧。」东霖璇低低的说,语调冷冷的。「我不再纳任何妃子,我已经有妳了。」
雪荷听了却不觉得高兴,泪水如珍珠般滚落锦被,「皇上……你才是娶谁都一样。你对我执着,只不过是因为我刚好在这里。」她必须很忍耐才不致嚎啕大哭,「因为我跟其它人不一样,对你没有利害关系,不求你任何事情,所以你才多喜欢我一点……这个更衣不是非我不可的!任何姑娘都可以,只要她名利心淡薄些,够温柔漂亮就可以了……」
眼中珠泪不断滚动,「我却只要……只要在你身边!你怎么可以说……你怎么可以说我嫁谁都一样?!你明明知道不一样的……」她再也撑不住地小嘴一张,把刚刚喝下去的药全吐了出来。
东霖璇慌忙拍着她的背,懊悔自己为什么要在她病时和她争吵。
静默了好一会儿,东霖璇一下一下温柔的帮她拍背,「……雪荷,就是雪荷,我不想要别人。妳是我的妻,终生都是我的妻。」
雪荷含着泪,不敢呜咽出声。她泪眼模糊的抬起头来,止不住疑心许久的问题,「皇上……你说我是你的妻……」她终于问了,「那么,你爱我吗?」
感觉到东霖璇的手一僵,她立刻后悔自己不该问这令人刺痛的问题,刺伤的,是自己的心。
「对不起……」她压抑着颤抖,「臣妾孟浪了,请……皇上上早朝吧。」
「……我喜欢妳,非常非常喜欢。」东霖璇还是回答了,「比任何人都喜欢。」
她点了点头。
东霖璇轻轻的在她额上一吻,逃也似的快步走出去,他居然害怕,害怕雪荷的眼泪,在她这么坚定的回答后,他发现自己蛮横的要了她的心,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爱。
他不知道,等他出去之后,雪荷绵软的瘫在被窝里,眼泪一直没有停。
喜欢,却不是爱。
虽然早就猜到这样的答案,没想到听见的时候,心仍像是要撕裂开来一样。但是……自己能怎么办?无可救药的爱上他的自己,应该拿这根深柢固的感情怎么办?
她哭了又哭,却哭不出一个答案。
☆ ☆ ☆
午歇时来看她,发现雪荷好不容易睡着了,东霖璇不想吵醒她,悄悄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是滚烫着。
为什么要跟她吵架呢?她这样娇弱,只适合呵护在掌心呵。他已经加了太多期望在她身上,而她也已经尽全力了。
她……只要待在自己身边就好。
望着雪荷颦起眉的病容,他的心乱成一团。爱太苦,自己最清楚。苦恋皇堂姊多年,即使她嫁人生子,一想到她,心里还是流转着苦涩,夹杂着些微甜蜜。
明知道自己已无法爱上任何人,为什么逼着雪荷要她的真心?连他也不明白自己。
等最初的惊骇过去,他发现,雪荷的真心,让他渐渐的有种甜滋滋的感觉,这和对木兰的感情不同……慢慢的扩大、延伸,夹杂着歉疚和满足。
被爱,原来这么幸福呵。
恋恋不舍的帮她拢了拢被子,一想到晚上得到松宫去,他踌躇良久。雪荷病成这样,他实在是万般不舍,但是若不到松宫那儿,将来雪荷就更难做人了。
「我说过,妳是我的妻。」他低低的在昏睡的雪荷耳边轻诉,「这可不是虚言。」
他决定让李尚仪来陪她。就算不在她身边,也必须是自己信任的人陪她才行。
又望了她好一会儿,这才离开滴翠轩。
☆ ☆ ☆
皇上居然日一落就来到松宫,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松妃挑起一边眉毛,按照规矩到门口迎接。
望着跪伏在地上的松妃,东霖璇微微的笑了笑。三宫里若勉强让他选,他还是喜欢松妃多一些。
虽然她狡诈多变,城府深沉,是那种笑里藏刀的女子,但是看着她,竟像是看到自己的阴暗面。曾经有段时间,东霖璇很喜爱她。
这个狡狯的王家千金总有玩不完的心机,在她或娇媚或嗔怒的面具下,有着最务实的目的──王家的高官厚禄与后位。
东霖璇欣赏她的心机和手段,因为这些都和自己颇为相似,甚至还曾经考虑过封她为后。
她太阴险,也太狡猾了。在后宫黑暗的争权夺利中,会是个很好的领导者。
若不是发生「郭宫人事件」,她可能早就如愿以偿。
郭宫人……他望了望阴暗的角落,那个忠心耿耿的随着松妃入宫的女侍卫,尽管被毁了容,还是毫无怨言的待在毁灭自己的女主人身边。
踏进松宫,松妃奉上了茶。「皇上,近来可好?听说荷更衣身子微恙,可好些了?荷更衣身子不舒坦,您又何必这么早过来呢?改日再来也是无妨的。」
他端起茶,「松爱妃,荷更衣不过是着凉而已。朕国事繁忙,不好天天过来扰妳,难得今天是咱们相聚的日子,她怎敢托病阻拦?昨儿个她还要我跟妳问好呢,只是她身分低微,不好过来请安罢了。」
松妃笑了笑,娇媚的坐在东霖璇身边。两个机灵的人转动着脑筋,就怕给对方抓到了把柄。
表面上闲话家常,东霖璇心里却暗叹着可惜。这样机巧的女子,偏偏心性残忍,连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宫人都下得了手。
说起来,他对郭宫人也没有非分之想,只不过偶遇酷似木兰的郭宫人,让他大吃一惊。
说像,其实面容比木兰粗糙得多,不过那英气凛然的模样,倒像了个十足十。当时他对木兰远去仍感椎心刺骨,乍见郭宫人,不免有几分移情作用,每到松宫,总不忘和她攀谈两句。
她倒是一向都冷冰冰的,而这种冷淡的神态,和木兰更为相似,让他苦恋的心有些慰藉。
坏就坏在有回郭宫人让东霖璇逗得笑了笑,下回再到松宫时,就看不到她了。
犹记得那天──
「郭宫人呢?」他随口问了一声。
「这臣妾可不知道。」松妃笑得很亲热,「皇上,臣妾亲手做的猪血糕,要不要尝尝?」
吃了猪血糕,又喝了桂花酿,屋子里的熏香十分呛鼻,但是松妃却一点异常也没有,照样谈笑风生。
这充满熏香的空气中,隐隐含着血腥味。
东霖璇并非养尊处优的皇上,他真正的带过兵打过仗,血的味道,他并不陌生。
悄悄的去查,竟在松宫的储藏房里,发现了被倒吊起来、满脸是血的女人。她耳朵上有个小洞,倒吊引起的充血,从那个小洞滴了下来,底下放了个碗,接着慢慢滴落的血。
东霖璇惊呆了,将那女人放下来,认出奄奄一息又被毁了容的女子正是郭宫人。
松妃指天立誓说不知道这件事情,而郭宫人被救活以后又不发一言,成了哑巴,没有人知道真相为何。
东霖璇震怒不已,下令清查宫内所有秀女,发现经挑选入宫的秀女皆在,就是三宫带进来的宫人「失踪」了三十六名。
竟草菅人命到这种地步!在他发了顿脾气后,太监总管才真正尽心去查,结果只找到十六具尸骨,有的埋在御花园,有的扔在古井里。偌大的后宫,居然有这么多的冤魂!
望着那些枉死宫人的名单,东霖璇心里隐隐刺痛。这些宫人几乎都是面目姣好、聪明伶俐些的,跟着小姐入宫,当然也跟他这个皇上接触多一点。
她们丧命的缘故,自然是因为三宫心里有所忌惮。说起来,他竟间接害死了这么多人。
从那天起,他不再正眼看任何宫人、秀女,也冷落了三宫。这些蛇蝎心肠的女人,没有一个配母仪天下。
而在那一天,他才知道自己错了。他和松妃只是机巧上的相似,心性绝对不同。
对上了松妃的眼,东霖璇知道,松妃绝对知道自己想到了什么。
她自嘲的一笑,很清楚自己因为轻率和妄进丢了后位。
不过,她和竹妃、梅妃不同。她焦躁的等待,等待出现一个契机,让她在后宫有个不可动摇的位置。
或许,皇上现在就要给她这个机会了。
染香群《情投意荷》
第七章
「皇上,荷更衣身子娇弱,这样身兼女官,总不是办法。」松妃搁下茶,她知道东霖璇只略碰了碰杯沿,事实上根本没沾唇,想来当年的「人血糕」吓坏了他。都三四年了,这个冷心的皇上就是不肯宽恕自己一些,现在她非得更谨慎小心些不可。「您若真需要女官,何不从三局里选一个,白白累坏荷更衣,何苦呢?」
「妳倒关心她。」东霖璇皮笑肉不笑的。
「皇上哪儿的话。虽臣妾和荷更衣没私下聊过体己话,却也瞧过她几次,真真我见犹怜哪。这样好的人品,又知书达礼,也难怪皇上看得紧紧的,不让我们三宫有机会见见。」
东霖璇笑了笑,「要见她还不简单?召她来就是了。妳位在松宫,品阶比她高了三阶,她敢抗旨吗?」
「虽说品阶比她高,但她身兼女官,皇上赐她『御书房行走』,身分已经跟三局女官平起平坐,见我们不用跪拜的,怎好对人家呼来唤去?皇上呵……也不要把荷更衣这么累着,放她轻松轻松不成吗?连三局都受邀参加我们宫里的斗花会、品香会,怎么就荷更衣不来?」
跟她磨了半天,就是想听她邀请,东霖璇暗暗松了口气,心里暗骂了声老狐狸,脸上却还是笑着,「妳们连帖子也不送一张,她哪敢来?别以为她身兼女官,朕就看重她了,实在是身边欠个倒茶送水的人,唉,她也就这点机灵罢了,胆子小,人又笨,没得败了妳们的雅兴。」
「皇上说这话,可是在笑臣妾吗?」松妃娇笑,「若是皇上不介怀,等荷更衣身子好了,臣妾就送请帖,皇上可不许不放人啊。」她吐气如兰,爱娇的偎在他身边。
「这可是妳说的。」东霖璇搂了搂她的肩膀,「荷更衣就交给妳了。交给别人……」他沉吟了一会儿,「朕不放心。竹妃性子急,梅妃又口快,就妳最仔细。好好替朕调教一番,省得什么风雅都不识,让朕没面子。朕没脸,咱们皇家也跟着被看轻了。」
「皇上吩咐,臣妾敢不遵从吗?」
两个人状似亲热的偎在一起,心底各有一番打算。
为了让雪荷封后,东霖璇再三思量。一味的保护隔离,将来她如何带领后宫群雌?就算女官服她,这三个背后都有偌大势力的妃子一起跟她作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这后位坐来绝对稳当不了,倒不如拉拢自知后位无望的松妃。松妃老谋深算,虽然阴险狡诈,但还算是个聪明人,他亲自把雪荷交给她,若有任何差错,责任都在她身上,虽然有些冒险,总还是步胜局多些的险棋。
松妃何尝不知道皇上的想法?只是别有一番考虑罢了。皇上安排石宰相收养荷更衣,赐她女官身分,让她与诸大臣交好,这等心机瞒得了别人,瞒不了她。皇上分明想把荷更衣拱上后位,这才诸多费心,甚至放下身段对她温言讨好。
说到底,封后又如何?太医府曾来报,说荷更衣身体孱弱,这后位能够坐个几年?放眼三宫,除了自己,还有谁能跟皇上多说几句话?眼下且从了皇上的意思,将荷更衣拉拢过来,一个庸懦无才的皇后容易摆布得多,皇上也会对自己的宽宏大量另眼相看,恩宠自然凌驾其它两宫。再说,荷更衣不易受孕,封后不封后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子是谁生的。
她微微的笑了起来,更多了几分把握。
☆ ☆ ☆
夜里,雪荷咳了两声,清醒过来。望望自鸣钟,已经初更了。
李尚仪原本坐在小桌旁看书,瞧她醒来,赶紧过去,伸手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