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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锋录-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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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察罕(白色)、哈剌(黑色)、忽兰(红色)、扩廓(青色)、乃蛮(八)、也孙(九)、秃满(万)、阿勒坛(黄金)、失列门(铜)、帖木儿(铁)、赛因(好)、伯颜(富)、不花(牯牛)、巴儿思(虎),等等。此外,蒙古人也有用畏兀儿(维吾尔一词的本源,但并非完全是现在维吾尔族的祖先)语和汉人俗语取名的。 
  因此,察罕帖木儿的意思就是“白铁”,扩廓帖木儿的意思是“青铁”,帖木儿作为蒙古人常用名,经常可以在《元史》等史料中看到,但并非是姓。察罕帖木儿和扩廓帖木儿都没有姓(他们另有汉姓汉名,则与其蒙古名字完全无关)。拙作行文尽量使用其全名,而在部分汉人的对话中,嫌其名长,而习惯性地直接称呼为“察罕”、“扩廓”,相信读者可以理解。 
  最后,感谢《中国风俗演义·元代卷》一,小说中许多相关元代的语言和风土人情,我都是从此上得来的资料。 
 
 
 
  
 ~第三十一章一旦请缨提锐旅~
 
  闰十月正是初冬,北方原野上一片萧瑟悲凉的景象,田地间只有未割尽的麦茬如箭杆般无奈地挺立着。而与此种氛围极为不契合,各条大路上,却旌帜蔽日,无数中州军正浩浩荡荡地向南方开来。 
  扩廓帖木儿以其弟脱因帖木儿领兵五万先行,使貊高收聚山东人马,关保收聚山西人马,分道并进,约会于彰德。他自己则与完哲、李景昌、范国瑛、白锁住等大将统率主力,离开大都后即西南走涿州、保定路,经庆都县、中山府、真定路、元氏县、顺德路、邯郸县、磁州县,前往彰德会师。其后的计划是渡过黄河,进入河南路洛阳城——这里是新封河南王的扩廓帖木儿的采邑,也将是南征江淮第一阶段的大本营和指挥中心。 
  凌冲化名宋国整,被编入万户总管范国瑛部下做一名弹压,也即百户。初行军的时候,他总是担心会碰到王保保,揭穿自己的身份,但放眼望去,一直延绵到天边的兵马,密密匝匝的人头,要在其中撞见熟人,恐怕比沙海淘金都难,也就逐渐放下心来。 
  他从来没有当过兵,但自幼就因为义父陈杞人的关系,深受朱元璋麾下许多大将如汤和、邓愈、郭英等人的喜爱,这些叔叔、哥哥们来杞人开的小酒店开荤的时候,经常给凌冲讲些行军打仗的故事,有时候更干脆带他到军中看操。军旅生活对他来说,并不算陌生。至于南、北军中许多习惯的不同,吉总把也都详细对他说明过了,又事事关照,加上凌冲自己小心谨慎,竟然没露甚么破绽。 
  只有同僚齐著有一回问他:“你却不似大都口音也,为何?”凌冲早料到他会有这么一问,胸有成竹地笑笑回答:“我自小便寄养在宿州外祖家中……”齐著一瞪眼:“可遇了贼么?”凌冲答道:“正是,十七岁上贼兵来围宿州,是我夺了一马一刀,杀出重围,护了外祖全家来大都投奔父亲。当日真好杀也,血染袍襟,今日想起来,好生后怕者。” 
  他知道齐著等人以为自己是久居京城的公子哥儿,常心存轻蔑,所以故意编造了这么一段故事出来,套用西吴将常遇春等人的英雄事迹,把每个细节都讲得活龙活现的,那些同僚听了入迷,从此对他的态度就逐渐转好,日益引其为同类。范国瑛手下的军官,大多都是山西土著,对于淮上各州的口音区别并不熟悉,也分不清来大都几年和几个月,相比较口音各会有多大变化。因此凌冲这段谎言虽然破绽甚多,却竟然并没有被他们识破。 
  逐渐混熟以后,凌冲每天宿营时借着闲谈,探听到有关北军的许多情报。扩廓帖木儿所部号称百万,这个数字当然水分很多,但现在陆陆续续集结起来的队伍,已经不下二十万,等关保、貊高将山西、山东各地的兵马调来,河南诸军也齐集洛阳,总兵力预计可以达到近四十万!凌冲暗暗吃惊:“想大王兵马,尚不及此数,又与张士诚连番恶斗,都集于东路,骤难北上抵挡。元军若这便南下江淮,可怎么好?!” 
  虽然那位胡惟庸胡军师,曾关照自己不要去刺杀扩廓帖木儿及其麾下将领,但那是建立在“你若刺杀了扩廓呵,或者关保、貊高,他手下太行山百万大军必然哗动,北方大乱,说不定部分元兵便要南下”的前提下,现在扩廓帖木儿还没被杀,北军已经扫数南下了,若不能采取断然对策,只怕轰轰烈烈十余年的反元起义,就要功败垂成了! 
  可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下级军官,若在大都城中,还能往枢密院中去找扩廓帖木儿,现在身处数十万大军中,天晓得中军帅帐下一步会扎在哪里?而且就算知道帅帐所在,自己又有甚么本事突破重重防卫,前去刺杀扩廓帖木儿?凌冲不禁有点后悔了,早就下定这个决心,在校场检阅的时候,扩廓帖木儿曾经距离自己不到十丈,如果那时下手,成功的可能性还是相当大的哩! 
  离开大都七天后,来到庆都县附近,突然西北风骤起,飞沙走石的,山川俱隐,天地变得一片混沌。本来计划到庆都城南再让士卒休息的,现在只好在城北就扎下营寨。凌冲才安置好部下兵卒,估摸着不过申正而已,吉总把派人把他叫到自己帐篷里去。帐中没有别的人,吉总把把凌冲拉近,小声问道:“我今夜进城公干,你有甚么信要传与西吴王的,我趁此机会,好替你递将出去也。” 
  凌冲点点头,从贴身衣服里掏出一张纸来,上面密密麻麻地用炭条写了许多小字,这是一路上搜集整理的情报。他向吉总把借了支笔,在纸尾上自己的花押,然后仔细叠好了,递给吉总把。吉总把点点头:“有甚么消息,我自会帮你传递出去,你只在军中小心打探,休轻举妄动者。”凌冲表面点头,心中却道:“我倒欲轻举妄动哩,可惜不得机会……” 
  回到自己的营帐,发现齐著和另外几名同僚弹压正在等他:“好大风,好怕人呵,这风若不止啊,明日也不得起营哩。小宋,且来吃酒,再讲讲你匹马杀出宿州的英雄故事,那几个厮鸟未听过瘾哩。” 
  还没接战,军中暂时不禁饮酒。凌冲假装亲热地对他们笑笑,也就坐下来,接过齐著递过来的酒杯:“才六、七日,我已讲说不下十遍哩。说甚么‘英雄故事’?各位跟了总管到处厮杀,定有更精彩遭际,却不肯讲与我听,好不可恶!” 
  一个姓彭的弹压笑笑摇头:“宋兄弟休要取笑,咱们算的甚么?便厮杀时,也都总管、总把旗锋指处,咱们领了这百八十个兵卒,豁将性命,排头砍去,若不得死,也溅一身血,如此而已。却有甚么好讲?”众人全都点头,齐声附和。 
  这位彭弹压不到四十岁,正当壮年,黑黑的脸膛,络腮胡子,象个久经沙场的样子。凌冲注意到,其他几位弹压平常都看彭弹压的眼色行事,料想他在军中颇有威望,因此自己与他相处,也从来态度恭敬,不敢放肆。他知道,唯有这样,才能从对方口中探出有用的情报来。虽然彭弹压口风甚紧,但凌冲相信,只要功夫做足,铁杵磨成针,不怕他不开口。 
  当下听了彭弹压的托辞,凌冲举起杯来:“彭大哥说甚么话来?小弟虽是练得几日武艺,怎比诸位身经百战,这对阵之事,小弟生疏得紧,全靠诸位提携哩。想听听诸位大哥的英雄事迹,也是讨教些本领,真个厮杀起来,不致枉送了性命也。” 
  大家干了一杯酒,彭弹压笑道:“兄弟忒谦了。战阵之上,兵刃无眼,岂能保得必生?唯有奋力向前,多杀几个敌人,便是赚来的。侥幸不死,方有前程也。”众人说说笑笑,眨眼间又是数杯酒下肚,一位弹压站起身来说道:“小弟先告退了。不敢多饮,月过中天便是小弟当值也。” 
  “刘大哥小心些,”齐著拱手说道,“前日小弟值夜,听得帐篷顶上风声过,待看时,也不见人呵,连鸟儿都不见。遮莫军中有些不干净?”彭弹压瞪了齐著一眼:“你杀人多了,自然疑神疑鬼。军中杀气恁重,甚么孤魂野鬼敢来搅扰?”齐著摸摸后脑,尴尬地笑笑。但他说的这话,凌冲听在耳里,却上了心。莫非有甚么武林高手夜探中州军的营盘么?也不晓得是甚么人,哪里派来的? 
  ※※※ 
  果然,第二天晚间轮到凌冲值夜,确实隐约听见有细微的风声掠过头顶。此时大营仍扎在庆都附近,大风将停,月色清亮,他的眼神又非齐著可比,闻声就急忙抬头看去,只见一道黑影几个纵跃,顷刻间消失在夜幕中。凌冲急忙对自己领着巡逻的几名士兵说道:“腹内有些不爽利,我去解个手来,你们须要仔细巡哨。”士兵们齐声答应,凌冲离开队列,绕过一个帐篷,立刻施展轻身功夫,往黑影的去处疾追。 
  跑不上十余丈,忽听前面有人冷哼道:“甚么人?好大的狗胆!”竟然是扩廓帖木儿军中高手向龙雨的声音。凌冲吓了一跳,急忙矮身停步,就看一道黑影直向自己藏身之处奔来。他注目细看,此人一身夜行衣,年纪颇轻,并非向龙雨,想来就是夜探中州军营寨的人了。 
  黑影后面呼喝声起,有人快步追来。凌冲不及细想,待那黑衣人来到身前,突然扑出去,出手如风,一把扣住了对方的脉门。那人惊惶欲叫,却被凌冲“嘘”的一声止住:“且随我来,我救你出去。” 
  他对附近营帐的位置比较熟悉,拉着黑衣人,东绕西拐,钻进了自己的帐篷。却并不放开手,低声嘱咐道:“且在此少歇,待追兵过了,我送你出去。” 
  果然外面传来杂沓的脚步声,然后是向龙雨的声音,恨恨地道:“这厮,若还敢来,我必擒之!” 
  这帐篷本是凌冲与两名服侍自己的亲兵所住,两名亲兵都在巡逻队伍里,因此现在帐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这才细看那黑衣人,只见对方二十多岁年纪,剑眉星目,俊朗非凡,只是神色似乎有些恍惚。黑衣人看了看自己被凌冲扣住的脉门,低声道:“多谢相救,请教怎样称呼?” 
  凌冲扣着此人脉门,感觉对方的内力要稍逊于自己,现在身处中州军营中,也不怕他跑掉,于是微微一笑,松开了手:“不敢,敝姓宋,为与那姓向的老儿有些过节,故此救你下来。阁下何人?谁派你来踩踏我军营寨的?”还没弄清楚对方所处的阵营,他当然不能实言相告。 
  那人一拱手:“小姓骆。宋兄休要误会,我非奸细也,只是来军中寻一个人的。”凌冲奇道:“来军中寻人?寻甚么人?”姓骆的那人幽幽地长叹一声,突然吟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凌冲一愣,随即多少有点哭笑不得。姓骆的所吟的,乃是《诗经·陈风》中《月出》一篇,是首独坐月下,思念美人的情歌。在现在这种境况下,这家伙竟然还思念美人,难道他夜探军营,是为了一个女子吗? 
  “军中何来女子?”凌冲话才出口,就想到一种可能性,两军并未接战,一些高级军官带着家眷同行,也是可以理解的。那姓骆的却又长叹一声:“自离了大都,我只望再见她一面,只是连营数里,怎晓得她在何处啊……” 
  凌冲真想跳起来给对方一个大巴掌。他只当此人是反元志士,半夜前来,是探查元军南下的动静,所以才特意从向龙雨追赶下救了这姓骆的,却不料姓骆的原来只是来军中找一个女人。自己冒了那么大的风险,若是因此身份暴露,那岂止得不偿失,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可是突然间,雪妮娅的笑容又在脑海里浮现。凌冲叹一口气,安慰那人道:“军发河南,便要南下与敌交战,那时军中须不得带女子也,定要留在洛阳城中,你那时再来寻访,便易见了。”姓骆的作揖道:“多谢宋兄指点……”话音未落,凌冲突然听到帐外有轻微的响动声,急问一声:“是谁?”一个箭步撩开帐门冲出去。 
  明月在天,四下唯有刁斗声响,他绕着帐篷转了个整圈,也见不到半个人影。凌冲心下惴惴,到隔壁的帐篷里取了一套自己部下的衣甲,回来对姓骆的道:“速换上了衣服,我送你出去者。” 
  姓骆的千恩万谢,换好了衣服,把帽檐拉得低低的,跟着凌冲出了帐蓬。没走几步,突然黑暗中闪出一个人来:“咦,宋兄弟,今日不是你当值么,怎的到此处来?” 
  凌冲吓了一大跳,右手已经按在腰间刀柄上了,抬眼看时,却原来是彭弹压。他干笑一声,按照事先想好的回答道:“在下腹内不爽利,才大解了来,却不知部卒们巡逻到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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