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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锋录-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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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考之期已过,不得已,返归家中。但自此我便爱上了剑术,看那四五经、史传时文,都如嚼蜡一般,反不惜重金借得人家私藏的剑谱,亲笔抄录,日夕研磨,也都是些‘青萍剑’、‘八仙剑’之类寻常货色。第二年,山西忽发瘟疫,可怜父母都故去了。我守孝一年,仍是专心练剑,待丧期毕了,干脆卖去了家宅田产,独自仗剑江湖,寻访明师。 
  “我西往崆峒去,拜在问道宫门前三日三夜,求掌门观吾道长收录。观吾道长教他弟子来试我的剑法,说:‘你所学过于驳杂,不可专心修炼我崆峒剑术。不如仍各处访名师去,江湖自行十万里,才是你修为道路也。’我听了道长指点,此后便各处去寻剑术高手挑战,渐渐的有所长进,也闯出一些名头来……”众人听到他原来除了正式学过猿公剑和无极剑外,全是自我磨炼成材的,都不禁心中佩服,此人真是天赋异禀,学剑的奇才。 
  说到这里,卢扬忽然苦笑一下:“……尤在击败川中大剑客娄鹰以后,名声渐响,便有那好事之徒,给起个诨名唤作甚么‘剑圣’。这诨名不足为荣,反招来许多麻烦。我只想专心练剑,最怕这些麻烦事,便淡出江湖,回归乡里。只想就此藏形匿迹,却终于逃不得‘插翅难飞’封氏兄弟的追踪……” 
  凌冲想起在大都城里,听到封氏兄弟对彭素王说过的话,不禁转头望了彭素王一眼,只见他面沉似水,不知在想些甚么。 
  卢扬继续说道:“原来他们与剑神宫大侠有旧……”说着转身望了躺在床上的宫梦弼一眼,宫梦弼点点头。“……不忿这个‘剑圣’名号,专要寻我来理论,”卢扬叹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百般解释,这个名号非是自夸,是有好事之徒硬塞于我的,他们却执意要动手较量。我被逼不过,说:‘你们兄弟齐上罢,单打须不是我对手。’”这一动起手来,这三个果然追踪之术天下无对,功夫却也稀松平常,才三招便败下阵去。也怪我不知轻重,只道他们兄弟享此大名,定也是厉害的,一个收手不及,几乎坏了他们性命。 
  “便在此时,只见一位青年公子,领着一个老者经过,误会我要害封氏兄弟的性命,一边唤‘手下留情’,一边教那老者来战。原来那老者也是使剑的高人,一手峨嵋剑法,只怕精妙更在峨嵋掌门之上……” 
  凌冲知道他所说的青年公子,一定就是王保保了,那个老者,既然说是峨嵋派的剑法高手,八成便是程肃亭。只听卢扬继续说道:“我少年不老成,兴发起来,便打点精神,与那老者放对,翻翻覆覆,斗了五十余合,一剑挑飞了他的头巾。那老者撤步后退,恨恨地道:‘卢扬果然不愧’剑圣‘之名。老夫程肃亭纵横江湖近四十载,从未输得如此狼狈。既如此,还练剑何用?!’说罢,将手中长剑一扳两段,转身便去。 
  “我心下好生愧悔。想那程肃亭,是川中第一的剑术大师,名声更在娄鹰之上,数十年声名,却毁在我的手上。他自此弃剑不用,岂非是我的罪过?我家乡也不住了,因爱这马鞍山风光好,便结庐隐居在此,再不拾剑,只读些闲度日。却不料呵,祸事便因这马鞍山而起……” 
  彭素王微微点头,想是知道卢扬终于讲到他疯颠的真正根源了。只听卢扬继续说道:“各位也见了,这山中有一片小湖,湖水清亮,四围景色颇佳,我常在湖边焚一柱香,或抚琴,或读,却也悠闲度日。七年前,嗯,是至正十九年,那年夏日极为酷热,某日我抚琴毕,下水去洗浴,兴发起来,潜入深处,却忽见靠山一侧,有一个深穴。当下不管深浅,泅水进去,原来里面却有一间石室哩!” 
  众人听了有趣,精神都是一振。卢扬喝口茶,慢慢地说道:“看那石室,中有髑髅,还供着一柄龙泉剑便是我适才使用这一柄了我料是古时有位高人隐居其中,这高人想是会剑的,当下铲土将骸骨掩埋了,拜了三拜。转身看石壁上,却原来刻了一些图形,年深日久,图形俱已模糊,仔细分辨,原来刻的竟然是剑招! 
  “我掩了双目,本不欲再看。但天性爱剑,深自压抑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去看那图形。呀,真个是命中的魔障!想因湖水涨时,常淹没此石室,那些图形冲刷渐平,只有一招可辨……” 
  彭素王突然笑一笑,插嘴说:“想便是你适才用以破宫庄主那一剑了。”卢扬叹口气:“惭愧,便是那一剑。我当日看那一剑好生精妙,实在忍耐不住,便拾起龙泉剑来,照图演练。这一演呵,更觉威力惊人,奥妙无穷。兴致既发,再难遏止,我便出来取了酒食,二度潜入石室,要查清余下的图形究竟如何……” 
  长久没有开口的莫选升问道:“那些图形,不是已模糊难辨了么?”卢扬望他一眼,答道:“若可以分辨呵,还则罢了。正因其难以分辨,我求知之心才愈盛。想只看得一剑,已是如此厉害,倘这套剑法学全了呵,真个可以独步天下哩。我独自在石室中居住几一个月,猜想那些余下的招式,到食物吃尽,实是饿得受不住了,才泅水出来。 
  “便这一个月中,所思所想,都是石壁上的剑式,却毫无头绪,不得要领,心中焦躁异常。待我回到家中,饱餐一顿,汲水洗沐,才在镜中看得自己发蓬目赤,好似修罗恶鬼一般。三不知,却有一伙盗寇恰在此时杀来,洗劫山下的马峪村,着我遇见,挺剑便与他们厮杀。 
  “我这一月来,每日思想,都是石壁上的剑式,甫一动手,自然而然便融入旧会的猿公剑法中,使将出来了。那些贼如何是我的对手,当下尸横遍地,余皆抱头逃遁了。我本不以为意,俯身查看他们的死因,却看个个都被震碎了三焦脉,死得惨不堪言! 
  “我心下大惊大恐,才知石壁上的剑式,本是魔剑,杀伐极重。这般剑术,如何可以使得?我狂奔回到山中,将那龙泉剑抛入湖里,发誓再也不使剑了,更不能用那招魔剑。一个月来,未曾睡过一次好觉,这晚却睡得格外安稳。谁料第二日醒转呵,却吓得我魂飞天外!” 
  众人都问:“怎么了?”卢扬的脸上露出一丝恐惧之意,声音颤抖地说道:“只见我昨日抛下湖中的这柄龙泉剑,好好的便挂在墙上……”史计都奇道:“难道此剑也是魔剑,会自飞回寻找其主的么?”卢扬微微苦笑:“我初时也这般想,急忙下床来看,却见自身上下,湿淋淋的,床前地上,也有不少水迹。我寻踪而去,那水迹沿着小径,一直达到湖边!” 
  史计都问:“难道有人捞了这剑来,半夜挂在你屋内么?你却怎的不察觉?”“是有人捞回剑来哩,”莫选升轻叹一声,“不过非是旁人,正是他自己!” 
  史计都挠挠头,不明所以。卢扬望着莫选升:“莫兄猜想得是,这正是我本人所为。当下我愈加惊恐,将剑二度抛入水中。谁料第二日醒来,那剑又好好地挂在墙上!三度抛剑后,我再不敢睡,睁眼直到天明,幸是无事。但人终有打熬不住的时候,一旦睡着,醒来时,剑便又回来了……” 
  彭素王摇摇头:“你忒执着了也。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你愈是想要弃剑,便愈是弃不得。由此剑挂在墙上时,便万事皆虚,不再扰神。”卢扬深深一揖:“可惜当日未曾得识彭兄。” 
  “我晓得了,”莫选圣叹道,“你为心魔所攫,愈是想弃那魔剑,愈是弃不得。你自是卢扬,你剑斩的水中影,却也是卢扬,是为心魔所攫的卢扬。若有人能破了那魔剑呵,便能解开你的心魔,可惜史先生破不得,那平定州庞明破不得,便宫庄主也破不得哩……” 
  卢扬点点头:“幸是彭兄将其破了。彭兄胜的,是心魔所攫之卢扬,而心魔所攫之卢扬既然败了,那自是真正的卢扬胜了。” 
  凌冲听得似懂非懂,忽然彭素王“哈哈”笑道:“卢兄,你还未曾明了哩。甚么心魔,心疾而已。甚么为心魔所攫之卢扬,甚么真正的卢扬,不都是卢扬么?有何分别?你若肯放下时,自能放下,何必待等他人来破魔剑?” 
  卢扬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彭素王,良久,才突然笑了起来:“正是,正是,彭兄所言甚是。噫,七年间这番苦,原来是我自寻的。若非自寻烦恼,谁能与你烦恼?彭兄今日一语点醒了梦中人哩!” 
  两人相对大笑,莫选升也笑,史计都和凌冲虽然不是很明白两人的对话,也自然都跟着笑了起来。莫选升道:“幸得卢先生读过圣人之言,若非如此呵,怕这梦终不得醒哩。”彭素王摇摇头,笑道:“他若目不识丁,知甚么叫做心魔?怕是只会请道士来做法,镇压那柄魔剑,那时却未必遇得到你我哩。” 
  众人说笑声中,忽听身后躺着的宫梦弼开口问道:“那处石室,今可还在么?”卢扬一愣:“还在。”宫梦弼问道:“可能领我去看么?”卢扬皱皱眉头:“那样魔剑,不看也罢。” 
  “宫庄主果然爱剑如痴,”彭素王笑道:“既然未有心魔,又何来魔剑?今人胜过古人,古人便有魔剑,今人亦能以神剑破之,怕他何来?况兄已有前鉴,难道咱们会重蹈覆辙么?看看又打甚么不紧?” 
  卢扬微笑点头:“彭兄说得是,只是以宫兄的伤势……”“他伤势不碍的,”彭素王站起身,走到床边,轻轻搭了一下宫梦弼的脉象,笑道,“便魔剑,也不能取剑神的性命哩。安歇一晚,明晨便可无事。”“既如此,”卢扬道,“且待明日,我领诸位前往。” 
  ※※※ 
  第二天一早,五个人在卢扬的引领下,来到昨天斗剑的湖边。沿湖走了小半圈,来到山崖前,卢扬一指水面:“便在下面。此时枯水,下去极易,便不会水的,闭住呼吸便可。只是春季雪化冰开,水是极冷的,各位须小心了。” 
  说着,他扎束一下衣服,率先跳下水去。彭素王、凌冲等人随后跟上。湖水极为清澈,往下潜了不到一丈多深,可以看到崖壁上一个横开的洞口。卢扬领着众人游进去,那洞穴逐渐向上,终于高出水面。众人跳出水来,只见置身在一个狭窄的石室中,四壁虽有斧凿的痕迹,但做工极为粗糙。靠墙还立着几块巨石,象是从岩壁上凿下来,准备雕成石桌、石椅的,可惜尚未完工。 
  凌冲心道:“比起陆、厉两位前辈隐居之处,此地可要等而下之了。”众人都除下外衣,挤干了水,然后盘腿坐下,吐纳运气。时候不久,各人头顶都纷纷有热气冒出。 
  行走过一两遍周天,内衣已被自身热力基本烤干,众人先后站起身来,并且重新穿上外衣。最后一个站起来的,是凌冲。卢扬望他一眼,指指石室内侧:“里面便是。” 
  原来靠西面还有一间石室,两间石室相交处,空中悬着一方巨石。卢扬对众人说道:“这是一方断龙石,足有千斤,若是自室内放下呵,饶你是大罗金仙,也打开不得。”说着,指了指洞壁上的一根铁制扳手。 
  这间石室,不到两丈见方,众人都挤在里面,连转身都有些不易。石室靠西有一座小小的土包,想来就是石室主人埋骨之处了。卢扬对土包作了一揖,然后指点给众人看:“便是这片石壁上,刻画了那些剑式。其下应还有字,或是解说剑招的精要,或是载主人的生平。可惜都磨灭难辨了,也不知这石室主人,究竟何朝何代,究竟是谁。” 
  宫梦弼立刻低下头来看石壁上的图形。彭素王却笑道:“古往今来,有大神通或大功德,而其名不彰甚至湮灭无闻者,料不可计数,卢兄徒自慨叹怎的?” 
  凌冲挤不过去,只好偏着头,看那石壁,只见在石壁齐人肩膀高处,刻着一个线条简单的小人,那小人手使长剑,隐约就是卢扬使出那中宫直进的惊天一剑的姿势。仔细分辨,可以看出这种小人共有三列,每列六个,也就是这套“魔剑”共有十八式。但除了这个小人外,其余的都已经模糊难辨了,而这个小人齐腰处,也可以明显看到一条水线,那应该就是外面小湖涨水,淹没石室的痕迹。 
  在这三列小人左侧偏下,还有一些刀刻的痕迹,大概是写了一些字。宫梦弼皱着眉头,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图形,象在仔细分辨,绞尽脑汁地思考。而彭素王却只是随便看一看,就抬起了头。史计都看了一会儿,不得要领,转头望望彭素王,笑道:“我却不解得剑,看他怎的。” 
  莫选升盯着石壁看了好半天,又抬眼向天,想了一想,转过头来,轻声对凌冲说道:“退思,你可有所悟么?”凌冲笑着摇摇头:“在下功夫低微,又不善剑,难有所得。”“唔,”莫选升点点头,“我也是一般的看不懂……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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