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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2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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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百胜兜转片刻,体力渐渐不济,几次差一点点就杀奴蒲扇似的大手捞中,避得险象环生,一咬银牙,冒险改拳为指,迳点他肋下,戳得杀奴扭腰闷哼,初次露出痛楚之色;正要运劲贯入,食指竟被腰肋间的肌肉夹住,杀奴一运功,绵软滑溜的肥油顿成了坚硬的金刚铁砂。

所幸薛百胜的手指比铁还硬,要是换了旁人,只怕整只手掌骨轮都要被磨碎,他却继续能往里戳。杀奴吃痛,益发狂怒,胖大身躯一压,想借力将老人的指掌折断,老神君早一步抽退,却被他扫得微一踉跄,几乎失足。

符赤锦远远望见,心急如焚,一边抢攻,一遍压低声音对何患子道:「你兼通数绝的秘密若是教那狗贼知晓,他岂能饶得过你?可知盗练绝学、欺师灭祖,自来便是武林中的大忌?此时若然泄露,挖眼拔舌、挑筋断手都可算是轻的了,何况那厮的手段!」

何患子悚然一惊,更加对应不灵,又不敢继续使用杀绝、掌绝的武功,被攻得左支右拙,已呈败象。其实他的武功修为远胜现在的符赤锦,只是他平日极少与人动手,缺乏临敌经验,又无法向女子痛下杀手,才给了符赤锦可趁之机。

「我不是……我没有偷……你、你……胡说八道!」

「我知道,你又不是故意的。」

符赤锦嫣然一笑,娥眉刺上的攻势却益发紧凑:「你自己也料不到,你的「眼」有这么厉害,是不是?你本想老实向师傅交代,说你很早以前便能看见真气流动,运劲变化等,但没能学刀、也没能学掌法的你,一直觉得练眼术很是没用,如今竟能看见师兄弟练功时的气脉,不觉看了几眼;谁知你天资过人,这便都学了起来,也怪不得你,是不是?」

这个秘密何患子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说过,连他最敬爱的上官夫人和妙语……上官小姐也被蒙在鼓里。起初他以为这是修习「破视凝绝」的必然结果,师傅既未点破,便是有意如此了,有一阵子他觉得这是师傅对自己青眼有加,表面上宠爱老大,暗地里却将自己当成了衣钵传人,因此修炼得格外起劲。

后来他才慢慢察觉,这一切,或许是因为在「破视凝绝」这门武功上,连师傅的天分造诣也比不上他,没想过要防范他的注视。何患子是临沣县的佃户出身,但这不代表他特别愚笨、后知后觉;以他对师傅的了解,他明白了自己必须终身守密,一旦秘密暴露,便是自己悲惨身亡之日。

符赤锦趁他一时失神,随手将他的腰刀格落,趋近低道:「典卫大人说了,教你立刻返回五绝庄,趁乱带走上官夫人母女,至莲觉寺王舍院,自然会有人接应!」

何患子一愕。

「典……典卫大人?」

符赤锦咬牙道:「要救她母女俩,便看你了!还不快走?」

见他愣头愣脑的,不知怎的想起了耿照,心中柔情忽动,嘴角不微勾:「难怪老爷肯定这招有用。他俩明明不像,却又好像。」

低声骂道:「傻子!还不踢我一脚?」

何患子如梦初醒,「哎呦」一声假装倒地,衣下飞起一脚,将她手中的娥眉刺踢落,乘隙一撑而起,飞也似的吵鬼子镇外掠去。符赤锦拾起兵刀,紧紧握在手里,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目光直视着前方,步履沉重,又有些像是梦游。

直到有一只温暖厚实的手掌轻轻按住她的肩头,仿佛又将生人的气息重新注入她体内。「行了,宝宝锦儿,你到这里就好。」

那人的微笑如阳光般温煦,足以驱散一切阴霾,柔声道:「剩下的,就交给我罢。」

他双手负后,横持着一把乌鞘长刀,大步向前,气势如渊停岳峙,与前度截然不同。岳宸风原本双臂横扶椅背,意态优先,此际忽觉头背汗毛竖直,宛若一柄冷锋贴颈,终于回过头来,眯眼望着眼前的黝黑少年,似笑非笑。

「你一手策划的这个阵仗,虽然寒酸了些,念在时间仓促,能找到这些歪瓜裂枣来配,已算不错了,我还真有点想嘉许你一番。我这生暗算过许多人,却鲜少遭人暗算,你连五帝窟、「歧圣」伊黄梁,甚至将军夫人都能兜拢进来,引为己用,实在是个人才。」

他抬起头来,一点都不像被包围算计的对象,反有几分凝视猎物的模样,笑意酣畅,目光却令人冷徹心脾。

「我真是教你那朴拙老实的外表给骗了,典卫大人。」

耿照的眼神平静而坚定,对他的讥讽一点也没有回应的意思。

「我刚从五绝庄赶过来,你的秘密巢穴已被攻破了,党羽多数被擒,将军正在赶往庄子的路上。放眼东海,再也没有你可以立足的地方,要你束手就擒,只怕很难;但至少刀在你手上,还能假装是个磊落的刀客,以刀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他缓缓擎出神术宝刀,冷锋回映着斜阳,豪迈的刀光犹如千叠血浪。

「来受死吧,岳宸风!」

第十四卷完

第十五卷 恶贯满盈

【内容简介】

岳宸风夺人家业、淫人妻女,逞凶横暴,丧尽天良!在耿照看来,此人简直是无恶不作,死上一百遍、一千遍也不冤。但在镇东将军眼中,岳宸风的所作所为不过小奸小恶;比之於他心目中的真正恶道,显得既无谓又无聊。

「敢问将军之『恶』,究竟是什么?」耿照犯着意气,抗颜怒问。

慕容柔只是淡淡一笑。「如果我说是开创太平盛世,你可信否?」

第七一折三尸化无 虚镜断肠

鳞皮响尾鞭冷锐肃杀,对应的鞭法却有个好听的名儿,叫“千耀蛇珠”是黄岛列名的廿七门帝字绝学中,唯一毋须纯血即能修炼的武功。

因为在冷北海身上,没有一丁半点的纯血。

生长于黄岛北端的奴户之子,没拜过半个师傅、练过一天的武功,他的人生从出生起的那一刻就已注定,这一生除了放牧还是放牧,和他的父亲爷祖一样。

娶枯发红面的邻家牧羊女、生俩娃儿,定期往岛中赶送牲口,然后在朔风凛冽的高原上终老一生——要能这样就好了,喜获麟儿的双亲心想。但这孩子却走出了他们的眼界,远远超过所有人的预想。

瘦弱的少年在苦寒的高地磨练出强健体魄,以补内力的不足,套牲口的绳圈越玩越长、越玩越重,也越见精准犀利。很多年后,他跃居土神岛四大敕使之一的高位,那个习于逆风睁眼、在天寒地冻中抛索的少年却依然没变,他的冷静、沉默与韧性仍是每次取胜的关键,超越他所知的一切武技。

奴户是不配拥有姓氏的,他凭双手挣来的东西,高原村落里的人连想都不敢想“少年管自己叫“冷北海”以纪念从小看大的那片云下之地。

即使冷北海因缘际会习得奇功“守风散息”屡次立下大功,依旧无法改变卑下的奴户出身,直到尊贵的神君大人为他创制的鞭法命名的那一天。

“如许犀利武技,当有个堪匹配的名儿。”

清臞俊逸的锦袍秀士单臂负后,从书案上拈起一张干透的墨迹,带着一贯的温文笑意。冷北海识字不多,但神君这么有学问,写的字自然是极好的。

“我想了几天,就叫“千耀蛇珠”罢。”

此话一出,全场陷入一片死寂。

冷北海的听力与目力同样出色,一瞬间他却怀疑自己听错了:奴户之子创制的武功,怎能以“蛇”字命名?

“神……神君!”

拥有尊贵纯血的长老敕使们终于回过神来,纷纷提出抗议:“下人们的艺业再好,岂能跻身“帝字绝学”这……这不是全乱了么?”

面对激动得几乎失去分寸的家臣,中年文士微笑摆摆手,毫不在意。

“你们也觉得这是门厉害的武功,不是吗?或许有一天,五岛再也诞不出纯血的子嗣,我们就要靠这门鞭法来保护祖宗基业了,是神君还是奴户所创制,又有什么干系?”

家臣被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吓傻了,一时竟都无话。

他转过头来,饶有深意地望着手足无措的苍白青年。

“北海,你知道为什么,我要管它叫‘千耀蛇珠’?”

冷北海微一转念,忽想起“蛇珠”的含意,惭愧地低下头,手心冒汗,忽觉方才的一瞬狂喜当真愚蠢至极。奴户之子就是奴户之子,怎能妄想与纯血贵胄同列一榜,百世流传?

世袭家臣中也有人心思飞快,立时想到了同一处,惊惑全消,得意讪笑:“蛇吐之珠,乃是贱物!俗谚有云:‘蛇珠千枚,不及玫瑰。’一千枚蛇珠有一斛了罢?却比不上一枚玫瑰珊瑚珠的价值!依属下看,奴户的儿子始终是奴户,一点儿也不……”

忽然闭口不语,见神君双手负后、缓缓回头,目光还是一贯的温和平静,毫不炽烈,只是定定望向自己,不觉冷汗涔涔,再也不敢开口说话。

与手段苛烈的先代神君何蔓荆不同,印象中男子从未动过真怒,非是城府深沉、天威难测,而是他豁达的心胸能容万物,总令人不由自主惭愧起来。

神君转向垂手而立的苍白青年,鼓舞似的一笑。

“‘蛇珠’二字,亦可作‘灵蛇之珠’解,喻指超卓的资材。天生万物,各有其禀,莫说草莽之中多出将相英杰,帝王之家里,难道就没有昏庸无能、为祸百姓的暴君?以出身、血裔论断人的才能,我不能认同。”

中年文士一一目视众人,朗声道:“现今五岛之内,莫不竞相以纯血为要,为求宗脉延绩,弄得纲常紊乱、人伦相悖,夫妻难以厮守,父子对面不识,只知有神君宗门,不知家庭和乐之可贵,不近人情,岂能久长?”

这番话若在其他四岛公然散播,怕不被安上个“大逆不道”的罪名,然他处事公正,绝不徇私,众人又敬他学问高超,所说均与旧时观念不同,一时间竟无人出声反驳,在心上细细咀嚼,各有领会。

他虽是岛外出身,因娶了何蔓荆的独生女儿才得坐上神君大位,但在黄岛老臣心中,这话也只有从他口里吐出,才不会被质疑是师心自用。中年文士回过头来,含笑望着冷北海。

“你的忠诚与才能,无一丝可疑处。愿你将这路‘千耀蛇珠’发扬光大,为黄岛培育更多人才,如握灵蛇之珠,光华千耀。”

冷北海记得当时自己伏在地上,热泪盈眶。那是他此生最后一次流泪。

为了男子唯一的骨血,他什么事都愿意做。若岳宸风有一丝半点试图染指神君,他不惜千刀万剐,早与那厮拚个同归于尽!如今歼灭大敌的良机就在眼前,岂能受阻于区区一名猿臂飞燕门的弓手?

纵然意逾心高,眼下却是自他出道以来,罕遇的狼狈困境。

鳞皮响尾鞭的优点是及长,临敌时以逸待劳,鞭梢所至,两丈内莫不中的,再加上“守风散息”之术,能洞悉对手的长处弱点,攻敌之无救,故尔稳坐江湖买命榜前沿,多年来难以撼动。

然而,世间若有较两丈长鞭更长的兵器,则非弓箭莫属。

稽绍仁快马驰近,疾锐的狼牙羽箭飕飕而至、间不容发,冷北海拖着沉重的响尾鞭无以趋避,万不得已撤手,就着茅草房顶一滚,所经处羽箭洞穿,连成一排,几乎将横梁射塌。

冷北海连抬望的余裕也无,抱头滚入一处破口,压着草杆坠下,“砰”的一声背脊着地,撞得身子弹起,正向一旁滚去,枝箭杆已“咚!”

标入原处,声如铜锤击地,震得尾羽嗡顗,宛若索命低吟。(好……好沉重的箭势!

冷北海豹子似的挥地疾起,身体弹向土墙,鱼跃般跳出墙上的方窗,滚入相连的另一幢土屋中!不过眨眼功夫,这条动线已接连插上三枝羽箭,最近的一枝甚至将衣角钉在地上,若曾稍稍停步,狼牙箭便自贯穿胸腹,而非仅留下一片残布。

伹冷北海的亡命之行还未结束。

羽箭像生眼似的纷至沓来,逼得他连转换路空隙也匀不出。

这是传说中猿臂飞燕门的绝技“及时雨”向天开弓、箭落如雨,是只有稽绍仁背上那把及顶长弓才能使出的独门箭艺,毋须瞄准,羽箭仰天射出后,又如雨水般自天穹斜落,箭势劲急,配合加重加长的特制狼牙箭,连铁盾能射穿,就算置身高处、躲入障壁亦不能避,堪称“无漏之射”冷北海奋力窜逃,心中却明白:若此刻有谁比自己更着急的,必定就是那名出身猿臂飞燕门的骑马弓手。一只箭壶最多二十枝箭,鞍侧各挂一只,也不过才四十枝,如这般不要钱似的滥射,待得箭壶一空,便是攻守易位之刻。

况且,随着马匹驰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越短,莫说长弓,就连寻常的弓箭也将无用武之地,“及时雨”奇技不攻自被,何须应对?眼前首要,就是别让这轮急箭射中自己。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八、二十九……三十一!”

他埋首跨步,飞也似的穿窗过墙,耳中辨着箭镞入土的钝重声响,暗自默数,忽觉身后的连珠箭势一停,目光飞快扫过屋内布置,心中大喜:“来得忒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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