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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村里的人会闲谈感叹这一家人的可怜,用不了多久就没人再谈起了,再然后他们这一家人就会被人忘记,就好像从来没有在世间存在过一般。
不管哪种结局,都不会有今日他这样的结局。
他端着自己做的菜,跟着享受皇家供奉的大和尚,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的走进佛殿,伴着大和尚的礼佛,亲手将自己做的菜,摆到了金碧辉煌的佛像前。
他李大勺,做的,菜!
他李大勺,终于,像个人了!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微微抬头,眼角的余光看到看到坐在侧边的婢女。
“这位大哥,我请了个大夫给你瞧病。”
昏暗的等死的屋子里,他的耳边响起清脆的声音。
“大夫给你看了病,你很快就好了,别担心。”
李大勺抬头看着面前端坐的女子。
“娘子,多谢,您给小的,治病。”他说道,再次伏头,声音哽咽,“小的如今,痊愈了。”
不只是治了他的病,还治了他的命。20
第二十一章 近观
春雨连连几日后,天地之间满目凝绿。
雨后有些泥泞的路并没有挡住人们来往,一辆马车疾驰而过,溅起泥水,引来一片骂声。
穿着褐色隐花的绸布直裰骑在驴上的男人也跟着急躲,但还是脚面上被溅上泥点。
他低声骂了句,催驴走出大路,看向不远处立着的食肆。
高高的旗杆上彩旗随风翻动,其上金绣的太平居三字若隐若现。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食肆前停着几辆车马,透过卷起的竹帘,可以看到里面散座四五人。
这可算不上生意兴隆啊。
不过厅内座位不满,厅门外却还站着好些人。
男人走近,看着门前砌砖,摆着长凳,另有几案摆着茶水干果。
他微微皱眉,这是做什么用?
男人下马,便有一个负责车马的伙计接过来。
“客官,里面请…”他热情的扬手说道。
男人尚未答话,这边门前的人中爆发出一阵笑。
“…四维兄说的妙,说的妙…”
然后便有人喊店家。
厅内站着的一个店伙计忙过来。
“给你们掌柜的说一说,把这字移到厅中吧,如此风吹日晒,着实心疼啊。”一个文士说道,伸手指着匾额。
男人随着看去,见匾额上有太平二字。
这个就是那个传遍全城的什么有名的字的字?
这有什么好的?
男人皱眉,不在理会迈入厅中。
三个伙计,一个老者在柜台后不知是打瞌睡还是做什么总之无精打采,点菜的伙计年纪有些大,说话虽然清楚,但完全没有知客该有的机灵。
上菜的速度很快,不过这也没什么。因为客人少。
味道么…
京中酒楼名菜云云,吃多了,也就那样。
男人慢悠悠的吃着。从他进来到厅中坐着的客人散去,没有再有人进来。虽然门外的那些疯疯癫癫的文士们还在,但进来吃饭的没有,而是就在门外用自带的炊具煮起了那如今已人人皆知的乐得自在。
太平居没有在这些文士身上挣到一个钱,反而搭了茶水进去。
早说过,这些酸儒最是小气,又清高,指望他们为了一个字。就趋身俯就那是不可能的,说不定心里已经开始埋怨,这等俗地污了这好字,心里反而恨上这个酒楼。
“结账。”男人说道。
打瞌睡的掌柜立刻机灵了。
“八个钱。”他眯着眼说道。
男人会了钞。走出门,这边伺候车马的伙计已经带着马儿过来了。
与别家的伙计牵马不同,这个二十左右的伙计垂着手不牵马缰,亦不驱使喝呼,就那样走在侧边带着马儿。
这伙计御马倒有几分手段。
男人心里闪过念头。但也仅仅是闪过而已,毕竟这是食肆,不是马场。
翻身上马得得而去,行到大路上男人又回头看了眼。
春意盎然中,这间酒楼倒显得有些寂寥。
他摇摇头收回视线。一辆马车与他擦身而过,拐弯向太平居去。
男人又勒马,看着那马车停在门前,下来一个僧人。
僧人?
男人微微皱眉,莫非是那日禅茶会花的钱不够,僧人来追债了?
劳动明海禅师出面,没个万贯使不动。
男人嘴角浮现一丝笑,那些老和尚,一个个又精又贪,岂是好沾染的。
念及如此,他催马前行,再不回头得得远去了。
马儿一路疾驰,一个时辰后进了城,在神仙居前停下。
午时虽然过去,店内却依旧坐满了人。
看到男人过来,早有店伙计殷勤的接过来。
“掌柜的,你回来了。”他们纷纷说道。
男人没有理会,径直进去,穿过后廊,有一拨客人正从楼上走下来,拉着脸似乎有些不高兴。
“…。也没吃什么,要的如此高价…”
其中一个人嘴里嘀嘀咕咕。
这些穷鬼,以为他这里是谁都能吃得起的吗?吃不起别来!
男人也拉着脸从一旁过去,径直走进一间屋子。
“怎么样?”
席地坐着的窦七带着几分迫切坐正身子问道。
“并不怎么样。”掌柜的坐下来说道,将见闻仔细的讲了,“毕竟那日百姓见的不多,我点了豆腐尝了,确实不错,但那些贵人们也不可能单为了这一味供奉,就去那么远的城外,那些贵人家中都有好厨子,来酒楼吃饭不过是为了休闲,那太平居布置的虽然干净,但要说能入贵人们的眼,还是…。”
他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窦七松了口气。
“早说那两个怂货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他说道,“还佛前供奉!知道谁是衣食父母吗?”
他说到这里,又带着几分嫌恶。
“真没脸没皮,醉凤楼不要他们了,改了太平居,他们还跑回去。”他说道。
“是啊,这太平居是几个外乡人开的,当初能傻乎乎的被咱们宰了那些钱,被吴老头和李大勺几句话哄住,也是正常的。”掌柜的笑道。
窦七哼了声。
“不过,没想到这几个外乡人竟然有做豆腐的秘技,还有李大勺竟然这么好的雕工,以前可没注意。”他说道。
“东家,雕工是摆盘用的,也就是个花架子,算不得什么大事。”掌柜的忙说道。
“不过,这一次到底是让他小有名气了。”窦七说道,沉吟一刻,“这样吧,咱们请他回来吧。”
掌柜的吓了一跳。
“请他?”他问道。
“别的酒楼是花架子没用,但对咱们过路神仙来说,花架子倒是有些用处。”窦七说道,一面伸手扫了眼前,“摆着赏心悦目,同样的菜。就能再贵一些。”
掌柜的点点头。
“那,要是他不肯呢?”他问道。
“多给他几个工钱就是了,什么大不了的事。”窦七不在意的说道。
那倒也是。谁还能拒绝钱呢。
掌柜的应声是,起身告退。又想到什么。
“对了东家,我回来时见到好像是普修寺的和尚去太平居了,不知道做什么。”他说道。
“和尚喝花酒也不会到哪里去的,不用理他。”窦七说道,浑不在意摆手,一面皱眉,“说道和尚。这普修寺的供奉是越来越没意思了,花了这多钱,也没见人气涨的多好。”
人气倒是涨了不少,只可惜此时来吃可不是供奉当日的白食。问了价钱被吓走一半,吃了之后心痛不敢再来的又是一半,说到底,最终留下的还是那些老客常客。
“等叫了李大勺来,咱们再添置几样新菜。就好了。”他说道。
这话让窦七听着很不舒服,什么时候他需要让那个怂货来给他添人气了。
“下去下去吧。”他摆手说道。
程娇娘这次来店里,是要带走丫头的,丫头有些依依不舍。
“张老太爷是个心善的人。”程娇娘说道,“遇到一个心善的人。是上天赐予的福气,半芹,人要知福。”
丫头看着她收正神情点点头。
“我不是不要你。”程娇娘停顿一刻,又说道,“你很好,她也很好。”
她转头看婢女。
婢女嘻嘻笑,似是泰然,眼中却闪过一丝喜悦。
“大家都很好。”程娇娘接着说道,“只是,都留在我这里就是浪费了,人都要知福,要惜福。”
丫头点点头笑了。
“娘子,我知道,你没有不要我,你是想要我过的更好。”她说道,“娘子,你放心,我一定会过的很好很好的。”
这边主仆们要起身,徐茂修进来了。
“妹妹,且留步。”他说道,“普修寺的人来说要谈一笔生意。”
普修寺来人,要谈生意?
婢女和丫头有些惊讶不解,扭头看程娇娘。
程娇娘微微一笑。
“来的还挺快。”她说道。
一旁婢女哦了声恍然。
“娘子,他们莫不是为了豆腐?”她说道。
“正是为了豆腐,普修寺要定购我们的豆腐。”徐茂修点点头说道,一面伸出手,“月供三百斤。”
婢女和丫头瞪大眼。
三百斤!月供!太平居半年也不过是用这些,果然是大寺庙大手笔啊。
“我不用去见他,哥哥你和掌柜的做主便好。”程娇娘说道。
“吴掌柜如今谈下的价钱我觉得已是不错。”徐茂修说道,一面伸出手比了价格。
婢女和丫头再次失神,伸手掩住嘴。
“普修寺果然不愧是京都第一大寺啊。”婢女喃喃说道,“怪道都说金庙银佛。”
程娇娘笑了笑,转身从窗边走过来几步,拖地的裙摆发出沙沙声响。
“普修寺京都第一大寺,拥着众,如是人人都能用的俗物,倒辱没了它。”她说道,看向徐茂,“价格再提高二成,我们太平豆腐,专供普修寺。”
断了其他的销路,舍弃其他的银钱,让他们普修寺独有,价格的确也必须要再高一些。
徐茂修点头说声好。
“我这就去和他们谈。”他说道,转身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妹妹是说,这豆腐名为太平豆腐?”
太平居里的豆腐自然叫太平豆腐,婢女念头一闪而过没有在意,但另一边丫头看着程娇娘点点头,却忍不住笑了。
太平馒头,太平观,太平居,太平豆腐…。
看来娘子真的很喜欢吃太平馒头。
徐茂修拉上门出去了,屋内两个丫头这才回过神。
“娘子,原来这就是你要佛爷看到的诚心啊!”婢女再次喃喃说道。
第二十二章 细问
四月末,日光明媚,春光已浓,满城盎然。
周家,周夫人的屋子里济济满堂,大大小小的女子们在由家里的裁衣量衣做夏装。
被女儿们拥簇的周夫人春困渐消,依着凭几听屋内莺声燕语。
“老爷此时应该已经到了江州了吧?”她和身边的仆妇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仆妇点头。
“算着日子到了。”她说道,“只是回程怕是没那么快。”
要钱的事自然少不得一番撕扯。
“谁怕谁,我周家女儿的嫁妆,说破天他程家也留不得。”周夫人说道。
“只是夫人,他家的女儿,嫁不嫁的,还是他们说了算的。”仆妇提醒说道,“老爷肯定要费一番口舌。”
“嫁不嫁他们说了算?那他们胡乱将娇娇儿嫁了,我们还不干呢,当我们亲娘舅是死的吗?”周夫人哼声说道。
总之这一番少不得好好撕扯,谁也别想白占了便宜。
“要是跟秦家成了就好了,直接庚帖拿过去,看他们还能说什么!”周夫人叹口气,想到秦家的事就难忍气恼。
“夫人。”仆妇忙给她顺气,一面笑道,“没了秦家,还有别的人家,夫人放出话去,就凭咱们娇娇儿那起死回生的技艺,还愁没人求吗?”
“起死回生?”周夫人哼了声,“也不知是不是江郎才尽了。”
算起来已经过去两个月了,这个称病不接诊的程娘子依旧毫无动静。
“是不是尽了都无关紧要,陈老太爷童内翰是被她治好的事明摆着谁也不能否认。”仆妇笑道。
单靠这两个人情关系,就足以让很多人家考虑联姻了。
周夫人点点头。
“这个外甥女古怪,我真不想管她的事。”她说道,吐口气,“可是,我不管,谁还管?有什么办法。打断骨头连着筋,罢了罢了,都是上辈子欠的债,我还她就是。”
“夫人心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