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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医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卧榻上晋安郡王睁开眼。
“惊扰殿下了。”他忙说道,又带着几分欢喜。
“又被你救了。”晋安郡王说道。
“是郡王吉人天相,老天也是有眼的。”李太医颤声说道,一面再次伸手。“来,让臣看看脉象。”
晋安郡王将手伸手来。慢慢的展开手。
李太医看着他握住手心的木皮微微怔了下。
是,这个啊…
“不。要等的,要等她的…。。”
那只死死的抓住门框的手再次浮现在眼前。
李太医垂下视线,伸手探脉。
“殿下昨日那么凶险,今早又停了药,还用针封了一次经脉,可受得了?”一旁的内侍忧心忡忡说道。
“受不了也得受。”幕僚说道,“若不然更有受不了的。”
李太医收手起身。
二人停下说话忙看向他。
“不如,再请程娘子来看一看吧。”李太医说道。
幕僚和内侍面色大变。
“难道…”内侍忍不住喊道。
“没事,没事。”李太医忙摆手,“只是更稳妥一些。”
闻听此言二人松口气。
“如果她稳妥就不用累的你李太医你昏睡一晚了。”幕僚哼声说道,“离了她,殿下不是一样能治,你休要妄自菲薄了。”
内侍咳了一声。
“让殿下歇息吧。”他说道,一面对晋安郡王躬身。
隐在卧榻内的晋安郡王看不清神情。
帘帐再次被放下来。
“……你别总提她提她…。”
“…。。她的医术真的很厉害的…”
“…。再厉害又如何?再厉害也不是我们的人!她已经说了不给殿下治了,何必死乞白赖的求她!如今没有她,殿下一样能治好。”
外间屋子里低声的争执透过帘传过来。
晋安郡王展开的手又慢慢的合起来,感受那块木皮在手心的刺扎。
她说…。不治吗?
“…。顾先生,这话不对了,要是没有她。殿下还真治不好。”
晋安郡王的手再次一握紧,想要抬起头,好听得更真切些。
她…
“…我这个针法还是跟她学的。当初陈老太爷病重时,看她施针学来的。”
“…。。那也是你学到的。是你,要是靠着她,殿下早没命了。”
李太医的脸拉下来。
“顾先生,你要这么说也对,如果不是她,殿下五年前就没命了。”他说道。
幕僚和内侍一怔。
“我们手艺人,讲究的是敬师,一针之师也是师。你心里怎么想,我不管,但是你最好别在我跟前说她的不是。”李太医一甩袖子,抬脚走了。
幕僚和内侍对视一眼。
“什么都好,就是迂。”幕僚摇头笑道。
内侍迟疑一下。
“要不,请程娘子来看看?”他说道,看向内室的门,一脸的担忧,“殿下这次的身子可是糟践的太厉害了。”
“是啊,殿下的身子可是经不起一点折腾了。”幕僚说道。“所以,我真不敢冒这个险。”
内侍沉默一下。
“程娘子昨日在门外坐了一晚吗?”他说道。
“是吧,守卫们说。去宫里报信的时候,才走…。。”幕僚说道,话音未落就听室内传来咚的一声响。
内侍一个箭步就冲进去了,幕僚紧随其后,见两个侍女已经跪在卧榻前,正搀扶扯开帐子挣扎要起身的晋安郡王。
“是要吐了吗?”内侍吓的脸色发白喊道。
晋安郡王到底没力气,又跌躺了回去。
“她,她来了?”他问道。
谁?
内侍愣了下。
“程娘子她昨晚来过了?”晋安郡王用力让声音响亮一些问道。
幕僚瞪了内侍一眼,上前俯身点头。
“是。”他说道。
晋安郡王喘着气笑了。放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攥着,旋即又没了笑。
“我就。。说等着…没等她…是我失信了…”他说道。“她。。有没有。。生气?”
“殿下!”幕僚不悦的说道,“她没有信。殿下自然也没有失信。”
晋安郡王笑了。
“瞎说,要说这世上,如果还剩下,一个守信的人,那一定,是她。”他喘息断断续续说道。
“殿下,昨日她连看都没看,就拒绝了给你诊治。”幕僚皱眉说道。
“那她一定有不治的道理。”晋安郡王立刻说道。
幕僚瞪眼。
内侍在卧榻边跪坐下来,取过侍女捧着的手巾给晋安郡王擦汗。
这短短的一撑身,几句话,让他的额头布满了细汗。
“你们昨晚没让她进来?”晋安郡王问道。
“不知敌友,小的不敢轻心大意,昨日太凶险了。”幕僚说道。
她在门外坐了一夜…。
她在门外坐了一夜…。。
“我要见她。”晋安郡王说道。
“殿下!这时候,怎么能!”幕僚急道。
晋安郡王看着他。
“我要见她。”他再次说道,没有别的话。
……………………………………………。。
“怎么?”
站在程家门前,男人停下脚皱眉,看着面前家宅上贴上的白纸,鲜红的桃符也被遮上。
这是要办丧事啊。
“你要见我?”
站在门廊下,看着从屋中走出的女子,男人忙施礼。
“小的是晋安郡王的人。”他低声说道,一面忍不住抬头,这个女子他不敢盯着看,目光扫过一旁侍立的婢女。
眼睛红肿的吓人,而眼中还含着泪。
果然是要办丧事?
庆王府封闭严阵以待了一夜,又所有人都紧盯着朝中的几个重臣猛将还有禁军兵马的动作,倒不知道其他的消息了。
“什么事?”程娇娘问道。
男人忙收起胡思乱想,再次施礼。
“殿下想见娘子一面。”他说道。
“抱歉。”程娇娘说道,“家有丧送,父母亲长不在,程氏着孝发送,不便见客。”
男人愕然抬头。
☆、第六章 传言
江州程家又出事了。
其实昨日消息就传开了,到了今日就连站在桥头卖茶汤的伙计都能讲的绘声绘色。
“…。。那朱小娘子拔出匕首,说上一句,你若负心,奴家挖出你的心…。。”
小伙计翘起兰花指,手拿大铁勺摇头晃脑说道。
听众们立刻有人打断。
“哎哎,不对啊,是说朱小娘子的婢女杀的,说程家那郎君要强迫朱小娘子…。”
“得了吧,程家郎君都花了五万贯了,强迫?把整个德胜楼的官妓睡了那也是应当的。”
哄笑声顿起。
“当时屋内只有朱小娘子和程四郎主仆四人,程家的侍卫们就在门外,根本就没有听到任何吵闹异动。”
“茶里被下了药,动手的是朱小娘子的婢女春灵,这个春灵也是江州人。”
“那到底她为什么要杀程四郎呢?”一个幕僚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
亲随摇摇头。
“没人知道,朱小娘子昨晚在牢里用衣裙自缢身亡了,春灵被程娘子当场拧断了脖子死了。”他说道,“身边人说,程娘子当时也只问了一句话。”
“是不是你干的?”
一个声音慢慢的响起。
声音虚弱这种节奏这种时候陡然冒出来,让在场的人心里毛了一下。
寻声看去,是卧榻上依着引枕半坐的晋安郡王。
“她是不是问的这个?”他又说道。
亲随这才回过神,点点头。
晋安郡王的脸上浮现一丝虚弱的笑。
“是,殿下猜对了,她就问了这一句,那婢女也就答了一句是,然后就…。”亲随接着说道。伸手做个拧断的动作。
在场的人多数没有杀过人也是见过杀人的,但听到这里的时候神情还是微微的不自然一下。
按理说一个女子发了狂,拿刀子乱捅人也是正常的。但用手把人的头拧断…。
这比见血还渗人呢。
“我就说昨晚看那程娘子古怪呢。”一个人又忙说道。
大家都看向他。
“你有说吗?”有人问他。
算说了吧?
“她身上染了好多血呢。”那人接着说道。
是从德胜楼直接过来的吗?
“这件事,是不是因为我?”晋安郡王慢慢说道。
“殿下是说程四郎被杀是为了威胁程娘子不来给你救治?”顾先生皱眉说道。
“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巧?”晋安郡王说道。
“世上巧合的事多了。”顾先生说道。“那程四郎在德胜楼张狂,程家娘子为了他一掷千金,都是因为这朱小娘子的算计,吃了这么大的亏,谁知道他怎么作践羞辱那朱小娘子,如果真是挟持他,怎么会这样轻松?程家当时四个侍卫在场,要不是周家和那程娘子过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现自己的主人死了呢。”
说到这里嘲讽一笑。
“我看不是有人挟持程四郎,不是他当时走不了,而是他不想走。”
顾先生说着又喊一个侍卫的名字。
门外有侍卫进来。
“你把当日怎么见的程娘子,她又怎么说的,再说一遍。”他说道。
“程娘子和秦家十三郎在赏花。”
“…她说殿下的症治不了,也用不着来看殿下,就是治不了,让咱们另请他人。”
“我们要强拉她来,那周家的六郎还打我们。”
顾先生看向晋安郡王。
“殿下,你听到没。她可是跟秦家的十三郎在一起。”他说道,伸手指向另一边。
一边摆着一个小箱子,满满的一叠叠奏章。
“这些是太后送来的要殿下你烧了的弹劾你的奏章。”他接着说道。“这些人这些奏章,都是秦家牵头带人搞出来的。”
“殿下。”他看着晋安郡王,“程娘子看来是选择了秦家了。”
室内的气氛似乎凝滞压抑起来。
看着卧榻上半坐的晋安郡王,内侍不由轻咳一声。
“顾先生,说太多了。”他轻声细语说道,一面上前扶住晋安郡王,“殿下才醒,今日就到这里吧。”
晋安郡王也似是没了力气,由他扶着躺下了。
“还有。今日咱们已经去请她了,结果呢。还是不见。”顾先生想到什么又说道,“说什么家有丧送。父母亲长不在,她不便见客。”
说着话又看其他人。
“看到没,青天白日请她见她都不见,昨晚夜黑风高倒是闹着要进来。”他冷笑一声,“亏得没放她进来,谁知道她进来是不是也要拧断殿下的头。”
“顾先生!”内侍拔高声音喊了声,冲他瞪眼。
“她说了家有丧送,父母亲长不在,她不便见客,那就是不便见。”一直沉默不语的晋安郡王开口说道。
顾先生看着他点点头笑了笑。
“是,殿下说是就是。”他说道,躬身施礼,“殿下快歇息吧,殿下现在要紧的是养好身子。”
屋子里的人都施礼退了出去,内侍安排好侍女伺候,自己也忙跟了出去。
“…你瞎叨叨什么呢!还知道殿下要紧的是养好身子!你看你说的都是什么…”
“…我说的都是大实话。”
“…实话也挑时候说啊,殿下本来就没几个贴心的人…如今…嗐…”
低低的说话声隔着帐帘渐渐的听不到了。
如今…。。
晋安郡王慢慢的抬起手,张开手,看着其内的那块木皮,又慢慢的合上,垂下手。
睡吧,要紧的是养好身子,不能死,一定要生,再难也要活着。
侧耳听着帐内。两个侍女对视一眼点点头,蹑手蹑脚的退开几步,在一旁的坐下来也闭目歇息。
午后的室内安静如夜。
周家院内。乱乱的车马依次赶出门,周箙疾步追上。
“父亲!”他喊道。一脸的恼怒,“现在是走的时候吗?”
周老爷掀起车帘。
“现在还不走?再不走,我们也要躺在棺材里了!”他低声喝道,一面伸手点着周箙,“臭小子,你不跟我们走也就罢了,我已经给钟将军交代过了,立刻带你回西北。”
“父亲!”周箙再次喊道。
“我的人虽然走了。但是家里这些东西啊钱啊,你给娇娘说随便用,都给她了,有什么事往陕州捎信,想回陕州了也可以来,千万别见外。”周老爷又想到什么忙说道,说罢不待周箙再说话,放下车帘,催着车夫快走。
周箙只得送出去,站在城门外。看着一队车马在天边化为黑点才闷闷的转身,吐口气狠狠的一甩马鞭子,马儿疾驰。
“看。周家六郎又来了。”
秦家门前原本说笑的门房立刻严阵以待,门内的侍卫也涌出来。
“周公子!”为首的管事看着从身上取下长弓的周箙,大声喊道,“我们敬你,但你如果在我秦家面前亮了兵器,那就休怪我们也亮兵器了。”
周箙看着他,又看看秦家的宅院,看着如临大敌的门房侍卫,仰头哈哈大笑。
“周公子?”管事皱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