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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镇基闻言苦笑,急忙把剩下的话重新咽回肚子里去:“臣弟去了,走了还不成吗?以后常来常往,才真的好。”摸摸鼻子,仍从偏殿蹑手蹑脚地去了。
一直等朱镇基的身影消失殿内,子规才道:“娘娘怎么又喝多了?”
“就这一次,跟上次而已。”凤涅低低道,“很困,扶我去睡。”
子规叹了口气:“就算要喝酒,也要看跟谁喝,幸喜最近陛下事多,不来后宫,但倘若陛下心血来潮……更何况这宫里头耳目众多……秦王又……”
“你很不喜欢他?”凤涅忽地问道。
子规道:“他?”
凤涅道:“秦王,你不喜欢他,为什么?”
子规默然无语,扶着凤涅到了床榻边上坐着,才慢慢道:“秦王举止轻佻。”
“哈哈……”凤涅笑起来,“她素来轻佻惯了,你没见过她真轻佻的时候。”
“娘娘!”子规忍无可忍,声音带了几分严厉。
凤涅停了笑,就端详子规,却见他半跪下去:“请娘娘恕罪……”依稀叹了口气,抬手握着她的脚,替她将丝履褪下。
凤涅低头看着他:“子规……”
子规并不抬头,凤涅有心,便把另一只脚荡开去,子规却不恼,小心地将她的脚捉回来,任凭凤涅挣也挣不出去。
将她双脚的丝履都脱了,整齐放在床榻边儿上,子规才道:“奴婢出去叫嬷嬷进来伺候。”
“子规……”凤涅提高声音。
子规迫于无奈,便抬起头来,凤涅望着他的眸子,他的脸,他的眼神,都她在冷宫里最为喜欢的几样风景之一。
“你别当我不知道。”凤涅忽然说。
“娘娘在说什么?”子规默默地,“娘娘醉了,还早些安歇吧。”
凤涅道:“我不喜欢刘休明。”
子规一怔:“娘娘……”就皱眉,“娘娘,这些话……还别说了,尤其现在……”
凤涅却使劲地摇了摇头,俯身抬手,捏住了子规的下巴,望着他的眸子,凑近了,低低说道:“本宫不喜欢刘休明,或者说,本宫……范悯至少还不算个蠢笨入骨的人,知道刘休明有心玩弄之后,就不再……爱他了,可……可为什么呢?”她忽然一笑。
子规的心忽然也开始跳,跳的很快,咚咚咚,一声一声地,像有人在他耳畔敲着小鼓。
“当我看着你的时候,会不舍得移开目光……”凤涅慢慢说。
“娘娘……”子规的声音已经变了,带着一丝艰难的涩意。
“我本来以为,因为你对我呵护有加的原因,但……”凤涅深吸了一口气,鼻子忽然酸酸地:“后来我渐渐地想通了,范悯真正爱着的人,你,对不对。”
子规浑身颤抖,眼前阵阵发黑。
自小被遗弃的孤女,在被欺压,被冷落之中长大,天子的眷顾,只让她越发无所适从不知所措,曾经以为深爱的人,渐渐露出狰狞的真面目,心如死灰之下只有他还守在身边,关怀呵护,温柔怜惜,就算成为皇后,她也不过仍那个单纯而柔弱的少女,谁真心地怜悯她,谁对她真心地好,她就会真心地喜欢谁……范悯的确有奸夫的,但在她死的时候,她心里所爱的人只有一个,就他。
当看着他的眸子的时候,凤涅以为自己的眼睛看到了冷宫里最好的风景,但事实上,范悯,在看着自己所爱的人。
可,注定没有结局的开始,然而对范悯而言,冷宫里的日子,未尝也不她最喜欢的一段时光,因为一直她所爱的那个人,陪着她度过最后的……
泪从凤涅的眸子里涌出来,她只忽然之间,莫名地觉得心酸。
子规仰着头,两滴温热的泪落在他的脸上,旋即又化作冰冷:“为什么……不能大胆一些,陪着……她走?”凤涅听到自己在问,或许不她在问。
若子规肯破釜沉舟,或许范悯不会离开的那么快,而她,也未必就会如某人之愿穿越过来。
“娘娘,在说什么,”耳畔,响起他微凉的声音,“我……只个、阉人而已啊。”
也不知道他的泪还她的,从脸颊上慢慢爬过,滑到下巴处,微微一晃,掉了下来。
凤涅醉着睡着之后,模模糊糊地做了好些梦,在冷宫里的日子,似而非,她不吃不喝,他细心地喂柔声地劝,她病着不出,他抱她出来晒日光,她夜里寒冷害怕,会看到他的身影在门口……
范悯,还自己?渐渐地竟分不清,大梦一场,谁谁非,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凤涅醒来后,天色已暗,自那张大床上缓缓地起身,心中仍觉微微酸痛,正欲唤人,却见床边上静静端然地坐着一道人影。
凤涅眨了眨眼,试探唤道:“见清?”
朱玄澹也不知坐了多久,但显然不刚来的模样,他看着凤涅,手指在她眼角上轻轻地拭过,轻声问道:“做了什么梦,怎么……竟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到最后忽然有点心酸TT
92、第九十二章
朱玄澹问罢;凤涅自床上起身,他顺势将她往身旁一抱。
凤涅靠在他的胸前:“做了个梦,……近来精神不大好;净做噩梦。”她试着揉了揉眼;果真觉得眼睛有些不舒服,还要再揉,却被朱玄澹将手握了过去;他轻声问道:“不朕少陪了你……”
凤涅抬头:“当然不;我知道你很忙……你怎么又跑来了?”
朱玄澹垂眸望着她,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苦笑一笑;道:“再忙也要来瞧瞧朕的小凤儿啊。”
凤涅先前睡得身上有些凉;此刻伏在他怀中,感觉好了一些,定了定神,便道:“见清。”
朱玄澹道:“嗯。”
凤涅道:“见清,范悯……”
朱玄澹身子一震:“嗯?”
凤涅手在他胸前摸过,有些踌躇:“见清,范悯……她、她……”
朱玄澹听着她的声音,身体有些发僵,又有些冷意,只好拼命地将她抱住:“你想问什么?”他忽然笑了笑,“不知怎地,明知道你不她,可听你这么说起,朕、朕心里头……好生不安。”
凤涅感觉他双臂用力,便道:“原来圣明的万岁也会觉得很古怪,也……这种事若不自己经历,必然以为怪力乱神……我倒敬佩你,你天子啊,明见万里,竟然还会独辟蹊径,亲力亲为。”
朱玄澹听她的口吻有些调笑意味,略微放宽心,轻笑道:“没办法儿,谁让朕想要的就这一个人呢。”
凤涅也微微一笑:“只可惜了范悯。”
朱玄澹双眉一蹙,沉默片刻,终于说道:“小凤儿,别如此说,范悯……活不长的,不管朕要不要她进宫,她那性子,那身体,都注定撑不了多久,国师也说过……”他猛地一停,“她的命如此,早有预言。”
凤涅道:“国师?”
朱玄澹却咬了咬唇,重用力抱了她一下,只说道:“不许问她的事了,更不许胡思乱想了,不然的话,以后朕都不许你再喝酒了。”
凤涅笑道:“这又跟喝酒有什么关系。”
朱玄澹道:“你喝了酒容易做坏事……”
凤涅歪头看他,笑着问:“什么坏事?我怎么不知道?”
朱玄澹俯身,在她唇上亲了口:“总之,只许有朕在身边儿的时候才许你喝。”
凤涅道:“那么臣妾岂不要对陛下做坏事了?”
朱玄澹吻住她的嘴:“就只能让你对朕做……”声音越来越低,双唇贴在一块儿,悱恻缠绵。
一时之间,两人的体温都有些上升。
而朱玄澹特意来看凤涅的,却无法久留,因此这个吻虽然顺其自然,却又有几分按捺意味,模模糊糊里他在凤涅耳畔说道:“等甘宁卫那边儿平静了……南边的水患好了,那些个烦心事儿都扫平了……朕非要……”
咬着她白嫩的耳垂,那剩下的字眼儿并未曾说出声来,只接着她的耳朵,一点一点地爬进她的心尖儿上去。
凤涅抿着嘴忍笑,脸上一片晕红。
朱玄澹又狠狠抱了她一抱,才把人放下,狠心出外去了。
凤涅望着他的背影离开,叹了口气:当皇帝如朱玄澹,这般可怜,整日拼命地加班,也没有奖励,也无法升职……还要操碎心,想来真不值当得。
那些拼命想要当皇帝的,定然不知道一个好皇帝该怎么当,又怎么辛苦,全冲满足私欲去了,所以才有那么多昏君……一帮蠢货糊涂蛋。
大舜国有这样的一个帝王,那些臣子该每天烧香拜佛谢谢菩萨保佑,而不镇日缠着他无休无止地啰嗦,不过也,所谓精益求精,他有一分好,臣子们便希望他有十分,希望的同时,又害怕他倒退,于便“耳提面命”。
这个皇帝,这个皇帝……他有了权力,又并不贪图享乐,唯一的福利大概就女人,但这种福利对他来说,跟其他男人正相反,这种福利或许正他唯恐避之不及的。
一时之间凤涅又想到岳贵人,想到苑婕妤,想到懿太后……一直又想到那梦里的人,心情真微妙的很。
次日,甘宁卫传来消息,鬼夷部已经起兵进犯左燕邑,燕邑个小城,同鬼夷对峙了半天,便被攻破,左燕邑被屠城,右燕邑的守军赶到之时,整个左燕邑已经化作废地,城内烈焰熊熊,灰色的烟雾笼罩了整个城池。
幸好在城破的最后一刻,左燕邑的郡长将后城门打开,放了大半妇孺出城,郡长同守军双双战死。
而鬼夷部天性凶残嗜血,兀自穷追不舍,追杀了好些百姓,幸亏右燕邑的守军赶到,拼力死战,护下了三分之二的百姓退回了右燕邑。
燕邑的郡长派人往甘宁飞马求援,威远侯谢铁翎收了信,即刻上奏朝廷,彼时内阁正吵翻天,司逸澜姬遥等主张放谢铁翎全力杀敌,崔竞颜贞静等却觉得不可放权,言谢铁翎一只凶狠的老虎,若给他一个借口让他出闸,纵容了他的杀性……只怕他尝了血腥味会意犹未尽,再要关起来怕就难了。
战一定要战的,百年来跟鬼夷的关系太过暧昧,只该怎么战才最妥当的,才叫人头疼。
事不宜迟,前线军情紧急,内阁相持不下,便只好天子做主。
而天子的朱批下来的极快。
诏谕令谢铁翎为破虏大元帅,钦差刘休明为监军,即刻支援燕邑,务必要给鬼夷致命痛击。
天子如此决断,军情又如火,众人默默臣服。
只有崔竞意味深长地对同为内阁的工部尚书刘岳道:“令公子可选了一个优差啊。”
刘休明为钦差,又任了破虏军的监军,摆明了天子的人,倘若谢铁翎一心杀敌,共同建功立业倒也罢了,但倘若谢铁翎有异心,刘休明就他斩来祭旗向天子示威的不二人选。
大家伙儿都明白这个道理,但刘岳对崔竞的此话,反应并不很激烈,只淡淡道:“为国尽忠,责无旁贷,乃犬子的荣幸。”
崔竞早看不惯他在内阁中中立的态度,总觉得这样不温不火的很叫人不痛快,就哼了声。
旁边姬遥同司逸澜听着,候着崔竞同颜贞静走了,姬遥才赶上刘岳:“刘老还私底下给令公子修书一封,提点提点吧。”
刘岳道:“多谢姬老,不过休明不个蠢笨之人,该如何行事,他自知道……”
司逸澜袖着手,皱眉道:“当初他忽然请命要去那个地方,我心里就纳闷了,总觉得个烫手山芋,他干嘛抢着要呢,这下好,若弄得不好,谢铁翎那刀快的……”
姬遥猛地咳嗽了声,司逸澜自知失言:“刘大人恕罪。”
刘岳摇头:“司大人所说乃实话,不必在意。”
司逸澜见他神情平静,心里也多了几分佩服。
姬遥便道:“刘老真虚怀若谷,大智若愚,怪道当初先帝临去之前,只召了刘老,平宁王跟姜家的族兄……”
司逸澜心头一动,就看刘岳。
刘岳闻言,就看姬遥,却不语。
姬遥见他不言不语,就又道:“为兄听闻,先帝在临去之前,又下了一道诏谕……”
刘岳拢了双手,道:“有这么回事儿。”
司逸澜面色一变,没想到他竟承认了,急忙问道:“什么诏谕?先帝临去……可见极要紧的?”
姬遥也甚关切地看着刘岳,刘岳却摇摇头,道:“两位大人,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那诏谕上写的什么,只先帝曾说,以后若那诏谕不出则罢,若出……必须要平宁王,姜氏的族长以及我都留了大印才算成。”
姬遥心念转动极快,便道:“三位都有名的中和之人,不会偏向朝中任何一派,故而先帝才会择兄三人?”
司逸澜道:“这究竟什么?怎地叫人心里头毛毛地不踏实?”
刘岳垂眸不语。
姬遥望着他平静地神色,道:“刘大人,这几年,我也旁敲侧击地问了许多次,你都顾盼左右而言他,怎么今次竟直接承认了?”
刘岳听他问到点子上,便笑了笑,忽然道:“不知两位大人可听说了……近来,太后娘娘把看管皇陵的洪太监传召回宫了。”
司逸澜不假思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