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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走到一个巷口之前,幽深的巷子在雨雾之中透着一股宁静,龙辉心念一动,缓缓踏入,一直走到巷底便见一座雅致的庭院,其门户虚掩,门匾上写着三个大字——烟柳居。
推门而入,偌大的庭院内空无一人,地上的落叶躺在雨水中,前方一个优雅的雨亭,琉璃玉瓦,朱红柱梁,雨滴顺着瓦片流下,叮叮当当发出悦耳脆。
雨亭四周被纱帘掩盖,似有人影端坐其中,袅袅白烟从中飘出,夹杂着一丝淡淡清幽香味,沁人心脾。
“你来了!”
亭内响起一个淡雅的仙音,好似飘渺虚幻,又似天籁鸣唱,仿佛是在等候多时的至交好友。
龙辉微微一愣,苦笑了一下,说道:“谷主,吾来叨扰了。”
“进来再说吧,瞧你淋得一身狼狈。”
于秀婷那悦耳的声音传来,龙辉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缓缓走入亭内,甫一掀开纱帘,便见柔美仙影映入眼眸。
亭内摆着一张茶几,于秀婷跪坐在蒲团上,静雅如诗的玉容不施粉黛,她与洛清妍同样不喜佩戴首饰,仅仅用跟玉簪盘起秀发,身着缁衣乌裙,撑得她肌肤莹白,明眸皓齿,更添三分沉稳端雅的风韵,茶几上烧着一壶热茶,茶壶旁摆了两个茶杯,在她对面安置了一个蒲团,蒲团通体雪白,好似一抹清雪。
于秀婷细眉杏目,专注地看着手中的茶壶。
红唇欲滴,偏偏带着几分不似人间的笑意。
龙辉屏着呼吸,深怕打扰了佳人的茶趣,是所谓不敢高声语,恐惊琼玉天人。
于秀婷简单明了的说了一句道:“坐吧!”
龙辉正要坐入蒲团,却闻于秀婷一声娇嗔:“一身水迹想把我的东西弄湿吗,快运功蒸干水气,若不然你便给我站着!”
龙辉微微一愣,尴尬地抱歉道:“是我莽撞了!”
说罢运转火性真元,翻腾热气将身上的水蒸干,又怕身上的泥迹玷污了白绸蒲团,于是又检查了一遍衣服,确定无污后才脱去靴子跪坐下去。
于秀婷轻挽罗袖,美目流转,洁白的玉手捧着紫砂壶,倒了两杯茶,犹如琥珀般的茶水没过半个杯子,香气缭绕。
龙辉便欲捧起茶杯一尝仙雅香茗,却见于秀婷嗔了一眼,手捏剑决,一指弹出,道:“饮茶需静心,你心未静,与其让你牛嚼牡丹,倒不如让此茶归于尘土。”
龙辉灌劲入杯,在剑气中抱住瓷杯,说道:“谷主此言诧异,心不静便要想办法静心,此茶幽香扑鼻,又是出自剑仙所煮,定有静心平气之神效。”
于秀婷秀眸凝锁,似笑非笑,淡淡问了一句:“说得倒好听,那你可知这是什么茶?”
龙辉为之语塞,尴尬地笑了笑,低头品茶,顿时口齿留香,神清气爽,脱口赞道:“好茶!不知此茶有何来历,吾也想弄半斤回去给冰儿她们品尝。”
于秀婷瞥了他一眼,说道:“这种茶每年也就三四两的产量,你居然还想要半斤。”
龙辉吐了吐舌,不可思议地道:“这茶……居然如此贵重?”
于秀婷道:“此茶名曰茶源,顾名思义乃天下茶叶之源头,味甘气香,凝而不散,似淡而浓,单是一叶便可泡出甘美香茗。”
龙辉吸了口气道:“好个茶源……想我真是孤陋寡闻了。”
于秀婷自顾自地举起茶杯,雪白的肤色和素玉瓷杯相互映衬浅酌一口,素色瓷杯上留下淡淡唇印,随即缓缓放下瓷杯,替龙辉满上茶水,道:“这是第二泡的茶,叶香正好,但唯有心静者才能尝出其中味道。”
龙辉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平复心绪,抿了小半口茶嘴,果真有股香味沁心入脾,流遍四肢百骸。
于秀婷道:“这茶之所以名贵,除了它本身味道独特外,便是它稀罕。因为这茶源乃是采自一颗树上的叶子,这棵树常日都是处于枯木状态,唯有每年的腊八才会在冬雪中长出嫩芽,嫩芽一纵即逝,堪比昙花绽放。”
龙辉道:“物以稀为贵,难怪此茶这般特别。”
于秀婷道:“万物有始有灭,茶源只待一朝生叶,昙花只为刹那芳华,但却留下芬芳于世人,可谓不枉也。”
龙辉觉得她话中有话,只听于秀婷缓缓玉立而起,双手负后,美眸凝望着亭外的雨水,淡淡地道:“佛途崎岖难行,最终仍是不舍初衷,宁坠苦海亦将迷途者拉回彼岸,渡世慈心,天地可鉴,此生有何憾!”
龙辉知道对方是在借茶机点破自己心结,不由感激地起身做辑:“多谢谷主指点迷津!”
于秀婷莞尔道:“既已静心,便再饮一杯吧!不过既然品茶便要知晓对茶事,否则便是对此香茗的大不敬”龙辉问道:“小婿不知茶源典故,还请谷主岳母大人指点?”
他最后那句谷主岳母大人叫得颇为拗口,于秀婷也为之莞尔,理了理思绪,轻启檀口道:“当初太荒大战,三族三教各展神威,斗得天翻地覆,孰料佛界竟逢过去庄严劫,佛法微弱,步入末法时期,佛教圣人心知天命不可违,盛衰乃天道定则,强求不得,但为保佛脉火种,便埋下应对之策,却不料魔煞两族趁势攻来,佛者赌命一战,却是无奈佛力已弱,难敌邪威,危难关头幸鲲鹏圣者所救,保全佛脉火种。”
龙辉奇道:“这段太荒秘辛与由于茶源有何关系?”
于秀婷道:“相传鲲鹏圣者在救下佛脉火种后,便以木灵保火,正所谓木生火,而木灵护住火种后分出一道元气化作这奇树,也就是茶源之木。”
龙辉叹道:“想不到一杯香茗竟牵扯出这般典故。”
亭外雨声渐渐减小,于秀婷美眸遥望雨雾,说道:“这场雨带着几分寒气,想必要入冬了。”
龙辉顺着她的话说道:“入了冬便会下雪,不知道这江南冬雪跟北疆有何区别?”
于秀婷道:“北疆之雪刚烈而霸道,江南之雪柔媚却带着几分绵长。”
说话间眼眸中透着几分异彩。
龙辉问道:“谷主,是否喜欢观雪?”
于秀婷略感意外,道:“你又是从何得知我喜欢观雪?”
龙辉道:“雪芯的生辰是在夏季,但却偏偏有个雪字,所以我妄加揣摩了。”于秀婷含笑点头:“你瞧得倒也准切,我确实喜欢观雪景,小时候一到冬天便会趴在窗台观雪,待长大后一旦有机会便到各地去观赏雪景。”
仙音方止,秋雨亦停,紧接而来的便是片片雪花,于秀婷仰头望天,美眸透着几分复杂的神色,既有欢喜又有担忧:“下雪了?不对劲……按照节气来论,这个时候金陵不该有雪。”
龙辉也觉得奇怪,心绪莫名躁动,感觉到这雪来的极不寻常,既像是为苦海送行,又像是一种不想征兆。
那厢边上,于秀婷再看剑心,双目凝华,直透九天云霄,只见一股莫名殃云正在飞速而过,奇寒无比,而且暗藏三千罪业,更有佛血僧泪,看得她芳心剧颤。
“传闻过去庄严劫到来之时曾有殃云过境……莫非这现在贤劫当真要来了吗?”
于秀婷喃喃自语道,几十年前血铸愆僧,而煞域决战先是白莲涅槃,再到天佛入灭,如今江南烽烟又有苦海沉沦,诸多佛难接踵而现,这千佛戮身之诅咒似乎就是既定之宿命,难以避免。
奇雪越下越大,不消片刻整个金陵就成了一片晶莹世界,烟柳居已是洁净无暇,雪色迷人,但于秀婷却是没有半丝欢悦,柳眉凝锁。
龙辉道:“谷主,区区一场奇雪不必介怀,什么劫什么难要来也挡不住,与其杞人忧天不如设法自强,日后便是有劫数也可从容应对!”
于秀婷道:“先前我还想方设法开解你,想不到竟倒转过来!”
龙辉道:“谷主见笑了,既然雪已落下,不妨静心一观。”
他将静心二字略为加重语气,于秀婷不由得莞尔轻笑,微嗔道:“感情你还记得这个,居然用来回敬我,真是小肚鸡肠的小男人!”
龙辉哈哈道:“我这叫学以致用!”
于秀婷哭笑不得,波澜不惊的剑心竟生出几分报复的意图,当下道:“那好,请问学以致用的龙大将军,可敢接我一剑!”
话音未落,剑指闪电戳来,龙辉反手封剑,却因先机已失被一剑逼出亭外。
“谷主,暗中偷袭可非剑道正宗!”
龙辉开口抗议道。
于秀婷笑道:“剑走偏锋,其快不攻,方才是你口口声声说自强不息,又岂会惧这偷袭暗杀!”
说话间,仙影飘飘,一袭缁衣缓缓降下,乌绸的衣裙与四周的莹白构成了鲜明对比。
娴雅清幽的美妇踏雪而立,纤细腰肢悄然直立,墨色裙裾盖在雪地之上,仿佛是一尊从雪中傲立而出的墨玉玄晶,端庄出尘。
于秀婷剑指捏印,顿时雪花翻腾,汇成一口晶莹雪剑,握于掌中。
龙辉笑道“雪景怡人,剑锋论武,谷主这般雅兴,小婿岂能不尊!”
于秀婷笑道:“那便出招吧!”
曾几何时,自己尚是豆蔻少女时,每当下雪她便会提着佩剑,立在飘零的雪花中随风起舞,随着年龄曾长,剑术趋于巅峰,便希望能有人可以跟自己在雪中便比武论剑,但能跟她站在巅峰的人世间寥寥无几心因恰逢知己而翻腾,剑因乍遇强手而凝霜,龙辉聚气提劲,双指化出剑灵精义,划开武决序幕,激起排天雪浪,一倾因好友逝世的悲闷。
于秀婷乌裙轻摆,剑光轻扬,如飘瑞雪,但却静如镜湖,波澜不动,被龙辉气劲激起的雪浪瞬息平复下来,恢复昔时恬静雪色。
一动一静,两种相异的武风,在雪地中演绎着一场至美剑诀,龙辉剑走轻灵,剑指所指,万雪冰花凝锐锋,于秀婷剑心沉稳,静若山岳,美眸锁敌觅空门。
过隙,剑织无上意境,绝美,凄美飘然而出,雪花腾,冰棱翻,甫触眼,剑气扬,双方交手第一式,沛然气劲搅得雪浪翻滚。
雪浪滚得越激烈,就是龙辉内力泉涌催动,以快疾飞掠的剑势进逼对手,然而在不知不觉中翻腾的雪浪缓缓平息,雪地再度恢复静肃,不着尘埃,此般征象实乃于秀婷的剑意反制龙辉快剑。
龙辉在提元功,剑指凝气,刚猛绝剑再度击出,急速的气流带起漫天雪尘,好似奔腾怒潮,欲吞噬眼前敌手,于秀婷不慌不忙,手中莹白雪剑挽起一抹雪亮,雪浪怒潮竟再度趋于平缓,与此同时剑锋斜指,无招无式,但却直取龙辉剑法死角。
锐锋逼宫,龙辉再演万兵绝式,剑走轻灵,欲破天剑决杀,熟料于秀婷这一剑无声无息,既有轻灵剑浪,又合重剑无锋,更有诸天法相,已经不再是剑,而是道之极限,堪称暗合剑术精义的剑灵竟被一击破开,龙辉情急之下不再拘泥于剑术,直接催动万世兵魄,只见雪花凝兵刃,以万兵合击,方可阻下这妙绝毫巅的剑意。
天剑谷剑术传至墨阳,而墨阳剑术乃是从龑武天书中的“剑灵”蜕变而来,多少有些局限,但于秀婷这似静似动的一剑已经窥探大道精妙,彻底超出了剑灵范围,独具一格,自成仙剑绝学。
招意已尽,双方点到即止,龙辉赞道:“谷主那一剑好生高明,不知是何等绝妙剑道。”
于秀婷道:“这是我一时所悟,剑中无招,剑意暗合无招胜有招的感悟。”
龙辉囔囔道:“无招胜有招……”
于秀婷见他陷入思索,不禁道:“别看人人都把这五个字挂在嘴边,实际上能真正感悟的又有几个。”
龙辉急忙道:“谷主误会了,我不是说这几个字老土,只是觉得似乎还有些不足。”
于秀婷柳眉轻挑,道:“那你觉得什么才是比无招胜有招更高明的剑意?”
龙辉道:“我观谷主剑意乃是平静祥和,已经不再拘泥于胜败得失,但关键就在这个胜字,一个胜字便让剑心过于执着于胜负,难免有失几分意境。”
于秀婷微微一愣,似有感悟但却又说不上来,却听龙辉说道:“不如将胜字该为渡字,无招渡有招,虚空无念剑。”
于秀婷沉吟片刻,忽然抬眼道:“好个无招渡有招,虚空无念剑,妄我于秀婷沉醉剑道多年,竟不知世上有此等见解。”
龙辉拱手道:“我只是随口胡说,谷主切莫见怪。”
于秀婷散去剑意,手中雪剑消散无形,朱唇含笑道:“你过谦了,今日我还得多谢你,短短几句话让我再开耳目之新。”
笼罩四周的剑意散去,龙辉心神放松,这时他才发觉刚才比斗所产生的锐利气流竟将于秀婷的裙裾割破,裂开的一道口子随着雪风而动,露出毫无一丝赘肉的左腿,于秀婷并未穿鞋,白玉无瑕,娇嫩不堪的玉足轻轻地踩在雪地上,晶莹的趾甲好比云母翡翠,凝脂般的雪肤仿佛跟雪地融成一片。
于秀婷俏脸微微一红,玉手轻拂前摆,好似在弹开那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再微微收了小半步,不着痕迹地将露出的春光掩住,也顺利化去两人的尴尬。
“龙辉,你出来很久了,快些回去吧,免得雪芯担忧。”
于秀婷玉容很快恢复平静,那抹红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