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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萧萧-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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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一天下午,裁缝送衣裳来,我一看是两套女子小衣与三件旗袍,我很奇怪,但海伦抢着说:“我已经是中国女孩子了。”
这是一件黄底棕方格的旗袍,同她金黄色头发非常调和,样子也做得很好,阿美在旁边说:“好极了。”
我也不断地称赞,弄得旁边的裁缝也非常得意,裁缝走时 ,海伦又交给他几块衣料。
从那天起,海伦每天就穿中国的旗袍了。她母亲对这件事也很喜欢。
但是隔了两三天,是星期六的夜晚,那天曼斐儿太太回来较早,预备了很好的饭菜让大家享受,饭后大家很高兴,连阿美在内。吃了咖啡与水果,闲谈着听无线电里美丽的音乐,一直到十一点钟才大家去睡去。我的习惯是睡得很晚,早睡了,总是在床上看书,大概十二点钟的时候,我忽然听到幽幽的哭声。这哭声来自曼斐儿太太的屋子,起初似乎是海伦的声音,时而有曼斐儿 太太的语声,接着曼斐儿太太也哭了。我先想起来去叫阿美,阿美是睡在她们客厅里的 ; 后来又觉得不好去惊动她们,所以只是不安地睡在床上,一直到两点钟,我才听见她们静下来。
第二天她们母女的神情都有点不自然,平常星期天是她们最快活的日子,一早就去教堂的,但是那天起来很晚,大家没有多说话。我极力要打破这个空气,但一点没有效力,夜里不到九点钟,她们就去睡了。
可是十一点钟的时候,忽然有人来敲我房门。
“谁?”我问。
“是我。”曼斐儿太太的声音。
“请稍微等一会。”我说着披起那件我被白苹枪伤时穿的晨衣起来为她开门。
曼斐儿太太进来了,她随手关上门,轻轻地说:
“对不起 ! 我可以同你谈一会么?”
“自然。”我说。
于是她就在单人沙发上坐下,用严肃的神情看着我和婉地说:
“青年人,我一直是很喜欢你,并且很看重你的。而在我们的往来中,你多次都给我们最高贵的帮忙。”她这些话似乎是准备了许久所以说得像演说一样:“而且,我也很了解年青人的情感 ,”她歇了一会,忽然声音变成非常纤弱:“我也很相信你会同海伦很好,不过,我现在只有一个女儿,且不说我对于她有音乐上期望的话,叫她抛下我到另外一个世界去,这,这……”她忽然不说下去了。
“这是哪里来的话?”我想她所说的也许就是指海伦到北京去的计划,于是我劝慰她说:“她去不就是为音乐吗? 那面有好的环境,好的教授,而且两地往来也很便当,哪一天她为你找好一个职业,你们不又是在一起了么?”
“但是你现在不同她去了。”
“这是无法可想的事 ,”我说:“我在这里不是连露面都不可能吗?”
“而你要带她去内地了。”
“这是从哪里说起的呢?”
“那么是她要跟你去。”
“我也没有听说。”
“但是她已经做好了中国衣服,又打好了防疫针。”
“我不知道她打针 ;中国衣服,我总以为她是因为爱好做的。”
“那么你真不知道她要跟你走吗?”
“我真不知道。”
“你没有预备带她走么?”
“我连知道都不知道。”
“但是你现在总知道了。”
“但是,我决不会带她走,你放心。”
“假如她真是这样爱着你呢?”
“你放心,曼斐儿太太 ,”我说:“你怕我爱她比她爱我还深。”
“你没有骗我?”她忽然用忍泪的声音说:“假如你们是相爱的,你将来回来可以同她结婚,我决不反对。我想胜利也不远了。”
“我不骗你,自然不会骗你。我也有母亲,我怎么会瞒着你带走你的女儿。”我说:“而且我还是一个独身主义者。”
“那么你愿意为我劝她么?”
“自然,我一定要劝她,我要劝她一个人先到北平去,再接你去。不单为你,也为她的天赋与音乐。”
“真的?”
“自然。”
“那么太好了 !”她带着泪过来,轻轻吻我前额,她说:“谢谢你。”
“一切都该是我感谢你。”我说着,有说不出的抑郁绞着我。曼斐儿太太已经预备出去,我说:
“晚安。”
“晚安。”她在门口含泪甜笑,轻轻地带上了门。一个温柔的慈母的面孔在门上消失,这一个印象到现在还留在我的心中,而且将永远留在我的心中。它是代表全世界全人类母亲的圣爱。
第二天,当曼斐儿太太出门,阿美不在的时候,我开始对海伦说:
“现在,我已预备差不多了。但是我希望你比我早走。”
“我?”
“北平 ! 那面的天是蓝的,空气是沉静的,人是质朴的,花是永生的……可惜我是没有福气去了。”
“你说我一个人去北平吗?”
“自然,海伦。那面有你所喜欢的环境,有期望你的教授。你可以学习作曲。你可以启发许多学生的天赋,你可以在她们身上创造歌喉,这歌喉将是全世界自由和平的号角,将是我们胜利的前奏。”
“但是你不同我去了。”
“自然,海伦,一切事情的变化,都不是你我所能想象的。”我说:“除非等胜利到了,我再没有这个可能。”
“因此,不瞒你说 ,”海伦说:“我不去北平,我决定同你去内地了。”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我说:“你的音乐,你的母亲,你灿烂的前途。”
“因为 ,”她垂下头说:“我,我需要你在我旁边。”
“不可能的,海伦。”我说:“那只是毁灭你的前途。”
“我的前途?”海伦怒了,她闪动金黄的长发,用锋利无比的声音说:“我的前途是爱,我的生命是爱。我爱音乐,并不以音乐为我的事业,这因为是我在爱,我爱哲学,并不想研究哲学,也因为是我在爱,即使我爱浮华,也只因是我在爱,这‘爱’才是我的目的,是我的前途,我的生命。”
“但是,爱情是奉献 ,”我说:“等待你奉献的是音乐。”
“一切我所有的可有的,我只奉献给我自己的爱。”
“那么这是一种多么自私的哲学呢?”
“也许,但是我只能这样解释 !”
“但是你本来不是已经决定去北平了么?”
“你也是。”
“是的,但是我现在不可能,你是知道的。”
“我的不可能同你没有两样。”
“但这只是因为我不能去么?”
“在我 ,”海伦忽然颓伤了:“没有你叫我生活,就等于没有琴叫我学钢琴。”
“我不值得什么 ,”我说:“假如我在你是这样重要的话,在我是光荣的 ;但是在内地,我不是能有安安静静的环境去研究哲学,你自然没有环境研究音乐。我们将是奔波冒险,做我一切我能做的工作。”
“这一切都是空话。”她说:“问题只在你是否爱着我。”
“是的 !”我肯定地说:“但是一个独身主义的爱情是你所谓爱情吧?——他永远是精神的,也永远是不专一的。”
“这是最坦白的话了。”她说:“但是你可误会我是想同你结婚了,这是错的,我现在要生命,要灵魂,要音乐,要世界,所以我需要你这样的爱。如果我要结婚的话,那就是我要埋葬,不要生命,不要灵魂,不要音乐,不要世界,我只要一个丈夫,住较好的房子,吃较好的菜,过较阔绰的生活。那么,这不是你。”
好久没有同海伦作较深谈话了,她对于人生与世界的看法完全在我的意料以外,我已经没有话说,半晌,我说:
“但是最爱你的是你母亲。”
“但是生命是我自己的。”
“还有你的天赋。”
“而天赋是属于我的,不是我属于它。”就在我词穷意尽无话可对的当儿,我看见信箱缝里送进来早报。我就出去拾取,无意识地翻开报纸,一面看一面走到沙发边,但是我被震动了 !
下面就是当天的新闻:
宫间美子被毒身死
原因无从探悉
凶手在侦查中
本报特讯: 日籍闺秀宫间美子,为军部报道部长之侄女,因新从东京来此,应酬频繁;昨夜赴皇宫饭店宴会,回去后毒发身亡,皇宫饭店管事,厨子及侍役皆被传审。一时传说纷纭,或谓与有恒路血案有关云。

五十七
我的心怦怦的跳起来,立刻意识到梅瀛子。但是我没有做声,翻到第一版,掩去我发热的面孔,最后我站起,点起一支烟。 我想继续对海伦谈论刚才的问题,但是无心再谈。我关念梅瀛子,希望她来看我,或者她给我一个约会,再或者有一封信来告诉我她成功的经过与她现在的处境。我为她担忧,为她焦急,但最重要是我要为她祝福,我要向她致敬。我还惭愧在费利普诊所我对于她轻视的讽刺,我要向她倾诉我的内疚,但是冗长的白日里都没有她的音讯。我渴念晚报,而晚报上的消息同日报无异,于是我又期望夜晚……。夜里,我一个人在自己的房内,我不睡,坐在沙发上抽烟静候。我似乎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梅瀛子今晚不来,就不会再来,而又好像她一定会在今晚来似的,所以心中分外焦急。
果然,十一点半的时候,有人敲门了。我自然直觉地想到梅瀛子,我以为阿美为她开了外门,她一直就进来了。
“请进。”我说。
门轻轻地开了。
“还没有睡?”
是曼斐儿太太,我立刻知道她是为听取海伦的答案而来,我说:
“请坐 !”
“她已经听从你的劝告了么?”曼斐儿太太张着期望的眼光问我。
“还没有 ,”我说:“我想隔天再同她谈。”
“你以为可能么?”
“这很难说了 ,”我说:“但是今天我的心绪不好,我没有说下去。”
我想是因为我态度上,为心头对于梅瀛子事情的不安,没有像那天晚上诚恳的缘故,不知怎么触动了曼斐儿太太,她一言不发,忽然呜咽地哭了起来。
这事情真使我手足无措,我安慰她说:
“曼斐儿太太,我一定努力,你放心。”我说:“好在现在时候还早,我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劝她。”
她还是哭着,一言不发。
“你放心,曼斐儿太太。”我说:“就是要悲伤这也还早,现在你先去睡去,明天我找机会再说。”
“但是,你……”她又哭了。
“我怎么? 我还是同上次同你说的一样。”我极力想校正我刚才态度的冷淡。
“我不是不相信你 ,” 她凄凄地说:“不过我觉得你多劝她一次,反而多一次被她所劝了。”
这句话似乎把我意识下的隐衷揭出,使我意识到我今天态度上的冷淡,倒不完全为梅瀛子的事情,而是我在无意之中反射了海伦的暗示。我感到惭愧与内疚,但是我说:
“相信我,我决不做要使你痛苦的事,因为我尊敬你伟大的母爱,而我也是有同样的母亲的。”
她似乎稍稍信我,她用泪眼望着我说:
“那么你明天劝她,我夜里再来听你回音。”
“好,就这样 ,”我说:“我明天再好好劝她。”
于是曼斐儿太太悄悄地走了,她面上已不是昨夜含泪的笑容,而是阴沉肃杀的空气。她让她胖脸上的皮肉下垂着,对我道声“晚安”就出去了。
是多么可怜与苦心的母亲,一瞬间我觉得我必须为她克服我自己。
我自己,是的,当曼斐儿太太出门以后,我埋在沙发里第一就想到曼斐儿太太的话:“……你多劝她一次,反而多一次被她所劝了。”我开始发抖。我觉得今天与海伦谈话,一开始,在感情方面我已经被她折服,于是我退到理智的范围内极力寻找理由,但是也马上被她击破,这样我变成束手待缚的俘虏,再无能力可以反攻了。那么,明天,明天我的话从哪里开始呢?
我没有法子回答,许久许久没有法子回答 ; 一个人在这样被自己的问题所困的时候,很自然的解脱就是躲避,不自觉的我又想到梅瀛子。已经十二点多。梅瀛子大概不会来了,不知是什么力量,也许是种种郁闷所燃烧的热力,一瞬间提醒我,我应当去找梅瀛子去。
但是到那里去找呢?
我马上想到了“Standford”。
一时我再无其他的考虑,我拿了围巾帽子出门。 
我有几天没有注意,街上梧桐的绿芽已经变成嫩叶,路灯下更显得青翠碧绿,微风吹来,它轻轻颠动,地下的影子如舞。街上没有一个行人,我踏着叶影走着,很清楚的听到自己的步声,一瞬间似乎逃出了刚才的困境了。
我走过了三条马路,才碰到洋车,我以重价请他拉到哥伦比亚路。
在这相当远的路程中,我感到寒冷,也感到寂寞,最后有顾虑与恐惧在我心头跳跃,好几次我想下车,好几次我想折回,更有好几次我想在宵夜店停下,但我都没有说出。
“我难道是这样懦怯么?”我心里自问。
“不 !”我自己回答,而且我马上想到,无论中途怎么变更,变更了我一定又要后悔。
到哥伦比亚路,我心怦怦的跳跃,我指挥车夫从竹篱弄里进去,一瞬间我是紧张兴奋与恐惧。但在看到辉煌的灯光与 Standford 的霓虹灯时,我整个的心灵只有一个紧张了。
冒险就是刺激,而刺激才能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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