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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十几万可不是个小数目,在国内绝对算是重要的经济犯。
在葛村的这几年里,围绕着小鲜的生活的不外乎是那么几个大人。村里长舌的那些妇人也说不清诸时军犯了啥罪。
知道的人如村长,狗子叔,李家之流的,大伙儿也不乐意在小孩面前嚼舌根
诸时军自己对贪污的事,更是讳莫如深,从不在小鲜面前提起。
听完了小鲜关于钱永财的事的说法后,卓枫犹豫了下,在孩子面前说她外公的不好,毕竟不是件光彩的事,可这件事的真相很可能会影响小鲜对于诸时军的真正看法,还有关系到她是不是要下山。
如果做一回小人·可以让小鲜步回正常的同龄孩童的生活轨迹,那她愿意卑鄙这么一次。
“诸时军在做北京烟草局的局长之前在云南卷烟厂当了二十多年的厂长,”卓枫小心着用词,尽量不在话语里透露出她对诸时军的敌意:“他是个很精明的人,无论是在商场还是在官场上大约是五年前,那时候你才只有五岁,诸时军让你爸爸辞去了手头稳定的工作,去云南从事卷烟的批发零售工作,说是那一带他认识的人多·好做生意。没多久,就出了事,你爸批发回来的几万条烟被查出来全都是劣烟,里面的尼古丁含量比普通的烟草高了近一倍,而那些烟的许可证全都是烟草局批准销售的。
几万条烟,还全都是国营厂的烟,直接经济算是就达几千万。再之后,你爸妈就逃到了外地,然后就诸时军也被检举撤消了公职,判了无期徒刑。”
卓枫的描述很简略·那段往事发生到结束只持续了三个月。就在那三个月里,小鲜从父母双全,幸福美满的天之娇女成了个父母一夜离世,外公锒铛入狱的孤-儿。
那时候卓枫才刚进大学,平时甚少关注时事新闻的她,在诸时军的刻意隐瞒下,直到了半年后,才知道了事情的整个经过。
诸时军入狱后不久,云南一带好几家烟酒厂联名写信到中央,请求相关部门减免诸时军的刑期·随着信件上来的,还有云贵一带,数万名烟民的签名。说是二十多年了·云南卷烟厂由一家频临破产的小烟厂,成了国内首屈一指的大烟厂,都是靠了诸时军。
人孰无过,但要论起功过奖罚,法亦不外乎人情。
信件上去后,又有不知名的中央高层领导出面,最后诸时军以年老体弱,保外就医的名义在服刑半年后被秘密下放到了西南山区的葛村。
“几千万?无期徒刑?”小鲜被这两个词眼吓到了·让人在牢里关一辈子。比十几万还要多得多的钱。
“是的·就是因为你外公的专横强制,我的哥哥也就是你的父亲·一个对经商从不感兴趣的人才会被迫去云南经营卷烟批发。他根本就不懂烟草的事,那一批有毒的烟草就是因为诸时军的玩忽职守·甚至是收受了当地烟农的贿赂,才被允许上市流通的。”卓枫说到这里,紧握住了车把手,十指胀红。
“外公不是那样的人,村里的人要他帮忙看庄稼他从来没收过钱,而且他生活很简朴,一年到头都只有那么几套衣服。如果他从那批毒烟里得到了好处,他的钱又去了哪里?”小鲜不肯相信卓枫说得话,可“无期徒刑”那几个字已经深刻地烙在了她的脑里。
之外公才保外就医,是因为体弱多病,那要是被人知道了他的身体已经好了,那他岂不是又要回到牢里去。
贵阳警察局隔三差五的就让外公去做笔录是不是就有个预兆?小鲜心里搁着事,回家的那段路走得就不那么安稳了。
将车还给了村招待所时,卓枫抢着付了钱,边付边说:“姑买的玩意,小鲜都不喜欢,那等姑带你回了北京后,就带你去商场挑,北京好吃好玩的可多了。”
小鲜没有吱声,她心里装着事。
卓枫的话,对她不是没有影响的。作为“假小鲜”,听到父母的死因后,她情感上并没有太多的不快。可是生理上,尤其是心脏的位置,会一阵阵的刺疼。
代蘀诸小鲜活下去,那也得蘀她尽没完成的孝道。凭着直觉,小鲜相信卓枫不是个乱造是非的人。诸时军身上的罪,还有他的刑期,会是老人身上最沉重的枷锁。
每个月往返贵阳警察局的问讯,回来后,诸时军都是默不作声地坐在了门口,遥望着东北方。就像是一只等待北飞的候鸟。
北京在哪里,小鲜是知道的。
诸时军人在西南,可心还是留在那个北方最热闹的城市的。
在给小鲜讲解祖国河山时,他会舀出地图,教她认识中国的首都。
而记忆中,“小鲜”关于北京的记忆很少,可能是因为那时候的“诸小鲜”还太小了的缘故。
还没进家门,小鲜打远就看到了屋里摆着那张八仙桌已经被搬了出来。几盘凉菜已经摆在了桌上。夏天屋里闷热,莲嫂时常将晚饭摆在屋外,吃着饭,吹着风,那才惬意。
厨房里的事,诸时军帮不上忙,就去屋后挑了个大西瓜,准备早点浸进井里,冰好了,晚上好招待客人。
小鲜走到了屋后,看着侧着身挑选着西瓜的诸时军,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话。。
5孝道
骑了大半天的山路,卓枫也确实是累了,小鲜就让她先屋里洗个澡。。。。feigwenxue。。
村里的条件还没好到有淋浴卫生间的程度,洗澡只能是在小鲜的房里拉上窗帘,擦几把凑合着了。
小鲜去厨房里偷吃了几口菜,被莲嫂挥着菜铲赶了出来。
她绕到了屋外,擦着餐桌。诸时军已经挑好了一个瓜,搁在了一旁,老爷子没留意到小鲜走过来,舀了把锄头翻起了土来。
手里还挥着锄头,把几根摘光了西瓜的西瓜藤锄进了地理。老爷子做农活时架势很熟练,完全不像是卓枫嘴里说着的那个贪污犯罪的大贪官。
锄完了地后,诸时军还拾起了几块大块的泥巴,用手揉碎了,又丢进了地里。老爷子对于泥土的爱护一向是出了名的,“泥土可是农民的生存之本”,这句话,经常挂在了他的嘴边。
“外公?”小鲜出声叫了一句。
“不进去陪陪你姑?她好几年没见到你了,怎么?不记得她了?”诸时军回过头,脸上还挂着几缕汗。从小鲜看他的眼光里,他能读出一些和平时不同的意味来。卓枫都和她说了?说他的过往,还有小鲜的爸妈全都是他害死的?
诸时军并没有太过难过,事实总有一天是要说出来的,只是早晚的问题。
“不记得了,小鲜一直只有一个亲人,”小鲜说着,将那个西瓜抱了起来。
一个亲人·这句话比最甜的西瓜还要甜,一直甜到了诸时军的心里骨子里。同时也酸涩无比,让诸时军心底泛酸。
“小鲜,还记得外公告诉过你,做人要了无遗憾,外公不想你有遗憾,”诸时军看着小外孙女绕到了屋前,心间感叹着。
他诸时军的人生可能真的要完结在小山村里了,可他的外孙女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这是老爷子在小鲜和卓枫外出时·独自在屋子里,想了几个小时后,最终做出来的决定。
莲嫂的手艺得到了卓枫的夸赞。卓枫是个典型的城市女青年,在家没做过农活,也从没下过厨,她看莲嫂在厨房里忙碌着,不一会儿就接连端上了各式的菜,止不住就拍起了马屁来。
三道凉菜分别是:从瓜藤上摘下来没几个小时的嫩黄瓜,用井水洗干净了,用刀背拍拍碎·切成了方便入口的大小,再洒上蒜蓉和辣椒腌泡出来的盐水。。。。feigwenxue。。
还未熟透的西红蜀,用刀口划成了瓣,洒上白糖。村口小店里买来的卤制的鸡爪,吃进了嘴里,一咬骨头就酥烂了。
热菜又考究多了,那条村长钓上来的大肥鱼,去鳞剖肚后,不是清蒸也不是炖汤,而是用了酒糟红烧。那是地道的农家吃法·草鱼有股土臭味,好在肉质还不错。用酿酒剩下来的酒糟一煮,酒曲让鱼肉变得更加香嫩·那股土臭味也全去掉了。这道菜算是莲嫂的舀手菜,鱼才一上桌,不止是小鲜,就是连卓枫这个“大顽童”也控制不住,放开胃口大吃了一通。
吃鱼吃得一嘴的鲜香,还有道草菇鸭汤,夏天喝鸡汤燥胃,诸时军就让莲嫂去邻居家买了只三斤重的老鸭·结了些草菇·煨透出锅前下一斤自家擀得手面。卓枫连吃了三碗,才停下了手来·只能对着最后上桌的那道猪肉白切兴叹了。
再加上几片西瓜,一整天下来的那股子暑气就全都味蕾上停留的香甜赶跑了。卓枫想帮忙洗碗筷·又被小鲜拦住了。
小鲜在井口压水,唰锅碗,看着很是熟练。诸时军打开了收音机,和卓枫没来前的几百个夜晚一样,听着广播。
小鲜将洗碗水倒在了屋后的地里,水声惊动了栖息在了瓜藤上的萤火虫,纷纷飞了起来。时间就像手压井出水口流出来的水那样,潺潺而过。卓枫只觉得一身的疲劳都消失了,觉得这样的生活未必是坏的。
“卓小姐,”诸时军已经听完了广播,随着卓枫一起看着瓜藤四周的星星点点,他的眼里也带着几点光亮,“有兴趣的话,就在山里住几天。我让小鲜收拾好后,跟你一起下山。”
诸时军的话,一锤定音,顿时把卓枫砸蒙了。
诸时军居然让步了?独断专横了一辈子的他两年前,还躲避着她,不肯坦白小鲜的行踪,怎么一顿晚饭后,就转了性子。
“你是为了让嫂子的骨灰早点安葬?”这是卓枫想到的唯一的一个让诸时军妥协让步的理由。
“卓小姐,我还是叫你阿枫吧,我听你哥经常那么叫你。我已经六十多年了,承蒙上头还有几个老战友撑着,才能躲过牢狱之灾。也亏了有小鲜在我身旁,这几年我的身体是比以前硬朗了很多。可岁月村上了年岁的人是无情的,像我这样的人,可能哪一天躺下就醒不来了,把小鲜带回北京,是最好的安排。”诸时军惆怅的语气,感染了卓枫。
同样的感慨也会出现经常会出现的卓枫父母的嘴里。上了年龄的人,都希望子女早点成家,有份安稳的工作,承欢膝下。她是个不孝顺的女儿,毕业后就成了北漂一族,幸好遇到了现在的丈夫,成了家,才让父母安心了。
敌意在一丝丝减淡,卓枫的心里,筑起来的那道仇意的心墙正在一点点瓦解。
“外公你们在说什么?快过来看看,天上有流星。”八仙桌已经收起来了,小鲜搬出了两张藤椅和一条凳子,叫外公和卓枫过来看天空。
天际,几条白芒在闪烁的星群中划过。
“现在是八月,天上的应该是英仙座的流星雨。往东北角看,那边的流星要更多,”卓枫还带着几分少女的梦幻,她大学那会儿就很爱看流星雨,有一次甚至大半夜拉着同学去长城看流星雨。
“说是见了星盲子许愿很灵验,”小鲜嘀咕着,趁着天空一颗流星过境,许下了个心愿。在云腾时,她都管流星叫星盲子。
满天空的星星都规矩地呆在一个位置,就星盲子摸不清方向,四处乱窜。
入夜后,小鲜让卓枫睡床上,自己搬了张席子铺在了擦过的地面上,反正是夏天,睡在地上也不怕冻着。
卓枫却不肯了,两人争执了半天,最后折了个中,两人都睡床上,打横着睡。小鲜的床不大,一米三左右,两人光晾着小腿在半空,不用说谁都没睡好。
“小鲜,姑对不起你,这几年好几次都生了放弃找你的念头,”卓枫睡不着,用手臂枕着,将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今晚外公在屋后说得那些话我都听见了,”尽管诸时军和卓枫那时都压低了说话的声音,可晋级拥有了铜品空间后,小鲜的视力可以做到夜晚如昼,百米之内,就是一只蚊子扇动了翅膀,她也能够靠着声音,准确地确定位置。
“那你是答应了?”卓枫激动地坐了起来,尽管身处黑暗,可她的脸上还闪着奕奕的神彩。
“嗯,”小鲜知道,就算她强硬着要求留在村里,诸时军还是会反复劝她的。外公在她进屋前也说了,她必须把双亲的骨灰运回父亲的家乡。百善孝为先,她霸占了“小鲜”的外公和她仅剩的亲情,那她也必须帮“小鲜”完成为人子女该做的事。这还只是小鲜离开葛村的目的之一,北京是让诸时军蒙冤的地方,也是逼迫“小鲜”的父母走上绝路的地方,她一定要去弄清楚,当年那件贪污案的真相,她绝不相信,诸时军是一个贪赃枉法的,她要让外公了无遗憾。
隔壁房间里,诸时军的眼角闪着眼泪,心里满是悲怆。这个决定,是他意料中的,小鲜长大了,能**做决定了。她是个很孝顺的孩子,听他说完了父母骨灰和爷爷奶奶的事后,就沉默不语了。能培养出这么一个听话的好孩子,他这个做外公的,是该开心才对。不伤心,不伤心,要不明早小鲜起床发现了就不好了。
诸时军轻声走在了房间里,打开了那口他从北京带过来的楠木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