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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明痛史-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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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的美男子,自称姓张,号潜斋,在浙中大户张家为西宾(教师)。于是,二人交往密切,诗词往来,半年多内顿成密友。后来,“张先生”南行,二人拜别,二十多年没有通问消息。康熙四十五年,做过县令并已经卸任家居的李方远又见到找上门来的“张先生”,要求谋一教职养家糊口。老友相见,分外亲切,两人立刻欢饮畅叙。此后,“张先生”同时在不远的张岱霖家和李方远家教子弟读书。   
  半明半灭大明朝(25)   
  康熙四十七年阴历四月初三,李方远正与“张先生”下棋,清朝地方官府忽然闯进一批捕快,把二人一起抓起审问。李方远本人做过清朝饶阳县县官,确实不知自己犯了何罪。审至“张先生”,此人马上“坦白交待”: 
  我乃先朝皇子定王朱慈焕。崇祯十七年流贼破北京,先帝(崇祯)把我交给王内官。城破后,王内官把我交与闯贼领赏。不久,吴三桂与清兵杀败流贼,我被贼军中一姓毛的将军带往河南。他弃马买牛,种田过活。不久,由于大清捕查流贼很紧,毛将军弃我而逃。当时我十三岁,自己就往南走。行至凤阳,遇见一王姓老乡绅,知我是先朝皇子,就收留我在家,遂改姓“王”。过了几年,王先生病故,我就找寺庙出家。后来我云游至浙江,在古刹中遇见一位姓胡的余姚人,他叹赏我的才学,就把我请回家中,让我还俗,并把女儿嫁给我。后来,我又改姓张,以逃祸患。 
  清朝主审的钦差和两江总督等多名高官在场,问:“现在江南有两处叛逆造反案,皆称扶立你为君,恢复明朝,你知罪吗?” 
  朱慈焕表示:“大清于明朝,有三大恩:第一,诛灭流贼,为我朱家复仇;第二,善保明朝宗室,从不杀害(此非实情);第三,当今圣上亲自祭奠我家祖宗(朱元璋),命人扫墓。有此三大恩,我怎能造反呢。况且,我今年已经七十多岁,血气已衰,须发皆白,我不在三藩作乱时造反,而在如今太平盛世造反,于理于情说不通。况且,如果造反,一定会占据城池,积蓄屯粮,招买兵马,打造盔甲,而我并无做一件类似事情。还有,我曾在山东教书度日,那里距京师很近,如果我有反心,怎敢呆在那里?” 
  清朝官员马上押解生俘的大岚山造反首领,让他认人。这位造反的首领看了半天,表示说:“我不认得此人,只是想假借朱氏皇子名义来鼓动百姓。” 
  审了多日,一层一层把案件呈上去,最终刑部接康熙朱笔御批:“朱某虽无谋反之事,未尝无谋反之心,满门处斩!其本人假冒前明皇子,判凌迟。”至于与“张先生”老早相识的李方远,也被全家流放到东北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朱慈焕家在余姚,有一妻二子三女一媳,皆被清政府派人绞死在家中(传闻讲这七人是自缢,实际是被谋杀)。 
  自崇祯帝上吊自杀,至康熙四十七年,时光已流逝六十五年,小皇子由昔日的十二岁孩童已成为衰朽老翁,仍被押入北京城在闹市凌迟。可见清朝皇帝的残忍! 
  清朝所谓“恩养”的明室后裔,皆非正宗明裔。雍正二年,清廷找出个汉人镶白旗名叫朱文元的人,称为明太祖第十三子代简王后人。这一支宗王在皇太极时被清军俘获。但查朱家宗谱,此人名字可疑,排行无据,实乃假冒无疑。宣统皇帝洋老师庄士敦所著《紫禁城的黄昏》,写溥仪逊位后有一猥琐朱姓男子拜访“谢恩”打秋风,大概就是“代王”这一支的后人。 
  明朝宗室在末期很走背运。在明末农民战争中,他们成为农民军屠戮的首要对象。从崇祯十四年至十七年,就有福王、唐王、崇王、岷王、代王、蜀王等十四个显贵王爷被农民军整家杀掉。至于郡王及将军之下,被杀的更是不计其数。富贵荣华了近三百年,老朱家终于整族整宗得到了“大报应”。 
  清朝方面,出于政治需要,自入关到顺治二年以前,对明朝宗室人员以诱降、“恩养”为主。清军攻克南京后至顺治八年这一段时间,清朝开始对明宗室展开屠杀。自顺治八年至康熙早期,清廷又施以杀抚并用。早在皇太极入口侵掠时代,后金军抓住明宗室王爷一般都弄死,比如德王和鲁王。由山海关入京后,多尔衮开始以招抚为诱饵,在诛杀崇祯帝直系血脉的同时,把清军逮到的明宗室假装养起来。清军攻陷南京后,由于明宗室在南中国纷纷被人拥立起兵相抗,清廷顿露狰狞面目,接二连三地罗织罪名,很快就把本来“恩养”在北京的明朝十几个王爷均残酷加以处死(包括曾经指认崇祯太子为“假太子”的晋王)。直至顺治亲政后,清廷对明宗室控制才稍稍放缓,但彼时老朱家血脉至近的“皇族”也没剩下多少了。 
  朱元璋时代的杀戮戾气,最终在老皇帝自己的子孙后代身上,得到了极其残酷的报应。   
  欲向江南争半壁(1)   
  ——弘光君臣的梦呓 
  1645年的南京,初夏夜里,天空沉沉的深碧。暗阴夜空中,璀璨群星的光亮,皆为奉先殿周遭无数大红灯笼所发的强光所夺。 
  殿内,软榻上斜倚着一位肥胖的男人。距他不远处,坐着个一脸大胡子的老头。巨胖男人是南明的弘光帝;长髯老头,乃大名鼎鼎的无良文人阮大铖。二人聚精会神,正十二分沉迷地欣赏着阮大诗人亲自编写的戏剧《嫦娥思凡》。 
  地毯上,扮演嫦娥的是位十二岁女伶,她飞袖宛转,正与一个年纪相当的扮演玉兔的男童轻舞曼歌。少男少女,四肢交摩,惟妙惟肖地表演《偷情》一折戏。 
  肥胖的弘光帝目光迷离,不停举杯入口。随着美酒杯杯落肚,他的呼吸越来越重。忽然之间,这位刚才还是“戏剧审美大家”的皇帝忽然站起,顿时从一名欣赏者变成了强奸犯。他三下五除二撕去正在随乐声甩袖舞唱的那对年幼男女身上的纱衣,全然不顾周遭十几位乐工和大臣阮大铖在场,开始当众蹂躏两个孩子。诸乐工深深垂头,默惧如僵尸。 
  大胡子阮大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不易被人察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可惜了,两个优伶辛苦培养了近两年,一下子就完了。不过,“兵部尚书”的一顶官帽,能把一切皆抵消掉。 
  “我醉欲眠,爱卿且去。”泄欲后的弘光帝长吁了一口气。他深饮一巨觥,向阮大铖挥了挥手…… 
  惨淡月亮下,殿门两端的长幅木刻柱联依稀可辨:万事不如杯在手,今生几次月当头。字体遒劲有力,苍然中透出一股秀媚,那是弘光帝大学士王铎的手迹。 
  雄鸡一唱天下白? 
  ——崇祯帝死后的时局 
  1644年,在中国历史上,是个非常奇怪的年份。在这一年里,总共有三个代表帝王的年号存在:大明崇祯十七年,大清顺治元年,大顺永昌元年。 
  这一年的阴历三月十九日,崇祯皇帝自杀,二百七十七年的大明朝,轰然落下了它沉重的帷幕。但是,北京政权的结束,没有完全结束这个王朝的历史宿命。 
  对于攻入北京的“新天子”李自成而言,历史曾经向他展示出无比灿烂的笑脸:首先,人心可用。在北京的数千大明官员中,自尽殉节的只有寥寥三十人不到,衣冠士人,叛降如云。其次,几乎整个中原地区,全部落入大顺农民军之手。不仅明朝山海关总兵高第已经接受招降,除了辽东尚为满人所占之外,淮河、秦岭以北的前明军队,绝大部分放械归降。 
  改朝换代,已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独眼龙李自成,仅仅差半步,就会成为新的刘邦或新的朱元璋。历史的事实证明,由于他个人素质方面存在着不可弥补的缺欠,丧失了由千百万偶然性的砖石堆砌的必然机会。 
  李自成及其手下,没有任何远大的、正确的政治眼光。在明朝的象征人物崇祯帝死亡后,他们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意识到迫在眉睫的危险日益临近。山海关外,满洲铁骑已经跃然成为关外任何一个汉族政权的最大的敌人。明朝的亡国,恰恰是败在两面作战的消耗当中。新兴的大顺政权如果能迅速收拾人心,挥转矛头,以新王朝乍起之锐,凭借雄关坚墙,完全可以把清军抵挡在长城以外。运气加上决心,李自成很有可能重新上演大唐王朝李世民最终击灭突厥那样的历史大剧。 
  短视的大顺政权,自上而下,没有一个人能意识到关外那个从未正面交过手的异族政权的危险性。在北京城内,大顺旗帜飘扬,可惜他们并无任何有利于当地人民士绅的减免赋税以及用人惟才的举动,而是大肆“追赃”,毒掠士民,以助军饷。 
  巨大的失望,弥漫在无数北京和各地渴望新朝新气象的人们心中。为渊驱鱼,为丛驱雀,大顺政权丝毫不懂得“统一战线”,把一个又一个士绅和读书人推入自己敌人的怀抱。 
  最让人感到慨叹的,是李自成等人在军事上的透底无能。近在几百里以外的清军部队,大顺军好像从未意识到他们的存在。 
  当时,大顺军最主要的力量,除了北京地区的十余万人以外,非常多的部队都分散在西北、河南、荆襄、山西、山东等地。最重要的京东地区,竟然没有一支雄师拱卫。李自成在西北不少地方留下了自己的嫡系人马守卫,对于关乎一个与中原王朝命运攸关的山海关,却表现出十足的淡漠。明朝的山海关总兵高第投降后,他仅仅派出另一个明朝降将唐通率领不到一万人马前去接管防备,同时下令同清军作战最有经验的吴三桂入京“觐见”。 
  即使吴三桂不降清,乖乖入京成为玉食囚徒,松包蛋唐通也远非镇守山海关之才。 
  清朝,在李自成心目中,可能只是一个多次来信约攻明朝分肥的化外蛮邦。大顺政权对他们的态度,不是基本不了解,而是完全不知情。 
  历史的天平,终于在关键时刻发生了陡然的倾斜。 
  白皙通侯最少年 
  ——关键人物吴三桂 
  一般的史书,包括根据“史实”改编的文学作品,都言之凿凿地相信如下事实:北京崇祯帝上吊后,吴三桂已经完全接受李自成的招降,并亲自率兵马往北京方向进发,欲“觐见新主”。中途,他听说爱妾陈圆圆被李自成大将刘宗敏所掠,又闻其父吴襄被拷打拘赃,登时冲冠一怒为红颜,带兵掉头扑转山海关,首先击败老同事唐通,然后联合另一个老同事高第,举兵宣布反对李自成的大顺政权。   
  欲向江南争半壁(2)   
  事实果真如此吗? 
  其实,在崇祯帝死之后的几年间,社会上从未有过吴三桂投降李自成的传闻,倒是曾经反清的夏允彝(夏完淳之父)还在《幸存录》中言之凿凿地为他维护过:“(吴)三桂年少勇冠三军,边帅莫之及。闯寇(李自成)所以诱其甚至,(吴)三桂终不从。” 
  而且,崇祯帝死后一直住在北京的士大夫,皆没有吴三桂投降李自成一说。比如著《崇祯甲申燕都纪变实录》的钱邦芑,也讲过吴三桂之父写信招降其子被拒绝的情况:“贼(农民军)挟其父手书招之,三桂得书不发,入拜谢父,咬破中指,扯裂家书,随约王永吉借清兵十万,以图恢复。”夏允彝、钱邦芑二人,皆是生活在北京被攻陷之时的大明朝。如有吴三桂投降李自成一事,他们自然会大加渲染。 
  最详细记载吴三桂对李自成降而复叛的,是钱轵的《甲申传信录》,但此书成书于顺治十年,原文如下: 
  三月,(明廷)廷议撤宁远镇,并调吴三桂剿秦寇,封三桂西平伯,上(崇祯)手敕谕之。(吴)三桂方奉诏,未及行,而闯寇已陷京师矣。闯(贼)入,各镇将皆降,三桂道未通,闯(贼)令诸将各发书招三桂,又令其父(吴)襄亦书谕,使速降。三桂统众入关,至永平西沙河驿,闻其父为贼刑掠且甚。三桂怒,遂从沙河驿纵兵大掠而东,所过糜烂。(吴三桂)顿兵山海城,益募兵议复京师。 
  即使在这部书中,作者也没指明吴三桂是接到父亲书信后前往北京投降,只讲他“统众入关”,往北京方向行动,更没有言及他“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情。 
  顺治十二年,历史大家谈迁入京修《国榷》,也没有采纳吴三桂投降李自成之说,反而这样写吴三桂:吴三桂上书其父,“父既不能为忠臣,三桂亦安能为孝子,三桂与父诀,请自今日!”义正辞严,很有郑成功斥其父郑芝龙之风。 
  再后,自己也加入降官行列的吴伟业作《圆圆曲》,诋嘲吴三桂为女人而“冲冠一怒”,也没说他带兵去向李自成投降。有人可能说,诗中纪事,自然不可能太按照实际去写。但是,吴伟业的笔记《绥寇纪略》,依旧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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