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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干脆也没握手,就这么直接拥抱了,无论是张逸夫这边还是大研所那边都搞不清楚情况。
段有为拥抱过后,颇为兴奋地引张逸夫过来:“逸夫,迟所长可是电机行业的大功臣,我在东北那些年他还是哈尓滨汽轮机厂的副总工,很多艰巨的生产任务他们都超额完成了!”
迟大庆连忙谦虚道:“哪里的话,还是段总经验丰富,技术扎实。指哪打哪,省下了我们很多的麻烦。”
张逸夫端详着二人琢磨了一下,年龄相差大概不到十岁,段有为在东北混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迟大庆也就五十多岁的样子,再减去二十多岁,合着当年刚三十出头就已经当副总工了?
不管这么多,老段喜欢的人应该错不了。
几人这便落座。勉强算是一个正式会议,不过前20分钟都是唠家常。忆苦思甜,内容相当丰富,中间还无数次牵扯到苏联人,足够写一本《东北电力往事》。
待到差不多的时候,迟大庆终于说明了来意,他也是受命而来。哈电集团得知了北漠的事情,给他们下的任务,希望他们过来谈谈超临界的事情,看有没有机会合作一下。
可很显然,正规渠道的合作不怎么顺利。跟部里官方沟通一直没有回信,他们也没辙了,只好就这么硬着头皮来闯了,好在张逸夫脾气好,段有为又是老熟人,这才没有闹出不愉快。
张逸夫深刻地感觉到,对面的迟大庆俨然就是一块通红的炭块儿,就这么被塞了过来。
谈起这事,段有为也有些尴尬:“不错,北漠这件事现在我负责,不过一切还在谈判阶段,没有落实具体的事情。”
“是,我们也是怕谈定了来不及,这才赶来的。”迟大庆也知道自己欠了礼数,但还是不得不说道,“段总,咱们都是做实事的人,我就直接说了,这件事是机械工业部找我们哈电集团的领导谈的,然后领导找的我,希望我们也能参与一下。部里领导的原话是,北漠对我国的电机事业是一件大事,希望电力部能与工业部合作,互相借力发展。”
段有为看着迟大庆,有苦难言。
他何尝不想用自己的能耐,使劲提电机工业一把?
这就又引出了一件有趣的事,电力设备生产,到底是电力部管还是机械工业部管?
一般这种职权交叉的情况,就会出现一种必然的结果——
都管。
电力部属下亦有很多大型电气厂商,不过这个生产具有局限性,基本不包括锅炉和汽轮机,因为这俩太难了,必须搞机械,搞材料的人才能整好,搞电力的人不够格弄这个。
因此电力系统中最重要的汽轮机和锅炉的生产,反而不归电力部管,名义上归一机部,或者说是机械工业部,或者说是机械电子工业部,或者说是信息产业部,或者说是工信部……
电力部的命运就够多舛的了,机械部更飘逸,可见工业方面的格局变化程度远超电力行业。
不管怎么变,万变不离其宗。
而其宗便是利益。
电与机之间,相互合作,相互利用,也相互矛盾着,唯一能牵动着他们两双手牢牢握在一起的,能且只能是国务院。
国务院大哥给二位分配好了任务和奖赏,方能合作。
不然就像现在这样,两边人面对面坐着,完全不知道从哪开始聊。
第512回头
迟大庆也看出来对面也许并不很熟悉大研所,没话找话,不得不简单吹嘘介绍一番,大研所始建于1959年,地处重工业基地,说到这个创建时间很有意思,这正是跟苏联翻脸的前一天,当断不断的时候,这之前发电行业的重型设备相当程度上都依赖苏联人,领导人显然已经意识到这玩意儿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要自己搞。
从无到有,经过了30多年发展到了现在,大电机的路依然还未走得太远,是时候向超临界挺近了,追求更大的机组容量,更高效率的发电技术,超临界是必须迈过的门槛,而迟大庆所在的大电机研究所职责就是先行研发,带领汽轮机厂与电机厂共同攻克难题。
现下电力部引进大型超临界机组,对电机行业来说正是一个黄金契机,他们自己找外国厂商谈收效甚微,必须有大电机采购的巨大利益,才能勾引那些资本家吐出些真东西来,虽然来的唐突难论理数,但真心诚意可见一斑。
这种合作本应落不到张逸夫等人头上,应该是更上面的部级、局级干部商讨的事情,难耐多事之冬,就这么赶上了。
迟大庆介绍了这么多,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段有为话里话外也表示支持,他真的想把心掏出来支持,但整个流程操作风险与难度太大,他主意始终难以定夺。
迟大庆见状,只得硬着头皮冲锋了,再这么聊下去天就黑了。
“这件事情,领导其实也给过指示。”迟大庆强行建议道,“由咱们双方共同起一个报告,呈交国务院。国务院批示下文,咱们按照中央精神共同合作把这件事搞成了。”
段有为叹了口气道:“大庆,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隐瞒,我个人也有这个想法,几次跟上面领导反应了。始终没有结果,这件事如果我做主,早就这么实行了,你看这样好不好,让你们的领导,跟我们的领导见面谈一谈,这不是咱们能做主的事情。”
“我明白,我明白。”迟大庆揉着额头道,“但说到底。还是要国务院先把咱们牵到一起的,我们的领导也联系过电力部,这边始终说日程太满,要安排到年后见面。”
很显然,这明摆着是拖延战术,要么不打死不做主,要么就跟老段似的,不敢做主。
其实只要国务院。或者计委一纸文件下来,通力合作。多简单的事儿!可现在就是两边都绷着弦,谁也不松。
眼看年后又是两。会,三溪要进行最后的表决,贾府老爷要考虑的东西也很多,事情像杂线团一样缠在了一起。
现在,盟友大哥们捋出了一个小线头。送到了张逸夫面前,接是不接?
张逸夫心中其实早有决断。
现任张部长之所以敢做出这个尝试,无非就是因为贾老爷自己也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虽然进入中。央领。导层,不过职位缺乏硬度。除去某处书。记与某局。委。员外,在国务院的实权职位依然是副职,不够硬朗。
上层的牵制与制衡,永远是一团迷雾,雾散之前没人知道谁会笑到最后。
雾中人则需要根据自己眼见耳听在内的一切感官,或避远一些免得引火上身,或摸黑去赌。
张逸夫不是个赌徒,但他知道这场赌局的结果,三溪一定会上,贾老爷也一定会上,并且至少在今后十年内是无敌的。
已经洞悉雾后之人,下注的筹码又送到了眼前,这同时更符合心中的愿景,张逸夫已经头皮发热,必须得下这一注了,现在下注是雪中送炭,晚了片刻可就是聊胜于无了。
正当他酝酿了一腔说辞,准备彻底明确立场接过线头的时候,会议室大门忽然被推开,一乐呵呵的大汉领着几人不请自来。
“巴局长。”段有为有些紧张地第一个起身,他老觉得做了亏心事似的。
“巴局长。”
其他人也一一起身。
巴干一副热情至极的官腔迎面而来:“哎呀!大老远来,也不打个招呼!有失远迎!”
迟大庆一行也只得连连欠身,带队上前与巴干握手,互相介绍。
巴干关切问道:“哈尓滨过来,得坐好久火车的吧?”
“特快车,十多个小时就到了。”迟大庆勉强笑道。
“安排住宿了么?”巴干随即转望张逸夫。
张逸夫就不懂了,你丫什么意思?就这么理所应当认为是老子招来的了?!
张逸夫只得转望迟大庆。
迟大庆赶紧摆手客气:“没事,我们住一晚就走,自己找地方就可以了。”
“这怎么行!”巴干立刻又冲张逸夫道,“逸夫你快去电力招待所安排一下晚饭和住宿。”
好歹是这幢楼的一把手,就这么下了一个令,张逸夫不得不从,不过也无所谓了,巴干已经掺乎进来了,这会再开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原因十分简单,巴干如果是支持合作的,他巴不得躲远点就让张逸夫他们做主了,自己可千万别沾进来。只有他不支持,才会突然冲进来把会议引向黏黏糊糊的局面。
“那小贾,咱俩去吧。”张逸夫冲贾峦松打了个眼色,贾峦松也会意,就这么跟张逸夫暂时离开了会议室。
出了会议室,张逸夫先是看了眼手表:“四点十分,你看吧,马上就要去招待所喝了。”
“嗨……”贾峦松挠头道,“反正是领导喝,我不用喝。”
二人一路出了办公楼,来到街上,张逸夫这才说道:“峦松,我明白你的苦衷,你肚子里的话都太重要了,说不得。”
“……”贾峦松表情相当尴尬,最后还是“嗨”了一声,表示无奈。
“你就告诉我,这事儿我怎么办。”张逸夫望着贾峦松正色道,“退还是上,一个字。”
现在也别扯皮了,来个信号,告诉我身后有大哥罩着,老子就抄刀子上了,大哥始终一言不发,老子看谁的眼色!
“逸夫哥,这话不该我说,我说了也没用,因为我保不动你。”贾峦松做了一番思想争斗后默默说道,“但既然你还坐在这里,肯定有人能保得了你。”
“行,有这句话就够了。”
富贵险中求。
“你去找大李主任,让他去招待所定房间和晚餐。”张逸夫忽然一个转身,“我回去一趟。”
贾峦松愣了,想不到张逸夫这么直给。
“时间要不够了。”张逸夫伸手比划道,“马上部里会施压立刻启动招标,一旦招标书公开发布,就没法更改了,要在这之前下出狠手。”
贾峦松有些慌乱地说道:“可现在巴局长在会议室里。”
“庞八一在又怎样?”张逸夫大笑道,“你也知道我不会呆太久了,你也知道我看那老王八不爽很久了,人脸不过一张皮,多大点事?”
贾峦松惊讶片刻后,神情又转为镇定:“那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在场巴干好歹得考虑一下。”
张逸夫想击掌说“好兄弟”,但这么聊太奇怪了,还是归回理智说道:“你到时候不用说什么话,我扛就可以了。”
“好兄弟。”贾峦松激动地举起单掌。
“……”
好吧。
“啪!”
第513常识
回到办公楼后,张逸夫直接把招待客人这事儿撂给了办公室,就此与贾峦松双双折返会议室。
会议室门前,张逸夫进行了最后的深呼吸。
他也想最后给人留下谦谦君子的形象。
不好意思了,我追求更极致一些。
大门推开,张贾二人就此返场。
会议室内此时已经排排坐,不仅有茶水,还上了水果,全场人见张逸夫又回来了,神情相当的莽,冥冥之中都有一种预感。
可对文天明来说,他就喜欢这种预感,他第一时间起身让出了自己的位置:“张处长,坐我这里。”
张逸夫点了点头,就此走了过去。
“去过招待所了?”巴干瞪着眼睛缓缓问道。
“那是办公室的职责,我让办公室去安排了。”张逸夫就此落座,侧头冲巴干笑道,“大家各司其职么,就像我负责北漠工程的沟通,而巴局长负责华北电网的管理一样。”
跟张逸夫经历过一些风雨的人都很清楚,没错,就是这个感觉,要抽风了的节奏。
巴干满脸震惊与尴尬,自袁铁志一事后他已经尽量离张逸夫远点了,各方面资源也从未短过张逸夫负责处室的,到头来还是要闹成这样么?
这次他真的也不想,但这件事发生在华北局,从他的立场上来看硬着头皮也要制止这件事,不然自己这个局长真的就是扯淡了。
“这样,王硕……”巴干脸色一沉冲王硕道,“你先领大研院的几位领导去招待所,我跟张处长和段处长再谈两句。”
还没等王硕开口,对面的迟大庆有些坐不住了:“巴局长。这个会还什么都没谈,吃饭的事不急。”
虽然嗅出了火药味,但他也是带着任务硬着头皮来的,考虑不了那么多了。
“先休息休息,明天咱们再讨论不迟。”巴干脸色更加阴沉,也是处于翻脸的边缘。“迟所长这边来的突然,我们也需要准备一下。”
哪料张逸夫瞬间接茬:“没事儿,我准备好了。”
巴干死握双拳,圆瞪双目,你踩线了吧张逸夫,真当老子治不了你?
他立刻转头冲段有为沉声道:“段处长,你先带他出去。”
段有为整个人都要凌乱了,在凌乱的状态下,他能遵循的也只有本能了。拖了好久,终于不得不面临这个抉择了,还是以这种最为激烈的方式。
罢了,横竖一条老命,到此处级待遇退休。
“巴局长,北漠这件事……”段有为理清大脑理顺气息,点了点自己的胸口,用不可质疑的语气说道。“我负责的。”
巴干呆滞原地,老的也这么